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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半个月亮

这个女人在生长在大山里,也嫁在这座大山里。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这与这个故事并无太大关系。

她没有读太多书,因为按照她们当地的传统,女孩子十八左右就可以且应该出嫁了,读书其实也没多少作用,只要不至于不认得字就行了。她现在已经嫁为人妇也身为人母了。

丈夫已经睡熟了,隔壁的婆婆跟大女儿想必也睡下了。她搬了张竹椅在窗子前坐下。他们这里都是些平矮的土房子,所以视野很开阔,能够清楚地望到整片夜空。平时干了一天的活,也似乎唯有这个时候可以像这样静静地呆着,静静地在自己的世界里想一些事情,当然,她并不是想什么远大的理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有什么理想,只是理所当然地长大,然后嫁人生小孩,最后老死,这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她习惯性地抚抚自己的肚子。这是第四胎,再过一段时间小孩子就要出世了,她现在能干的活也少了许多,似乎空闲的时候太多了,她不喜欢这样,因为闲时她总会乱七八糟地想很多事情,就像现在这样。

“唉——”她抚摸着肚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命运又将如何……

“哇——哇……”

“生啦生啦!是个女娃娃!”

他们这里的习惯是先报婴儿的性别而不是其它。

在门口盼了许久的她的婆婆老脸骤然一沉,脸色比盛夏里因为突袭的暴风骤雨的天色还要阴沉。这已经是第三胎了,竟然又是女孩!

“呜啊——”她婆婆竟不顾有外人(产婆)在场突然就放声大嚎了起来,不过这里的产婆对这些事已是见怪不怪。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居然连续三个都是赔钱货!哎哎呀——我们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哟?!……”她停下来拧了一把鼻涕,狰狞的老脸充满了怨毒。“你这个女人到底跟我们家有什么仇啊?你是存心不让我们活呀!哎啊——”老太婆指着屋里还躺在床上昏沉沉的媳妇骂。

又是个女孩她自己也很难过啊,但是,既然已经生下来了还有什么法子呢,唯有盼她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儿子啊!看你娶的是什么女人哪!这个该死的女人她根本是想我们家绝后啊!……”口气充满了恶毒的诅咒!

她躺在床上无言地流着泪,老太婆鬼哭狼嚎般的咒怨声不断地刺入耳膜,笼罩着她的感官,她真的很想马上死去……

她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一天,她的身上本来就不是很壮,加上生产令她更加虚弱不堪。不知道是几点了,只知道太阳已下山,大约是傍晚时分,隐隐约约听到有些声响,她使劲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她婆婆正企图抱走熟睡的小婴儿。

警觉到她的察觉,老太婆似笑非笑地搁下一句:“王婆子过来了,孩子我抱出去让她瞧瞧。”

像是在敷衍,但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怀疑她婆婆并阻止她。

就这样孩子被抱了出去。她拼命抬起头看了一眼在婆婆怀中熟睡的孩子的小脸,它是如此纯真可爱。她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在作最后的道别。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像疯了似的有这种感觉。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或许只过了一刻钟,又或许过了好久,她只觉得肚子饿极,这才忆起从昨天生产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有下肚,但是婆婆又不在,丈夫也在好几里外的一个镇上打工还未回,现在应该在路上吧。她只能勉强爬起身子自己到厨房找点儿吃的。

她双手扶着墙壁,撑着已透支的沉重而乏力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到隔了两个房间的厨房外边,骤然傻了眼。她看到她的孩子被置在灶角上一动也不动,嘴角跟小衣裳的衣领都是湿的,而她婆婆手里正拿着一瓶自家酿的高梁酒,那瓶酒差不多就只剩下空瓶子了。她的心跳骤然停止,脑袋里一片空白,难道……

警觉到有人,老太婆猛地抬起头,看到她惨白没有一点儿颜色的脸,她婆婆似乎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就消失了,她接着理直气壮恶狠狠地说:“反正养着也是浪费家里的米饭,死了倒好!”

她脑袋里轰轰直响,突然眼前一黑,终于厥了过去……

直到这天她才知道,原来她的二女儿不是死于先天不足,而是跟她的三女儿一样的命运。当时婆婆告诉她二女儿的死时,她难过,却也只能怨女儿命不好,但万万没想到竟是婆婆狠心用酒灌死的。她怨她的婆婆,但是她又能怎样呢?她只怪自己肚子不争气。

她躺在床上无言地流着泪,像死去般的一动也不动。透过小小的天窗她望见了天上的月亮,本应是满月,却被乌云遮去了半个,只剩下半个孤零零地吊在那里……

她依然呆坐在窗子前,许久许久。“哎——”想起不堪的过去,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麻木而惯性地抚摸着肚子。今夜的月亮跟那天晚上的一样,没有一颗星星,只有半个月亮孤零零地吊在天上。

过了不久她就生了,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都是女儿!至于她们的命运如何,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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