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记
春和景明
(一)
列车在铁轨上飞速奔跑。他坐在靠窗的呢绒沙发上,窗棂在清晨的明媚阳光下熠熠发亮。他叫恩东。二十岁。独自一人前往一座沿海城市。Y城,热烈而陌生的南方都市。窗外的田野,起伏丘陵和零星的房屋不断后退,仿佛是他离开的往事。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可以拥有它们。但是时间是一去不复返的河流,它会冲走你遗留在河边的脚印。而他显然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为时间做伪证。
铁路仿佛是母亲掌心的蜿蜒的纹络。车轮与轨道发出的撞击声让他感到安心与温暖。他在摇晃的车厢里不觉睡去,睡得很安稳。他梦见了从前住过的房间。那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有年冬天他买了一盆宝石花放在屋里。那是他很喜欢的植物。厚实饱满的叶瓣好似女人丰润的嘴唇。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它小心翼翼地捧出阳台去沐浴阳光。微弱的阳光很短暂,一天只有几个小时出现在阳台上。
做完这些,洗漱完毕,他就出去了。去见一位叫绿岛的朋友。她是前一年转学来的。洁白透着金黄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大块大块地投在磨砂的地板上。没有自我介绍,没有丝毫的骚动不安,她便坐在了教室的后排。他开始甚至没有觉察到教室里多出了的这位女生。
天色渐渐暗下来,郊外的田野里点亮了灯火。他要回到卧铺上去休息一下。他已经不记得很多事情。尚存的只是一些零碎断续的片断和画面。蒙太奇一样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稍纵即逝。而没有任何的前因后果或者任何线索可觅。
(二)
早晨绿岛给他带来了水煮蛋:她亲自煮的。这其实是恩东最厌恶和害怕的食物之一。他面带微笑地从她的手中接过鸡蛋,郑重其事地放在手里端详一会。然后抬起头冲她一笑,迅速拨开它,一口塞在嘴里。他可以感觉到鸡蛋腥烈的气味在嘴中蔓延肆虐。流质的蛋黄从娇嫩的蛋白中缓缓溢出;说明这个蛋没有煮熟。他心里想,兴许这样更有营养。
他早晨只吃两个蛋。她总是想问为什么他早餐总是吃得这么少。其实,他的食欲已经被这两只可爱的鸡蛋完全破坏。
(三)
他想起自己最初并没有在意这么一位样貌平凡的女生。
她总是和一如她般内向的同桌坐在最末一排。一天到晚低着头看书或者窃窃私语或者摆弄她的小物件。偶而在她皮质的小本子上记录一些东西。她不同一般的女生。她没有可爱的梳子,没有卡通图案的镜子。没有口红。没有指甲油。
她很干净,皮肤洁白。衣物总是像每天熨过般的平整。
她喜欢在夏天穿单色纯棉的T-shirt。白色,灰色,绿色。若是被老师上课点到名字回答问题,她会站在那里吱唔一会,然后脸不自觉变得越来越红。用极其细微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作答。好像夏天南方水稻田上经过的微风。
有时老师会显出不耐烦,说,好了,你坐下吧。她便如释重负一般。
(四)
直到有一天,恩东感到背后有人在用笔戳他。他转过身。
“绿岛想借你的随笔本看看。”
他迟疑一下,“哦,给。”把本子递给那位同学;她继续把本子向后传了过去。
恩东喜欢写文字。他喜欢看着那一个个字,按照自己创造出来的顺序组合在一起。班上有很多同学传阅他的随笔。因为它们写得是那样的浑然天成和毫不做作。
没有人注意到这是个圈套,除了恩东。一个由绿岛特意设下的圈套。好让恩东为了随笔本的事去主动找她。如此就免去了她首次抛头露面。毫无疑问,她成功了。因为她一借不还,而作业总归是要交。他走到她的课桌前,这时他才开始认真打量眼前的这个女生。
她的双眸像夏天雨后的天空一样清彻。微笑起来很甜很安静。干净简洁的T-shirt,休闲裤,蓝白色帆布鞋。没有穿袜子的洁白脚踝。他笑了。
(五)
季节轮转,转瞬之间寒假在即。
假期总是如此。没有到来的时候,人们总是像等待情人似地急切翘首期盼。然而真正到来之后,就会觉得它像漫长的婚姻一样,如此琐碎与平凡。
他当时正在听Beatles的《当我的吉他轻声哭泣》。聊天器的头像开始闪烁起来。是她。她说:
恩东同学,为什么我给你我的号码,你一直都不联系我?
哦,呵呵,我把号码弄丢了。不好意思。他急忙作答。
他很庆幸,绿岛不是一个锱珠必较的女子。
(六)
早些时候,他是知晓绿岛写得一手好文章的。同学告诉他,语文老师很喜欢她。所以开始她是以对手的身份出现在他的心目中的。直到下学期有个男生不断来找她。而且每次都很神秘,总要走到走廊的尽头密谈。仿佛要告诉别人他和她的关系非同一般。
那男生是文学社的。而绿岛就是文学社社长。虽然贵为社长,可是实际上社长大人却很少过问社内的事务。大小活动都交由那个男生去置办。
可能除了那个男生,文学社的成员都难得见到社长大人的真面目。想到这里他兀自笑了起来,这个有些大大咧咧的女生,还真有《笑傲江湖》里风清扬的作风。
(七)
恩东的心上人是一位身材纤长的女生,有着天使般可爱而娇好的面容。很爱笑,笑起来很甜。不同于恩东,她是理科生,成绩优异。那段时间恩东和她的关系有点微妙,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疏离,彼此缺少共通的语言。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他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
而与此同时,他把座位换到了绿岛的前面。他们开始有聊不完的话题,常常不知不觉就聊了整整一节自修课。他们经常在一起听金属摇滚,从枪花到活结。他星期一会兴奋地赶到教室,来不及放下书包就得意地向她眩耀,昨天我买到了卡百利的十年精选。
他们看岩井峻二的电影,谈论青猫和星夜。
他喜欢李白,她喜欢李清照;他们还会争相背诵海子的诗。她从文学社的工作间里找来杂志给他看。
恩东唱歌很好听。有一回她就问他,你能唱王菲的《邮差》么。我猜你肯定不能。他一赌气,就在教室里唱起来。果然唱到“你是一封信,我是邮差”的时候,他接不上这个高音。他看见绿岛站在一边得意地笑。她说,看来你也不行呀。他红着脸,但是明白如果恼羞成怒只会让她更加地得意。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再开口唱过歌。最后他终于找到借口安慰自己,这是个女声。男女有别。想来自己肯定又中了她的圈套。于是他很懊恼。
宿舍里漫无边际的夜谈再也提不起他丝毫的兴致。温暖的被窝里,他躲在里面翻看各种哲学书。看到费尔巴哈说到:爱就是成为一个人。他感到很困惑。他问了父亲。这个在他看来是智者的典范的男人告诉他,爱情是两个人不断互补和磨合的过程。两个互相从彼此的身上学习,互相帮助,彼此都得到成长与进步。如此的爱情才有希望。
那就是两个人可以有不同喽。嗯,父亲回答。
(八)
恩东的女友和绿岛有着截然相反的特性。当然她们某种意义上不能够相提并论。
她乐观开朗,她内向沉默,尤其是面对陌生人;她成绩优异,她的成绩却平凡到不能够引起老师的注意;她喜欢热闹与流行,而她宁愿独享寂寞与孤独。有时候恩东想,或许也就是因为这点,他才对她心生好奇与敬畏。他想知道这样一位淡定和独立的女生究竟有着怎样的灵魂。
绿岛不像其他的女生,她不害怕独自一人。即使她的内心如此渴求别人的关怀与照顾,如此渴望光明与温暖,她也决不会说出来。她像个小孩,只有把东西送到她手边才肯要。
她会笑着对恩东说,我没事,一会儿就会好的。你去忙你的吧。但是这些逃不过恩东的眼睛。他也不是一般粗枝大叶的男生。他能够觉察到她的任何无法言说的痛苦。这也是最令恩东心疼的原因,她让人心生怜悯。
他曾经劝她,你说你孤独,其实是你自己把内心封闭起来,不让他人接近。你为何不试试偶尔合群一些呢。或许人群中有你需要的温暖。
她说,我知道了。我会的。然后了画了一个灿烂的笑脸给他。谢谢你,她说。
黑暗河流
(一)
来年秋便是传说中的黑色的高三了。
大部分事情恩东已经记不清楚它们的长幼尊卑。它们仿佛都是被加了绝对值的未知数。因而在时间的数轴上前后皆可。所以有些事情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对号入座。
校园里的梧桐树开始落叶。枯黄的树叶像在太阳下晒得起皱的纸张,落在在地上被风卷得沙沙作响。人从上面走过,渐渐就被碾得粉碎。教学楼前的巨大乔木一夜之间褪去青葱。一树金黄的蒲扇惊艳得炫人眼目。桂花的腋下已经绽出小巧的花朵。浓烈的花香熏得情侣们沉醉其间流连忘返。
恩东的女友和他在电话里说,这一年我们一起努力。
他仿佛如梦初醒,后悔自己从前让那么多的大好时光白白流淌在电视机前和篮球场上。他感到透彻全身的冰凉。别人都说,这个社会你考不上大学就什么都不是。他将会在流泪的父亲母亲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他会辜负很多人的期望。
他不希望自己的余生在内疚中度过。
他不再上课偷看藏在课桌下面的鲁迅杂文或者尼采,即使被物理老师捉住也无所谓;也不会忽然转过身去看绿岛一眼或者递上一张小纸条;不再踩着下课铃声抱起篮球奔向篮球场。
他害怕输掉这场战役。事实上全中国很少高中生可以输得起。他开始经月不回家,窝在那间阴暗潮湿的房间,点亮一盏泛黄的台灯,一直坐到腰际酸疼。
而她呢。恩东注意到她再也不会在自修课突然溜出去,然后一两个小时后才一声不响地走回来,继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她的CD们。上课的时候她认真而专注地记着笔记,经常拿数学题或历史题询问别人。甚至有一次她的数学成绩超过了恩东。这让两人都满怀欣喜。
在最后的几个月里,巨大的考试压力折磨着每一个人。它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精神拉练。仿佛有人在你的背上不断添加铁锭与铅块。你总是以为现在这一次的加码会是最后一次,可是打击总是接踵而至。而你已经被压得直不起腰,毫无余地反抗。
人又仿佛是在一根长度未知的管道中穿行。这管道除了入口与出口便再无选择。人只能选择不断向前爬行。光明是前方微弱的一个光点。如果爬得太慢或者中途停下,必死无疑。
(二)
现在是凌晨一二点的样子,车厢里有微弱的鼾声。乘客们都睡着了。列车仍在咔嚓咔嚓地前进。他想起来活动一下。长时间躺着让他感到有些头晕。外面的树木在黑暗中飞快地向后掠去。突然交错经过的列车车厢里灯火通明,这是一节座位的车厢。人们还没有入睡,仿佛在玻璃匣子里四处走动。如果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那么他刚才错过的就是一个璀璨的星系。
(三)
幸运女神仿佛重新远离了绿岛。无论她深夜看书看到几点,做多少习题,她的考试分数总是那样寒酸。她的历史与政治特别令她头疼。同样作为一个文科生,恩东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依他看来,即使智慧再低的女生,只要有基本的记性,这两门功课对她都不会存在什么障碍的。更何况是他的绿岛。这个才华横溢灵气十足的女生。
他观察她很久。觉得只有一种可能。绿岛的大脑对历史、政治一板一眼的说教存在本能的排斥。她下意识地抗拒自己成为一台单纯的记忆机器。把整本书除了页码完全输入大脑。等到考试再迅速查询搜索读取,通过手写的形式输出到试卷上。
也许战国单元留给她的知识点,不是“冶铁术的广泛应用”,而是庄子的一句“定乎内外之分,辨乎荣辱之境”;晋朝带给她的答案,不是“五胡内迁”的历史意义,而是汗涔涔的嵇康裸露着健壮黝黑的身躯,在郊外的树阴下打铁。她对某某年某某月发生了什么这一类东西丝毫不感兴趣。她更喜欢按照自己的逻辑与意愿发生的历史。所以无论她看了多少的书,看完以后她依然记不住老师要求的考试重点。因为她的记忆采用的是选择性模式。
(四)
恩东想尽量帮助她。他整理出复习资料借给她。
她干脆地收下,夹在厚厚的书本里。那一刻他似乎觉得他们是向着相同的目的地走去。
然而几个星期过去,他想要回那些资料的时候,她对他略带抱歉地说,这个,我还没有开始看。这个时候离高考不到两个月了。他简直难以相信她的话。他已经对她的无辜的表情感到厌烦了。他认为她是罪有应得。自己不努力复习,考得不好又难以接受结果。她依然在按照她的计划在复习。而这个计划在恩东看来只不过是她自己的遮羞布。根本不会对考试有多大的裨益。他脑子里所想的,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已经没有什么尊严可以讲。只有真正的胜利才能有真正的尊严,而真正的胜利便是那一场生死攸关的考试。
或者这更像是一种仪式而已。
他有时候想干脆不要管她,由她自生自灭。世上万物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各自决定好的命运。但是每次看到发试卷的时候,她欲要超然得失却又身陷其中,欲罢不能的样子:明明讨厌公布结果,却又心怀一丝期待;看一眼自己的分数,然后马上塞进自己的抽屉。
他不堪看到从前那个他熟知的孤傲自信的绿岛变得现在这般狼狈与落魄。
小时候,他想救一只撞到玻璃窗上的小雀。他喂它水喝,米饭吃。但是小鸟没几天还是无可避免地越来越衰弱。它蹲在那里,甚至没有力气睁开它的眼睛。即使抚摸它,它也无动于衷。偶而会突然地全身颤抖和尖锐地鸣叫。最后他亲手埋葬了它。那天雨天。
想到这里他没有再往下想下去。
(五)
蓄积的压力长期得不到发泄,会让任何人的精神状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习惯于孤独,不擅长向人倾诉。即使对最好的朋友,她仍有隐瞒。而她又过于敏感,这又导致她所受到的刺激会比别人强烈得多。她的内心世界他可以如同亲历般感同身受。
她开始做出许多反常。望着书本或窗外出神。不苟言笑。易怒。死寂般的沉默。
她写信给他,问,如果让你选择,你会做一只快乐的猪,还是痛苦的哲学家。
他毫不犹豫地说,我选痛苦。
呵呵,要是从前,我会和你选的一样,她说,但是现在我宁愿做猪。我受不了,恩东。
(六)
数学课下课,大雨初霁。天空高远,空气潮湿清冽。
华丽粲然的阳光拨开乌云訇然投到教室门前的地板上。云层的周围被万丈金光嵌上耀眼夺目的精致蕾丝花边。无限好的夕阳,藏在大朵大朵的棉花糖后面,散发灿烂的光芒,让云层显得格外梦幻和宏大。宛若天国。长空如碧玉,流霞似琥珀。
绿岛你快出来看看,他在后门轻轻呼唤道,圣母玛利亚就要出来啦。我敢说即使拉斐尔也画不出这景色。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无动于衷。
(七)
列车外依然一片漆黑,四野茫茫。
他在想象那个他孤身前往的地方。仿佛人的一生就是在无数个驿站的停留。人与人短暂相聚,然后天亮各奔东西。学生手册上的籍贯一栏总是让他对自己的身份犹豫不决。一个人属于什么地方,是按出生,还是家族,还是停留的时间。亦或是心灵的归属和灵魂的认同。
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他默默念道。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家乡。那个冰冷的南方小城。
(八)
万事万物,芸芸众生,之所以纷呈杂乱,是因为它们具有许多南辕北辙的表现形式。
离高考不到一个月。整个教室仿佛笼罩了黑色的浓雾。混浊的空气让人感觉呼吸困难。从早到晚的自修,不时进来的老师突然讲两道他认为可能考到的题型。无聊透顶。
现在轮到恩东烦躁了。他对高考既渴望又担心。渴望是因为想尽早结束这死气沉沉的生活;担心是因为每个人都想要一个完满的结局。全身而退。
而身旁的绿岛宛若隔岸观火,置身事外。她正在阅读一本叫《摇滚》的杂志。花花绿绿的。里面的人摇头晃脑,扎耳洞穿皮裤。离经叛道。她看见钟意的栏目,就剪下来,贴在自己的课桌桌面或者内侧。怪异独特的色彩和陌生的内容总是会引起许多路人的好奇。包括班主任。恩东看出他很想说她两句什么,但是一时又找不到适当的词汇。只好苦笑一下,摇摇头走开。绿岛对此视若无物。
有时她看得辛苦或者厌倦了。就凑过身子来找恩东聊天。喂,喂。她喊道。并不叫他的名字。
干嘛。他头也不回。有事下课说。没看见我在做题么。
他那时觉得她又是在给他设圈套。只不过这一次的圈套更大。会决定他的一生。她要和他的命运开一个玩笑。他决计这次绝不会上当了。
大路茫茫
(一)
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感觉自己的青春骤然散场。仿佛是辉煌而脆弱的灯火,按下开关截断电流就结束得干净利落。只有发热的灯泡还证明曾经的炽热与激情。
铃声四起。严肃的高考完结。人们陆续走出考场。少数可怜的家伙,还在央求老师让他把答案填完。大家都满怀同情地看着,但是也无可奈何地走开。
不同于以往,没有人围聚在门口核对答案。各个考场出来的人汇成一条庞大的河流。恩东裹挟其中,随波逐流。没有欢呼,没有火山爆发般的发泄与弹冠相庆。就好像没有人注意到高考结束这个事实。大家身心俱疲,已经没有气力去欢呼雀跃。人们对即成事实表现出一贯的逆来顺受。
她曾经对他说,恩东,大家都在追逐梦想,不管多慢多笨拙。奔跑的姿态总是令我很心动的。
他看见她,走过去。她在收拾杂乱的东西。恭喜,他说,我们现在是大学生了。她笑,淡淡地说,你错了。你是大学生,我是大专生。
他原本想打开一扇天窗,却发现给自己挖了个坑。自讨没趣。他走开也兀自收拾去了。
(二)
后来他们各自分离。他留下她的一本书。她借走他的一张CD。
他想既然欠她东西,就会有机会再见面。不知道她是否也这样想。
他经过她的家许多次,却从来没有下过车。
他看见车窗外大片的池塘,弯曲的田埂。这是她家乡的郊外。
(三)
他在想,今后如果有人向自己谈起绿岛,自己该怎样回答。
哦,我们是同学。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笑了。
他坚持在听CD机。他说,这样比较好。不费任何代价的喜新厌旧总归是缺点诚意。
音乐响起来,忘记的全部都会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