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愿意做一只猫
我想我还是更愿意做一只猫。整晚不眠,从这个城市的这头攀爬到另一边缘,多好。
那样的话,可以站得高高,在冰般的晚风中冷视城市的疲倦,我不怕冷,身上长满的是茸茸的毛。
(一)无关爱情
很多人说我长得像猫。那天天很冷,我站在学校的某个角落舔着冰淇淋,凉凉的感觉直通胃部。身边突然幽灵般走过一男的,寒气逼得他只往外套里缩,萎缩的样子我看不惯。
看不惯的时候,我习惯将眼睛挤成一条缝往两点钟的方向瞄去。
很不幸地,萎缩的外套连带人居然因此而停住。然后,我就这样认识了一个人,他叫钊。当时他躲在外套里叽里呱啦就是一大堆,我早忘得一干二净,唯一记清的,就是第一句。钊说:
“你长得真像猫。”
是吗?那就好了。如果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白天熟睡夜晚攀爬,躲开这城市的低俗。
钊的样子干净明朗,像冬天的阳光;话却异常地多,叽里呱啦让我心烦。可呆一起时,我可以猫似地活着,吮着他喂养的冰淇淋,一声不发地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偶尔情绪发作,也可以暂时远离到他找不到的地方,然后又在他眼前出现。
“梦里我的意中人是个绝色大美人,有一天她骑着坐骑来到我身边,然后我们幸福快乐地生活。”
这次钊居然有了停顿,他扭转过头来看我,轻轻擦走来不及吮滴在手背的冰淇淋水,眼里是望不穿的期待,抑或,感伤。那是第一次钊在我眼前显露悲哀。如果说他是我身边唯一的人,只因我也好他也罢,仅把我当成一只读不懂人类言语的猫。我在钊生活的领域见到过他,知道他在其他人面前并非如此多话,懒得去猜想,也知道其实他的明媚底下有种类似于我的独孤,只是,他孤独得寂寞,而我孤独得自在。钊之前也有过一只猫,名贵的品种,但我不知道它的结局,钊没说,我没问。
一直就这样一喧一静地相处,似乎都已是彼此生命孤独的习惯。
两年后的一个夏天,我在火辣的水泥道上邂逅了旁边树荫底下笑眯眯的钊,还有依偎在他肩臂上的女孩儿。我径直走过,我想钊不会喜欢我在这时候遇到他。可是,他却在我路过时站起身来,我出于惯性地止步,停下来时,那女孩儿开口了,展颜有如春风,
“你就是那长得很像猫的女孩儿吧?神似啊!真高兴认识你,钊时常提起你,他跟我说了很多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可真的羡慕~有空吗?一起去吃冰淇淋?我请客哈!”
她跟钊一样,话真多。一个好比冬季的阳光,一个酷似春天的暖风,钊真的在幸福快乐地生活了。幸福快乐,离我太遥远。而我不断的孤独,也再与钊无牵连。
我径直远离。火热的阳光烤得脑袋难受,突然想起吃冰淇淋的次数越发少了。该去买了,没了猫食的日子,猫怎么能过活。
(二)朵米
陌生的一男一女彼此咒骂着远离,华丽的房间玻璃碎片洒满一地。奶奶的浊泪,米朵的逃离。咒骂声,玻璃破裂声,米朵惧怕的嘶喊声,这里那里四面八方地割断我的思维。
亮光迸进来,我知道我梦魇了,沉重的手压在胸口,有如生命的重量在拷问人生,呼吸困难,大汗淋漓。
有什么关系,梦魇而已,人生都不怕了,还怕这样一场熟悉的噩梦。
拭去汗水,拉开被单,撩起蚊帐,我看到精美的窗纱外,蜷缩着一小猫。那是?!
猛地凑近,打开窗户,可怜的小家伙,在冷风里瑟瑟地抖,碰触到我微颤的眼神时,娇声地发出了一丝“喵呜”。我捧起它,好瘦。一色雪白的身躯仅剩额头一朵褐色的花,绽放如同天际善变的流云。真的好像,虽然,我却可以立马否认,不是米朵,不是我抱着长大抱着做梦、却在家庭破碎那晚离我远去的米朵。米朵呵米朵,怕冷的小家伙能否如我孤单地走过这么多个无情的冬?
可是,我还是收留了它。我想,就叫它朵米。
反正那男女留下的够我富贵一生,匀出一小点给朵米也无不可,我给自己找足借口。自此,空荡荡的别墅开始有了一丝一丝“喵呜”的声响,始终没有承认,可还是习惯了朵米这底气不足的叫喊,看书烦了发呆停了听不见这叫喊便止不住地着急。
曾以为,我再不会信任,人也好猫也罢。
但朵米明明在这里,在我的床边呼呼睡。
(三)我的猫界
我的书又发行了,照例指责的声音不少,照例也卖得很好。
书中总也离不开猫,黑色白色,用评论家的话说,孤独得太低。但或许这样的低姿态很符合当代人的眼界,指端敲打出的文字总能谋来许多可有可无的钱。
毕业后不久,胃痛便开始了,医生说它再受不起生寒的食物。为了平衡心理,我将买冰淇淋的钱投资在朵米高档次的伙食。那年开春的时候,我发现朵米竟然肥了起来,毛发茸茸的愈显胖墩,但底气不足的那丝“喵呜”依旧不改,这很符合我的审美观。
周末照例是shopping,提款机前一查,不行了,我想我得像个办法,将这个数字减去一部分。巡视一周,蓝天白云,车水马龙,人的世界均匀得刚刚好。于是有了主意。
朵米同我一齐出现在猫界时,我明显地感觉到她的颤抖。我知道银行里的钱不可能塑造出理想中的猫界,但我能做的就这么多。服务小姐无很多热忱,黑猫服、白猫耳,有一条上下左右摇摆的尾巴,服装师不错,就是我不喜欢她们的眼影太浓太闪的色泽,吧里边柔和的灯光里居然还能眩得我头晕。
好像我忘了介绍,这是我减去数字换来的,猫界,我名义下的酒吧。刻意地要求所有物品都具有猫的元素,包括心灵。我只是想,有一个角落可以停下来,让那些有猫的心灵在人的俗世里消停消停。或许刻意总不如随意,但我的钱,总得有个去处。
猫界如我所料,来往并不火红。我并不常来,朵米也不喜欢。她最喜欢呆在房子的某个角落安静地睡着,等着我找到她把她叫醒,然后发出一丝“喵呜”。朵米老了,我发现屋里脱落的发丝越发地多,我的和它的。
那天下午本来没想去的。可是突然怀念起那杯酒,喝下去凉凉的像冰淇淋,实际却在暖着我脆弱的胃。那是吧里的招牌,还是我起的名字,猫食。没了冰淇淋,总得找到另外一些来替代,没了猫食的日子,我很难过活。去到的时候,居然发现猫界热闹了起来。我选了一个无人的角落,细细品着昂贵的猫食。想不明白,高消费、偏僻,怎么会这么兴旺?
累的时候我伏下头,忘了是多久,一双手从背后往前紧扣住我的腰。我挣扎,但没用,是一双男人的手,强健有力。然后是他的头,靠过来停在肩上。一时没了主意,我看到手中的猫食,正举起来,后面的男人却抖了一下,猛地放手。
“对不起!对不起!请相信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是……”
然后他抬头看到我。出于惯性,当时我正将眼睛挤成一条缝往两点钟的方向瞄去。他停住语,直愣愣地呆着。这世界怪胎真的不少。讨厌被打扰,我径直走开。但那怪胎居然还死缠,他拉住我的左臂,
“请先别走!我确实不是故意的,你听我……”
“没关系。我可以走了吗?”
以为开口了就可以走的了,但他却锁紧了眉,仔细回忆的样子,一点也没有要松开手的样子。怪胎就是怪胎。
“可以。但……”他终于松开我的手,“你好。请问,你是不是文芽芽?”
着实吃了一惊,这个世界上能这样清晰喊出我名字的,怕是数不来几个。我懒得一个一个去回忆,只是站在原地等待着,直觉跟我说这个怪胎会忙着解释得清晰。
果然如此。很简单,那怪胎就是我高薪聘请来照管猫界的庄协,之前并没有照过面,只是通过几次电话。出版社的人告诉说有这样一只鞋,还不错。
看来真的不错。仅只那几次通话,就能把我从这昏黄的角落里“挖”出来,还清晰地说出名字;还将这样一个酒吧经营得热热闹闹。照理说,他算是我的爪牙,我算是他的支柱,首次见面,应该来点润滑性话题。但完全哽住,三十秒之前,我的爪牙还紧紧地贴住我的背,想到这里,我的背凉凉的开始泛冷汗。
之后的润滑性话题我记不住,除了那一句。我说我得走了,他终于松了口气,嘴角有一点笑意。他说: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
我抬头看他,他接着说下去。
“为什么 是‘猫界’,酿‘猫食’,猫这个猫那个。 文 小姐不只喜欢猫,本身长得就很像猫。”
我再抬头看他。三十出头的样子,到此刻已全无尴尬,反而现出一些坏坏的端倪。想直接走掉的,但不合适。酝酿半天,才开了口。
“那个, 庄 先生,走了。没事、没什么大事,不用联系。”
没吃晚饭就爬上了床,肚子虚虚的睡不着。一呼一吸,一吸一呼,腰的部位紧绷绷,手放上去,猛地弹开,脸火辣辣的不好受。
一夜无眠,旁边朵米呼呼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