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最后十天
生命的最后十天
-----------谨献给那些热爱生命,却被现实压迫的人
那些走过的日子。
昨晚,也就是二00九年四月三日,傍晚洗完澡,刚刚穿上衣服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脑袋很痛,很痛。在我那狭窄的脑颅里面,就好像有一个不断被打气的气球,慢慢的把我的脑浆挤向一边。然后在里面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泡,他要把我的脑壳整个涨破,绽开。我很害怕看到自己的脑浆往外面跑,所以,我只能够用双手紧紧的捂住,抓住自己的脑壳,好让它不至于爆破。
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老早之前,这种头痛病就陪伴着我了。我从小就知道,终究有一天,我是会被这样子的头痛折磨死的,所以,对于死亡,我已经准备了整整十八年了。从我一出生,就开始为死亡而准备着,其实啊,世人何尝不是呢?只不过,我准备得更加早而且有点儿草率而已。
我是九零年六月生的,纯粹的九十后。然而,在我的眼神里面,很多人看到的不是九十后的青春热情,而是那种好像十二月干涸的河床般的绝望与迷茫。我的生活乱七八糟。我身边很多的同学都说我孤僻成性,独来独往,没有人情味。我的那些个老师提到我的时候,会紧皱眉头,说我这个人啊,那是个无组织无纪律,浪荡散漫的人,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也。我不在乎,我没有意见,我只是背对着所有的责骂与羞辱,走开,最终走向毁灭。到那个时候,他们,也许就会明白了。
我不是疯子,我只是快死了。
就在半年多前,也就是高中毕业之后的那个暑假,我收到了市一医院的通知,说我的化验单出来了。叫我去医院拿单。我去了,然而,想不到的是,给我单子的竟然是化验科的陈主任,他的脸色沉重,我的心也随之安定了下来。我知道,到头了。这个陈主任是何方人也?我猜测着他。那种带着一副蓝框眼睛,看起来文质彬彬,骨子里面一定是吃人不吐骨头,卖了你你还要帮他数钱的阴险人物,他那白大褂里面,藏着的一定是那么一柄杀人不见血,切开病人的肚皮好像在菜市场切猪肉那么利索手术刀。作为医生,他的身体里面竟然连一丝生气都没有,反之,充满着死亡的气息。我坚信,他这一次是给我宣布死亡的消息。至于是上帝的召唤,抑或是来与地狱的丧钟。我不知道,我也没有空去想。我知道我自己要想的东西是什么?
怎么才能够好好的把这些剩下的日子活下去?这是个问题。
我从市一医院走出之后,就没有再次踏足此地了。我不会好像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不肯离去的病人,赖在那白色的床单上面,浪费时光。我更加不会让自己仅剩不多的精力耗费在吃药,打针,做化疗上面。我要用自己有限的时间,有限的精力去做一件这辈子都会让世人铭记我的事情。
但是,后来,我觉得我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想要功成名就的人,何止千千万万,排队也不到我。那么,遗臭万年呢?拿个炸弹把市政府大门给炸了?或者好像某些疯子般拿着大砍刀跑到幼儿园,好像砍菜一般砍死那些可爱的小朋友?然后激起世人的公愤,然后,我就会在他们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这样太残酷了。
我浑浑噩噩的在大街上走来走去。我妄想着自己死了之后,灵魂就是这样子在空荡的空间飘来飘去。我发现,我患了很重的妄想症。就快要疯了。
那半年,我不知道是怎么样子熬过来的。好像就是在痛与不痛之间走过来。其实,我觉得,并不需要做过多的对生命的修饰。毕竟,从我的生命刚刚开始孕育,就已经为死亡而做准备了。像我这样子的生命,其实是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只因为造物主犯了一个错误。所以,现在,他把我的生命收拾打包回去,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也许,我是被贬落凡尘的天使,来受难的,现在受够了,所以就应该回去了。
说说我在人世间的那些破事儿吧。生命中的前半部分,我居无定所,漂泊无定,随着人来人往而来而往。生命中的后半部分,我没有了所有的亲人,靠着乞讨与救济生活。我一直在承受着生与死的煎熬。我是看着父母,妹妹离开人世的,我知道,我也必将会离开这个人世。我离开人世的原因与他们离开人世的原因是一样的。
也许,你会很惊奇,我患了什么病?家族的遗传病吗?抑或是恶性的传染病?都不是,我想要问问你,您会相信有命运的咀咒吗?
我的家里是做招魂的。什么是招魂?就是在人死了之后,在头七或者是尾七上面为死者吟诵所谓的咒语:魂兮归来,魂兮离去等等,能够令死者的灵魂安息的咒语。其实,与其说为死者而吟诵,不如说是为了安定生者的心。生存着的人,只不过害怕死去的人回来打扰他们的生活。人都是自私的。但是,本来作为家里面唯一的男丁,我是继承招魂的首选人物,但是我的父亲说,我这个人没有灵根,连活着的人都会为之不安稳,更别说死去的人了。
我的命很硬!会克死敢于触摸我心灵的所有的人。在我九岁那年,也就是一九九年,我的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他们是被那些南方人叫做泥头车的东西碾死在车轮子底下的,原本想着要和仅有的妹妹相依为命,但是,零四年的非典却残忍的剥夺了我的权利,我知道,我活着,就是个克星!从此,我就一个人孤苦无依了。
我是在乞讨之中长大的。我是在卑微之中遭受路人的白眼而长大的。至于我为什么可以读书,可以上大学,这,可能是命运在捉弄我吧。在父母离开之前,我从来就没有读过书,上过学,我只是好像浮萍一样从北往南,然后从南往北。直到九九年,澳门回归之前,我父母死了之后,我牵着我小妹的手,在广州的大街上沿街乞讨时,被收容所的人看到,然后就把我们送往了收容所,然后就暂时的改变了我们的命运。收容所的人把我们送进了学校。于是,我就有了所谓的校园生活。但是,我知道,这是施舍,受人施舍,这会快了吗?从小自尊心就很强的我,曾经千方百计的想要离开这个收容所。但是,我看着妹妹,她还小,难道就让她跟我一同到处流浪吗?她还小,难道没有了父母,唯一的哥哥也要离开她吗?为了妹妹,我决定留了下来。尽管我的自尊因此消灭殆尽。
我还记得,我刚刚上学的那一天,所遭受的身边的人怎么样子的白眼,因为,我是依靠资助来到这个学校的,我是依靠别人的施舍才能够坐在者宽敞的教室里面。所以,我更加认真的读书,埋头苦读。终于,我依靠自己虚伪的脸容与虚伪的成绩得到了所谓的同学的尊敬,所谓的老师的认可。我的可悲,一下子从被众人鄙视的角度被学校舆论宣传成为了张海迪似的坚强人类。
我的读书生涯就是这样子走过来的。然而,在我真正以为自己的命运也许会因此改变的时候,我的妹妹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人世。我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白费的。那是零四年。非典施虐的那一年。那一个冬天,当所有人都害怕着病魔会来敲门的夜深,妹妹泪眼婆娑的走到我的床头,她的小手,酸软无力的敲击着我的脸蛋。她用细细的声音跟我说:“哥哥,哥哥,我不舒服。”
我醒了,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特别是在这样子寒冷的,充满着死亡气息的寒冬里面。我搂着妹妹,背着她,赶往了收容所的医护室,那个时侯因为非典施虐,所以,医护室都是通宵值班的。那个值班医生知道这个时候,别说发了如此的高烧,即便是有点儿咳嗽也是很严重的,所以,就立即的通知了医院的人来处理。须臾之后,我的妹妹就是这样子,好像囚犯一样被抱上了医护车。
我的妹妹痛哭流涕的喊着:“哥哥,哥哥,我要哥哥。”
但是,那些医生似乎听到,事实上是不想要理会。他们只是奉行着上级的命令,强行的把我与我的妹妹隔离开来了。我想不到,那竟然是我与我最最亲亲的妹妹的最后一次见面。
她是怎么样子死的?医院的人说,她是死于非典。我说,为什么不让我一起死。医院的人说,经过检查,你并没有染上非典病毒。我痛哭流涕。我说,我想要跟我的妹妹单独处在一起。医院的人说,那不行,那会传染的。我说,我不管!医院的人用粗壮的大手,用他们所谓的知识阻挡我与我妹妹的最后,用他们所谓的成年人的眼光残忍的割断了我与我妹妹的联系。
得到的,只不过是一盒骨灰而已。
那是零四年。
之后的几年,我活着,却如同死了。我整天把自己的头颅埋在书本当中,我整天积极的参加学校所有的活动,参加学生会,做班干。那些学校的领导们,老师们提起我,就都向我举起拇指称赞道:“好小伙。”然而,对我来说,那样只不过是我沉寂自己无穷无尽悲伤的一种方式而已。
也就是高考毕业了之后,我的脑袋就忽然开始了疼痛。有时候,就好像是要涨裂似的。我感觉得到,我的脑子出了问题了。我曾经微笑着,我对自己说,一切都要终结了吗?
这就是我对命运咀咒的所有定义。
我得了脑癌。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吸烟,不喝酒,甚至不喜欢呆在那些浑浊的环境当中,为什么我会的癌症呢?命运对你说,你必定会死,然后,你就会死。我想,脑癌,只不过是那该死的上帝要我死的的一种方式而已,正如他夺取我的父母生命的方式是车祸,夺取我妹妹的生命的方式是非典一样,然后,我将会患了脑癌,受到上帝的召唤。
我想,我是会上天堂的。
零九年的三月四日,当我走在工程学院对开的那一条堤坝上面。眼睛看着那长长的,一直向无尽头处延伸过去的堤岸,一个人。断了魂。那个走过我身边,手上还牵着他现任男友的手的那个留着披肩长发,左手小指总喜欢带一枚银色戒指的女孩,不正是小妍吗?那个曾经我爱过的女孩,她可知道,我就快要死了。她不知道,我就快要死了。
乱了情,断了魂
像我这样子的人,是不应该有感情可言的。像我这样子的人,本来就应该沉默的来,沉默的去,然后死去的时候也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洒上情根。当她漠视我,在我身边走过,当她亲密的把头靠在她的那个男友的肩膀上面,而她的那个男友却微笑着向我点点头的时候,我的心砰然乍碎。但是,我还是朝着那个我认识的她的那个男友轻轻点头,当作回敬。然而,我们彼此的眼光都没有落在彼此的身上,就好像,我们从来都没有认识。当爱走到尽头的时候,就是伤害?我说,爱,走到尽头,是不爱,是漠然。也可以这样说,爱到深处是不爱。
我是什么时候和小妍分手的呢?不过想起来,我们好像从来都没有在一起。我开始觉得,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呢?做了一场恋爱的梦,的确,像我这样子的人,是不应该有爱情的。像我这样子的人,就应该独自活着。我并不认识她。
我时常会哭,当黑夜降临,走在工程学院寂静的校道上的时候,我会流泪。因为,我的生命快没有了,因为,我所在乎的,已经不在乎我了。因为,失去了的,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子认识她的,也不知道她是谁。我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幻境。我走在堤围上面,低着头,自己对自己说。
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儿精神失常了。上个学期,系主任以为她自己能够戳破我心理面的障碍,到达我命运中深处的悲哀所在,但是,他给我骗了,他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但是,他还是无法感觉到一个将近要死的人心理面的魔障到底是什么。他说我抑郁,表面上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然而,心理面却什么都想要得到,巨大的心理落差把我的精神折磨的七零八落。他还说了,我其实是自卑,之所以喜欢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是因为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与世人谈话,我不配得到。
我是微笑着听他分析完我的人格的。就好像看一出疯子对阵疯子的喜剧一样。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师们什么时候才能够不自以为是呢?他怎么知道,我痛苦的真正来源是血液中的厄运,生命中的魔咒?
我脑子里面想过很多的事情。
流溪河,沙滩。零九年四月五日。我觉得,我的生命离死亡有接近了一步了,我感觉到了死神的属下徘徊在我的身边,计划着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趁虚而入,盗窃我的灵魂。或许,只要我一不留意,那些魑魅魍魉就会一拥而上,用那能够把我的灵魂从肉体里面拽出来的绑魂索撕裂我的灵魂,把其中的精华囚禁在那黑漆漆的地狱里。
我却一个人逃了课,坐在河滩上面,手上拿着那块黑白照片,那上面不是某某人的模样,而是我的脑颅里面的景象,在一块看起来比较宽广一些的区域,却有着一个黑影,平常人是不会有的,平常人也不想有,毕竟,那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是肿瘤,还是恶性的。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样子形成的,我也不知道它将会怎么样子夺走我的生命。医生说,它好像一个青春期的孩子一般,长得很快。我担忧的是,它会不会好像科幻电影里面寄生在人体里面的外星生物,越长越大,最后涨破脑袋,然后侵占我的躯体,最后取而代之。我害怕见到自己脑浆洒满一地的模样,我更害怕的是当小妍看到我的死忘是如此丑态,会惊叫,然后跑开,然后发誓永远永远都不要记住在她的生命当中,原来曾经存在着我这么一个丑陋的人。
我想了想,然后伏倒在沙滩上面,右手随手把那印证着我脑袋里面异物的CT照片扔到了河水上,让它随波逐流。就让生命如斯逝水!
我的脑袋又开始痛了。有多痛?我不知道怎么说。不过,就是很痛。我很庆幸此时此刻我并不是坐在马路上或者是坐在石凳子上面,要不然,就凭我此时此刻很认真,很努力的把头往地上敲击着,就准保我闹破血流。不过,有时候,我宁愿把自己打晕,也不要承受那样子的断裂肝肠般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当痛逝去,我时常思考着我是不是天生的音乐家。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我发现,每次头痛,每次把自己的脑袋往木板或者是墙壁上面撞的时候我都发现,自己脑袋所敲出来的声音,都很富有节奏感,就好像是音乐一般,今天,当这样子的音乐夹杂了河水,沙滩以及黑色CT胶片等等元素,我才知道,这是一曲什么,这是我生命的葬曲。
零九年四月六日。
今天早上一起床,发现了多日阴沉沉的天忽然晴朗了起来。天晴了,我的身体却又虚弱了许多。昨天因为逃课,所以,今天一大早,老师就把我叫了过去。不过,我发现,我居然虚弱得连自己的身躯也支撑不起来了。我低声沉吟,我快死了吗?不过,也真的是该了。算上日子,从检查出我患了脑癌以来,已经过了整整半年多了。真的是差不多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勉强强的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然后穿上了衣服,走了上阳台,刷过牙,洗过脸,照照镜子,看着自己的脸色没有那么白了。才走出了宿舍。走向班主任的办公室。
班主任还是个丫头。至少在我这个就快要死的人心中,她还是个丫头。二十七八,三十岁的丫头,跟我说的,能够是什么呢?谈谈我的情感生活?或者是问问我不开心的原因,是因为失恋还是学习呢。
但是,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或者,站在一个学生的角度来说,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老师。见了我,她并不是劈头盖脸的问我为什么要逃课?而只是看着我呆滞干涸的瞳孔,跟我对视着。她并没有站在长者的角度看待我,也没有用老经验主义这样子的话语来教导我。她只是跟我说了一些可能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话语,然后就让我走了,走的时候,她跟我说了一句话,这是这一次谈话里面,我唯一能够听明白的话语。“活着,就好好的活着”。这句话,也是废话。
不过,我倒是让它给触动了,我从教学楼三楼下楼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情,我折返跑回去老师的办公室,我说,老师,给我六天假期。老师点点头。其实,我是不需要请假的,毕竟,好像我这样子的人,活一天,少一天,别说所谓的学校纪律了,即便是换了国家的法律,那又奈我如何。我的生命只有一次,有本事你能够让我死两次!不过,我还是向老师请了假,因为,是她让我明白了剩下的这些日子,我到底应该要干什么。
零九年四月七日。
我做了五个多小时的长途车,赶回到了广州。我也不顾及到底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够承受那样子的疲累了。我只是想要完成自己未了的心愿罢了。即便会为此在路上死去,我也终觉不惜。中国人都有思乡之情,我从小就四处奔波,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到底是哪儿了,不过,说真的,我这几年,都是在收容院长大的,虽然我并不是十分喜欢那些在施舍与乞讨下面长大的日子,然而,这个地方,却拥有着我与妹妹最最珍贵的记忆,我们一起在收容院的那个长满榕树的大院里面嬉戏,小妹她总喜欢骑在我的肩膀上,幻想着自己等上珠穆朗玛峰时候的感觉。小妹喜欢用她那嫩嫩的鼻子摩擦我的脸蛋,而我,总喜欢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夹着她嫩嫩的鼻子。然而,就是那么的一个可爱的人,老天爷却看不过眼,偏偏要她过早的离开这个世界。每当我想到这儿的时候,我就会愤怒。质问上天的不公。然而,老天爷不会回答,任凭你喊破喉咙的责骂。
不过,我现在却不骂了,因为,老天爷总算让我们一家团聚,对小妹的思念,总算是走到尽头了。
我要把小妹曾经埋在榕树底下的盒子挖出来。那里,有我们之间的记忆。她把这个盒子埋藏的时候,还以为我不知道呢?不过,我也一直装作不知道,尽管在小妹刚刚死去的那些日子,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把那个盒子挖出来。
小妹离开的时候年纪还很小,我猜想,盒子里面所收藏的东西,大概都是些小女生喜欢的玩意儿吧。不过,我们是无父无母的孩子,我可怜的小妹不像那些娇女们,可以拥有可爱的洋娃娃,小妹的玩具都是我这个当哥哥自己做的,所以,就算是有布娃娃,也是我用土布一针一线做的。其实哈,我长这么大了,甚至连肯德基都没有吃过。我的很多同学去快餐店的时候都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吃?我只是傻笑着说,不喜欢就不喜欢,没有什么理由,其实,我并不是不喜欢,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些薯条或者是鸡腿的味道是怎么样,所以,根本上就谈不上喜不喜欢。
我翻开了那些泥土,直到可以看见那个褐色的木盒子,我停了下来,然后,把那个盒子慢慢的拿起来,然后,用手慢慢的把那些浮在木质盒子表面的碎土弄开。我坐在榕树下,打开了那个盒子….
然后,我就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看到了盒子里面的东西,但是,却永远无法说出为什么?我只能够抱着那个寄托着我小妹空虚灵魂的盒子,痛哭失声。
太阳,就在这个时候爬上了天空的顶端。
零九年四月八日。我从广州坐车去了中山!为什么要去那儿?在所有人面前,这个理由似乎有点儿可笑。只是为了想要在死前看看自己曾经喜欢过,但是,如今却是分隔两地女人。
坐车的时候,当我把自己的脑袋挨在冰冷的玻璃窗上面,眼睛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时间就好像窗外的逝景,如斯逝去。我想,她,还会不会记得我呢?我想,如果我死了,她会不会在我的坟头洒上一滴怜悯的眼泪呢?
我按着在高三班主任电脑上面找到的地址,在中山市里面转来转去。对这座城市,我不熟悉,我只是单单凭着手中的这个地址来寻找我深深爱过的人。
她叫做纯子,我曾经笑话她,听你的名字,真像个日本女人。她嘟囔说,在你心里面,我莫不是像个日本女优吧。我哈哈大笑。我说,日本女优也不错,都很漂亮。不过,我只要你做我一个人的女优。我在她的耳根轻轻一吻。
高中的时候,她坐在我作为面前,而我坐在她的背后。当她那披肩的长发好像瀑布一般洒在我的面前,我就情不自禁的想要把她的头发捧在手上,放在鼻子下。我喜欢纯子的头发在我手里边柔柔的感觉,喜欢纯子头发里面淡淡的幽香,就好像白兰花似的。我想,那不是香水的味道,那是纯子天生就具有的香味,只能够被我一个人独享的香味。
我终于找到了那间学校。纯子读书的那间学校。也许是上天故意让我碰到这么一刻吧。当我刚想要向那儿的门卫询问纯子的消息,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永远是那么轻松活泼的身影与我擦背而过。我知道是她,是因为她那一头长发依然飘逸,是因为她身上那股幽香,熟悉的幽香。
我转过身,想要唤她的名字。但是,另外一个男孩抢了我的对白。我无语,看着他们大手拉小手。我最终还是没有喊出来。毕竟,让自己悲剧的命运给本与之无关的人带来困扰,这种人是很自私的。我希望,纯子能够一辈子快乐。也许,她早已经忘记了我这个不幸的人了。跟我在一起的两年,纯子得到了什么呢?除了悲伤,还是悲伤。我能够为她付出的又是什么呢?除了眼泪,还是眼泪。幸福,这是我无法给予她的。而且,生活,只是有爱还不够。
我躲在那间学校门口的花坛后面。无奈的笑了。扬扬头,甩干了眼泪,抽一抽肩膀上的背包带。背对而去。
她有她的路,而我也有我的路。
随后的两天,我整天在那间学校周围徘徊着,就好像一个捡破烂的流浪者。而事实上,我骨子里面流着的血液,就是卑微的流浪一族的血液。我只是想要好好看看,纯子生活的环境是怎么样的。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多看看纯子的身影,我只是希望,证明纯子的男友是真的会好好对待纯子。我希望,我的灵魂能够记住这个地方,在我灵魂离开了肉体,能够随意游荡在这天地间的时候,我的灵魂能够让我回到这个地方,与纯子的灵魂对话。
我原本还想要待下去的,然而,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不仅脑袋疼,心脏也疼,而且,越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越是咳嗽得厉害。甚至,咳出血来了。当我把手掌从嘴巴拿下来,看着上面鲜红鲜红的血迹的时候,我软弱了,我想让老天再给我些日子。我有很多事情想要做,但是却还未做。我瘫坐在出租屋的地板上面,苦苦的哀求命运之神,再给我些日子,再给我些日子。
我知道,那只是妄想。
我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而且,心里计算一下,请假的时限也已经快要到了。我必须履行自己的诺言,回去。我还需要做的是,死在我的那间大学,死在那间漠视我存在的校园。
我会让他们的泪水为我而流的,我会让他们为从来不顾及身边就快要死的人的感受而感到愧疚。
于是,零九年四月四月十日晚。我拖着就快要垮掉的身体回到了工程学院。不过,我很快就弄得自己精神奕奕。我不会让他们看到我如此颓丧。我会让他们在我忽然病死在街头的时候,大吃一惊,呵,这样的人,怎么会身患绝症?我知道,我这样子的作为,实在加速自己的死亡,用以燃烧自己的生命来制造潇洒。不过,我不在乎了。即便立即在潇洒中死去,我也不在乎了。
我用超出自己躯体能够承受的意识来控制自己随时会垮掉的身体。一步一步向饭堂二楼走去。
今晚我们的国贸班与商日班有一个联谊会。说是联谊会?其实说白了,男的在那儿找女朋友,女的在那里找男朋友。有男朋友的女人,或者是有女朋友的男人,就当那个是他们之间的约会罢了。像我这样子孤家寡人的,那就是一句话,有吃的,就尽管吃!
好像这样子的联谊会,我向来是从来不参加的,因为觉得无聊。但是,这一次,我出现了,因为,也许今天不参加,我就永远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那个晚上,我异常兴奋。我喝了酒,唱了歌,甚至说了我多年没有说过的笑话。这是我来到这儿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在乎了,不在乎了。就让活着的人脑子里面存在着死去的人唯一的一个记忆吧。
我喝了酒,同学问我,你没事吧。我说,我没醉。我醉了,想要跌倒的时候,我的同学伸手扶住我,问,你真的没醉。我说实话,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个晚上,商日班有一个女孩,她家里面是酿酒的,她是喝酒喝大的。她看我喝得这么疯,于是向我挑衅,要和我比酒量。哼,我怕她吗?我喝酒,是要命的,她喝酒,是用来玩的。即便是醉了,即便是呕吐。只要我还没有死,我就会把自己喝死。但是,她不同,她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她要顾及世人的目光,所以,尽管她很能喝,然而,接近濒临崩溃的尽头,她还是败给了命运,而我,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很混帐,我的脑袋很混乱。
那天晚上,我真的没有醉,至少,还能够走出一条直线。我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好,我想,可能是病痛使我的酒量忽然大了。又或者,本来我的酒量就是那么好的,以前醉都是装出来的,我那是酒不醉己,己醉己。
只是回到我自己在外面的出租屋后,我的身体才出现恶性的反映。眼睛迷蒙,天旋地转,然后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似的,透不了气。我以为是因为刚才喝下去的酒混合了吃下去的零食塞住了喉咙,所以才透不了气。于是,我冲进了洗手间,疯狂的把食指伸进了喉咙当中,使劲抠,使劲抠,我要把所有的塞住东西都抠出来,我要活着,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吐了出来,那是血和酒的混合物。我的指甲,甚至把喉咙抓破了。不过,庆幸的是,我还活着,我可以透气了。我不至于窒息而死,不至于立即死掉!我还有事情还没有完成,我不能够死掉。我要坚强的活下去,即便很卑微的恳求!
零九年四月十一日。天,又暗了下来。云层,又堆积了起来。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风暴。我要做一件事情。一件了却我遗憾的事情。在我爱的人心中留下我所应该有的地位。
我背着我的背包。
我迎着我原本不敢要面对的人,径直走了过去,我的眼睛,一直正视着我从来不敢直视的瞳孔。绝望再也不能够挡住我所应该拥有的狂傲不羁!小妍还有她的那个男朋友还是在一起,我已经等不了了,等不了我与小妍独处的机会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所有的,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能够阻挠我了。
小妍的男朋友还是照样子向我礼貌的点点头,但是,我看他可以忍耐得多久!我看他的虚伪还能把他那所谓的男人风度支撑得多久!我要吻他的女人,我要向他的女人示爱,我要当着他的面,把我对小妍的爱告诉所有人知道!
我拦在了小妍和她的男朋友面前。一双毫无生气,充满着死亡气息的瞳孔直视着另外一个人的瞳孔。此时此刻的天空漂浮的云开始聚集起来,似乎为了我那么一刻的情感爆发提供气氛的支持。
“有什么事啊?”小妍只是淡淡的对我说,“你不要这样子好吗?你不要这样子折磨自己好吗?”
我嘴角微笑,没有说话。
小妍的男友没有说话,但是,我分明看到他捏紧了拳头。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我此时此刻的行为都是对他耐性的挑衅!我喜欢他的这种状态,喜欢他想要揍我的冲动,这就证明,他至少不是虚伪的,至少,小妍在他的心目中占有一个地位。然而,我却没有理会我身边的这个近乎于愤怒的男人。
我只是看着小妍,问:“你会心痛吗?看到我这个样子?”
“我….”
“你会心痛吗?你曾经爱过我吗?”我没有让她能够说话的机会,我接近得疯狂的一把把她搂在我怀里,我毫不顾及所有路人的目光,我努力的把自己的嘴唇靠到小妍的嘴唇上面。小妍拼命的想要挣脱我,我还是拼命的想要吻小妍。当我的嘴唇刚刚触及小妍的嘴唇的同时,她的那个男友终于爆发了。他狠狠的拽住我的头发,往后一拉,把我摔倒在地,当一下下重重的拳头与球鞋的坚硬落在了我的身上,夹杂着旁边围观的学生的欢呼声,我被打得遍体鳞伤。
但是,我还是看着小妍,看着她那冷冷的眼神,呆立着站在原地。
我没有错,我只是爱一个人!我没有错,我只是爱一个人!濒临死境的我,不知道从哪儿来了这么一股巨大的勇气与力量,不顾及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不顾及身体表面的折磨,我还是站了起来。甩开小妍男友的纠缠!我看着小妍,看着她。然后努力,撕心裂肺的吼叫:“爱一个人没有错,错的是,我在错误的时代爱上错误的人!”
我极力压抑胸口的闷气,我极力支撑自己的身体,然后极力背对着跑开!老天怜悯我的眼泪,就是这个时候下了起来。磅礴的下了起来,这是入春一来第一场淋漓尽致的大雨!我不知道那些围观的学生会怎么样子想,我不知道当路人看着我在雨中奔跑的时候会怎么样子想我。
我的眼睛开始朦胧,我的喘息声开始沉重,我要死了吗?
不!我振奋的摇了摇头,我用手在脸上狠狠一抹,抹去那些把我眼睛蒙住的雨水,但是,我却发现,抹过脸蛋的手,全是血迹,那些血迹,在雨水的淋洒下,慢慢稀释,然后被洗净。但是,我看着雨水磅礴的马路地面,却猛然发现,自己跑过的地方,都绽开了血液的红莲!我在流血!我的脑袋昏眩!精神开始扩散!死亡,死亡,我仿佛看见死神在向我招手,我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大门在向我慢慢敞开。但是,我还是在奔跑着。奔跑在风中,生命在风中消散!
我死了吗?
我发现,我还没有死。我只是躺在出租屋,我简陋的床上!我的嘴唇,快要干裂了。我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更别说吃东西了。我虚弱得真的是快要垮掉了。我的脑袋里面,全是乱糟糟的声音。有神的呼唤,也有魔鬼的咒语,更多的是身边人的那些闲人杂语。他们在说我,那个真是怪人。那个人,真的是怪人。
我是从暴雨滂沱之中爬回来的,爬回来,爬上楼梯,打开房门,然后是自己脱掉自己的衣裤,然后又是自己躺在床上!今天,算算日子,是四月十二日,我不知道外面的天气是怎么样,是晴还是阴?是下雨还是阳光明媚?我不知道,尽管窗口就在我的身边,但是,我居然虚弱的拉开窗帘的能力都没有。我不能动,我不能说话,甚至不能够眨眼。
我只是意识存在着,痛苦的思考着自己将要死的现实!
这一天,我整天躺在床上,我会这样子躺着死去的,我想。
可是,过了一天,我还是没有死,因为,我的思想还在思考着。
不过,有点儿玄!四月十三日,我居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居然好了很多,甚至比前几天喝酒的时候还要好,我不单止能够走路,居然还能够做饭。难道,命运放过了我吗?我吃着自己做的饭的时候,忽然想起,今天还要上课啊。我还需要上课呢?已经两天没有回过学校了。班主任会不会对我感到失望呢?还有小妍,她会不会还会为两天前的事情烦恼呢?
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美梦。小妹很幸福的把脑袋枕在母亲的大腿上面,母亲很慈祥的用棉签帮小妹掏耳朵!父亲站在一边,手里面拿着两条大草鱼,说,今晚有肉吃了。我呢,则跟纯子坐在一边谈情说爱,忽然一个女孩子闯进了门来。伸出手扭着我的耳朵,骂我道:“你这混球,背着我在外面搞女人,哼,我阉了你!”
梦中,我忽然想起来原来自己是有灵根的,我会招魂!看,我就是这样子把自己的魂魄招走的。
魂兮魂兮,魂兮归来!
四月十四日。
不知道是地狱还是天堂又多了一个灵魂。不过,当把门的那个守卫把那个刚刚死掉的人的灵魂放到称上面称量,却发现,这个灵魂不够秤!他不知道,灵魂已经去了三分之一!
从城这儿,工程学院对面的一个小杂市的出租屋群下面,却来了很多的警车。一些医生也来了。救护车,恩,准确点来说,应该是收尸的车停在了那幢出租屋下面。他们用白布盖住了尸体,运上了车。医生摇摇头。跟着上了车。
剩下的就是那些警察的事情了,那个民警问出租屋的房东,登记到:“那个死者是哪里的人?”
房东摇摇头,说:“不知道,只是知道,它是那间大学的学生。”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出事了呢?”
房东还是惯性的摇摇头,说:“今天。”
“废话,难道还是昨天吗?”那个民警不耐烦道。身边的那些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四月十五日。
“呵,你知道了吗?国贸班的那个小古怪,昨天听说在出租屋里边死了呢?”
“是吗?怎样死的。”
“听说是饿死的。也有人说自杀的,就是前两天,还听说他跟大一的那个女孩子表白的时候,然后遭到了那个女孩的男友的毒打。然后就疯了似的逃掉。依我看,那是疯死的。”
“是啊,我也见到了。”
四月十六日。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连同学都不知道他竟然换了如此的重病。看来,我们只有通知他学校的那些领导来处理吧。”医生说。
学校的某某领导说:“还是找他自小长大的那间收容院的人来处理吧,我们没有那个权力。”
四月十七日。
“小妍,你知道吗?他死了。”
“我知道。”
“明天就是他出殡的日子,你去吗?”
小妍摇摇头。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小妍还是摇摇头。
“他太可怜了。”
小妍终于点点头。
四月十八日。
纯子在中山那一边拉着男孩的手,看完电影然后买衣服。一天玩累了。男孩子护送纯子回到了学校的门口。纯子松开了男孩子的手,调皮的眨眨眼睛说:“谢了哈,表哥,占用了你一天的时间,再不放你回去,表嫂又该骂我啦。”
男孩爽朗的在纯子的鼻子上面轻轻一刮。然后转身离去。纯子忽然鼻子一酸,就快要掉下眼泪来了。当初,他也是这样子刮我的鼻子的,当初,他还喜欢玩弄我长长的头发,当初,他说,要让我永远做他的女优的,可是,现在,他还记不记得我呢?
纯子看着花坛的背后,似乎觉得应该要有一个人躲在那儿,等着她,然后忽然跳出来,搂住她,然后深深地吻她。可是哈,他也许,已经忘记我了。纯子想。
一个灵魂,却飘荡在纯子的身边。他说,要永远守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