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很懒,什么都没留下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中文系06级2班郑载望第四届“碧草杯”广东省校园文学大赛参赛文章华南师范大学海碰子文学社推荐高岭屯里连猪也跑得飞快。河南人王大芽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出来闯天下。那时王大芽的身子骨虽然硬朗,可由于吃多了糠米人也一天到晚地发蔫。王大芽的父亲从王大芽懂事起就一直卧病在床浑身浮肿。老人家在某一天夜里突然来了力气。自己摸下床来爬到儿子的地铺跟前。撩起肿得冒泡的大脚就狠狠地往王大芽后脑勺招呼。王大芽彼时正打着呼噜,正把两片肺里的二氧化碳压挤得哗啦啦作响。突然挨了父亲一脚,醒了。“你丫的小子给我滚到外面混去。家里的糠米养老子一个人都不够。老子养了你丫的这么大了难道还要来跟老子抢米!”父亲的下巴抖起来松松垮垮像脱了臼。话,王大芽都听明白了。王大芽很想让父亲的下巴真的脱臼。王大芽侧过头来继续躺着。后脑勺马上又挨了一脚。这是父亲的脚。王大芽恶狠狠地哼了句话便起身跑到屋外。跑到茫茫的夜色里。这一夜王大芽的大脚丫子一直没闲着。大芽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原来这么能跑。平时整天整天地躺在竹床里都觉得上气不接下去。现在都几千几万米里了还想跑。大芽心里憋着一股快活劲儿想对着沿途包抄过来的黑夜大喊大叫,于是他真的对着满天的星星乱喊乱叫。夜色潮水一般褪得一干二净。王大芽醒来的时候对自己说这是个梦,和以前梦见女人梦见五花肉完全是一回事。大芽很快看到了冒泡的大脚丫子,脊梁骨开始阵阵发凉。他想起了父亲抖动的下巴,一会又想不起来了。王大芽脚下的泥巴相当蓬松,脚丫子上的水泡有些被蹭破了,黄色的汁水杂在泥巴里开成一朵朵好看的黄色小花。大芽后来才知道这片土地的肥力在高岭屯里是数一数二的。当地有不少浑身长膘的壮汉都看上了这片插根木片就能长树的好地皮。但是不论有没有长膘,高岭屯的汉子都没敢往高老炮的地里瞄上第二眼。高老炮是当地的世家。高岭屯屯子不大壮丁不多却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声名在外。方圆人家都知道从高岭屯走出来的无论男女无论老幼都长着一双飞毛腿。而在这许许多多的飞毛腿中又数姓高的飞起来最放肆。屯里蹲在门槛上抽麻袋烟的老头子一谈起高家的飞毛腿就眉飞色舞没完没了。那些神秘的事迹让高家的人自己也信以为真。王大芽当然不认识高老炮。高老炮也不见得瞧得起王大芽。反正当高老炮摸完地里的苗子刚直起腰的那一刻,王大芽正在用脚丫子揉碎那几片刚刚拔出来的苗子。王大芽的想法很简单,他想榨出些碧绿碧绿的汁水来敷敷冒泡的脚丫子。这土方子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过,那时父亲是否也被爷爷狠狠踢了一脚然后赶出一脚丫子的泡泡?大芽一边揉那苗子一边仔细而虔诚地论证自己的想法。高老炮恼了。高岭屯里竟然有副脚丫子在揉高家的苗子,而这副脚丫子看起来上下是泡,一看就不是高岭屯出产的正宗。高老炮盯着王大芽那副大脚丫子,眼睛红红的。老炮身边的狼狗也死死盯着王大芽的大脚丫子,狗嘴里嗷嗷。老炮知道身边这只畜牲血着性子想为高家立功。他朝王大芽处努努嘴,也轻轻嗷嗷了几声,狼狗便拨开苗子伏了过去。王大芽开始耐心地给自己敷药。大芽很有计划地挑破一个又一个的泡泡。每挑破一个大芽就狠狠地喘口气,再敷上碧绿碧绿的汁水。渐渐地大芽觉得自己喘起来呼呼哼哼像头狼狗。大芽想自己是个男人喘起气来却像条狗,这实在太不像话。大芽索性不挑泡泡不喘气了。可呼呼哼哼的调子反而越来越重了。大芽想想不对劲,抬起脑袋马上看到伏在苗子丛里的狼狗离他已经不到十米。这时高老炮又急促地嗷嗷了几声,狼狗便撒开狗腿子垂着涎水朝大芽扑来。大芽脑子轰地一声便失去了思考能力。本能告诉大芽要跑,不跑就死。于是大芽开始跑,起初是爬,手脚并用使劲地向后刨土。跟着滚,脑袋和屁股轮流向前翻滚。等到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狗燥味大芽才想起父亲还给他生了一副大脚丫子。王大芽就这样开始他一天之内的二度狂奔。风从四面八方包抄大芽和他身后的狼狗。好几次冒腥气的舌头都已经舔到大芽那沾着草屑的屁股。大芽没敢回头,他知道一回头就会被狼狗扑倒。嗷嗷声一直在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阳关很好很暖,大芽脑袋上一层层的盐花缓慢而优雅地抖落在大脚丫子后面。大芽猜测脚后跟一直绵延着一条发亮的带子,这条带子的一头系着自己冒泡而发红的脚脖子,另一头没有狼狗,似乎也系着一个脚脖子,这个脚脖子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都要精致而无力。大芽脑子里有隆隆的巨响在不断往深处推进。看不真切的带子和听不明白的隆隆让大芽渐渐进入一种虚幻的境地,后来大芽有时瞄到一只温顺的畜牲蹲在一旁摇它硬而挺的狗尾巴,眼睛和耳朵就开始作用出类似的遥远的回忆,往往那当儿气势很盛的大芽摸摸自己的脚脖子,就木头一桩不会说话了。这是后来。大芽最后究竟是被狼狗扑倒了,还是自己一头栽倒了,大芽自己记不分明了。闭上眼睛之前,大芽看到已经无影无踪的星星再次满天乱跑。多年以后,大芽睁开眼睛后往往会有种幻觉,好像回到过去,头顶上的天花板不断上升,像一块巨大的冰来不及融化,啪一声裂开,飞快地跑出一个青白浅纹的大花碗,碗底凹下的部分盛满了水,有条白色的鱼来回摆动尾巴,沿周边游了一圈又一圈。大芽盖上被子,再掀开,依然是白晃晃的天花板。再横开大手,碰到旁边一个东西,轻轻扭动了两下,是个活物,被子的另一头洒开一头乱发,是个陌生的女人。大芽明白了,喘口大气,拿起窈窕的杯子一咕噜喝了,像当年追他的畜牲,一口扑向身边的活物。当年那只畜牲确实追上了大芽,也咬了大芽。大芽腿肚子上一口铜钱大的伤疤,让那段历史的起点充满凶险,但很真实。大芽醒来后看到出现在大芽以后无数个早晨的幻觉,一个大花碗举得很高很高,碗底凹下的部分没有盛一滴水,也没有白色的鱼在摆动尾巴,一只光溜溜的手腕护住碗底,腕和掌的接合处像千里沃地,微微曲张的蓝色静脉是大水渠,大红的血液在里面呼啦啦涌动,由低到高,涌向另一个神秘而美丽的高原。跟这只手腕比起来,高老炮那几亩烂地皮又算老几。顶多是个倒驴粪蛋蛋的臭水沟。大芽看得眼发直,那只手腕倒没留意到,从碗底一路往上滑,滑过陌生的屋顶,滑上一个陌生的脸。大芽眼珠子一下子撑住眼眶,那把脸,是大芽一生最陌生的美丽。“吃药啊。你这,看啥,有啥好看?”声音不甜,也不美。多年以后,大芽从书中读到,有教养的女娃说话都轻声轻气,蚊子憋出来的声音还嫌太吵,那叫娇气,按城里大爷的说法,越娇气越金贵。再后来,大芽眼里金贵的东西多了,才慢慢发现,上品的金贵往往一般的很,一个素白的瓷,一册古旧的书皮子,要价上千上万,那叫金贵,东西和名字搭不上调,唤作宝贝就靠谱多了。眼前这手,宝贝得很,这人,就称得上金贵了。话里带一两点刻意的轻佻,分明是有些经历,但那脸,却如初生。大芽接过碗,咕噜一声喝了。嘴里不觉得有啥,脚上却慢慢有了疼的感觉。起初是一丝,沿大腿慢慢往上爬,就成群结队的疼了,火辣辣。大芽觉得不对劲,坐起身掀开被子一看,好样的,右边小腿约莫一公分的肉没了,估计在那畜牲肚子里,过了一夜,说不定在臭烘烘的地里了。大芽想起那只畜牲,在脑子里一点点勾勒畜牲的轮廓,心里没一点恨。高岭屯的金贵又发话了。“那肉是我们三宝啃去的,没啥,歇几天就好了。”大芽心里觉得有点委屈,但听眼前金贵这话,心下也舒坦些,就拿起眼继续肆无忌惮地往金贵身上凑,金贵也没扭捏,脸上很是坦然,三宝欠大芽的债,金贵用眉来眼去替它还了。当初高老炮放出三宝时,心里只是想着吓吓大芽,没想一口把这条汉字咬倒了。老炮半是慌,半是得意,这条苗子还嫩,一口就被自己的三宝放倒了,虽然自己现在这把身子骨不太行,三宝是自己的,三宝放倒了大芽,也就是老炮自己放倒了大芽。这么想时,老炮不禁拍拍自己的小腿,那处一团团的肉早就卸了,搭拉成一个口袋,惨不忍睹。老炮掀开帘子往里屋走,去看三宝和自己的战利品,心里乐呵呵。帘子一掀开,老炮就不乐意了。这条一口就被三宝放倒的苗子,融化在自己的闺女怀里,正欢快地成长哩。“二灰,干啥哩,给我站一边去。三宝饿啦,喂它去!”二灰回过神,看老炮一脸的麻子正噼噼啪啪作响,吓得话也不敢应了。一扭头就钻帘子外去了。大芽想,原来这金贵叫二灰。当时的金贵觉得这名字好,踏实好记,老炮生的不分男女都单名一个灰字,灰字前面再添个一二三四,一窝炮灰全有了次序,大芽觉得老炮真是高明。许多年后,大芽改革开放了,不嫌老炮,不嫌金贵,就嫌二灰这名字难听,几次三番想,如果重新遇上老炮和二灰,一定要让老炮给二灰改名。大芽很快给一巴掌打回来了。这巴掌和前天父亲那一巴掌,有着本质的不同。父亲的巴掌沉,猛,来势很大,落到脸上,却很温柔。老炮这一巴掌可是货真价实的一下,大芽的头都差点扎进脖子去了。大芽抬头看了老炮脸上的纵横交错,这把脸和二灰没一点像,却酷似父亲。大芽火一下子窜了上来,想扑上去。又缩回来,痉挛地掀开帘子,往屋外跑。大芽拖起残缺的小腿和陌生的二灰,离开了高岭屯,开始跑呀跑,一直爬到世纪末去了。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中文系06级1班林宗衡第四届“碧草杯”广东省校园文学大赛参赛文章华南师范大学海碰子文学社推荐车刚到中部枢纽站,雨便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他把伞举在头上从车门钻了出来,然后把伞打开。“还好,总算有防备,要不今天又是落汤鸡!”他望了望下雨的天空自言自语。下雨的车站添加了许多的杂乱,形形色色的雨伞你挤着我我挤着你,把车站遮盖得满满的,随着人群的流动,雨伞也分成很多的支流,渐渐流向不同方向的大学。没有带伞的人或头顶报纸或头顶皮包没命地往可以遮雨的地方跑,一些人被撞到了便夹着雨声大骂几句,但也许只有雨里的轻风可以听清骂的到底是什么……还是没有她的影子。他仔细地在杂乱的人群中找了很久,最后还是失望地摇了摇头。心里突然好空。在车站寻找她的身影已经是他的习惯,只要他到了车站就无意识地寻找起她来。他和她只见过一次面。那天他下车时天正下着小雨,他躲了一会但雨好象没有停下的意思,正打算冒雨跑回学校的时候她柔中带甜的声音掠过耳边:“没有带伞吗?”“没有。”他一下子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你是哪所大学的?”“华师。”他天生不会多说话。“哦。我也是华师的,本来我来车站接一个亲戚的,但他说不过来了,我有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走吧。”……他觉得他和她在雨中走过了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一段路,短暂但充满心跳的朦胧,局促但充满美妙的梦幻,那是一种只能一次次在梦中回味却不可言传的感觉。但自那次偶然的相识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她要了他的手机号码,但她却不肯给他任何的联系方式,至今仍没有给过他任何的回音。他看了看手中的伞,回想那天的情景,仿佛她就在身边,她的余香还弥漫在他的心神间,她长发拂过他脖子时奇妙的痒还滞留在他的灵魂深处……直至发现伞下只有自己,他又怅然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往宿舍楼走去……雨渐渐地大了,雨水打在伞的上面随着溅开的水花嘀嘀嗒塔呜咽起来。他讨厌这种声音,于是把伞转成一个个圆圈,雨水如一条条弧线被抛了出去。他尽量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但她的影子总是剪不断。老天,你好残忍,为何不再给我们一次相逢的机会?没有下一次相逢的相逢是一种无底的痛苦!相逢不如不逢!正抱怨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擦身而过,是她!他疯也似的向她喊了一声曾在无数的梦里呼喊过无数次的名字。她转过身来,双眼充满疑惑惊异以及不满。“神经病!”骂了一声她便转过头飞也似的逃了……认错人了。他的脸突然火热起来,虽然她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伞碰到了低垂下来的树枝,树枝反弹一下,洒了他满身的水。他突然怨恨起手中的雨伞来,仿佛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雨伞的错。他把它收了起来,也不由得有多湿,恨恨地插进了书包里。这样,他全部暴露在雨的袭击下了。很快,他全身都湿了,每条头发都成了流水的细沟,衣服和身体融合到了一起。头上倾盆而泼下来的雨使他暂时疏忽了剪不断的情思与哀怨。他很想对天狂吼,但撑着伞来来往往的人抹杀了他的勇气。也许只有雨水可以安慰他了。“小子,干吗不打伞啊?”一个同学路过。“在雨中无伞可打是一种无奈,但有伞不打是一种境界嘛!”他强装潇洒,嘴边挂着一丝苦涩的微笑。同学耸耸肩,撑着伞消失在雨里……手机响了,是她!竟然是她!!真的是她!!!他忘记了雨忘记了路边的树忘记了来来往往的人忘记了天空忘记了大地!只剩下她在耳边的声音:“Hi,还记得我吗?那个下雨天我们一起撑伞回学校的哦……今天又下雨了,呵呵……”他幸福得只剩下了喘息,眼里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0805班冯晓云第四届“碧草杯”广东省校园文学大赛参赛文章华南师范大学海碰子文学社推荐(一)“这……”联谊会上,叶子微在回答师弟师妹突如其来的“师姐,经历过大一,你收获了些什么?”时,猝不及防,一时语塞,很是尴尬。如今,独自一人坐在地铁里听着MP3的叶子微想起半个月前联谊会上的困窘,那个曾经“刁难”过她的问题在MP3里悠悠的歌韵中徐徐走来,冲击着她的耳膜,直达她的大脑神经。叶子微闭上眼睛,作出闭目养神状,企图把自己融进曼妙的音乐气氛中,暂且搁浅那个刁钻问题。叶子微想凭借音乐达到的那种境界,就是像夏天里喝的那种加冰块的可乐,最终冰块不见了,只剩下被稀释了的可乐。MP4里正在播放的是子曰秋野乐队的《相对》,歌曲透过耳机,振动着耳膜,叶子微清晰的听到他们在唱:“如今,我又要与你相对。”倏地,她睁开眼睛,瞳孔微微放大,直盯着前方。在她的瞳孔里,有从前的自己,大一时的自己。“是的,如今又要与你相对。”叶子微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二)叶子微大一时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泡图书馆,有课的日子,挤时间泡,没课的日子,一上午一下午的泡。她钟情于图书馆的理由很简单,她说那里有书的气息,能让她陶醉。外人看来爱泡图书馆似乎是很正面的事情,是好学生该有的一大特征。然而,没有人清楚叶子微泡图书馆时都干了些什么,她从来都是背着个大得夸张的黑色背包一个人上去,一个人下来。叶子微上图书馆的时候总是全副武装,笔记本电脑,MP4,手机,手表。少了其中任何一件,叶子微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感觉像是地球上缺少了大气层,不是无法忍受,而是无法生存。对图书馆中各分类馆的期刊杂志的熟悉程度,除了图书馆管理员,叶子微恐怕是无人能及的。她清楚的知道各分类馆中有哪些期刊杂志,具体到第几个书架,第几行,第几列,丝毫不差。譬如说,她今天想看《人物周刊》,明天想看《共鸣》,后天想看《旅行者》,她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且能最快拿到最新一期的杂志。她自诩: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当别的同学问她为什么要把图书馆的期刊弄得比对自己的身体结构还要熟悉时,叶子微的答案只有一个:“方便自己。”因为,当图书馆座无虚席时,叶子微只能站在放杂志的书架前一边听音乐一边翻看自己喜欢的杂志。叶子微上图书馆做的第一件事是找到自己想要看的杂志,然后找个靠窗的座位,接着放下手中的杂志,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网络,登录常逛的论坛,看别人发的新贴以及跟贴的情况,或者到各视频网站下载喜欢的视频,转格式拷贝到MP4里,心血来潮时拿着3.0寸大的屏幕饶有兴趣的细细品味。只有在笔记本电脑没电时又或者是挂在网上感到无所事事时,叶子微才会翻阅那被她搁置在桌上的杂志。叶子微大一时每天一有时间就背着她那大得夸张的黑色背包往图书馆跑。表面上看叶子微似乎在图书馆里住上了黄金屋,得到了颜如玉。然而,只有叶子微自己知道,她花了很多时间在图书馆的同时也浪费了很多时间在图书馆。(三)叶子微念高三时在杂志上看到哈佛大学社会心理学教授斯坦利·米尔格兰姆提出的“六度分隔”假说[①],她惊讶于所谓的六度分隔现象[②],同时又对此深信不疑。叶子微从知道米尔格兰姆的六度分隔现象即日起,就有一种近乎盲目的相信与追随。她在潜意识里认为最多通过6个人就能认识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是一件奇妙无比且轻易而举的事。基于此,她开始不把整理和经营好自身的人际关系网络当回事。大一时的叶子微特立独行,从不主动邀请同学同行或吃饭,不参加任何社团工作,也极少出席集体活动。班中的同学她认识的没几个,认识她的也没几个。甚至连储存班中同学的联系方式在手机里也是大一下学期班级春游后的事。关于春游,叶子微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一行人出游,中途掉队,找不着队伍前进的方向,弄不清返回学校的路线,公共汽车站牌上的站点陌生到找不着边际的程度。叶子微记得当时的情形,她本能的掏出手机翻看电话薄,拿着手机操作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压根就没储存过任何一大学同学的电话,心底微微失落,头脑一片空白。无奈之际,抬头环顾四周,看见迎面而来的公车,随机挑了辆公车上车,然后随机挑了个站点下车,再随机挑公车上车,然后又随机挑站点下车。叶子微坚信如此兜兜转转,总会找到熟悉的站点,熟悉的路线回到学校。刚开始的前三趟公车叶子微尚满怀信心,坐在公车里嘴里哼着调调,双脚打着节拍。当她跳上第四辆公车再次出发寻找熟悉的站点时,她所有的信心顿时销声匿迹,巨大的失落感在心底里不断上涌,上涌,上涌,将她吞没,让她痛苦,害怕。她的眼神里除了疲惫,失落,还开始掺杂着焦急与不安。手表上的时针指针悄无声息的由下午3点转到了晚上8点,叶子微仍在公车上焦急的继续着她的寻找旅程,她已不清楚这是她的第几趟寻找归程的公车,也不晓得自己辗转了多少公共汽车站,越过了多少斑马线,行走了多少人行天桥,擦肩而过了多少行人。在叶子微即将要向下一站进军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慌乱中她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陌生来电。习惯性的按下拒听键,屏幕还没暗下去时铃声再次响起,同样的阿拉伯数字。犹豫片刻,摁下了接听键,听到对方迫切的说:“是子微吗?我是班长,你在哪?”叶子微瞬间情绪崩溃,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话筒里传出一声接一声的“喂”“喂”。叶子微咬了咬牙,遏力止住无意识下流的眼泪,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才支吾着说:“我……我正在XX站。”她害怕并拒绝别人知道她的窘态。晚上将近12点,叶子微拖着疲惫的身子,带着失魂落魄的神情和呆滞的目光回到了苦苦寻觅的学校。她站在宿舍门前,听到里面传出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从不习惯劳麻别人开门的叶子微有气无力地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进门后的叶子微一下子就黯然了,没有人意识到她的回来,也没有人关心她何故这么晚才回来。当天晚上,叶子微一反常态的没有打开MP4就躺在床上,呆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黑色,黑色大丽花?她忽然就想起了从前在杂志上看到的二战后美国加州历史上最耸人听闻的悬案——黑色大丽花谋杀案。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害人伊丽莎白·安·肖特,尽管自己不像肖特那样身体上被残酷地折磨得四分五裂,但精神上已被残酷地折磨到近乎疯狂的地步。杂志上写着:这个年仅22岁的受害者在失踪一个星期后既没有任何人向警察报案也没有任何人出席在她的葬礼上。她还记得当自己看到这一段文字时,曾对着书本傲慢的抛下一句:“这一切都是自找的。”“这一切都是自找的。”此时此刻,叶子微把这句话还给了自己。叶子微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很多时候从图书馆到宿舍楼的那段路程她会走得那么的孤独与空虚,尽管一路上都有她MP4里最喜爱的音乐陪伴着。音乐能给予人心灵安抚与慰籍的同时也会带来孤独与空虚。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需要融入团休去获得安抚与慰籍,仅靠虚无缥缈的音乐与空中楼阁一样的网络是徒劳无益的。虽然曾经有过150法则[③]的验证,但米尔格兰姆的六度分隔理论至今仍然是个假说,叶子微知道这一点的存在,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含义……(四)“列车即将进站,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广播响起,同时,叶子微的MP4里也奏起了法国天后Alizee的歌曲《I’mnottwenty》的前奏,叶子微低下头,3.0寸的屏幕显示着:Lookingforparadise去寻觅一方乐土,Isalwaysonmymind总让我魂牵梦绕Morninglightshiningright当晨光轻抚大地,Singmealullaby请为我哼唱一首摇篮曲叶子微嘴角微微上扬,说了句“I’mtwenty。”然后摁下了关机键,整了整刘海,背起背包,从容地走出地铁。地铁的出口处,叶子微的大学同学在等候着她,与她一起前往必胜客庆祝她20岁生日的到来。[①]1967年五月,米尔格兰姆在《今日心理学》杂志上发表了“连锁信”实验结果,并提出了著名的“六度分隔”假说。[②]六度分隔现象,又称“小世界现象”,可以通俗地阐述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6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6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③]最早看到150法则是在“TheTippingPoint”:从欧洲发源的“赫特兄弟会”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农民自发组织,这些组织在维持民风上发挥了重要作用。150成为我们普遍公认的“我们可以与之保持社交关系的人数的最大值。”
文学院08级汉语言11班莫国辉第四届“碧草杯”广东省校园文学大赛参赛文章华南师范大学海碰子文学社推荐男,一米八五的瘦长个儿,双手几乎过膝,窄脸塌鼻,颧骨微凸,小眼睛,一副酒瓶底厚的眼镜,一说话便露出一口玉米粒颜色的黄牙。这是我的大学新同学,邓沛沛。提及邓沛沛,肯定会牵涉到一个不得不说的人,我们的教官王东。方开学,我们就要进行大学第一课——军训。因为在入学的头几天里,沛沛同学是不爱出声的。傍晚天一暗,洗了澡爬上床看书,看完书就倒床睡觉,我们其它几个舍友也不好意思侃大山了。所以我对沛沛同学的认识是从军训开始的。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我们已在炎炎烈日下站军姿将近三十分钟了。广州的阳光仿佛格外毒辣,炙得我直皱眉头耸鼻子。我们纹丝不敢动,因为我们的教官王东同志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他把哨子的绳子固定在食指上,然后熟练地晃动着手腕让哨子围着食指打转,一圈,两圈,三圈……待绳子绕尽了,反过来绕,一圈,两圈,三圈……一双狡黠的眼镜死死盯着我们,惟恐漏过了我们一个违规小动作。他那脸上的黝黑和坚毅,饱蕴着风霜日晒。大概有二十五六了吧,我们私底下猜测他的年龄。“沛沛,出列!”“到!”邓沛沛站在第一列第一位,他迈了两步,已站在王东鼻子前了。嘴唇抿得很紧张,甚至两嘴角有些向下撇了。眼神直勾勾的,一脸的严肃。队列中传出几声像喷饭的时候发出的压抑的笑。我也忍不住咧了嘴,心里道:傻子。“晓楠刚才动了,指挥他们唱歌,抱头蹲下起立!”“是!”沛沛的声音特别的沙哑,像公鸭的,而且常常严重跑调。但是我跟同学们似乎都挺爱听。“抱头!《团结就是力量》!”我们纷纷听话地双手抱头,便如拉了把舒服的椅子坐下,等待着一场好戏。“团——结就是力——量,一二唱!”我们于是跟着傻得可爱的沛沛同学一边做蹲下起立,一边唱歌。除了沛沛那副窄小的至始至终都是严肃的的面孔,似乎操场上其它任何地方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至于王东同志什么时候看上了邓沛沛同学,我大抵也忘了,反正是军训后不久。其实也不是王东同志眼光特别好,应该是沛沛同学太“突出”了。一个是身高突出,一个是……自从王东同志看上了沛沛后,说实话,除了下暴雨不用军训以外,沛沛没有一天是可以清静地过的。每一军训,沛沛肯定是最最劳累的一个。当然,同时也是全班焦点。王东同志不指挥的活动全归他指挥了,无形中他成了我们的第二教官。但是,大凡体罚,不论是哪一组受罚,他都脱不了要陪罚。最初的时候,邓沛沛同学害羞得要死,站在大伙面前整队时,常常会把“向右看——齐”喊成“向右——看”或“向左——看”,抑或喊了“向左看齐”后跟着喊“立正”,逗得大伙直乐。记得小时候老师教我们课我们领悟不了的时候,他总是这么骂:“教牛爬树都比教你们好!”明显,沛沛同学很不幸成了小时候的我们。因为他站在第一列第一位,所以我们整个排都得以他为标准。但是他个儿高,步幅大,所以我们老是跟不上。而且,他老是踏错步子。当然,沛沛又无意制造了一个让我们休息并开怀的机会了。教官狠骂他笨,我们在下面开心地笑。末了,他认真地问:“教官,是不是这样,踏错了,脚尖要垫一下?”……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说:“我踏步不行,老是错。我这个人节奏感不好。”“今天你真勇敢啊,第一个上去灭火。”“教官踢我上去的,他在后面踢我屁股,说如果你能走没瘸,你就上去。”我问沛沛高考多少分,沛沛露着他那口似乎永远也刷不白的牙说,我是复读的,复读了两年,分数很低,不好意思告诉你,你真的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心里崩地乐坏了,比我估计的还要笨。踏正步的时候,他让沛沛站在旁边观察。“报告!第二第四组很好,第一第三组不好。”教官笑了:“讲明好在哪,不好在哪。”。沛沛低头想了一下,喊道:“第二第四组好在排面整齐,第一第三组不好在排面不整齐!”包括教官,大家“哄”地笑得满地找牙。“哪一组最差?”“第一组。”第一组全是女孩。“罚俯卧撑。”“罚唱歌吧。”沛沛说。“那好,那罚他们唱歌你做俯卧撑。”于是女孩子们飞快地唱起了《打靶归来》。沛沛异常痛苦地做着俯卧撑,本来他那双竹竿般的手臂已经难以承受他的身体,现在还有一只粗大的手压着他的肩膀!大家都不笑了,鼓着眼珠半张着嘴,很有些担心。女孩子们也越唱越快。不过以后沛沛做的多了,我们见他死不了,也就依然笑嘻嘻的。但是有一些女孩子看不过眼,在军训日记里写“这个王东太狠心了,居然这样体罚学生”“明摆是耍沛沛”云云。我也有些于心不忍,认为这是王东同志在军队里受了太多的压抑之故。沛沛有时候也是十分聪明的。教官有意逗逗我们班最矮最可爱的小女生诗陶同学。他让诗陶站在沛沛旁边,让我们做正步摆臂练习,他对诗陶说,你的臂膀要跟他的一般高。我们哄的笑了。出乎意料的是,沛沛同学立马半蹲下来,诗陶就够得着了。此后的日子,关于王东同志和沛沛的美妙故事,自然是层出不穷。我们严酷的军训生活也在此得到调剂。我们也逐渐觉得沛沛不是那么傻了,人也健谈了。而对于王东同志的做法,其实还是颇有微词的。直到有一天,在军训的小结会上,我们才知道:王东才十九岁!跟我们同年!后来,在填简历的时候,我们才得知,邓沛沛的父亲去世已久!那时我们才知道,原来沛沛是特意叫教官锻炼他!!!我们都误解了……是的。对于沛沛的改变,我们都发现得太迟了。我更加不能原谅自己的是,怎么可以将一种晶莹剔透的纯洁可爱,看做是傻?我们都太聪明了。……再后来,我们背地里不再叫教官王东,而叫——东哥。再后来,再没人在沛沛做俯卧撑的时候嗤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