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大学 陈春梅  

场景应该是这样的：他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相遇，那一瞬间，仿佛天旋地转，他们对视了只有一秒那么长的时间，他猛地掉转头走了。  

她却呆立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在拥挤的人流中穿梭。仿佛回到了少年，那时，每当他们吵嘴后，在人群中相遇，他也是这样义无反顾毫不留情地走掉的。  

已经有两年没见了。他过得好吗？  

那是年初二的黄昏，街上人马车龙，好像整个小镇的人们都挤在这条小街上庆祝新年，人们的欢声笑语混着鞭炮声、汽车声，真正的吵得人心烦。  

她真想他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身子欠下来，轻轻的说，嘿，雏菊回来了！雏菊是他给她起的小名，他说，她就像雏菊那样清纯。以前每当他这样绅士的做着这个动作，轻轻的叫着她的名字时候，她总觉得非常幸福。那一瞬间，总以为会是一辈子，然而，一辈子的事情，还远着呢。  

是呀，她回来了！他也回来了！他们还相遇了！这简直就是在做梦呀！她晃了晃迷糊一片的脑袋，怎么也不敢相信。  

农历十二月二十七号在回家的火车上，她写了长长的一篇日记，她希望他回来，她希望见到他，即使她心里想着他是不会回来的，因为他说过不会再回来这个伤心地。可是他真的回来了，她也真的见到了他！即使只有那么一秒，可这却是她最开心的新年礼物呀！  

大学的生活跟家乡的生活真的很不一样。大学是个很自由的大舞台，那里每个人都是演员，因为剧本还没定下来，所以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去编写自己的故事，从开始到结局，都是可以自编自导自演的；家乡的感觉却像在走一条没有分叉口的小路，你一旦起步，就只有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到尽头，就因为它只有一个方向，陪着一起走路的那些人，会在整个路途中在彼此的心里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尽管某一天，这条小路的尽头要延续到自由舞台的阶梯上去了，可是，在舞台缤纷多彩的华灯下，偶尔也会想念小路上一路陪伴着互相取暖的人们。  

在这个自由舞台上，她也曾经演了一出像童话一样美丽的故事。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最后都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可他们却不是。可她一样觉得很美。她对自己说，那也是我的童话。  

然而陪我一起走完那条小路的人呢？他过得好吗？现在我从多彩的舞台上走下，重返这条小路时，你还在等着我吗？  

小镇还是老样子，依旧清纯得像野外的雏菊。人家说，雏菊跟九月菊是不一样的，雏菊的花瓣单一而直白，九月菊的花瓣层叠而弯曲，一个是心事的铺陈，一个是心事的勾起。小镇也有心事呢。  

夜很深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手机在手上开了又合，合了又开，都被玩出汗来了。起码要问候一声嘛，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们还是最要好的朋友，只是因为一丁点儿的小事，我们又吵嘴了，我又惹他生气了而已，仅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是的，没什么了不起的。她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个两年没打过的号码。可是该说些什么呢？听到很遥远却很亲切的“喂”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她的心揪紧得像要挤出水来了。空气也凝固了，因为窒息的感觉正穿膛入肺。  

世界沉默了几秒。  

你过得还好吗？  

最想问得一句话，却是最不该问的呀！可她还是问了。但问了马上就后悔。  

你想我怎么回答你呢？或是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如果我说我过得很好，非常幸福，可是这跟你有关系吗？如果我说，我过得并不好，很落魄，因为你不在我的身边，你很得意，是吗？  

…………

世界好像真的打瞌睡去了，静得可怕。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新年的喜庆里哭泣。  

沉默了很久，电话被挂断了。  

可是 …… 可是还有很多话没说呢——而所有这些话还有意义吗？  

是呀，他过得好不好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轻轻的笑了，在放下电话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被全世界遗弃了。可曾经，是她先骄傲的遗弃这个世界的呀！  

她觉得自己很像《生日快乐》里的小米，尤其是对爱情的感觉。对爱情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小米说，情侣总是要分手的，而好朋友却不会。是呀，正是因为不想有分手的痛苦，想一辈子都见到他，才不想成为情侣，而要求小南做比好朋友还要好的朋友。这种爱情似乎很奇怪，可是却会比较踏实。十几年的时间，寻寻觅觅、磕磕碰碰，却总有一颗心在等待着、温暖着，这不也是很美好的吗？  

可是他好像不懂。还是因为我们只是小路上真实的伴侣，而不是电影里矫情的演员？在戏里哭得撕心裂肺的人，只要走出戏后，依然会笑得很灿烂的，可是真实的生活不可以如此“浪漫”的，是吗？  

在重返学校的那晚，在火车即将来临的最后一刻，他出现了，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两人还是很沉默，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句本是很热情的话，却总被月台沉重的气氛吞噬了。尴尬沉甸甸的，好像比手里的行李箱还要沉重。可她知道，他还是在等着她，像小南等小米，小米等小南那样。她了解他，他不用说话，可她却可以看到他的心。可能在等待的过程中也有童话发生，可是那颗等待的心依旧不变。  

她感动得眼睛都红了。  

火车来了。他比她先转身，先是慢走，再是快跑，好像担心火车会因为他而不肯关门一样。  

她的眼泪就滴下来了。  

他曾说过最受不了这样分离的心情，所以，最不喜欢送人，他肯这样过来送她，该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啊！他曾说过以后不会再见面的，他是个高傲的人，一向说话算数的，而现在他出现在她的面前，该是放下了多大的自尊啊！  

可是，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呢？  

火车开了，再次带着她向那个自由舞台奔去。长大的过程，总会遇到一些事情的，比如分别和相遇，再相遇和再分别。  

她仅仅的抱着行李箱，眼泪悄悄的滑过脸颊。  

她没有告诉他，在箱里压着一张他们年少时合拍的一张相片，相片早已发黄，可那两个少年的笑容依然灿烂；周围是盛开的像梦一样美的雏菊，那香味依旧扑鼻 …… 那时，她真的以为那就是一辈子了。可是，随着快乐时光的流逝，她才觉得，未来的世界并不在这广阔的田野。  

她也有她的骄傲呀！  

她想，也许我们终究只有回忆，慢慢地，恐怕连这也要失去。我们终究会是两个人的人生。可是，如果还有机会见面，我会放下我的骄傲，跟你说关于雏菊的香味的，不管结局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