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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事了(碧草杯)

                             
桃花,流水。满眼的寡淡,再无其他。
云流,风逝。
微绿的河边,孤寂的风扑面而来。我在年华不复里,抖若筛糠。
我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子。
静谧的桃花林。
空荡荡的风,来来回回地穿行。
只有我陪着母亲。
琴音如水,丝丝银亮。是她最爱的长相守。
亘古的乐律,激荡,盘旋。浮云如同锦缎,渐次撕裂。
她,艳若桃花。
但只有在哀我抚琴时,才会对我绽开破碎的笑容。
这支曲子,为伊弹过千遍。
她总是泪如雨下,泣血而啼。千遍如一。
可我终究没有懂。
野草蔓延了墓碑的周围,他还是没来。
我的父亲。
飘渺的声音破空而来。华阳,相信我,他是爱我的。
母亲走时,桃花在风中不断凋零,不断飘逝。
很美,却没有人看到。
我把她葬在这里。桃花林。
我又是一个人了。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母亲的世界,只有爱情。父亲的世界,却是天下。
我不过是一个孤独的孩子。
琴音,如血。
   
齐燕未亡,芒刺在背。
父亲的天下,似乎早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是神。我的父王,嬴政。
他来了。
坟冢旁的桃花,开得格外灿烂夺目。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你帮我么?
十六年来,父王第一次跟我说话。
帮。
桃花,红了。明媚。
父王朗笑,你跟你母亲一样。飞蛾扑火,红颜薄命。
于是,轻烟细雨的四月,桃花如血。
我大婚。
出阁之日,韶华盛极。却掩不住眼角那抹荒凉。
谁,来爱我?
琉璃瓦,白玉屏。
我静听着洞房外,丝竹笙乐,阵阵绕梁。
谁懂,谁懂,繁华落尽,不过凄清。缘何苦苦抓紧,瞬间的歌舞升平?
哀伤,一圈一圈晕染开来。世人,看不穿啊……
只有红烛闪闪,陪我灼泪。
门吱呀打开。醺然酒意,步履蹒跚。
齐国公子,我的夫君。
终日流连花柳繁华,风花雪月。爱情,弃之敝屐。
蔑视化作唇边的梨涡浅笑。这样的负心人,也罢,也罢。
只是——
丽娘,丽娘。
心一震,箫声骤凉。
那个名字,如此熟悉。我千娇百媚的母亲,丽夫人。
只是,为何,他的呼唤,带着那样似水的柔情,带着那样纯粹的绝望?
冰川化开,心有千千结。
红巾挑过。几丝惊喜,几丝仓惶。
丽娘,是你。
他抱住我,紧紧。
不,我是华阳。至于丽娘,只是神仙。
丽娘,丽娘。
眼泪滑下,落在我的颈间。竟是如此地烫。
正是这滴泪,无声地,深沉地。他嵌进我的心里,坚如磐石。
从此,我便走失在只属于他的年华里,一去不返。
只是。他,不爱我。
新婚夜,一语未发,两情断肠,三更天,四目垂泪。
韶光黯淡,竟是无语问苍天。
又是一片桃花林。这里,也有桃花林。
常来这里,靠着桃树,淡淡地坐着,抚琴。
天暗,就回宫。来去,如风,淡淡。
再也不弹长相守。因为,听琴之人,不在了。
今天,桃花开得特别艳。
你爱桃花?脚步声从后面传来,飒飒的。
我转过头,道了声,公子也爱?
爱。他拾起肩上的一片桃瓣,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很爱。
他笑了。第一次笑。
他的笑容,好像在天空上面,又高又浅又透明。无法靠近,无法触摸。
我来奏一曲。
公子走到我的琴旁。拨弦,琴声凄凄。
长相守。
竟是长相守。
   
   
白驹过隙,三年逝去。
燕亡。
邯郸城内,人心惶惶。
婆婆拉着我的手。好在有你,华阳。你会救我们大齐的。
我笑了,安静地。衣裙,飘飘。
但我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我算什么呢?
我爱父王。真的爱。
可我的父王,只有在面对鲜血的时候,才会绽放温暖的笑容。
我不过是个棋子。
三年了。是我,躲在黑暗里,给秦营送去了无数的机密。巨细靡遗。
我要的,不过就是父王唤我一句,华阳,华阳。
十九年了,都是空。
我爱公子。真的爱。
三年了。只有在桃花林抚琴时,方能听到他踏着清冷的跫音,羁然而来。
曲罢,桃花破碎。人,不在。
他苍白的瞳孔里,那泓深邃的哀伤,寂寞的柔软,从来不曾褪去。
关山渺渺,天人永隔。怎会,仍看不穿……
思成线,连又连,断却又难断。
又是一年。又到四月。又是桃花满枝,花意繁盛。
我的爱情,也终于结出了果。
我要做母亲了。此去经年,应是幸福未远吧。
公子,终会爱我的。
   
报。秦军扰边,我方初捷。
我的嘴角弯出一个弧度,早料到是这个结果。
父王来了,父王败了。邯郸城内,欢欣鼓舞。
可是,没有人问过,为什么。
我被禁足了。没有人看我。
除了那个优雅了一辈子的婆婆。
一巴掌。一句话。要不是为了孩子。
隐隐作痛。
我不过是个人质。
桃花,也要谢了吧。
梦魇不断。一夜无眠。
起身,琴旁。一袭裂帛赫然在目。
我笑了,破碎而苍凉。
父王不要我了。公子呢?何时,才来探我?
杜鹃,泣血。红粉,成灰。
秦仍是秦,父王仍是父王。
没有我,齐国也逃不过。
血光。城破。
父王攻进了王宫。婆婆自刎。
满地晴痕。
刀戟在颈。我,早已没了斗心。
竟又来到桃花林。竟又是那首长相守。
是父王。
琴声悠扬,纷纷扬扬地卷起了满天的桃瓣,又飘落。
你来了。
父王仍弹着琴,未动。仍是行云流水。
我没有说话,只是跪着。刀在身后,冷冷的。
琴音骤歇。
父王的嘴角扬起了温暖的微笑。
起身,走进。笑容如撕裂的桃瓣般,灿烂。
好似梦境,华丽而奢侈。声音,那么温柔。
苦了你了。
要不是你,我怎么能轻而易举地破了邯郸。
三年来,你卧薪尝胆,不就为了这一天么?
忽地,父王的眼神直直地落在我身后,嗜血的残忍。
你还是输了。二十年前,你输了女人。二十年后,你输了全部。
是公子。
我转过头。桃瓣蹁跹起舞,桃瓣中的人,衣袂飘飘。
他还是没有看我,眼神空洞而迷茫。
心如刀割。梦境,雾一样。
父王放开了我,从身后抽出一把剑,递给了他。
你报仇吧。
桃花,落啊落啊。
一把剑,穿过我身体。
鲜血像桃花怒放。明媚,妖娆。
我的笑容,模糊,却倾国倾城。
我说,我爱你。
他慢慢抽出剑,冷冷地。可我不爱你。
拔剑,入喉。
我看着他俯倒在地。
地面桃花放肆地飞舞起来,半空如血。
只听到气若游丝的一句:丽娘,我来了。
我幽幽地笑着。半随流水,半随桃花。
倒地。琴音渺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曲终。桃花瓣被吹起,又沉落。
桃花再艳,终究冰凉。
谁,来爱我啊……
父王走了。头也不回。
桃花林中,又只剩我一个了。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我,走了。双目轻瞌,倏忽百年。
花事流水,叶落残梦。
一切已注定。一切终成空。
 
附作者联系方式:
学校班级:中山大学法学院(本科)06级1班    
姓名:陈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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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编:51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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