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停下来吗
我可以停下来吗
我可以停下来吗。 灯光在与月光缠绵中熄灭。
<一>
白晃晃的刀子在胸口前慢悠悠地游荡,仿佛在寻觅躯壳内最深沉的呼唤,然后,释放。
稠密的血液顺着刀尖滑落,在灰白色的上衣胸口处绽放一朵永不凋零的血花。急促的呼吸让胸膛起伏不息,女人睁着燃火的眼睛盯着程诺,散乱的发丝密布在沾满鲜血的脸上,狰狞。
布满血丝的眼睛赤红,眯着,刀身上残留着条条已经干枯的血痕,锋利刀尖处闪烁着刺眼的银光,程诺的嘴脸呈现出与年龄一点也不相符的恐怖的疯笑,让程诺的妈妈身体不断颤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眼神变得绝望,惊恐的神情延之以外。
双手的汗水将紧握的刀柄沾湿,比划在胸口前的刀子也变得不稳了起来。
整个屋子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甚至,整个世界。
“停下来...”
嘶哑的声音呻吟在空荡的房间。程诺猛然转过头,是离他不远处一个躺在地上的男人,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一个他曾经称呼为父亲的男人,一个他一直憎恨的男人。紊乱的胡渣似乎隐盖住了男人的活气,他竟然还没死。
缓缓抬起手,程诺那瘦小的手臂上满是紫青。
“住口!”程诺狂然怒喊,声嘶力歇。眼睛突然刺痛。
奄奄一息的男人望着程诺惶然笑了,口中不断喃喃着报应,报应.....
<二>
哐....
门被猛然踢开。
闯进一群穿着警服,拿着64式7.62毫米手枪的人。
十几二十把黑乎乎的东西齐齐指着他。
程诺慌张的蹲下来,将刀尖抵在女人脖子上,暗红的血珠冒了出来。看来警察来后,女人惨笑着大喊,“快,快救我,他疯了,他疯了...额....”,直到程诺再次将刀子逼紧才止住声音。
“停下来!”为首的一个肩配数星,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手拿枪的老警察伸手大喊。
“我可以停下来吗。”
程诺呲着牙,如花般鲜血将半边脸染红,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
老警察沉默了,无力的双手低垂。他知道程诺受了多大的苦,多大的残害。他那布满紫青的双手和脸庞如同刀子插在心间,苍老。警察看见了躺在一旁血淋淋的男人,想要缓缓移过去。“你们最好不要动,否则我杀了她!”还稍微带着稚气的声音此时犹如来自地狱恶魔般恐怖。
气息在刹那凝固。
程诺知道,风雨,终究会来的。伴随着无主亡魂,摧毁一切。
突然笑了。灿烂得如六月春风。
皓白的獠牙在月光印射下狠狠吸吮着鲜血。潇洒地扬起手,辉映晶莹光芒的刀尖渐渐沉陷入女人的胸口,没有一滴鲜血逸出,伴随着女人崩溃与惊讶的神情,连一丝呼吸也没有吐出。
老警察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刻,依旧还是到来。
拿着手枪的警察一涌而上,不再顾忌,也没有顾忌。一把拿着刀的十二岁的孩子,让他们敛手敛脚这么久已经足够窝囊了。但他们显然忘记,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已经在前一刻杀了人,杀了血浓于水的人。
“站住!”程诺迅速奔向一旁的男人,刚想把刀伸过去,想再次抵在男人喉间的时候,原本以为男人会躲避,但让所有人惊愕的是男人却已经主动凑了上来,让那把镀上罪恶的刀子横在喉间。那些年轻警察都呆住了,唯有老警察眼神变得突兀黯淡。咳...男人咳出了数口血流,飘洒在刀子上,随之,滑落。
刀子不再鲜亮。
警察们移到女人身旁,一个警察伸手往女人鼻间一探,随即,向老警察摇了摇头。女人那娇艳的面容鲜丽如花,裂开的衣衫凌乱不齐,露出白花花的一片,卷带着血肉。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痕涌溢着无名液体,无法瞑目的双眼死死瞪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孤零零地挂着一盏灯。
红斑点点。
<三>
灰暗的灯光晃来晃去。
自从程诺被麻醉枪打中后,醒来,就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椅子,外加一盏欲坏的电灯。
一脸平静地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他的人生已经习惯灰暗,习惯接受。 已经不是一个普通孩子能承受的,也背负了一个不是普通孩子能背负的唾弃罪名。
房间内死一般沉寂。枯萎的花朵软缩缩,连雨露也不舍得多逗留一分。尽管,从来没有雨露的降临。
哐....
门被打开。走进一个苍老的身影。
是老警察。手中拿着一张缭绕着火焰的纸。
“孩子。你真的,受苦了。”老警察望着程诺,那满身的伤痕让他经历了无数的老警察也感到触目惊心。刹那间,一股暖流滑过心田。眼睛炽热着。老警察没有再说话,把纸张伸给了程诺,然后,走了出去。苍老的影子拖得细长细长。
在出去门口的刹那,老警察意味深长地望了眼程诺,轻轻说出了一句。
“他,已经...自杀了。”
然后,关上了门。
黑暗。再次笼罩世界。
<四>
我不奢求你会原谅我,孩子。
只希望你千万不要学会憎恨。
我早已经被她虐待得有了轻微的神经病。
每次都是她逼我打你,每打一次,我就会哭泣一个晚上。
我不想打你,真的不想。
一切都是她逼的。
我没用,没能挣钱养你,只能靠着她的钱来让你活下去。
当你看到的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我没有脸再见你,我不配当个父亲。连爱你也不配。
我只乞求他们不要伤害你,不要判你刑,你还小,你还是个孩子。
一切。
都不是你的错。
我真是个畜生,我不是人。
我终于解脱了。
但一切已经晚了。
程诺,你要好好,活下去。
<五>
老警察背靠在墙沿边,从口袋中拿出包皱巴巴的香烟抽了起来,吐出一圈圈烟雾,弥漫在稀白的头发间。
“队长,我们在死者的房间搜寻到了很多关于虐待的工具,你看看这个....死的那个女的竟然是后母,还是个变态狂,男的精神也有问题,难怪这样对待孩子...也难怪这孩子会被逼着杀人,活该报应啊....可怜的这孩子,母亲跟人家跑了,又被虐待和残害,这一生算是给毁了,哎.....”,一个年轻小伙子扬扬了套在白袋里,血迹斑斑的鞭子,唉声叹气。
老警察摇了摇头,朝那激动的年轻人摆了摆手,急吸了一口,便把烟摔在地上,踩灭。
一丝丝呜吟从房间内逸出。细不可闻。
开到荼糜的花期已经结束。
风中多少花飘落,雨中多少情悔断。
子夜零时。
<六>
时间的沙漏瞬间停止流动。
天地一片沉寂。
淅沥沥的小雨在外面纷扬。打醒了魂灵,寂寞了亡魂。
再次推开门的时候,满地散落着撕碎的纸张,化为灰尘。依稀见到数片尚未落下的纸片在空中悠荡。
程诺背靠着椅子。拉耸着脑袋。
双手低垂在两边。
一动也不动。
时光川流不息。
在霎时凝固。
老警察突然感觉到气氛不对劲,恍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奔向程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老警察的身躯变得僵硬,双手颤抖。待到那个年轻警察慌忙走到程诺面前的时候,呆异。连手中的凶物掉落了也没有察觉。
“他竟然咬舌.....”,年轻警察终是没有把话说完,哽咽了。
<七>
殷红的鲜血不断从程诺口中冒出。染满了上衣。
青色的嘴唇微微上翘。露出皓白的牙齿,沾染着丝丝暗红血线。
程诺带着微笑。
眯着眼。
留着一丝空隙。
遥望往某个遥远的国度。
雨依然下。
窗外砸进水珠,云海苍茫。
“孩...子....”
老警察的眼中充斥哀怨苦恨,低低沉沉。
轻轻伸出手,由上往下,拂过程诺的眼睛。
逝者已逝,往者已往。
细雨湿流光。在血液中决裂。
雨中。樱花,在堕落。
<八>
我迷路了。
我可以停下来吗。
我可以停下来。
如果。
永远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