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端

红痣

  人虽然能够做到他要做的,但不能要他所想要的。

  ——叔本华

  

  一、

  

  女人死了。

  我梦见她一丝不挂地躺在洁白、纤细而悲的雪地上。她美艳的悲凉,她白皙的面孔,修长的双眉与周围的雪合为一个整体,无法分离。微风中舞蹈的,惟有那一缕缕青丝。一枝树影在她健美的小腿上摩挲着。……就这样,她静静的躺着,一种平静的忧伤,这个女人,她仍是那么美,只是她的瞳孔紧掩,在也见不到那时流露出的倦怠、慵懒、因痛苦而沉重迷人的目光。

  她坚挺的乳房下面那一颗红痣,胭脂红,在着凄美的世界。痣,在乳沟的左侧。大概是我眼花了,女人的全身惟有它在闪动。在那颗红痣下,一颗不可琢磨的心可还在颤抖?

  我清晰的看到她躺在那里,我想抓住她,想亲吻她每一寸肌肤,想用手抠她左乳下那颗红痣。但我却怎么也不能靠近她。我不停地在雪地上跑啊跑啊。冰屑灌进我的衣服,打在我的心上,被捂热,化为水。

  跑啊跑啊,直到天明。

  ——我冷,来陪我女人甜蜜的声音幽幽地从地底冒上来。

  是叫我吗?

  " 二、

  九五说;爹,收工吧,阿嬷还等着我们吃月饼呢!

  -----恩。

  月亮早爬到了半边天。夜的马车载着黄昏,沿途把阴暗的树影撒在新翻的地上,树影舞蹈着,随着月光移动。耕作了一天的老牛眼中噙着泪,艰难地迈着步子,拖动沉甸甸的铁犁。在转弯的间隙,它盯着主人看了一眼,用那红红的眼睛。

  爹,收工吧,您看牛再喘气呢。

  -----恩。

  九五爹快累的趴下了,他让牛停下来,开始卸犁。

  -----九五,把犁藏起来。

  九五抬犁去藏。

  -----九五,把犁抬出来,藏在着儿不安全。

  九五抬出了犁。

  ------九五,还是把犁藏起来吧,你一个人怪难抬的。

  九五爹一抬头,砍刀明晃晃的快口把月光反射到他眼睛里。他直往后退。死九五,你要干什么?九五不说话,只拿眼睛看着爹。

  九五爹再也开不了口了,因为他的嗓子断了。九五再补一刀,他的头和身子就彻底分离了。

  九五一手拎着砍刀,一手捏着带血的衬衣撞进家里。阿嬷把头埋在灶上,正给九五父子做香香甜甜的月饼,没见九五进来。九五翻箱倒柜,开始打点行装。

  -----阿嬷,我要走了。

  悖时儿子,你要去哪。这不是你的家吗?你爹呢?他怎么还没来。啊嬷愕然。

  -----我把爹杀了。九五很平静。

  ------杀了?阿嬷不信,以为儿子开玩笑。

  阿嬷从灶头上抬起头,见九五满头满脸的血。啊嬷一怔,即而昏倒。

  

  ------阿嬷。九五不住呼喊,掐她人中。

  阿嬷悠悠醒转。你爹呢,你爹尸身呢。

  -----我把他埋了。九五噗噗一声笑了。

  

  阿嬷正在井边洗衣服。

  ------阿嬷。

  见到阿嬷,九五很高兴。他身后两个民警也笑眯眯地。看守所那地方不好住,又黑又挤,还没有揩屁股纸,九五屁股都结屎痂了。现在回家来,见了阿嬷,津津有味地听阿姨和民警的对话。

  阿嬷:九五不是叫你们抓了吗?你们怎么不枪毙他反倒送他回来了?

  民警:大妈,他是个神经病。

  阿嬷:可是他杀了人啊,杀了他亲爹。天哪!

  民警:他不用承担法律责任。

  ......

  阿嬷:求求你们了,你们把他抓走吧。我一个孤老婆子连自己也养不活呀!

  监狱也不能白养着个神经病。民警回答得很干脆。

  九五被一根长长的铁链栓着,吃喝拉撒都在一间很小的屋里。他注定一直被栓着,直到生命结束。

  " 三、

  

  我是个不祥之人。

  女人哀叹,脸因绝望的颤栗而扭曲。泪顺着如大理石雕像的饱满而滑腻的脸颊流下来,凝结在圆润的下巴上,滴沥一声落进茶杯里,化为一道水汽上扬。

  女人和九五是一起玩过家家长大的,他们一直都在过家家中扮夫妻。他们一起生儿育女----有小伙伴充当他们的儿女。他们一起考上了高中,一起在似锦前程的繁花上舞蹈,带着梦的芳香,带着对未来的问候。而青春的梦幻是容易破碎的,高考前三个月,女人被发现怀孕了,学校劝其退学。三个月后的高考中,九五落榜。

  退学后女人闪电结婚,他的老公叫张强。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货车司机。

  那是个人才紧缺的时代,全乡初中毕业的人也屈指可数。读过高中的女人和九五如鹤立鸡群,无可非议的成了知识分子,先后被聘为中学教师。

  打了胎后女人的身体很虚弱,好久都没有恢复过来,九五一直体贴关心她。但女人有意疏远九五,毕竟自己已经有人了,她不想让人产生误解,误离开九五的前程。至于欠九五的,只有来生再还了,如有来生的话。

  九五每天都主动接近女人,就算只和女人说上一句话,他都会幸福地失眠。当得知女人怀孕后,他好恨,好恨,如五雷轰顶,他感觉整个人掉了几层皮。他想揍女人一顿,可还是忍住了。他觉得自己好无能,他想倘若不和女人发生肉体关系,也许就不会发生现在的悲剧了。他曾看过一些艳情小说,得出结论:每个女人都是希望被男人征服的。而一旦见到女人,女人的单纯和传统保守就像一堆保护墙隔在他们中间,让女人变得凛然不可侵犯。

  

  ———哼,装的,都是装的。他恨,他好恨。但重新棉对女人时,他又出于本能地表现出温柔来,他多么希望女人在他的温柔中像水一样化去。

  张强是一个眼里不的沙子的人,九五对女人的体贴在他眼里成了勾引,成了不轨行为。一想到女人和九五非同一般的关系,他心里就憋闷得慌,就像有人在自己头上屙了泡尿那种感觉。他强烈感到有必要采取措施,把这种有可能产生变节、背叛的行为的安全隐患扼杀在摇篮里。张强的一帮哥们儿冲到学校,暴打了九五一顿。打人的时候女人刚好不在,但第二天一见九五身上青一块肿一块的,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她扭过头,直把眼泪往喉咙里咽。九五看到她脸色大变,透出一脸的悲凉,竟嘻嘻笑了:我没事儿。

  一天,女人下课回宿舍,正碰上九五往她宿舍送一大桶水。她恍然大悟,明白为什么天天洗脸刷牙洗衣服水不见少的原因了。她急了,一等九五放下水桶,就推他,边推边捶打他。你出去,你出去,还没被打够吗?九五顺势捉住她的手,把她榄在怀里。她的眼泪扑簌簌打湿了九五的怀。他们暂时沐浴于爱河中,好象又回到了从前。阳光给窗子贴上了美丽的窗纱。灿红的芍药,柏树下的翠竹,在窗外摇曳。太阳散发着最后的热情,在寂静的半晚吐着红色的温馨。他们痛楚的记忆淡漠下去,下去......忘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鸟儿的聒噪使他们从甜蜜的过去中醒来,赤裸裸的现实又浮现在眼前。女人说,你好好教书,我要辞了。她突然烦躁起来,指着门说,你给我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九五楞在那里。女人推他,把浑浑噩噩的九五推出门来,咣铛一声,门从里面紧紧关上了。

  第二天,女人没来上课。九五到校长那打听,校长无奈的摆摆手。别问啦,她走了。我还不知道去哪找个人来代替她呢。

  这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艳红的山桃花顺着河水漂了好远好远。昏昏沉沉的村庄高悬在绿林的浪中,早早地醒来了。也就在这时,人们纷纷传说:九五疯了。

  人们说,九五的疯病是被那门哐当声吓出来的。那个下午,有人看到九五被女人推出门来,即而又看见他沮丧地在校园里趿着步子。从此,他就一天天阴沉下去,再也没有好起来。他越来越不像话了,把上课的时间用来玩过家家,强迫女学生一个个轮着做他的“新娘”,全班嘻嘻哈哈闹“洞房”。学校只得辞退他———校长又要为去哪里找人来教书而发愁了。

  

  四

  

  其实你也不用自责。那就是九五的命,我说

  再怎么说也是我害了他。

  你是怎么和张强发生关系的?

  —都是汽车惹的祸。

  那是个“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的时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了,国家专向拨款,扶植个体户。那是个最容易贷款的时代,只要你有胆,你心理素质能够承受,你就能去贷款,就有发财的机会,一个新的阶层崛起了,他们被称为爆发户。

  张强原是个二混混,快三十了也没有找到媳妇,自从借钱买了辆东风跑起了运输,一夜之间从二流子变成了老板,有许多女人投怀送抱,迎来送往。张强开着东风,呼呼呼—阵风驶向拾取钞票和女人的路。

  

  乡长扯着公鸭嗓子在广播里吼,某某乡的父老们,我们将修一条贯通县城的大马路,以后你们出门可以坐车了,坐上呼呼响的班车,。乡长进行全民动员,号召大家一起去修路。人们出乎想象地积极—抱垫着大肚子的乡长也吓了一跳.本来乡长对这些七八年不交公余粮的刁民出义务工修路这件事是没抱多大希望的。他在人代会上捶胸顿足,保证完成不了任务。

  老头和老太太因谁留守家里而闹得面红耳赤。老头说:“你走了,谁来照顾猪鸡?”老太太说:“你走了,谁来放牛放羊?”经过一番较量,老头子拎酒壶扛把镢头走了,把伤心的老婆子撇在家里。人们把压箱底的衣服都翻了出来,背上逢年过节才舍得吃的老腊肉,扛着大铁锅争先恐后地到工地上扎营,热火朝天地干开了。九五和女人都加入了这一狂欢的队伍,也就是在路边的林子里,九五第一次吻了女人。

  一个月后,车路通了,人们陆续赶回家,又过起了平静得毫无涟漪的生活。也就是在那时,张强成了有车族,开着东风风驰电掣地驰骋在那段弯弯曲曲的土路上,怀揣着他的富翁梦,在八个车轮的辗转中讨生活。

  女人搭便车。虽然一天有一趟班车,但坐班车是富人的奢侈享受,那只属于国家干部和老板。对于女人这样的穷学生来说,花两块钱坐火车,再走上三十多里山路才是她应该选择的。女人无数次地向往那些公路上奔驰的车辆,车辆如一间四方型的房子,会移动的房子。你看到一片片树林,一根根电线杆在窗外飞速地后退,和煦的风吹拂着你的脸,那是怎样一种惬意呀!女人想,就是能在汽车的驾驶室里坐上一小时,她也就满足了。

  在荒漠中,水以为着生命,人们恋水如命,有时就是有人让你拿鲜血来换水,你也是乐意的。一个如格桑花般米人的姑娘嫁给了又黑又老又丑的跛子———跛子家在公路边,每天有运水的车辆在他家停歇,放一个盆在车箱下面,就能接到一滴滴从钢板的缝隙中渗出的水.格桑花太需要有清甜的水来滋润她红嫩的皮肤,清晰她白润的脸,她就像嫁给了跛子,至于跛子会不会珍爱她洗得一尘不染的脸,那是另一回事了.

  女人坐在了张强的东风车驾驶室里。她的动机很单纯:只是不想走路,想娇惯自己一次,体验一会风车电掣的感觉。张强的动机也很单纯: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独自赶路,遇到坏人怎么办?况且还是老乡呢,让她搭便车自己也不会少了什么.

  这样一来二去,女人和张强就熟了.再后来,一切都顺其自然了.一个青苹果般单纯的姑娘和一情场老手—还有那风驰电掣的东风—是很容易发生点什么的.女人搭便车,张强也顺便把娃娃塞进了她肚子里.

  按常理女人的父母是不会同意她和张强的婚事的,但生米煮成熟饭,只能吃了,你能把它倒掉?那是个什么样的时代?一个女人,一个女学生没结婚就挺着大肚子,一个打了胎的女人,别人会要吗?到这一地步,就是阿猫阿狗,他要你女儿,你也该喜笑颜开了,双手奉上了.

  张强风驰电掣—或者说东风车风驰电掣.女人坐上了梦寐以求的大东风.

  

  

  五

  

  李三娃说,女人算什么东西?要是有人拿一壶酒和我换女人,没话说,拍板成交.

  李三娃已经没有人可以来换酒喝了.他的女人早被人偷走了,被一个补鞋匠偷走,连同他两岁的儿子.

  李三娃的老婆和补鞋匠过了几年,不想补鞋匠用皮带把自己挂在了自家的房梁上。李三娃的老婆想改嫁,补鞋匠的爹不许,她就睡上了公公的床.李三娃的老婆愿意把儿子还给他,托人捎来口信,李三娃红着眼说,不要,要了儿子,我还有酒喝吗?今生只与酒为伴.

  李三娃是我的酒友.也就是说我们都是酒徒,更要命的是我们都是光棍,光棍有时就会想女人,所不同的只是李三娃的老婆睡在了别人怀里,而我的老婆睡在了地底下.李三娃对他老婆的恨深入骨髓,而我对静月的记忆很淡薄,好象她从来就不是我老婆一样.当她被确诊患有绝症,即而生命之花凋零后,她不复存在的事实既没有使我痛苦,也没有烦困我的生活.这几年我已习惯于她逝世这个现实,只是在夜半酒醒寂寞披衣起坐之时,脑中闪过她的影子,听她幽然的声音在我耳边飘过”米缸又见底了,明天吃啥?”这时我就宽慰自己,也为了安慰她:你去了也好,你要还活着,注定要像我一样漂泊无依.

  

  有人说,很多人的人生悲剧是性格使然.

  在别人眼中,我是一个人物,是全乡的三把手.我也习惯了被称为”王副”,习惯有一群人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帮我拎着那只五两不到的结满茶垢的玻璃杯,被奉为尊客,有人点头哈腰地给我敬酒.最主要的是我和一二把手一样有特权:我身后永远跟着一只只酒桶,有人敬酒,我给他面子,下命令让酒桶代喝,一个个轮流着喝,再回敬,把敬酒的人喝得倒流酸水,口吐白沫.看到他直把毡帽当羊肉往蘸水里凑,我豪情万丈,喝,来,再喝.然后,我喝醉了,因为我和李三娃一样,立志与酒为伴.我是领导,我酒醉出洋相没人笑,他们不敢!酒醉了有人背我回去,我在梦中见到我骑在一条狗上,我一边喝,一边骂:死狗,死狗…..

  我应该知足了,我是三把手。那些端茶送水跑腿的,那些酒桶,那些把老婆也贡献给领导的也没有多少人能混到我这一份上。我真该打自己几个耳括子,我真不该辜负领导的厚爱.不该B嘴痒,不该在书记主持会议讲醉话时给他指出来,伤了领导面子.在书记吹胡子瞪眼睛,大拍桌子吼”某某某同志,如果你比我有水平,这个位置还会由我坐吗?”时,我不该顾面子,不该那么看中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我应该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在书记面前,请求他原谅.晚了,一切都晚了……

  我在两个月后被就地免职.书记特地把我叫去,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王副,组织上的意思是让你退下来,给年轻人上来锻炼锻炼.对你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我分明看到了书记嘴角那丝想拼命掩藏的狞笑.于是我从王副变成了王科员但上自书记下自科员都叫我王副—虽然酒桌上的位置已有新人,我只得坐在下手;虽然我再也不是”王副”,虽然我的跟班都转移了阵地.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叫我王副,叫得最响,在酒桌上叫得最响.我开始躲着他们,尽量避免和他们一起赴酒局,但书记很关照我,总要把我唤上,把别人敬他的酒都赏给我。我成了书记最大的一只酒桶.

  

  六

  

  据说张强是个硬角儿.他能一脚踩断别人老婆的脚,能一拳打碎一个壮汉的三匹肋骨,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还传说张强很风流,哪家老婆被他看上,绝对逃不了。有人说张强还享受过那种待遇:把一个刚结婚还没入洞房的女人睡了.上古传说,女人身上有戾气,性是不洁净的东西,特别是对女人的第一次.巫师,酋长为了其子民好,要为他挡上第一阵____在他结婚后与他老婆圆房,除去女人身上的戾气.这里的巫师和酋长绝对出于好意—为其子民不受邪恶的侵害.再后来,要是别人还让你睡他女人,那就不是让你替他祛灾了。那是待遇.

  有一荤笑话:某人老婆生了一对双胞胎,有人向他求教经验.他摆摆手说,别的经验倒没有,只是让你结婚那晚请个兄弟和你一起干就行了.也许张强睡新娘的故事就是从这里演化而来?你要是问张强,他一定会眯着眼细成两条缝的眼懒洋洋地告诉你:有了,怎的?那是待遇,懂吗?

  总之,这一带是张强的天下,人们把他传得神乎其神,比乡长书记还神.

  

  当我把头靠在女人小肚子上,用手抠住她左乳下那颗红痣时我脑中会不停地冒出这个问题:女人和我上床是为了报复张强还是如她所说的她爱我?

  女人的第三个孩子刚两岁.她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张强不死心,一心想要个儿子,女人的肚子又大了,没想到第三胎也是女的,张强给她起名如意—如意,如意,希望下一胎如愿以偿.张强盘算着尽快把第四胎的种子种上,可如意都两岁了,种子还是没种上.

  和女人亲密时,我甚至还闻到了她的奶香.母亲左乳下也有一颗红痣.在我们刚懂事时她有时高兴,会把衣服掀开一角给我们看她的红痣.母亲说我们吃奶时总是一边吮吸奶汁一边用小手抠她的红痣,”都抠得发淡了”母亲很满足,我抠红痣的习惯在三十多年就注定了?

  

  

  七

  这真是个鸟地方,我刚一跨进这块地就被一种神秘的气息狠狠地撞了一下.那是十多年前,我刚从学校毕业,意气风发,以为全世界都是自己的.单位要人下基层来锻炼,我想,下来锻炼一两年,积累点经验,以后才能大展拳脚.我报名参加了。没想到一锻炼就锻炼了十多年,由妙龄小伙锻炼成了半干老头,一事无成,徒增了一大把年纪,燃尽了青春..我想不懂为什么,就不得不归咎于这个地方,它戾气他重,它霉气冲天.想想吧,我刚来不久就赶上一党委书记在其宿舍离奇死亡—上吊死的,据说是他酒醉后大脑短路,厉鬼缠身,把自己吊死了.而更多的人相信他是被人谋害的.至于凶手是谁,那将永远是一个秘密.有人也许会回忆起我和死鬼书记在几天前大打出手.警察把我叫去做笔录,问了我很多问题.后来现场排查,未发现任何疑点,只得认定他为自杀.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杀他,抑或我忘了?我在梦中杀了他?这就不知道了,因为我真的很想杀他.

  出事前三天去要超生款,我刚好和死鬼书记在一组.我们这每年年底要到超生的人家要超生款,被老百姓称为”年关”.但也没法子,不要超生款哪来的奖金,哪来分红的钱,我们过年吃什么?倒霉的是我们去的一家人家徒四壁,只有一只领着儿的老母鸡.见死鬼书记这么大的领导去了,他们把老母鸡杀了待客.一行五人三下五除儿就把一只老母鸡消灭干净了,留下两只小鸡孤零零地喈喈叫,死鬼书记把嘴一抹,边用手柴棍剔牙齿边下达指示:限定人家三日内交齐罚款,要不就把他家房子封了.我在一边不平,替他们说了两句好话,求了下情.死鬼书记大怒:闭上你的猪嘴,这里谁说了算.于是我和他打开了,刚吃了那么多鸡肉,不打这一架会消化不良.只一拳死鬼书记就被我打了血肉模糊.你等着,他说,你等着.我等着,等着等着他就上吊了.

  

  多年后我联想到死鬼书记的死,静月的死,女人的死,好象我的生活就脱不了一个死字.这个鸟地方另一个怪异之处在于把每个村子只用一口棺材.这口棺材的使命是把一百个人抬上山埋掉.等抬到第一百个人,这口棺材也该寿终正寝了,它将随第一百个人一起埋掉.老人说第一百个人往往是命最丑的,是灾星,死后要变厉鬼,所以要给他一口棺材,用棺材把他囚禁起来,让那九十九条魂魄缠住他,以免他出来为害.本地还有一个风俗一人死后以铜壶烧水净身,以三丈六尺五分白布裹尸,直如马革裹尸一般有趣.

  

  八

  “倘若没有遇到你多好,我会感到多么自在,世界上不会有一个人知道我的秘密.”女人说.

  我和许多男人睡过.一个女人不贞,挨打对她来说应该是最轻的报应,挨打是罪有应得.女人抚着双乳下那一道道乌黑的皮带印痕说.

  张强那么凶悍,还会有人敢碰你吗?我觉得我问得很傻,此刻我不正和她睡着?

  他对我看得很严,但百密终有一疏.就如别的男人看老婆看得很紧,他照样给人家戴绿帽子一样,我也可以给他戴绿帽子.没什么难的.

  可恶的女人,原以为是我钓的她,不想却是我被她钓了.三年前无意中瞥见她左茹下那颗痣时,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得到她,那天,她正坐在朝阳下奶孩子,洁白的乳汁顺着她坚挺的乳房上那一对樱桃流出,流进孩子的嘴,孩子眯着眼吮吸着,很满足.我一眼看到她左乳下那颗红痣,胭脂红。孩子一只玉手在上面卖力的抠着.

  

  

  九

  

  女人死了.

  喝农药死的.送到医院时已气绝多时.农药在她肚子里窜来窜去,肠子咕隆咕隆响着,白沫不断从口里溢出.这正验证了对我所的那句话—“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必须死”.女人死了,我活着。

  女人死了,成了棺材中新一轮死者当中的第一百人.出殡那天,我躲在一棵老树后,我看见了那口装有女人的棺材—装着一颗红痣的棺材。棺材上的雷云纹在春日的阳光下闪着金光.九个穿着艳红轻纱的少女在棺材上尽情地唱着跳着,她们舞步轻盈极了,真担心她们一不留神被春风吹到天上去.画面上的少女没有一丝忧郁,她们的欢乐会感染每一个悲伤的人.

  女人死了,带走了那颗红痣,胭脂红.

  当人们都在推测女人自杀原因的时候,散布出来的传闻说她是被毒死的.她的小女儿如意—一个两岁大的小不点说夜里她看到爸爸趁妈妈熟睡时撬开妈妈的嘴,直往里面灌药水.

  

  某天我去逛街时遇到破落户张强——他已经欠了几十万的债,东风车也被人开走了.他还是那么洋洋得意.他正搂着一个姑娘,看来他把生儿子的任务转嫁给这姑娘了.张强主动跟我打招呼,末了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老婆的滋味不错吧?

  我开始咳嗽,不停地咳.我去看了几次医生,医生查不出病因.

  我逃走了,永远地离开了石平乡.我经常醉酒.我怕有一天酒醉了像死鬼书记一样被吊死,所以不得不逃.

  我经常梦见女人.她左乳下的痣还是那么红,胭脂红.

【编辑按】

     故事从人物,到故事情节,包括象征意义的红痣,都于阴森中透出悲凉。

                                            编辑——呼呼洁

                                             2007.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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