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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天门

偶遇天门


我是被朋友“诳”进天门大峡谷的。

在伽师县前一晚,朋友们只说带我们去看大峡谷,一点都不介绍,说保持神秘感。以前对峡谷的认识,当然就是记忆中的三峡、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太行山峡谷、怒江大峡谷、虎跳峡等等的描写,还有科罗拉多大峡谷、东非大裂谷等;以为除此大概也没什么特别的,至于广东的峡谷,那根本排不上号。说起神秘,倒是觉得木卡姆(维吾尔族集歌、舞、乐于一体的综合艺术形式)、刀郎(维吾尔文化的一个分支,多以歌舞形式表现)神秘,都它尔(维吾尔族独一无二的民间指弹弹弦乐器)、热瓦普(南北疆都很普及的弹弦乐器)神秘,还有麦西来甫(维吾尔族人民集娱乐、品行教育、聚餐为一体的民俗活动),怎么能把热烈和欢快,真正的寓教于乐表现得那么酣畅淋漓?

一路远远是山,山上没一棵草,仿佛归零到混沌初开。这是汽车从伽师县城驶出70公里一路感觉。待开出距喀什二百余里,才到了一个极简陋平常的大门,所谓大门,其实只不过用几块巨石垒起的一个架子,过了架子,就算进谷了。

走着走着,也就是像戈壁一样,到处是石头,似乎也不怎么奇特。

忽然就看到高峻的山壁,仿佛巨斧凌空劈下,劈为两截;近前却发现原来并不是刀斩斧劈那么齐崭崭,更似是一整块千年巨木,被无形之手硬生生从中扯断、撕开,那一层一层的肌理尽露。有的万千钧整块巨石嵯峨,有的千百丈层层叠叠,有的又被生生挤压扭曲,凝成奇特的盘曲虬结定格。

造化之功。


(与贾平凹老师合影)


也许,自然伟力撕扯这壁立的大山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像我们轻轻地撕开一块千层面包。从一条不大的缝隙里,我们走进去就身处谷底。曲折迂回,最窄处0.3米,一人勉强挤过,宽处则达到100多米。据说,洪水期水深能高达30多米,比许多内陆湖比如洞庭湖都深。但现在许多地方地下仅有一层覆冰,厚的地方白茫茫一片,并且很滑;薄的如一张纸一踩就碎裂,下面是浅浅的潺潺流水。尽是脚下是千万年流水冲刷的嶙峋岩石,有的地方还得手脚并用地爬上去。虽近初春,却冽风有点刺骨,据说在风口能徒然地把坚实的帆布凭空撕开……怪不得朋友不讲明呢,早知这么艰辛,也许我不会来了。但既来则安,这千姿百态的古岩,尽可驰骋想象,似古堡幽城、如飞禽走兽、似人间万物、像千军万马,任什么形容词都能用上: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神韵流动、气势雄伟、巍巍壮观……

这峡谷,有30公里长呢。

一路上,俯首只有岩石砾土,仰头不见鸟兽踪迹。同伴们忽然惊呼起来:一根羽毛。那是一根大约手掌长短,灰白灰白的鸟羽,有点像西人用作羽毛笔那种,坚挺、粗壮,要在平时大概根本就无人注意,现在也好像新大陆似的,在大家手中传赏,久久舍不得放开。

一路赏玩着那筋骨尽露的石、岩、山,忽然又发现,山是没有任何植物的。我们甚至没有发现绿色。

这赤裸裸坦露在人面前的血脉贲张的自然肌理,难道不是力的象征?鸿蒙之中,高等生物还没有出现,大片的森林,生命顽强地与自然抗争。亘古沉寂中,日升月落,流星划过,只有地火在奔突,突然天崩地裂:地震造山,岩石的筋骨被撕裂、被扭曲、形成一层又一层的皱褶。然而山没有低头。它默默地承受、默默地用自己的脊背负着一切,已然变成弓形的脊梁,还在继续拱起,超越了许许多多高峰,但它仍然傲然背负无边的苍穹。多么悲壮的角力。

一百年过去了。

一万年过去了。

一亿年过去了。

漫漫4亿年过去了。高加索上的普罗米修斯也远没受那么长的惩罚。不,不,那是力的积聚,到了那一霎,力会突然迸发出来,那时,必是地动天摇。

地质学家说,这是中国最大的断层陷落带,加上典型的丹霞地貌,已被定为全球优秀的地质公园。大峡谷不同时期的山体变化全面记录了近4亿年来新疆地质地壳运动变化的全过程,被称为中国第一的地质运动变化活化石馆,也是全球优秀地质公园。两侧断壁高崖,犹如山体强行撕裂而成。那是4亿年前印度洋板块运动所致,一场大地震令其撕裂陷落。

大峡谷在当地维吾尔语里称为“斯瑞里克·吉力嘎”,意为神秘的峡谷。那就产生神奇的传说,正因其火热而毫不掩饰的力,产生深沉的感情,来得如此的彻底,这般的强烈。

在很久以前,疏勒国王子打猎时受伤,被一个牧羊女所救。王子被牧羊女的美丽和善良打动,两人倾心相爱。国王听说后勃然大怒,便瞒着王子将牧羊女囚困在这“斯瑞力克·吉力嘎”迷谷中。王子悲愤不已,不顾阻拦,只身前往寻找心上人。七天七夜,水喝完了,干粮吃光了,王子筋疲力尽,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呼唤心上人的名字,震撼了天地,面前的高山顿时裂开一道缝隙,成为峡谷。牧羊女听到了王子的呼唤,泪如泉涌,眼泪化作溪流,顺着山谷奔流到王子跟前。昏迷中的王子尝到了牧羊女的眼泪,知道心上人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于是振作精神,拼尽全身力气沿溪流向山谷深处走去……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情人之吻、寻情谷、连心溪、寻情脚印、王子古堡,一个一个的传说连着独特的憧憬与想象。当地的维吾尔少男少女相爱,会来到谷中,共喝一捧连心溪水,他们相信,这样就能两心相连,永不分离。

有哪一种爱,比得上这种炽烈又深沉、浓郁而且色彩鲜明的情?这样层次线条分明的山,不正是她迸发的琴弦上的五线谱么?神秘的刻骨蚀心,我有点懂了。

原来,不到天门,邂逅不到这山;不到峡谷,不知道山是有情的。这情是这么热烈,这力、这情、这景,原来是可遇不可求的。

这就是天门,也是心中唯一的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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