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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

广州市第七中学高二1班   黄文骏


月挂半空,残损的古红砖夹杂着些许杂质折射的月光,破旧的房子里两人的谈话混在屋外的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儿的鸣叫里,听得不是很清楚。

“娃呀,你大老早就走了,家里除了我们俩就剩下一间破房子和几亩地和一些猪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腿虽瘸了,但也该讨个媳妇了。明个儿,把家里的棉花和麦子还有你大留下来的本儿带着,去找媒婆王吧。”

“嗯”男人没多说话,眯着眼,抽着水烟不知在想什么。

鸡叫天明,草叶上还挂着露水,各家的房子的烟囱却冒起了烟火。正是农忙时节,天不等人,一个个都趁着点,抢着时间去地里干活。张老根换上干净衣衫,摸着胸口的兜,推着那麦子和棉花,一瘸一拐地出门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二点了,大太阳顶在头上,热得周围的空气都快融化了。在田里干活的汉子们早就扛不住这热辣的天气,脱了衣服赤裸着黝黑精壮的上身,汗水沿着突出的脊背流入泥土中。这时家里的媳妇头顶着帕子,端着老碗,拎着一大壶水来送饭。汉子们放下手中的活,接过碗,聚到田垄旁的树下,屁股往下一塌,两腿叉开,蹲着就吃了起来。这吃的也不是旁的,几乎碗碗都是面条。面条的种类味道或许不一样,但堆得冒尖的面条,被他们吸吸溜溜,呼呼噜噜地吞进肚子里。一张嘴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往外说,说的也是些家长里短、黄段荤话。

“呦呵,这麻袋里装着是啥子呐,咋还活蹦乱跳的。”眼尖的人远远地就瞅到张老根扛着鼓鼓囊囊麻袋朝着这边走来。这一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聚在张老根身上。

只见张老根右肩扛着一个麻袋,脚步一深一浅,肩头的麻袋扭来扭去,走的很吃力。张老根听到有人问话,心里也是开心,大喊:“这是媳妇嘞!”这本应该是件隐晦事儿,但水村是穷乡僻壤的地方,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家家户户只留下儿子,如此一代又一代,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到现在娶妻基本只能靠外地输入,外地的女人又怎么肯嫁过来?而张老根的条件差,又是个瘸子,想讨媳妇自然只能走这一条路。

“那你可要注意着点,看着样子,这小媳妇可辣了。”

“你呀,还是用老办法——‘磨辣子’把她关进小黑屋子里,锁起来一段时间,把她的性子磨顺了,那就好办了”

“你让她早点生孩子。孩子在了,就不怕她跑了。”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帮着张老根颇有经验地出谋划策。张老根在那儿听得,眼睛微微一眯,嘴角挂着笑,点头附和。

袋子里的人听到人声,挣扎地更欢,传出“呜呜”的声音,可他们却像听不着似的,互相打着趣。张老根扛着麻袋继续向自己的那间破砖房走去。

母亲张李氏搬着小板凳,摇着蒲扇坐在大门前等着儿子,看儿子扛着麻袋心里暗暗欢喜道:这事儿成了!她急忙迎上去,把儿子领到专门给儿媳备的房间。那房间大约只有几平米,原是用来当杂物间的,被张李氏收拾出来,给儿媳住。说是住,其实说是囚牢还差不多,屋子没有窗也就没有光透过来,里面黑咕隆咚的,就一堆稻草,一个尿盆和已经拔了线的灯。

张老根把麻袋往稻草上一丢,张李氏把麻袋的口给解开,才解开一个小口,一只白嫩的手从粗糙的袋口中伸出。张老根探过手,握住那细手腕,常年的劳动留下的黑色印记和老茧和这女孩的手相当不称,他可没管那,用力往上一扯,人就出来了。

只见出来的是一个女人,约摸二十几岁,一头黑色及肩短发因挣扎流汗贴在脖子脸上,显得整个人娇弱没有任何攻击力。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惊恐占据了整个面部,鼻翼一张一翕以求呼吸空气,嘴巴被白棉布给塞住说不出话来。全身就像是在砧板上待宰的鱼,扭来扭去,露出白花花的腰身。张老根没管这春光乍泄——反正这日子还长着了。他叫来张李氏两人一起抓着她衣服的下摆,往上拉,衣服摩擦嫩肉并与之剥离。那女子短时间之后全身就剩下内衣内裤,裸身的不适,让她蜷起了身体皮肤骤然间与空气和稻草接触激起了一粒粒的小米点儿。张老根把她口中的棉布拿出来。长时间被堵住了嘴,嘴角边的颜色比其他地方还要深一点,她没管这些,大声呼救:“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张氏母子却也不怕,任她在这里叫喊。

“儿呀,这媳妇还真烈呀。看来要磨长一点儿了。”

“没事的。关个几天要是还闹腾就可不管她了。”

两人就像在看表演,还带着点评,留着女人一人在那里哭喊。她看没有任何反应,艰难地坐起身来,直往两人的方向磕头,“求求你们放了我吧,让我走吧……”

“走?走哪儿去!你可是我花钱买的媳妇。我花了钱,你自然就归我了,还去哪儿?你最好好好地呆着,别乱动小心思。”张老根撂下句话,拎着衣服和张李氏出了小黑屋。

门从前面给锁起来,“啪嗒”一声隔绝了外界与屋子。屋外的人向外走,屋内的人盯着被黑暗吞噬的屋子流起了泪……

日子还是得照常地过,男人们下地干活,女人们在家做家务,孩子们光着脚在田里踩。饭菜定时地往黑屋子里送(毕竟把人饿死了,就得不偿失),可那衣服回不到她的身上。起先,她还想不管不顾趁着送饭开门的趟儿跑出去,但还没跑出去几步又被逮回来,换来的是连最后的遮羞布也没了。她就光着身子在这屋子里过活,吃的有人送来,看就看满屋子的黑,睡就睡在稻草堆上,屎尿都往尿盆里拉。女人眼里光渐渐熄灭了,麻木和绝望爬上眉角。

看着“熬辣子”熬得差不多了,张李氏看着老黄历,选好日子,对外宣布娶了儿媳妇。女人不再被关在黑屋子里,套上了衣裳,送进了张老根的炕上。张老根在外边张罗着,喝了好几大盅酒,回到房里,仍拿着一瓶烧酒,用牙齿咬掉瓶盖,往酒盅里斟满了酒,喝下去。他拿起放置在桌子上的水烟袋,眯着眼享受这烟雾带来的感觉。一切事情搞完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下跨上炕去,三下五除二就扒光了衣裤,手朝向了女人解开了她手上结,不顾她的反抗继续解开她的衣服。女人又羞又怕又哭又抖,这反倒引起了张老根的欲望,扒下她的裤子……

张李氏站在窗子外头听到里面的动静,点点头,迈着小脚回了自己的屋。

隔天一早,张老根穿条大裤衩从屋里出来了。透过半开的门可以看到一个女人在炕角上缩作一团。头发因汗液黏在身上,眼睛闭着,眉头皱在一起,连在睡梦中也经历着可怕的事。但随即她睁开了眼,泪水充满了她的眼眶,她知道自己和这个男人绑在一起了。不!她可以逃走,趁着已成事实,他们放松了警惕,还有机会!这样一想,希望从她的眼中燃起。

自那夜后过了一个多月,她与村子里的人也慢慢接触起来。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村里的汉子大部分是土生土长的水村人,说着她听不懂的陕西话,而他们的女人却没有本土话的口音,更有些是痴傻妇女,他们的小孩也大都是男孩,女孩的是少之又少。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她的心头——她们也是被拐卖来的!有了这种认同,她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妇女身上,认为她们同病相怜,可以帮助她求救。

张李氏从她出了小黑屋后,看她一副认命不再吵着回去的样子,虽还盯着她,却已经松了些心,看管没有那么严。女人趁着张老根出门干活,张李氏坐在屋里犯瞌睡时,轻手轻脚地穿过屋子后,拼尽全力大步跑在路上。可还没跑到村口就被同村的聚在一起做针线的妇女们看到了。女人想着她们应该不会阻拦,也没管,就接着往前跑。没想到,那一群妇女中有一个大嗓门喊着:“这不是那张老根家才娶得没几个月的新媳妇嘛,怎么那么急着跑?不好,怕是要逃跑吧!”其他人听着,纷纷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有的跑去张老根家找张白氏,有的跑去田里找张老根,有的跑去抓那女人,可谓是分工齐全。那女人真是倒霉,村口都还没出就被一群女人给逮住,跪下求饶,连连喊着“大姐们,放我走吧,我想回去……”鼻涕眼泪一起流下,却什么作用也没起到。

“你跑了,到时还想害这个村。”

“那张老根除了人瘸了点,其他倒还好,你干嘛要逃?”

“你现在就是自讨苦吃,就算你现在跑得出去,这四面都是山,你能到哪儿去,到时还是被找到了,下场更惨。”

“张老根来了。”

听到这话,女人双手直挥,十分抗拒。张老根一下抓住她的胳膊,往家里拖。刚进家门,女人就被一股力掼到墙边,接着巴掌就似雨点儿似的落下来。肉与肉的接触,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大概觉得这样打,也没多痛,反而自己也遭着疼,张老根停下来了。女人感觉突然停了动静,抬头想往上看发生了什么,没料想,大脚直接向她的头压了下来。她慌忙低下头,用手抱着头,承受的大力的蹬踹。怕是还觉得不够,张老根从哪儿不知翻出了跟铁丝,看也不看,就往那女人身上抽。铁丝看着细细小小,没有木棍吓人,但往人身上打,比木棍打疼多了。铁丝不消多大力,抽到人身上就起一片浮肿。

女人蜷缩在一起,衣服在拖拽的过程中磨烂了。她跟个疯子一样,披头散发,手抱住头,发着从嗓子尖冒出的嘶吼尖叫,声音凄厉,传过整个水村。

铁丝被打断了,换成皮绳;皮绳断了,换成锅灶旁用来加柴的火钳。打人的工具在不停的换,被打人的禁不住,好几次晕了过去。只要女人一没反应,就被泼盆冷水。水浸入伤口,刺激女人又醒了过来。就这样昏了醒,醒了昏,太阳从空中滑了下来……

 这次打没使她学乖,反倒生出了反抗心理,接着往后又逃了几次,但都被抓了回来。张李氏看这也不是办法,到时候孙子还没抱上,人就被打死了,家里也没钱再买一个,只好叫来张老根商量对策。

“你看你买的是什么媳妇,咋过了这么久还这么野?”

 “我也想到她这么不听话。”

“这样,你去村头的赵医生那儿开点药,让她消停点。”

“嗯。”

  张老根揣着钱,腿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赵医生家。

 西斜的残阳的红光从屋脊边渐渐消失,张老根拎着药,踏着黄土地回来了。张李氏没急着揭锅做饭,就一人好好看着那女人。见张老根回来,她忙起身接过药,放到桌子上,后又从桌下的水壶里倒水在一个杯子里,连杯子和药一起进入内室。

张老根早就用手禁锢住了女人的双手和双脚,张李氏试图掰开她的嘴。女人虽然不知道张李氏到底想干嘛,但看这架势肯定是对自己没什么好事,当然强力反抗。只要张李氏的手一伸进嘴里,牙齿就用力闭合,咬掉张李氏忙抽掉自己的手。

“你还不知好歹!”摸了摸被咬的手指,张李氏发了怒。她叫儿子把女人弄到床上固定住,自己两腿跨坐在女人的胸前,带着些污垢的手指强塞进嘴里,上下拉扯。女人被折磨地直哭,“啊啊”地呻吟着。张李氏乘机抽出一只手拿药飞快地丢入女人的口中,又端着水往她嘴里灌。

女人想吐出来,张老根把手一下摁到她的嘴巴上,让她吐不出来。女人的腮帮子鼓鼓的,活脱脱地像只青蛙。不管她怎么试图反抗吃这个药,但随着“咕咚”一声,药还是落入了肚子里。

晚上,张老根坐在母亲房里的椅子上抽着水烟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隔壁房里的女人,大概药效发作,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喊痛,弄出声响。张李氏坐在床上,看着儿子说:“她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没事,熬了这晚上就好了。赵医生说这样之前别人用比这动静还大了,死不了。”

“这下就好了,你只要和你那媳妇把孙子给我早些抱上就行了。”

屋外,乌云遮住了圆月,天空中繁星点点,不知指引着何方归路……

张李氏不再看着女人任她自己走,但如今的她也不再想着逃跑了,整日里不是蹲在地上看蚂蚁,就是跑到地里挖东西,满村地跑,只要逢着人就傻笑,指东指西,叽里呱啦地说一大堆奇怪的语言。她现在倒是和其他的痴傻的妇女玩得很好。

白日里,张老根在田地里做活儿,张李氏在家打扫、做针线、煮饭,那女人就在外面疯玩。天黑了,张老根找着女人,两人一起回家。这样一来,倒也是十分和谐。

日子太平了,张老根也努力,没过几个月,女人的肚子里就怀了孩子。张李氏不让她乱跑了,关在家里,就希望着生下来是个孙子。村里的好几个老人看了,都说是男孩,她一下子好像年轻了十几岁,帕子底下的脸笑得跟古铜色的菊花一样。

女人的肚子随着日子越来越大,圆鼓鼓的就像个快接近爆炸的气球。女人没事就摸着自己的肚皮,自言自语,脸上竟也充满了母性的光辉。生产那天,女人托着腰对着张李氏说“疼”,墨蓝色的裤子下有微微地显红。张李氏是过来人,看到这样子就知道是要生了,但羊水还没破,还要些时候,叫她忍着点。

过了很久,女人扯着张李氏的衣角,哭着喊着,只重复着一个字“疼”。张李氏低头一看,女人脚下的黄土地变深了,还冒着热气。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扶着女人到房里待产。

真的生产的时候,女人在里面哭的撕心裂肺,整个人就跟浸在水里一样,湿漉漉的,到后来连声音也发不出了。张老根在田里听到消息,也不急,扛着锄头慢悠悠地回家——反正生孩子的事,他又不能帮忙。才到家,他就听到“生了……”张李氏的声音由高转弱,最后直接没声了。张老根站在外面知道结果不是很好,拖着瘸腿就走了。

生了孩子后的几天,张家丝毫没有新生儿出生的欢喜,张老根甚至连自己的孩子的面都没见。

“咋是的女娃?”

“我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真没本事,连个男娃娃都生不出来。”

“要不换一个?”

“算了吧,家里也没钱了,这还是头一胎,要是后面继续这样,就把她卖了,再换个人吧。”

“那个女孩怎么办?咱们也不能养着她,干脆把她丢到河里。”

“我到时找一下赵医生,把她转手了。”

“嗯,这样还能拿点钱哩。”

张老根和张李氏就在女人的面前讨论着,旁边的女人抱着孩子在傻笑,不知道他们要做的勾当。

赵医生被张老根领进了家,先看了看那女人,“看,我给你的药还可以吧,这下不闹了。”接着又看向她怀中的小孩,端详了一阵,摸了摸下巴,用手比划出了一个数字,说:“这小孩还算健康,这个数答应吗?”

张老根却摇摇头,“这也太少了吧,好歹还是我的种,我还不舍得勒。”

“那在往上升点,这个数怎么样?”赵医生又比划了个数。

张老根还是不满意的样子,皱着眉头,作思考的样子。

“那最多就这个数,再多我也不要了!”赵医生两只眼睛盯着张老根,声音从胸腔里发出。

张老根看赵医生是真的打算就此结束,知道不能要价太高,把人逼急了,自己也落不着什么好,急忙答应。赵医生从口袋里掏出比划的那个数,塞到张老根手里。张老根接过钱,放到兜里,几步走到那女人的面前,一把把孩子从她的怀里扯出来,递给赵医生。赵医生抱着小孩就走了。而女人怀中一空,呆愣了会儿,之后好像知道自己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指着赵医生离开的方向,“恩恩额啊啊”地叫。张老根才不管她那些,骂了句“你个没用的东西。”也跟着走了。

警笛声在水村外响起,几名妇女在警察排除万难地情况下解救成功,送进警车中,准备待会城里,待家人领回。而张老根家门前,女人牵着一个几岁大的小男孩,傻傻地看着……


指导老师:巫红涛  


 

【点评】:

作者文笔流畅,情节冲突合理而丰富,小说节奏张弛有度,善于使用富有地方特色的语言塑造人物,又以细致而富有张力的动作描写,刻画出立体的人物性格。小说围绕着“逃离”这一主题,写了一个连姓名都没有的被贩卖到西北偏远水村的女人,将她壮烈的挣扎,与她婆婆的助纣为虐,以及同村妇女们的麻木顺从作了强烈的对比。然而她的挣扎最后落得了痴傻的悲惨下场,生了一个女儿,又重蹈她的覆辙,被卖掉。结尾时,几位妇女被解救成功,而她,那个原本最想逃离的人,却早已无法逃离了。作者用触目惊心的笔法,写了一个警世的故事。

(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理事、广东校园文学网特约校园作家   金梦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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