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故事四:情牵葵花岭
自西向东沿着沿河路或是沿着直街到横街再向东走去过一段路,再沿着用乱石块铺成的路往上走去,是一座名曰“葵花岭”的小山。很早的年代——传说是太平天国时期曾经在这个山头上驻扎过炮兵,架设过大炮,如今,兵营是有营无兵,炮台也荡然无存,然而这里的老百姓仍然叫这里为“炮台上”,倒把它的“葵花岭”本名给淡忘了。
这里虽然山不高,却是树木葱茏,风景宜人。站在这里居高临下俯瞰昌江,给人一种极目怡神的感觉。山头中间一块平地上一座两层砖木结构的大房子,就是早先的营房,前后有宽阔的操场。解放前夕改做了学校,是“鄱阳县国立古北小学”,解放后,转为“江西省鄱阳县立古北中心小学校”。小时候的我和古北街以及滩上、新屋下、牌楼里的同龄人就在这“炮台上”上学读书,枫林一带、南庄一带的学生须要到三年级后才可以到这里来上学。两层砖木结构的大房子,就是我们的校舍,楼上楼下有十间教室,低年级在楼下,高年级在楼上。楼下中间大厅为老师集体办公厅。楼上中间两间是高年级教室,两边分别是男女寄宿生的通铺宿舍,还有几间小房间就是老师们的宿舍。到1954年学校买来了一栋大的旧民房改造成平房校舍,增加了三间教室和几间教师宿舍。 跟着历史的步伐,葵花岭也在向前迈进。
特别是一九五七年,就地成立了古县渡初级中学,更是一年胜一年的变化,接受的生源更广了,鲶鱼山(已经划归景德镇市)、凰岗、游城、站前、三庙前的学生都来这里就读。学校因陋就简就地取材相继建成了比较正规的田径运动场,篮球场、跑道、沙坑、高低杠、双杠······。一栋栋教室一栋栋宿舍,一行行白杨一排排冬青,原来的灌木丛生的地方开辟成了花园,教学设备也逐渐扩增,各种的动物、植物、昆虫、矿石的标本,人体模型、人体骨骼模型摆满了大小橱窗,整个校园建设更具有设计更具有规划。过了两年,为了向完全中学发展,经上级同意批准,将古北小学迁移出葵花岭,于是,那一栋雄踞葵花岭几十年的砖木两层楼被原拆原装到葵花岭后面的狮子垅,对于我们这些在这座楼读了六年小学的学生来说,真有一股说不出的难舍感觉。从此后,古县渡初级中学就取代了古北小学在葵花岭的位置,跟着而来的是紧张、繁忙的学校建设。为了扩建校舍,把岭上所有的树木都砍掉,只留下了山岭四周的树把学校包围着。说到建设,我们第三届(62届)和第二届(61届)的同学们真是吃了不少苦。那个时候国家还不富裕,建设经费有限。为了把有限的钱用到刀刃上,学校领导带领我们自己动手,一边上课,一边搞建设,几十间平房教室、学生宿舍的建设材料,沙石、木材、砖瓦,几乎全是我们这两届的学生用土车推、用扁担挑完成的。特别是搬运砖瓦,需要到距离十几里路远的中源村、曾汪村运取,还有几次是到四十里路外的皇岗镇东门渡搬运,全校师生除了胡久昌、程步云两位年过半百的老师外,其余的老师学生都按照年龄、体质分配任务,校长刘瑞呈、党支部书记周雪洋身先士卒,分配的担砖任务没有少半块。我的年龄、个子在学校是最小的,而且体质又是最弱的,每次分配的担砖任务是六块,瓦二十块,别的同学是砖八块到二十块,瓦是三十块到八十块。对于分配给我的任务,同学们都嗤之以鼻,可是对我来说却是要尽很大的力气。有一次,一个霜冻天我们去曾汪村运砖,天刚放亮我们就出发,浩浩荡荡的队伍,有的推着手推车,大部分都是扛着扁担,踏着冻得硬邦邦的山间小路,说说笑笑差不多走了二十多里就到了曾汪村。在这里喝过了总务处先行来这里准备的粥,我们不敢多停留,用绳子捆好砖就往回走。开始还比较轻松,可是到后来就越来越沉了,左肩换到右肩,右肩又挨到左肩,长路无轻担啊!又不敢多歇,要赶回家吃中午饭的哟!走不到一半路,太阳已经老高了,本来被霜冻得硬邦邦的路很好走的,被太阳一晒解冻成了烂泥路,特别的粘,特别的滑,走不了几步,鞋里就被泥土粘得又厚又重,一不小心,鞋子还会被粘掉,真是寸步难行!同学们都纷纷找禾杆当鞋带子把鞋子捆在脚上才得以行走。快近中午,又累又饿,连棉衣也成了负担,出来时还冷得有些啰嗦,回来时里面贴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就是这样,我们用蚂蚁啃骨头的精神,一次又一次地运砖运瓦,把母校建设得像一座花园一样,在当时省管的农村中学中是首屈一指的,而学校的教学成绩在上饶地区也是有名次的。
实难忘,我在这里九年的学生生活。
一九五三年的下半年,我由大哥领着我走进了这所初级知识殿堂,开始了我的求知启蒙,从第一天报名认识“人、手、口,上、中、下”和“1+1=2”的原始起步,这个被乡亲们称之为“炮台”的小山坡是我一生中的第一个路标。九年最难忘的时光,也正如多次在写作文中写过的是“黄金时代”。我仍然很清楚地记得,上学每天要做的事是集合升国旗,唱国歌,所以我们上学学会的第一首歌是“义勇军进行曲”,全校集合由朱延龄老师教的。小学一年级的语文第一课是“开学了,上学去”,第二课是“放学了,我们回家去!”第三课是“学校里同学真多。”课本里的主人翁都是小学生如:大生、和生、大新、菊香等等,到后来就是:雨来、小铁锤、刘胡兰、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罗盛教·····。我的第一任校长是胡新元,也是我第一任算术(现在叫数学)老师,是我们古北街人,颀长而白晳,一看就是个文化人,和蔼可亲。乡亲们都是叫的小名“皇民佬”,还没上学时我叫他“哥哥”,现在叫他为“校长”。第二个学期他就被调去县城激扬小学任校长,接任他的是金耀祖校长,第三任就是刘瑞呈校长,初中初建时,中小学校长兼任,后来才卸任小学校长,由钟作楫接任。我的第一任班主任语文老师是王政,可是只教了一个学期也调走了,虽然是短短的一个学期,但是却对我疼爱有加,影响极大,令我刻骨铭心。
学校生活丰富多彩,充满着乐趣,德智体美劳,样样不落,一个星期轻松快活,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人感到读书紧张厌烦。从小学到初中,除了正常的语文、数学、政治、自然、历史、地理、物理、化学、几何,还有过植物学、农业知识课、劳动课、手工劳动课,音乐、美术、体育每个星期都有合理的安排。五十年代还开展过劳卫制体育运动,早晨起床后,先围着篝火跑几个圆圈,身上跑热了再回到教室早读。一到下午三、四节课的自由活动,整个学校那是满天尘土飞扬,同学们在没有硬化的操场上进行各种活动,打篮球、赛跑、跳高跳远、跳绳、跳“王字”、踢毽子、打“骆驼”、滚铁环,那是热火朝天,热闹非凡,一到周末还要组织师生门跳集体舞更是感到新颖。每个学期都有的勤工俭学、小秋收,同学们扛着竹竿提着布袋漫山遍野地采取青冈子、栎子等;夏秋两季的农忙假助民劳动,插秧、耘禾、割稻;还有组织学生开展农村扫盲;还不定时地组织若干个宣传队走上街头、田头或邻近的村庄进行形势、政策的宣传。学校的体育操场和舞台生活更是生龙活虎,朝气蓬勃。每年“六一”儿童节的运动会、国庆节的文艺晚会是必开不可的。就是少先队活动、社团活动也都是开展得有声有色,曾经被共青团江西省委作为典型总结并且召开现场会,由我的二哥、十四岁的少先队大队长胡永兵作现场汇报,获得了团省委负责人的高度评价。每年的清明节,少先队为组织去华山祭祀革命烈士墓,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学校内的小花园也是花开似锦,四季如春。更有意义的是学校还在当地生产大队的支持下,在新屋下的狮子岭建立了自己的生产基地,学校安排班级去生产基地劳动,劳动的果实也用来贴补同学们的生活。学校为了减轻寄宿生的伙食负担,还每个学期组织一次老师和同学们上山砍柴。虽然我们读书时代正是三年困难时期,吃不饱,穿不好,初中时还要担负着沉重的校建,但师生关系融洽,尊师好学蔚然成风。同学们一个个都是满怀理想,意气风发,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情趣昂然,豪情奔放。“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学校也是一样,年复一年一批批老同学离去,又一批批的新同学进来。当年的炮台成了古县渡及周边区乡镇人们最向往的场所,是人们心中最神圣的地方。
难忘老师们的时而低声细语时而高谈阔论的循循善诱,谆谆教诲;难忘同学们抑扬顿挫韵味丰富的朗朗书声;难忘舞台上同学们那现代歌舞与传统剧目相媲美;难忘体育场上同学们汗流浃背你追我赶不甘落后的竞争场面;更难忘那独立昌江边绿树环绕的校区,那每天相伴耳边的铃声——
说起学校那一只铃,原来是炮台上一直使用的,历届的同学们应该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纯铜铸制,呈喇叭型,高一尺左右,喇叭口直径约有五寸,别看它个头不大,但是质量很高,差不多有十斤重,提在手中相当的沉。最特别的是铃的声音宏亮悠长、清脆秀美,悦耳动听,像水流无痕,无一丝杂音,一声响过,余音颤颤,久旋不绝。一阵铃声响过,就像一首绝妙的乐曲,让你怡情悦性。当古北小学迁走时,这只铜铃是属于古北小学的,应该由古北小学带走,就是因为这个铃声音很响,放到中学作用更大一些,于是就将这个铃留在中学,又从区供销社找了另外一个铜铃给古北小学使用。而后来的铃虽然外表看起来形象、大小都差不多,但是声音却差大了,远远比不上原来那个铜铃声音宏亮清脆。当每天晨曦初露,一声铃响,打破了黎明的寂静,古北街及周边村子的村民都听得见。打铃有铃谱,早晨的起床铃次数要多打几下,每次之间间隔时间稍微长一点,所以起床铃打的时间比较长,一天之中有起床铃(铛------铛------·······)、集合铃(铛铛铛铛铛铛·····)、预备铃(铛铛、铛······)、上课铃(铛铛、铛铛······)、下课铃(铛、铛·····)、放学铃(铛铛铛、铛铛铛········)。为了让铃声远播,选择了学校最高的位置将铜铃吊着,再用一条长长的绳子拉着铜铃里面的小铜锤,拉一下长绳,小铜锤就敲打一下。说起这打铃也是一门技术活,没有掌握技巧还真的打不响。我上小学的时候,是由值日的老师轮流打,有的老师就不会打,要么打不响,要么打乱了谱。有一次是值日老师上我们班的课,到了下课的时候他还有几句话需要交代清楚,于是老师就叫我去代替他打下课铃,打铃是同学们都喜欢的事,我很高兴地跑到铃下面,解开绳子扯动着,一下,一下,又一下,拉了几下,可就是没打响铃,结果还是老师来再打响。等我上初中时,学校请了一位姓陈的小伙子,同学们都亲切的叫他“小陈”,他的钢板字刻的特别好,专门刻钢板油印材料兼打铃。小陈同志工作很负责任,除了寒暑假、节假日,从来没有误过点,给同学们提供了准确的作息服务。在铃声的指挥下,同学们按时作息,有条不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铃声成了我们日常不能少的一项元素,以至于整个古北街的群众都对铃声有了一种亲切感,他们也都听着铃声安排自己的日常生产和生活。振耳的铃声,像是提醒我们“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像是催促我们“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同学们在铃声中受到启迪,在铃声中得到振奋,在铃声中向着知识的高峰努力攀登行进。
虽然离开学校已近六十年、离开家乡也已五十五年了,但是那清脆悦耳的铃声还一直清晰地在我耳边回旋,“铛铛,铛铛,······”这声音将永远伴随着我到终生。
于2019·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