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前死去

                                        ——李顺

天还没有怎么亮，夜色还很浓，漆黑的夜幕下，只依稀的瞧得见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山。悬崖边上立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那团身影纵身一跳，便落进了乱石堆积的谷底……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在这之前，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男孩系是大山中一户农家的孩子，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贫困的家庭因为多了三张要吃饭的嘴巴变得更加难以为继。俗语有，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他既不能像弟弟那样备受爹妈的疼爱，也没有哥哥那样强健的体魄，不上学却能回家种地。而且，他极厌恶那没完没了的农活儿。

男孩热爱学习，对功课很用功，在附近的山里的一所小学上学，成绩优异，时常领着一张奖状往家里跑，却只能将奖状锁进抽屉的最里边，因为贫穷的家人对农活儿还忙

不及，哪有心思在乎他的成绩呢？在这个闭塞的大山里，他老汉之所以送他去上学，倒不是希望知识能够改变贫困的命运，而是觉得孩子太小，在学校混上几年，等大一点再回家劳动。并且，能识得几个字，会点简单的加减法，将来生活也可以少吃点亏。对于一个要在农村人家立足的孩子，最重要的是要会做农活，帮家里分担一些，而他，除了成绩好，会读书之外，对那些农活都不感兴趣，即使在父母的威压下，也只能最多是勉强过关。

他还记得比他仅大一岁的哥哥十二岁那年就能赶着牛下水耕田了。而他至现在都过十三了，还从未尝试过。哥哥小学没上完就回家劳动了，而他却还在吃闲饭，花了父母很多钱上学。本来他也该离校回家的，刚好碰上小学里又要办个初中班，他央求了父母很久，　连　老师也去了他家好几次，这才能继续上学。

时常，他就能感受到从哥哥眼神中射出来的怨恨的火光。他只是躲着，不敢直视那目光。家里一年到头难得吃上点好东西，买几件新衣服，他不愿失去上学的机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对这些他都坚决要求“不要”。

尽管如此，有时他仍然要成为他们的出气筒。而他，只能一次次的沉默，忍耐，承受。只是忍无可忍时，他才会跑出去，躲一躲。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难受至极的他仍会跑进荒山野岭之中。这一带的花草树木、山山水水似乎都与他结了缘，成为了他难得的朋友，可以说他的足迹几乎走遍了那每一寸角落。

他的心灵满是伤痛，在没有温暖的家庭环境下成长期来的他极为孤僻，除了书，他没有朋友。有时，他反倒庆幸自己有一双手可以拿笔在白纸上记下自己的心事、烦恼，他觉得读书识字真好。只是他常常很苦闷：“为什么我这么不值钱？在父母眼里我连牲畜都不如，难道这就是老天给我安排的命？活着比死去痛苦多了，至少从电视上看，死去要幸福得多。”他曾经跟着同学去山外的集镇参加过统一考试，山外的世界真是大啊，穿着各异，看上去花花绿绿的，还有电视，在不大的屏幕上，居然有人在上面打打闹闹，有的还能飞檐走壁。

痛苦时，沮丧时，他不止一次想到过死亡。怎么死去呢？割腕自尽，他尝试过，可是他下不了手，刀子割手时很痛的，他没有足够的勇气。跳河吧，在水中慢慢窒息而死，难受，而且死后还是一个大肚子浮在水面上，特别难看。跳崖吧，一下子结束生命，多少又有些残忍。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体面地死去。

学校的日子，他过得很开心，至少比在家里强多了。同学眼里，他的成绩很好，他就不用在家里那么自卑。而且，有些同学不会做题，就会找他的本子去抄，还会拿出一些零食给他吃。这让他明白，“至少我还有那么一点用处”。那时，他就会为自己对死亡的傻傻的想法感到十分可笑。至少，他觉得他不应该那么早就死去。

几天前，出了一个意外，他出门放牛时，牛从悬崖上跌下去，死了，而且还怀有胎儿，可是两条命啊。为这，家里惟一一件赖以生计的命根，他被老爹追着满山跑，幸好他找着一个很隐蔽的灌木丛，才躲开了。“我看你跑，跑了，就别回来！回来，老子打断你的腿……”那声音像针一样进入了他的耳朵，然后直刺向心窝，一股钻心的疼顿时传遍了全身。

他怕回去了，他知道他老汉的脾性，回去就等于“送死”。这几天，他就在山里转来转去，他曾到过一户人家的番薯地，偷得几个大番薯，总算熬过了一些时光。大约，仅凭这，他还用不着去自杀吧。

他只是觉得生活没有阳光，温暖，也没有爱，他看不到希望，看不到生活究竟有何意义。他觉得，这样孤苦寂寞的过，自己活够了。

于是，他便朝宿命中的结束走去。

那一晚，夜里好冷，几次他都被冻得想哭，但是他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空旷的山野，没人会注意到这个没人爱的孩子的。挨到接近天明时，他十分镇静地朝悬崖边上走去，对死亡他竟一点也不感到恐怖，对人世也丝毫也不留恋，他甚至觉得-一切都解脱了。他还觉得从心底里又升起了新的希望。

或许对他来讲，这才是真正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