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元宵(赛)
外出做生意的牛子昨天刚回来,正和家人在一块用饭。山村里多牛子这样的生意人,他们平时生意也许并不太好,然而逢了春节那一段时间,却往往是一年里生意最好的,故他们大多无法与家人一道过春节,只好年宵的时候回了家来。对于这些生意人来说,年宵是比春节更具意义的。今年的年宵对牛子来说,更是难得。因为他忙于拓展业务,已经两年年宵不在家了。因此,自回家之后,他就没有出去过,一直陪着父亲、母亲。牛子想着,吃过饭后,和父亲大家一道上楼顶放烟花。
读初一的表弟虎儿在晚饭间却邀牛子去看戏。牛子问是什么戏,他故弄玄虚不作答,“去了你自然就知道啦。你一定喜欢看的!”牛子想着自己的计划,沉吟不语。虎儿开始撒娇,要使性子。父亲说:“你陪他一道去看看吧。”牛子问父亲究竟是什么戏,父亲也说不上来,只说似乎有音乐、有舞蹈,又说虎儿最喜欢看,年年必看。听说有音乐、有舞蹈,牛子脑膛里马上浮起初中时代学校里的歌舞比赛来。那时他特喜欢看人唱歌跳舞,每逢有这样的比赛他总要挤在第一排看。牛子还记得有一次,清纯可爱的女生们在跳孔雀舞,其中的一个女生在旋转时竟不小心将一小部分的大腿露了出来,给牛子瞧见了,牛子的脸马上滚烫一般红了起来,并且那种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儿。牛子再想起这些,不禁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样一念过后,牛子却答应了表弟,尽管还是有点不太情愿。得了表哥的话,虎儿饭也不吃了,兴奋地一路跑了出去。
等牛子用过饭,虎儿便来邀他。牛子邀父亲一道去,被拒绝了,父亲说宁愿在家里听粤剧。于是牛子便跟了虎儿走。虎儿兴高采烈的,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这个戏呢,叫轻音乐,是新近几年里进军山村的,风靡于大江南北呢,多少人为之鼓掌不已呢……观众最多时大概有、大概有——”他拼命想说出一个确切的数目来,却一时间脑门空了搜不上来。
牛子看这可爱表弟的窘况,不由心里一笑,问:“这轻音乐比你以前爱看的木偶戏、鬼戏更好些吗?”
“当然啦,木偶戏和鬼戏可比不上轻音乐,轻音乐是老少咸宜的。”他好像怕牛子听不懂似的,又说,““老少咸宜”是说老人、小孩子和年轻人大家都可以看。”牛子笑了,虽然从虎儿的一大堆解说里他并没有得出轻音乐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概念,但听说那比木偶戏还要精彩些,便来了兴趣。牛子小的时候,可是常常跟了爷爷、父亲一道去看木偶戏和鬼戏的。那些戏对小牛子来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诱惑。虎儿五六岁的时候,也像牛子一样,对木偶戏有一种痴迷。牛子的爷爷同样是十分喜欢看戏的,父亲更是。父亲甚至是连当时的“大戏”也能欣赏的。在牛子的印象中父亲是有一次竟连戏完了却还呆呆地舍不得走的。牛子想起父亲当时傻乎乎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虎儿一旁搡他,“傻笑什么呢!”牛子才收了笑。
不多久到了会场。现场浓烈的气氛着实让牛子吃了一惊。舞台前到处是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站着的、坐着的,一个挨了一个,将整一会场围了个水泄不通。牛子算信了虎儿的话,他转过身来想对虎儿说说自己的惊讶,发现早不见了虎儿的踪影。舞台上搭了个简易顶篷,下面铺了张毯子。两旁的音箱开得震天响,向外散扬着极时髦的流行音乐。牛子忽然有点期待。这时候,牛子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循声望去,原来虎儿已经挤到舞台的最前端,正使了劲的挥手招他过去。牛子细看一下虎儿的方位,发觉舞台前沿那一溜都是些十一二岁的小男子汉。他见虎儿正等着他的回应,便摊开手掌作了个进不去的手势。虎儿的嘴一张一合又嚷嚷着什么,见牛子并没有动身的意思,便别过头去了。
喧哗的音响瞬时间停止,一个彪梧壮汉阔步自后台而出。他先朝观众们深深一个躬,然后开始大吼:“亲爱的父老乡亲们,感谢你们深夜至此,今晚将会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我们承诺,将带给大家一连串的激情与欢愉!请大家给点掌声以兹鼓励!”他带头狠拍着两手,下面有稀稀落落的掌声附和。
壮汉隐去后,观众们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灯光亮起,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女著一身民族服装踱了出来。她首先给观众道了个万福,接着柔柔唱了一支山地歌。牛子瞧她大方中犹带羞涩,娇媚中又有说不出的恬美,不由得鼓起掌来。然而观众的反响却并不强烈,依旧是散落的掌声,像小羊羔不守规矩随意拉的粪便。少女之后是一个小品,是春晚上赵本山正演过的“公鸡下蛋”。然而演员却不很成气候,将一个好好的剧目搞得千奇百怪不成样子,牛子啼笑皆非。观众们却笑得前俯后仰。
牛子正奇怪自己怎么与观众的品味如此不同呢,那个彪形汉又出现了,他裂了厚嘴唇笑道;“大家如此喜欢,真让我们高兴,大家一定在期待更精彩的戏吧,看我们的杀手锏马上来了!倾国倾城的美少妇——”他刻意拉长的声调让牛子听来很剌耳,定睛看时,只见一个接一个身着三点式泳装的女人踩了猫步出来。观众开始沸腾了,口哨声此起彼伏。一阵白雾自舞台前端升起,女人开始伴着节奏起舞——最撩人最动人的热舞。吵闹的观众席一下子鸦雀无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场上、在这些年轻女人性感的身体上。前台上的一排小孩子甚至都站起来了。老老少少都目不转睛在看。舞台上的女人们似乎得到了某种奖励,将当下热舞跳得更加圆润成熟,扭动的腰肢看起来像一条条妖娆的蛇。避在旁边的壮汉主持说了几句颇具煽动性的话后,观众与台上的舞女便更是紧紧地融为一体了。这时候假使有哪里的敌人载了弹药来轰炸,想必也是没人理会的。牛子分明是最清醒的一个,他觉得自己不外乎在看一场内衣秀。天气稍微有些凉意,女人们周身红筋突现。也许是天公不作美,忽然有朦朦小雨飘落开来。牛子觉着有一点冷,忙避到一边房檐底下去。然而观众大多都一动不动,如痴如醉看着台上的表演。这些直挺挺的人的影子,凭空又添了牛子几丝寒意。牛子忽然间就恨起那些女人来,却又说不出恨什么。恨她们勾了大家的魂?说到底,牛子反倒是有点可怜这些女人的,可知道这冷的天……又是壮汉的话切断了他的思绪。
回过神来,他才发觉女人们已经隐去了,台面上站着一个巡警模样的男人,带一副大黑太阳镜正左右溜达。“这是现场版的“三六九”,他在这个年宵又带给我们怎么样的惊喜呢?大家请细看——”牛子定睛去看时,“三六九”正在唱着不知名儿的歌儿,然后只见他开始用一顿一顿的口音说:“别人在这个年宵都玩儿去了,我却如此之惨,竟要出来街上巡逻,一想就心酸。不行,我得要自己找乐子去!”说完他便贼眉贼眼地四处搜索着。这时,便立马一个妙龄少女出现了,“三六九”的神经马上根根绷紧,他的眼珠围绕了她的溜溜地转,一副饿狼见到羊的模样。于是乎,“三六九”开始嘿嘿笑,开始公然调戏少女……牛子看到自己所尊重的黄老师饰演的角色被人肆意糟蹋,只差没有气炸肺。然而调戏过程一波三折,“三六九”不由得恼羞成怒,登时几句经典的粤语省骂夺口而出。可气妙龄少女竟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不时挑逗着。牛子终于忍不住,他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粗话也险些出口。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充斥着牛子的心。胃里面有一种什么东西在搅动、搅动,胃壁在抽紧。
牛子想走。他仿佛一下子明白了父亲为什么竟不愿意说到这个节目了。照说父亲那么爱戏的人,不可能竟不对之有所了解的,一定是……他有点后悔听信了虎儿的话。他心里一片茫然,只一个念头,就是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牛子下意识地向表弟所在的方位看了看。虎儿正竖直了头,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表弟,我们走吧!”他轻唤了一句,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没有回应。他皱了皱眉,抽了抽鼻子,转身就走。台上的壮汉似乎竟料到台下有人要走般,半哑了喉咙喊:“各位父老乡亲,请坐定了继续观看,我们将有更精彩的节目奉送,下面一出戏是“《路过的野花不要采》,倾情划出农民工与路边美女的恩恩怨怨……”
牛子不回头,他两眼只看了那边烟花啪哩啪啦地燃放着……
征文:大学组
点评意见:什么都不点评不道破其实正是什么都已经明白,这是本文最大的特点,通过一系列的客观描写,表现鲜明的主题。
——编辑:呼呼洁
07.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