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是不爱他。所以当他的手放在她的脸上说我爱你的时候，她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自己的样子。

　 　

　 　

1

　 　

{ 平静生活。 }

　 　

她叫苏未。

三年前到现在她一直象个孩子被一个男人宠爱着。

　 　

她喜欢黄昏的时候坐在偌大广场的长椅上，手里拿着500毫升的冰可乐大口大口地吸。两排牙齿被冻得咯咯地发出声响。她会在这个时候轻轻地笑。暖暖的阳光打在上扬的嘴角上。　　

　 　

那个时候未未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任何深色的东西。她抬起头的时候，只撞见那张干净的脸还有浅褐色的淡漠的眼睛。但只能看见不能靠近亦无法触摸。天色黯淡下来的时候变成了一团定格了的黑影在沉钝流动缓慢的空气中游离。模糊不清。

苏未看不清他的样子。表情慵懒静寂。

她没有预期过自己的未来。是个安于现状的孩子。

    　　

　 　

南南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他用很温和的语气对苏未说，宝贝未未，你该回家吃饭了。

苏未喜欢这样的声音。带着成熟男人的稳重而柔和，舒适让人感觉安全。

　 　

南南在一家IT外企公司上班，有很好的业绩。苏未没有工作。南南早上8点出门晚上7点赶回来做饭给苏末吃。苏未不会做饭。所以南南经常捏着她的鼻子说，未未啊，从今天开始我要做很多好吃的东西存放起来，不然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么办呢。苏未咯咯地笑。　　

南南爱她。而她只是因为需要人照顾。　　

　 　

他们在网络上认识并且同居三年。　　

那天晚上凌晨三点的时候。南南在E-MAIL里对她说，未未，你来看看我吧。　　

然后苏未就来了。带了一大摞的书籍和她喜欢听的CD来投奔这个男人。　　

　 　

她常常看着南南的眼睛听他说我爱你。　　

南南说，你知道么，未未，你只象孩子被照顾着，什么都不需要做。　　

　 　

她是个被惯坏的孩子。　　

　 　

　 　

　 　

2　　

　 　

{ 继续。}　　

　 　

苏未很多时候只能呆在家里。南南要去上班。只有晚上的时候他们一起吃饭。然后南南因为劳累很早就去睡了。南南偶尔要去应酬很晚才能回来，苏未只能饿着肚子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等南回来。不开声音。　　

　 　

自从认识南南以后，她就很少在网络上游荡了。南南不喜欢她上网。他觉得她只属于他。所以她做得最多只是在网络上找一些安静的音乐来听，看一些书籍，打发一整天。　　

后来南南对她说，未未，白天我应该腾出更多时间陪你。　　

然后苏未看着他的眼睛。　　

　 　

所以苏未后半夜醒来的时候，她不确定南南是不是还在身边，尽管南南一整夜拉着她的手。她睡眼惺忪的问他，南南你还在么。　　

没有声响。　　

窗外的米黄色路灯发出的光被不知名的树拉成长长的影子覆盖在南南平和而干净的脸上。于是她再次安然睡去，因为南南还在。　　

她的日子一半给了南南，温暖而短暂。另外一半给了自己，平淡而寂静。她在这个城市没有朋友，不认识其他人。　　

　 　

她是陌生的。　　

安静地不发出任何声响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经过。　　

　 　

有时她觉得自己有一对洁白的翅膀，从很遥远的地方飞来，一直飞了很久，然后听到有人叫她。于是她就停下来了。掉在南南的床上。那个干净温暖的男人，他抱着她，轻轻地叫她的名字。他对她说，未未，这样真好。　　

她在他的眼里看不到自己，尽管如此努力。如一场空寂的梦魇。最后剩下的象是消失了很久无法觅寻的安慰。　　

　 　

　 　

　 　

3　　

　 　

{ 我俯过身去听你的心跳。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可是我很寂寞。}　　

　 　

　 　

苏未喜欢穿着米黄色的连衣睡裙在客厅和厨房之间飘来飘去。倒冰水，煮咖啡，换CD，拿饼干，整理书籍，跪在地板上用干净的布一遍遍地抹木地板。然后靠在镶有大镜子的墙壁上安静地闭着眼睛。有时由于太累睡在地板上，直到深夜南南下班回家。他会把她轻轻抱起来，然后用温和的声音对她说，未未，未未乖，醒醒啊，换了衣服我们出去吃饭。　　

她看着南南浅浅地笑。疲惫而温柔。　　

　 　

苏未喜欢吃路边小摊档卖的一块一碗的凉虾。她快乐地吃着，南南坐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她，微微地笑。她始终是个需要有人照顾的孩子，寂寞的，让人怜惜。　　

    　　

南说，未未，你看啊，辣椒树会开出美丽的云朵。　　

然后苏未拉着南的手在偌大的广场边上疯狂地转风车，转啊转，风车就烂了。　　

　 　

苏未说，南，你爱我么。　　

爱。南贴在她耳边轻轻地吻她的头发。　　

会一直很爱么。　　

会啊。　　

　 　

她把手放在他的脸上慢慢靠近他，静默地去看他的眼睛。如此明亮柔和，象流动的苏州河。最后就干涸了。她幻想自己是一条奄奄一息的鱼，在温暖的阳光下快乐地挣扎着。　　

    　　

　 　

凌晨两点半的街道上，苏未在快乐的奔跑。　　

南追在后面拼命地喊啊喊，未未啊，我的宝贝，你等等我。　　

苏未停下来，她说，南，你等等。　　

她俯到南的胸口，去听他急促而强烈跳动的心脏，然后蹲下来咯咯地笑。　　

　 　

　 　

你是爱我的，可是我很寂寞。　　

　 　

　 　

　 　

4　　

　 　

{ 暖暖的阳光照在我手上的时候，我就开始哭泣。我的手是透明的，透明得象一块明亮的冰块。我知道你永远无法抓住我。}　　

　 　

　 　

南南在厨房做苏未喜欢吃的海绵球炒西芹。苏未抱着绒丝狗熊坐在干净的地板上看漫画。屋里播放着安静地北欧民谣。　　

未未啊，快来，手烫到了。南在厨房大声叫。于是苏未慌忙跑过去，使劲地吹啊吹。　　

　 　

这样的生活继续着。　　

　 　

晚上南南照常会赶回来去超级市场买菜做饭给苏未吃。吃完饭南南就很早去睡了，苏未光着脚在客厅和厨房之间走来走去。象夜行动物，孤独的，不发出一丝声响。有时深夜看港台剧，常常因为剧情里的生离死别而低声哭泣。她是个容易动情的人，单纯地在这个喧嚣的世界上生活着。　　

　 　

　 　

春天即将过去的时候，南南因为公务要去北京出差一个月。　　

他说，未未啊，我走了以后你怎么办。　　

苏未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地笑。她是不喜欢说话的女孩子。可是南南永远知道她在想什么。　　

　 　

南南买回来很多苏未喜欢吃的东西放在冰箱，有阿根廷产的真空烘烤牛肉干，真菌酸奶，面包，饼干，咖啡豆，即食熟鸡肉，纯净水。一些急用药品，纱布，创可贴，足够的现金，必胜客的外卖单，私人医生的急诊电话本。　　

　 　

南南抱着她说，未未，你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然后就坐着晚上八点半的飞机走了。　　

　 　

苏未一直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象在黑暗汹涌的大海中漂浮的一根稻草，在很多地方停留。没有欲望，心干净而疲惫。她只是小心心翼翼地接受着安全而平静的生活。　　

　 　

　 　

2005年的春末。　　

阳光很温暖。照在皮肤上的感觉象是某种野兽的呼吸渐渐贴近。　　

　 　

苏未在小区的花园种了一些常青植物。硕大的叶子，细而长的枝干。周围生长着浓密的绒毛。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植物。卖花的小贩告诉她，这种植物不用浇水，找个地方插上就好，它们永远长不大，人们用它来净化空气，象广州这样的城市太需要这样的植物了。　　

苏未喜欢这样的植物，所以她就买下来了。给它们取了名字。叫“冷暖自知”。　　

　 　

养了一缸外形丑陋的非洲草鲫。深夜的时候她对着它们安静地笑。穿着米黄色的睡裙光着脚在客厅和厨房之间走来走去。有时她坐在玻璃鱼缸前看着它们快乐地来回游动，一个人不停地说很多话。然后就累了，躺在地板上睡着。　　

　 　

她的生活永远需要别人周到地安排着。南南走了之后，她感觉自己是被突然抛弃的孩子。找不到出路。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那时我的眼睛是明亮的　　

象一条生活在春天里的虫子　　

于是我开始幻想　　

你对着一只虫子说话时的表情　　

　 　

那个春天　　

听见了一个温和的男人在说话　　

他说，辣椒树开花了　　

象美丽的云朵　　

　 　

于是我安静地死去　　

…… ……　　

　 　

　 　

　 　

    5　　

　 　

{ 冷暖自知。 }　　

　 　

下着毛毛雨的午后，苏未起来到厨房的冰箱拿酸奶和面包。　　

通常晚餐是打电话叫必胜客的蔬菜PIZZA。有时由于人太多打不进电话，饿着肚子在客厅看碟到深夜，然后在厨房对着电热炉煮咖啡喝。　　

　 　

3月末的广州下了很长时间的雨。阴霾的天空下这个骚动不安的城市象是沉闷熟睡的野兽。南南在电话里对苏未说，未未，你不要出去，昨晚电视新闻说雨水浸没了街道。未未，我担心你。你等我回来，我这边的合同谈得很成功，再过一些日子我就回去了。　　

苏未说，好。然后她在电话这头淡淡地笑。　　

　 　

这一天的晚餐苏未是出去吃的，她没有听南南的话。在中山南路路边的小食档，一块一碗的凉虾。她吃了两碗。　　

　 　

在闹市诳了一会。经过一家婚纱店，看着里面洁白漂亮的婚纱，她在橱窗外站了很久。大厅有人在拍婚纱照，那个漂亮的女子挽着情人的手臂，幸福地笑着，嘴角上扬。她要嫁给她心爱的男人。他下班的时候给他换鞋，做饭，放洗澡水，晚上搂着他的脖子闻着他皮肤发出的淡淡的香气入睡。她会给他生很多孩子，平静地过完一生。　　

　 　

她在想，有一天她也会是这样的。和南结婚，每天在家等南回来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爱你。可是南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诺言。只是象照顾孩子那样照顾着她。　　

　 　

这时店里走出一个工作人员。她很有礼貌地对苏未说，小姐，要进去试试婚纱么，将来做最美丽的新娘。苏未笑着说谢谢，然后仓皇地走开了。　　

　 　

或许对她来说，婚姻是一件华丽的奢侈品。只能远远地观望着。　　

　 　

　 　

回去的时候坐的是406路公交车。雨停了。车窗外各式各样的霓虹灯将这个城市点燃，火红红的。夜行的人们开始出来走动。他们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发泄白天对物价上涨或者对上司的不满。之后安然无恙的继续着生活。　　

　 　

苏未把手放在玻璃窗上，她感觉冰凉的空气渐渐从手心进入心脏，全身不停地颤抖着。　　

    　　

　 　

她想起16岁那年的夏天和朝在一起的日子。朝是她第一个男人。他带着她坐长途火车去一个很干净的城市吃路边一块一碗的凉虾。他告诉她他很喜欢花。然后翻山越岭陪她去拍摄那些栀子。浓郁香气的花。阳光下他的脸明亮而冷漠，一味的安静。五月的时候他还会和她一起去看睡莲，开得孤单而丰盛的花。他们紧紧地拉着手。朝对她说，未未我怕把你丢失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喜欢花的。因为剧烈的香气和娇纵。而后来，她常常会在房间里养新鲜的花。她们会带来干净的空气。她养那些长在粗糙树枝上的花。她对着她们拍照片，很多很多的照片。然后晒出来贴满房间的整个墙壁。　　

    和朝住在一起的日子，她仍然养花。住的地方有个空地，她松了土然后种了很多不同种类的花，她翻阅很多有关于植物的资料，有一本很厚的笔记本记下她们的生长特性和适宜的气候和温度。冬天的时候还搭了塑料帐篷。　　

　 　

直到后来朝离开了。她停止了对养花的狂热态度。　　

朝对她说，未未，其实我并不是喜欢花。　　

　 　

　 　

她的手慢慢地缩了回来。她是自己永远都不知道要什么的人。　　

车窗外一闪一闪的路灯发出的光突然刺得她的眼睛好痛。　　

　 　

　 　

　 　

6　　

　 　

{  有些人注定了要相遇。}　　

　 　

她想她是见过他的。她抬起头的时候，撞见那张干净的脸还有浅褐色的淡漠的眼睛。他手臂上纹着一只蓝色蝴蝶。他看着她，表情慵懒静寂。那时苏未正拿着500毫升的大可乐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大口大口地吸。　　

　 　

他说，你叫我零。说话的时候头垂得很低。声音是苏未喜欢的。温和带着不羁。　　

她看着他。安静地。　　

　 　

她想他也许是深藏在时光深处的人。在潮湿的空洞的黑夜里盲目地行走。她想他的时候他就来了。拉着她的手，沿着两旁长满栀子花的小道上疯狂地跑啊跑，最后就累了。躺在铺满灿烂栀子花的空地上做爱。她的脸贴着他的脖子，头发轻轻放了下来。他的张狂和和肆虐使她窒息。　　

　 　

他是注定要在这个城市等着她的。　　

　 　

零是个吉他手。西安人。有自己的乐队。每天下午5点的时候会经过广场去一家小酒吧做兼职。没有固定的工作，有时一个晚上要跑好几个场，有时没有接到单子，在出租屋里呆一个月，写歌词或者给地下唱片公司谱曲。　　

苏未说，你弹吉他会好好听么。　　

也许。他淡淡地笑。　　

会弹我喜欢的歌么。　　

也许。　　

　 　

他是没有更多语言的人。只是轻轻地呼吸着。空气很凉。心很温暖。　　

　 　

　 　

苏未坐在LEBU的吧台上叫了柠檬水加冰，静静地听零弹朴树的《那写花儿》。阴冷的灯光下，她看到零的脸，干净而忧郁。他的头发很长，遮盖了眼睛。　　

　 　

她想她是爱上了这个北方男子。他的纯木黑色吉他，他对她说话时的声音，他干净的脸，他的眼睛，他修长的手指，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　　

　 　

中途的时候零下来喝水。　　

苏未说，你弹得真好听。然后看着他的眼睛笑。　　

　 　

未，你是喜欢上我了么。他拿起杯子喝冰水，看着她。　　

　 　

安静地。　　

好像过了许久。　　

苏未说，零，我要回家了。她说着走下吧椅。　　

未未，你等等。　　

他起来拉住她的手。　　

　 　

瞬间的沉默。　　

　 　

未未，你别走。他低声说。　　

苏未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他的眼神是寂寞的，象黑暗幽深的大海，某种东西在强烈的涌动着。湮灭了时间和所有纠葛不清的关系。他只是要她留下来陪他。　　

　 　

她是喜欢这个男子的。　　

她附过身去，紧紧地抱着他。　　

温暖的。　　

　 　

　 　

    　　

7　　

　 　

{ 我在暗夜看过最美丽的花朵开放。安静而缠绵。春天要过去了。}　　

　 　

　 　

苏未没有回去。零带她回去他的出租屋。　　

在阴暗的练唱房里。零轻轻褪去她米黄色的裙子。紧紧抱着她。未，你知道么。你让我在第二颗纽扣的地方生疼。　　

窗外路灯发出的光淡淡地照进来。她看到零的眼睛。和他如此接近。是她喜欢的男人。　　

　 　

和南在一起的时候，南很久没有碰过她了。回来的时候，吃完饭就早早去睡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客厅看通宵的盗版碟。南给她的感觉越来越陌生。如此脆弱的关系。任何时候都可以破灭。她并不是因为爱他。　　

　 　

未未，你是在等着我的，不是么。零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头发。
可是，零。我是别人的。你知道么。她看着他，眼神是疼痛的。　　

　 　

零轻轻地把脸埋在她的脖子上。　　

未未，什么都不要说。好么。

　　

黑暗中零开始亲吻她。她感受到了他的气息。他的汗液滴在她手心上的时候是冰凉的。陌生的。却又那么眷恋不舍。她象是开在春天里的最后一朵花朵，奄奄一息。任由零的肆虐，蹂躏和摧残。

　 　

凌晨3点的时候。苏未累了。零弹着一些安静的音乐，她在零的怀里睡去。

零在月光下去看她脆弱而纯洁的脸。

让人心生怜惜和疼爱。

　 　

2005年3月的最后一天。　　

零遇见了苏未。他说，未未，你跟我走吧。　　

苏未看着他的眼睛。　　

　 　

　 　

　 　

 8　　

　 　

{ 有些人好像曾经来过。有些人走了。}　　

　 　

这个城市的天空突然很蓝。蓝得人的眼睛发痛。像海浪在翻腾涌动着。苏未光着脚坐在阳台上，安静地望啊望。她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想碰到一个人，喧闹的公车站或匆忙的街道上。他在这个陌生的人群里，给她熟悉的味道。那个男子微笑地对她说，未未，你来了。然后拉着她的手沿着喧嚣的街道疯狂地跑啊跑。像两条淡漠的鱼。不停地穿梭。　　

最后他们拥抱，然后离开。 　　

　 　

苏未对零说，零。我的眼睛是蓝色的么。　　

零说，傻丫头。然后他咯咯地笑。干净而柔和。　　

　 　

4月的时候，零带苏未去看海。　　

　 　

如此盛大的蓝色。她在有细又软的海滩上走啊走。朝着远处的渔船呼喊。然后累了就靠在零的背上。听零弹好听的音乐。　　

她说，零，以后我们在海边盖一所小房子吧。每天睡在沙滩上，傍晚的时候，可以听到海浪扑打礁石的声响，还有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渔船归来的音讯。我们在背面的小树林种很多的蔬菜和草药。养很多形状诡异的鱼。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看着硕大的太阳经过我们家的门前。　　

零说，好的。　　

她安静地笑了笑。　　

　 　

　 　

南打电话给苏未。他说，未未你还好么。北京的天气不是很好。这几天一直在下雪，把街道还有租住的公寓楼顶都覆盖了。未未，亲爱的，我想你。你等我回来。　　

　 　

苏未静静地听着南说话。她知道她已经离南很远了。再也回不去了。那个男子从始至今倾尽所有的感情去爱她。他是需要她的。　　

一个人的欲望像走了不可回头的路，越走越远。最后到了尽头只剩下回忆。那是可怕的。　　

　 　

苏未回去南的住处。空荡荡的大房子，空气中混杂着潮湿的气味。后面的花园，三月种的那株植物生长得很好。硕大的叶子，墨绿色的。泛着光泽。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暖暖的。她在房间里整理自己的东西。包括来的时候带着的那一大缧书籍和CD。它们从未离开过她。　　

　 　

苏未把床单和枕头都清洗了一遍，烘干，整齐的铺好。用干净的布抹地板和檀木沙发。她曾为了那个男人在这里停留了很久。但现在她要离开了。离开这里。离开南。她曾在圣经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上帝说，每个人都是有罪的，如果你的信仰没有了。　　

她一直是没有信仰的人。永远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苏未打电话给南。　　

南说，未未有好好吃饭么，你可以出去走走的，这几天羊城有花展。可惜我赶不及回去陪你去看了。未未抱歉。　　

南还是细心地安排着她的生活。她的眼睛开始涌动着灼热的液体。　　

她说，南，我是有罪的么。然后她轻轻地哭了。　　

电话那头，南开始紧张。　　

未未，未未，你怎么了。　　

苏未没有说话。　　

　 　

好像是过了很久。　　

苏未安静地说，南，我要离开你了。我有了另一段爱情。我并不想欺骗你。我们之间用了三年来相爱，可是，我用一瞬间就爱上了他。南，你要原谅我。　　

　 　

未未，别闹了好么，我就快回来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慢慢说好么。我在担心你。南在电话那边笑。　　

他真的无法相信苏未说的话。因为他是如此爱她。　　

苏未说，我没有闹。南。你是知道的，这样对你不公平。我已经把住处钥匙交给物管大叔了。带走了属于我的东西。南，你要好好过。　　

然后苏未挂了电话。　　

　 　

有些人注定了无法在一起。　　

2005年4月。苏未要离开南。那个很爱她的男人。　　

　 　

　 　

    　　

9　　

 　　

{ 也许你并不爱我。}　　

　 　

　 　

一切好像是安排好的。南，零，还有那段平淡安全的生活。可是她要离开了。离开他们，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和正常人一样，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每天朝九晚五奔走劳碌。充实而平静地过完一生。或许以后会和一个男子结婚，不管爱与不爱都好。会有一群孩子，每天黄昏的时候，他们拉着她的衣角去公园散步。　　

 　　

　晚上的时候。苏未是独自去的广场。空气混浊令人窒息。有很多民工聚集。他们高声说话，谈论白天发生的有关和无关的事。灯光很明亮，照在她的脸上。她坐在长椅上泪流满面。内心沉寂。　　

　 　

她打电话给零。她说，零，我想见你。　　

他们约在LEBU见面。　　

安静的音乐。苏未点了柠檬水加冰。零坐在她的对面安静地看着她。她把头发放了下来。脸上表情疲惫。　　

她说，零，你爱我么。她看着他的眼睛。　　

是的，未未，我爱你。　　

你带我走好么，零，你带我走。我们去另一个城市生活。　　

可是，未未，我怕我无法给你你想要的。我现在工作还不稳定。你知道的，我并不想你为我受苦。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零把手放在苏未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笑着说，傻丫头。　　

　 　

她知道他永远无法把她带走。他们是相爱的。可他在爱情之外已经放弃了她。　　

苏未淡淡地笑。 　　

　 　

未未，你让我心疼。你知道么。零拉起她的手轻轻地吻她。　　

    她没有告诉他她即将离开。在此之前她只是希望看着零眼睛的时候能看到自己的样子。　　

可是她没有看到。零的头发遮蔽了他的眼睛。　　

　 　

也许零并不爱她。苏未想。　　

　 　

　 　

　 　

10　　

　 　

{ 他终于得到了她。 2005年4月14。}

　 　

离开广州的最后一天晚上。苏未接到南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对她说，未未，我回来了。我见见你好么。声音依然带着成熟男人的稳重而柔和，舒适让人感觉安全，不过带着几乎哀求的语气。

苏未说，南。明天我要走了。你做海绵球炒西芹给我吃好么。

　 　

晚饭是在南家吃的。 她陪南去市场买新鲜的海棉球，西芹还有一些牛肉。

南说，未未，晚餐我们喝点酒好么，就当明天为你送行。苏未说，好的。然后他们去法国人开的酒廊买了最贵的红酒。1953年的PETRUS。

　 　

回到家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南南在厨房洗菜做饭，苏未在看盗版影碟，王家卫的《重庆森林》 。这是她第三遍看王家卫的片子。她喜欢金城武在里面自言自语地说着一些怪异的话。他们的爱情，像没入重庆的森林，找不到出路和倾诉。最后只能放弃。

　 　

那晚的晚餐，他们好像吃了很久。相互静默着没有话语。夹菜的时候苏未的手偶然会碰到南。她会淡淡地对着南笑。如此陌生。她感受到了南内心。绝望的。剧烈的痛楚。

　 　

晚餐过后，南把音乐开得很大。是苏未喜欢的波斯舞曲。南给苏未倒了红酒。

CHEERS 未未。他微笑着把酒喝下去。

苏未看着他。眼前的男人，是她伤害了他。

她说，南，我很抱歉。

未未什么都不说好么。我都知道。今天晚上留下来。他看着她，喝了第二杯。

　 　

1953年的PETRUS已经喝完的时候。

南说，未未，我们跳舞吧。

苏未把手放在南的肩上。

他们开始跳舞，跟随着柔和而美丽的旋律。苏未看着南，视线逐渐开始模糊。

　 　

他紧紧抱着她，昏暗的灯光下，他开始吻她。她听到南急促而剧烈的呼吸声。他的气息可以瞬间将她湮灭。

南说，未未，我是如此的爱你。你是我的。未未你知道么，你是我的。他把她压在沙发上，黑暗中他们开始做爱。痛疼而激越。她的脸贴在南的脖子上，南的汗液沾湿了她披散下来的头发。南的粗暴和身上发出的强烈兽性欲望使她沉沦。像陷入无底的沙洞，一直往下坠落。

　 　

　 　

如果爱情是一瞬间的事。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将你遗忘。

　 　

苏未依偎在南的怀里。她开始感觉自己的血液开始流动缓慢。头痛欲裂。

她想起9岁那年。春节刚过的时候，父亲带她去很远的地方探亲。途中要坐船经过一条很宽的河。那是她第一次坐船。到河中央的时候她突然问父亲，我身体里的血液会流得像这条河那么快么。父亲摸着她的头叫她傻瓜。

　 　

苏未说，南，你爱我么。她紧紧抱着他。她知道无论用怎样的方式都无法偿还欠南对她付出的一切。她已经呼吸困难。

南说，未未，我的未未。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永远。南闭着眼睛轻轻去吻她的脸。

音乐停了。

空荡的房子里。好像时间停在了某一瞬间。一切将在这里结束。

玻璃缸里的非洲草鲫挣着丑陋的大眼睛，快乐地游啊游。

　 　

苏未说，南南，我累了，我想休息。

南已经没有反应。他的手紧紧抱着苏未并且已经冰凉，头埋在她的脖子上。他试图让她在最接近他的时候感受到他的内心。他的表情是微笑的。他在他深爱的女人怀里安静地永远睡去。

　 　

　2005年4月14日　。

他终于得到了她。

　 　

　 　

 11　　

　 　

{ 结 }　　

　 　

如果我用尽一生都无法和你拥抱在一起。那么我的生命将在你微笑里搁浅。此刻我们彼此放弃了对方。因为我是如此的爱你。　　

　 　

15日的早报报道，一对年轻男女，由于喝加了过量的甲喹酮的红酒，在某高级公寓区的出租屋里死亡。动机不详，暂定为殉情。

　 　

 

 

 

　【编者按】 　如果爱情是一瞬间的事。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将你遗忘。

爱情总让人捉摸不透。

 

编辑：langzishierhu

2008-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