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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落

        风过处,几片落叶打在小花灿烂的草地上,蜷起老迈的身躯,希望安定却被风吹得打滚,终于掉进了冰冷的湖里,缓缓下沉.看不见了,冰冷的湖低没有阳光,完全腐朽前的等待会比死更难过.

  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在风中摇头晃脑,可爱极了.有点枯的草地上,她们就像清朗的也空中闪烁的星星一样显眼.这种梦幻感瞬间被被对岸的枯木落日拉回微冷初冬的忧郁中.不过无论忧郁与否,这公园总能给我与世无争的恬静.这也是公园的性格.这样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命运,在这充满相互毁灭的企图的世界中,一切命运无法逃避时代洪流,与世无争确凿剩下如此一条路——被毁灭.而我的自保手段,就是不情愿地撕碎这一切.

  谈起这公园的身世,的确奇怪.什么时候建的,谁施工的,公园的注册名称,甚至连属于谁,都是一个迷.至少在我的高度来看,这些都是不为人知.母亲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尽管她总爱从公园展开话题,无非是我小时侯和她如何在公园里嬉戏的一些片段.每每说到我小时侯的样子,母亲总是兴高采烈,说怎么怎么可爱法,竟然还说得头头是道,实际上我很怀疑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当然我没怀疑过她是否是我母亲,至少从我看来,母亲所说的那些可爱的特征,我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发现,会不会我和她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她也和我母亲一模一样?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生活,我爱我母亲,我母亲爱我,就这点我认定她就是母亲.除了母亲还有谁会这么对我?当然,这些美好的回忆是公园给她的,她给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听说湖中还住着溺水小孩的亡灵,不害人,可晚上出来嬉戏之时,却还是把人吓得半死.母亲并不相信,而我,带着害怕和与幽灵小朋友交朋友的情绪到湖边玩耍,一次也没遇过.

  这块无主之地,已经是我们囊中之物,或许应该是他们,我并不想占有她,更不愿意去改造她.说回来,调查的时候,政府说这是某某人的地,在某某年抵押给政府,我们的侦探们是值得相信的,而相信他们的结果是引来更大的迷团,这块地从来没有买卖抵押记录.甚至那所谓的某某人根本就像不曾存在过一般.他们只能屈服,屈服于给你身份的政府.就算有这人,也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这个世界上,重来就没有人会如此放任自己的财产.后来终于找到一个同名的,已故多年的人,他儿子都已半百,更重要的是,他坚决说父亲一生贫苦,养活他,是不可能会有这么大一块地.他语气坚决得连调查员都失去追问的信心.一切确凿之证,无从找起,用尽一切手段,终究没找到地的主人,自然,公园也是没有人负责打扫的.多亏她旁边的小区几位老人自发组织,才得以把公圆从垃圾堆的命运里拯救出来.或许是公园给了他们太多的回忆,又或者回忆是老人赖以生存的资本,无论如何,真正下不了手撕毁这一切美好的,就只有这帮无人继承的老者.

  咚,我扔了一块石头到湖里.出来见个面吧,这里快要被填了,你会不会无家可归?其实你到底存不存在?我们一次也没见过,或许我们会成为朋友的.呵,不知不觉,竟关心起幽灵来,母亲的无神论并没有感染我.幽灵交朋友这种幻想可以带我暂时离开这个世界,但我不想成为幽灵,我讨厌这个世界,但我更怕新世界会让我更忧郁.如果还要有什么理由,那就是我宁可相信有幽灵,那人死后就不会太孤独,不是吗?

  某种程度上,无神论,就像我们现在的世界,有很多无法证实的,你却不得不相信是真的,尽管不是心悦诚服,你依然被这种压力统治.你只能相信,因为没有其他可以相信的,就是这样,和公园的秘密一样.世界是只有一个答案的选择题.这时候,你唯一可以盼望的,就是思维是台永动机,尽管它的永恒只被证实到人死前一刻.死后它还转不?就是转,也不可能有死人告诉你,"哟,我的思维还在转啊!"那样他就不是死人了,尽管那人可能真的死了.就这么看,活人和死人的区别不就是能不能告诉别人"我还在思考"吗?这一切都是个迷,就像刚从叶子上落下的水珠,打在湖中泛起的涟漪,如果回到刚才,再落一次,会不会还是那么多圈?最压抑的,是在没机会证实某种未经证实是否虚妄的未知之前,它已经成了虚妄,失去证实的必要,你低头,不再具有幻想.唯一解决压抑的方法是,信任和放任.我又扔了一块石头到湖中,看着水花,神游在波光粼粼的湖面,甚至我倒影旁出现了一个人,我也没察觉.

  “先生,能听我讲两句吗?”回过头,咋看身旁站了一位年轻女子,就像路人一样,没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我注意力被她眼睛深深吸住。在那小小的球体里,有着像大海般汹涌的急切,海中浮沉漂流的,是某种雪絮一样温柔的感情,仿佛轻轻一握,就消失殆尽。而这片雪絮,支起了她所有希望,就像一个倒三角的支点,而这个支点,飘落到我手心。本不打算拒绝的我,更严肃地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这时,我才认真端详她,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而且我敢肯定,她是越看越美丽的那种,还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呵,请别见怪,男人对美丽的女子都有熟悉的感觉,均匀的肤色,透私玉,白若雪,有着雪国女子独有的剔透和晶莹,乌黑油亮的秀发,在风中自然舞动.这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为什么这种年纪会有如此厚重的忧郁?

  "我的话您不会懂,但还是请您耐心听下去,我太需要一个听众,真的,我等了很久......"纤细的声音在初冬的风里如花般飘散出芳香的温柔,萦绕在我周围,真的很熟悉,已经超越男人色心的熟悉.就像雪女狠毒又温柔的魔法.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之后,那是一封又一封温柔的情书,她很激动,简直把我当成她的情人.一词一句都柔美得让你入耳难忘.独自穿着大衣漫步在雪国里,放眼白茫茫一片,竟在脚旁奇异地发现一只冻僵的凤蝶.把她捧在手心,看着醒来的她在自己手心轻轻抖动,再会心的一笑,立下把她带出雪国的决心.此时的我,正用这样的温存对待这场莫名其妙的聆听.我对她一见钟情,是色心还是那种熟悉在驱使?还是只是对久违的美好的瞬间激动?这一切都是邪恶的,听着她的情话,怎么忍心继续这么邪恶的想法?享受着如斯浪漫,我已经没法集中精神去细细品尝她一词一句到底包含多少细腻的感情,尽管都很美,字里行间散发的浓浓爱意,淹没了一切在它旁边显得细枝末节的情感.

  "终究他还是走得太快,留下我独自守在这里,这里有太多思念,太多美好的回忆,想离开,却使我寸步难移."她深深鞠了一躬,"先生,谢谢您,您是第一个肯听我讲话的人."如水的眼睛里一种说不出的期待难以压抑地浮现.

  "如果你肯找,肯定会有一票人肯听你讲话.请原谅我,你的忧郁我大概只能体会冰山一角,希望你的爱人会听到."

  "不,他再也不会听到了,他不再认识我.忘记了,他早把一切忘记了,人也是,回忆也是......"看着她哭得不成样子的脸,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那双被绝望占据的眼睛,我喉咙挤不出半个字.

  "再见了"她又鞠躬,慢慢退到林子里.我目送她直到连身影也消失.我哭了,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还有她瘦削的身影和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莫名的熟悉.

  终于,公园还是被盖成了高楼,小湖也消失不见,至于公司如何得到这块地,已经不是我能过问的事,老人们除了感慨还是感慨.再也没有这么一块满载回忆的地方了.随着岁月流动,该逝去的终究是留不住.母亲也闷闷不乐,在默默叹气的她身旁坐着,隔着阳光,发现母亲头上已不知不觉长出好多白发.其实一切遗憾不都实实在在证明了那份深埋在心底的爱吗?如果说消逝终归留下些什么,那就是一份抹不去的回忆,就像甘醇的酒.那女孩的爱人,也会一直活在她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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