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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轨(赛)

 

   夜空中飘着花儿的芬芳。一个温馨、甜柔,月华皎洁之夜。

  在这万籁俱静的夜,萧羽和施丽久久地坐在宽敞的客厅里,外界的任何声音都不能通过窗户传进来。这两个沉溺于柔情中的恋人,被萦绕着他们的夏日雨后凉爽而湿滑的风儿所包围,被欢乐的云雾所笼罩,好像完全失去了自由的力量。可以闻见花瓶中那一束康乃馨淡淡的香味,可以看见家具模糊不清的颜色映照着灯光隐隐约约现出的光彩,在暧昧而和暖的夜中似乎不停地左右跳动,又好像渐渐地向远处移去。客厅正中墙上那幅描绘着飞天的画闪着光,在飞天的头上,一双模糊而神秘的眼睛凄凉而悲哀地望着地毯的一角。

  

  忽然,萧羽的手机响了,《刺猬爱上玫瑰》的旋律回荡开去。萧羽拿起电话,是妻艳华打来的。妻催问他休息了没有,会议要到几号,什么时候回去。

  萧羽例行公事一样一一做了回答。末了照常加上一句:

  亲爱的,想我了吧?

  电话那头通过电波传送来一声响亮的飞吻。想死了。婴咛。

  挂了电话,萧羽苦笑着看了施丽一眼。施丽抬起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他,苦涩地笑了。

  就在今天,施丽的婚姻走到了尽头。几小时前,她和在市里当财政局长的丈夫签了离婚协议。

  这套房子几个月以前就只属于施丽一人了。丈夫另买了一套房,带着儿子住了进去。离婚是迟早的事,可当它来了,施丽还是为他们十多年的婚姻哭了很久。她不是特别难受,而且她还为自己不很难受感到内疚。萧羽和施丽在这套房子里幽会了好几次,他们已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

  萧羽是某县的常务副县长。

  施丽是市属一中的老师。

  

  一年前,市里组织人员到南方考察。萧羽和施丽都是其中一员。施丽庄重矜持,被大家戏称为“冰美人”。

  那日到了太湖,驻程游览。

  一轮硕大无朋的圆日慢慢落入宁静蔚蓝的湖面。美得叫人心颤,叫人害怕。

  大家一阵欢呼,相机咔嚓响成一片。

  萧羽注意到施丽独自站在离队六英尺的地方,凝望着湖水,看上去已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冷漠状态。萧羽的心陡然一紧:他从未见过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有如此风韵,青春的痕迹好像还未从眼前这个女人身上消失。

  他不自觉地走向施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从迷醉中拉了回来。

  施老师,在看什么呢?

  萧县长,您看湖水如此平静哪,人的生活就不能像这样平静吗?

  哈哈。萧羽一声长笑。

  施老师真逗,湖水也不是永远平静的,就如生活,有时候难免会起一些涟漪。

  他想说:您真可爱。但他拼命忍住了。

  萧县长的生活也这样吗?施丽冷不防问道。

  

  萧羽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施丽的这一句话把他推向了回忆中。

  萧羽出生于一个叫苍底的小山村。苍底,仓底,粮仓的底部,既到了仓底,这里的生存状态就看想而知了。高中毕业,萧羽落榜了。百无聊赖,一日日打着牛脚杆在大山上看树,遐想。城里的一切,随着高中生活的结束而结束了,今生恐怕再也与它无缘了吧?

  一天,父亲背上两只肥硕的火腿,叫萧羽跟他进城去找萧羽的远房姑父。萧羽早听说自己有个远房姑父在教育局当副局长,但与他家从未来往过。他猜出父亲的心思———想叫姑父给娃儿谋个事做。

  到了城里,几方打听,才知道姑父家的住所。父亲畏缩地把他那双穿了半年多的塑料底磨得只有一张纸厚的黑布鞋在门口垫子上擦了又擦,才怯怯地去敲那一扇大铁门。敲了半天,猫眼后闪出一只眼睛,即而门开了。

  你们找谁?

  哟,这不是大妹子吗?

  开门的正是萧羽的姑母。把父子俩让进家,随手递给他们两只苹果。

  萧羽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姑父,一个大腹便便,戴着一副高度眼镜的中年男人。

  父亲坐在沙发上拼命搓手,好不容易才说明来意。拿出火腿请他们收下。

  下午,又去姑父家讨回音。姑父答应让萧羽当一名代课教师。

  父子俩心满意足地从姑父家出来。萧羽眼尖,一眼看见两只火腿横在小区垃圾筒上,肉面上爬满了苍蝇。萧羽拉了拉父亲的衣袖。父亲竟大步流星地冲向垃圾筒,揣出怀里的口袋,把两只火腿装了进去。看得萧羽眼睛都大了。

  吃着去而复回的火腿,萧羽老感到莫名的恶心。虽然这是他头次吃到如此精细的肉———以前的火腿都是用来卖的,卖了贴补家用,从来舍不得吃。

  一个月后,萧羽当上了乡村小学的代课教师,领着每月七十元的工资。奶奶逢人便说她的孙子吃公家饭拉。

  

  那年县里组织全县教师大联欢。萧羽作为代表之一登台表演。他唱了《洪湖水,浪打浪》,还用吉他伴奏。表演完了,台下掌声雷动。

  更令萧羽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歌声和英俊竟让一个女强人春情浮动。这个女强人就是艳华。艳华那时28岁,是县长秘书。她的追求者仰慕者不可胜数,而她偏看上了萧羽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村待课教师。艳华对22岁的萧羽展开频频攻势,艳华常借下乡之名到学校来找萧羽“谈工作”。半年后,萧羽被彻底征服,成了艳华的“第一夫人”,成了县长秘书的丈夫。

  从此,萧羽青云直上,40岁不到就当了副县长。

  艳华在萧羽眼里,一直是可望不可即的女人。艳华才貌双全,有地位,且她的美是全县公认的。萧羽从来不敢奢望艳华这样的女人会爱上什么都不是的自己,一无所有的自己。

  新婚之夜,艳华像搂着一个黄花闺女一样搂着萧羽。萧羽脸红得像个大苹果。

  来,让姐亲亲。

  萧羽曾经问艳华:你爱我什么?

  艳华无限柔情地说:我爱你的歌声,爱你一和我说话就脸红的样子。呵呵。

  

  随着地位的提升,再也没有人在介绍萧羽时称他为“艳华秘书的先生”,而是称呼他为“萧镇长”“萧书记”“萧县长”。每当人们慎重地称呼他为“萧县长”时,他就会感到很惬意。

  然而在家庭生活中,萧羽始终是被动的,艳华像个大姐姐一样称赞他的英俊,他的衣着,他的行为举止,也欣喜和习惯于他返还的称赞。在爱抚时,萧羽也没有一种主动感,体味不到征服的乐趣,只是觉得自己在迎合艳华。他很苦闷,从未体验到酣畅淋漓的快感。

  表面上,萧羽和艳华的婚姻无可挑剔,美满得让人羡慕。而萧羽总觉得他们的爱缺少点什么。爱情的长久是两种情况:一种是你不断从爱人那里发现可爱的新特点,另一种则是你想努力保留美好的名声。萧羽觉得他就是后者,他对艳华大姐姐式的爱已经烦腻了,但他又不能和艳华分手———他今天的一切可以说都是艳华给予的,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

  当萧羽遇到施丽,他马上对这冰美人产生了勃勃兴趣。他非常渴望征服施丽,征服施丽也就征服了自卑,也就能为征服艳华这一“大姐姐”打一个基础,做一回真正的男人。

  萧羽对施丽展开了疯狂的攻势,正像当年艳华征服他时做的那样。半年努力后,施丽躺在了他怀里。那一夜,他感到压抑那么久的身心得到了全面释放,感到非常满足。他觉得自己真正做了一回男人。

  而施丽呢,她也在萧羽身上发现了一种全新的感觉。施丽和萧羽好的最初动机还有一个目的———报复她出轨的丈夫。(当然,萧羽是不知道的。)

  就在去南方考察前,施丽发现自己的丈夫和他的秘书搞到了一起。

  

  施丽的丈夫李伟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他一个背步枪的小兵转业回来在武装部挂职,在短短几年间就当上了武装部长,县长,直爬到了市财政局长的高位。

  李伟是一个很念旧情的人。他的初恋情人叫晴。是他的青梅竹马。李伟参军后不久,晴就到几十里外给人当店员,供她弟弟上学。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满脸麻子的大胖子,总喜欢眯着眼睛看人。

  李伟在武装部时,三两次回来探亲,要晴回去。不知什么原因,晴死活不回去。他们的爱情只好结束了。

  不多久,在乡政府工作的老板娘逼着晴到医院做人流,做完人流后两天,就有人见晴背着沉沉的包裹翻过门前那座大山回去了。人们推测当初晴不回去的原因是因为她已经怀孕了。大家都相信她肚里的娃娃是胖老板种下的。

  半个月后,晴死了。

  

  施丽原是县里一普通中学的教师。她和李伟第一次相遇是在回家过节的班车上。李伟在施丽身上发现了他死去的恋人晴的影子。李伟疯狂地追她,宠她,小心翼翼地爱她,把她看作景泰蓝花瓶,生怕一失手就打碎。

  施丽生活在丈夫的官帽下,受人奉承;生活在丈夫给她构建的密罐子里,她感到很甜蜜。但一旦睡梦中的丈夫紧紧抱着她叫“晴”的时候,她就瑟瑟发抖。这时,她才觉得不是自己嫁人,而是为那个叫“晴”的死去很久的女人嫁人。施丽觉得自己的婚姻成了一种病态的蜂蜜,一个恶梦般的游戏。当知道丈夫出轨的那一刻,她如一溺水之人,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哭了一夜。哭完了,她感到无限地疲惫和厌倦。

  

  施丽和萧羽,原本属于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就如两颗彗星在夜空中交汇那样永远地相遇了。

  

  今夜,施丽吃吃地笑着,抱住萧羽的头,温存地吻着他的耳朵。泪水扑簌簌地顺着洁净的脸颊流下来,打湿了萧羽的黑发。

  “......那么明天,我们的明天?”

  萧羽一阵颤抖,喃喃地说“明天,明天......”

  他快乐得浑身瘫软,跪倒在施丽脚下。施丽把柔柔小手递给他,他闭上眼,迷醉地吻着,嗅着女性那隐隐的幽香。

  过了一会儿,只见萧羽开始疯狂地吻着施丽。在此刻,这间客厅里,她那苍白、疲倦、幸福的脸,是永生的,无可替代的。

  

  太阳升起来了。萧羽最后吻了吻施丽,离开这一荡漾这柔情的客厅,开车回家去了。

  他用手轻轻摸了摸嘴唇,那儿残留着热丝丝的吻。

  手机响了,是妻打来的。他按下了通话键。

  喂,亲爱的,我在路上了,两小时后就到家罗。想我了吧?

  电话那头通过电波传送来一声响亮的飞吻。想死了。婴咛。

  

  他想起扎维的诗:

  假如我是一只鸟......

  假如我是一片云......

  假如我是一个浪花......

  假如我是一阵风......

  

  他现在想赶快回家。那里,他的妻子正搂着女儿盼望飞出去的鸟儿归巢,尽管这只鸟儿刚落入另一个温暖的巢。

  

  而施丽呢,她在房间里探寻萧羽留下的味道。

  她对自己感到一点点羞愧:昨天刚离婚,她为什么没有想像中那样悲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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