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码空留
号码空留
爷离开我们,差两天,就整整一年了。而他那一串生前用过的手机号码,却还一直保留在我的通讯录里。
1348840xxxx,这仅仅只有十一位的数字符号,在这几乎一年的时间里,是那么地安静,安静得让我每每翻看或默诵,都有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压抑得我甚至在许多个夜半梦醒,竟冲动地无法节制地一遍一遍地拨打过去,而那冰凉的泪水击打出的一圈涟漪,却总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失落怅惘和从心底生出的隐隐作痛。随之而来的,便是彻夜的难眠和无休无止的怀念和追忆。
依然记得,那个安葬爷的深秋清晨,遍地凝霜,霜寒袭人。那一抔黄土在尚没有掩盖掉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之前,我把清泪滴打在我手中爷那只老式直板的诺基亚手机上时,连同着那个大疙瘩充电器,一同放入那如窑洞又如我想象中的阴曹地府的黑堂时,我的心脏,似乎也被那潮湿且又黏湿的黄土掩埋掉了!
从此,天各一方,人间与冥府的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将我们至此阻隔,永难再见了。
从此,号码空留,斯人已在云深处。
依然记得,在安葬爷后的第三天晚上,爸坐在沙发上,低头抽烟半晌后,竟突然讲过这样一句:“你爷殁前两天,才给交了五十块钱话费,现在用不上咧,想给我爸打个电话再呀打不通咧!”坐在一旁的弟弟,赶忙拿起手机,不由分说地拨起了那一串熟悉的号码:1348840……竟然还按了免提:嘟……嘟……嘟……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是啊!再也无人接听了!以前无论是我在四川还是在贵州那些年,每每想家了想爷了,我们爷孙俩总能按着免提,放开嗓子谝上几十分钟;无论是弟弟在西安或是爷想重孙女了,透过这一串号码,总能听到爷爽朗的笑声抑或爱的责骂;无论是我爸在工地久了还是爷爷想儿子了,总能在这一串号码里找到安心和踏实……
可从此往后,我们留着的这一串数字,便永远只是一串数字了,甚至在某一天偶尔接通了,也只能是:对不起,你打错了。
可留着这一串号码,终究成了我们寄托思念的一种近乎奢侈的象征了。
依然记得,在去年正月因焦急操心我的婚事一直未圆,爷在电话中把我爸曾足足训了一个多小时;依然记得,在弟弟调皮而不在堂哥的项目好好上班,爷曾在电话里替弟弟说情时的那一份感动;依然记得,爷曾在得知我为他买到了他大外甥冬季伯《红楼梦艺术精神》那本书时,他在电话的另一端的欣喜和激动……
记得,统统都记得,月亮记得,太阳记得,老村的那座千年的荒冢--靖陵,也记得,我们通过这一串熟悉的数字,把彼此都记得。
然,斯人已去,号码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