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镇
雨一直在下,杂乱的雨滴恣意地拍打着车厢,凌乱的雨声掩盖了汽车行驶的轰鸣声。夏琳琳紧闭着双眼,沉重的眼皮耷拉在疲惫的眼睛上。大巴开进了小镇,道路开始变得颠簸,夏琳琳因长久保持着固定的坐姿,身子变得僵硬,她皱了皱眉,侧过身去。
天已经微微发亮了,灰白的天空中泛着一丝幽幽的淡蓝,穿透迷蒙的暮霭缓缓地扩散开来,给黯淡的街景抹上一层鲜活的色彩。夏琳琳睁开惺忪的睡眼,在摇摇晃晃中长久地凝视着布满纷乱雨痕的车窗,外面的世界被歪歪斜斜的雨痕分割得支离破碎,时而离散,时而拼合,像天边变幻无常的雨云。下了车,她独自一人拖着行李,撑着伞,低着头数着自己细碎的步子慢慢走着。紊乱的雨滴肆意地拍打着雨伞,顺着光滑的伞面滑落下来,在积满雨水的水泥地上荡出一个个圆润的涡纹。她下意识地环顾了四周,连日的大雨洗去了古旧的楼房上苍老的灰尘,颓唐的墙壁边缘清晰凌厉得如同用尖细的钢笔勾勒出来一般。两年了,这个地方的一景一物还是那个样子,熟悉得令人伤怀。这个地方在夏琳琳的眼里,就像一个顽固的老人,任凭尘世变幻,人事更迭,他就是不改自己刻板的行为与古板的思想,永远固守着门前那一亩三分地,坐吃山空。
一提到澄海这个地方,夏琳琳便会恶狠狠地骂道:“垃圾”。这两个粗俗的字眼流露在一个温文尔雅的女生口头,可见她对这个地方有多么痛恨。她痛恨这个地方的落后,痛恨它的贫瘠,痛恨它的不思进取,甚至痛恨这个地方的一切风俗习惯。
还记得在五岁那年,父亲背着她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那时候父亲还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背着幼小的夏琳琳走路仍旧健步如飞。陈旧的市井街道上铺满了零零碎碎的鞭炮残屑,两旁的房屋墙壁在常年的风吹雨打中剥落了漆,像是眼前这幅喜庆的景象中一帧不和谐的画面。杂乱喧嚣的人声与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交织在一起,像水一样流动在夏琳琳的耳畔。她静静地靠在父亲厚实的背上,双手紧紧地捂着耳朵以抵挡喧闹声的侵袭,而水灵的双眼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如饥似渴地观望着四周。父亲虽然是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但动作一点都不笨拙,他左躲右闪地挤进人群,迅速占据了一个有利的位置,将夏琳琳放在自己结实的肩膀上。
那是潮汕地区一年一度的盛大活动,当地人称之为“营老爷”。为了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全村平安,每年春节,潮汕地区的各乡各镇都会轮流进行营老爷。适逢正月初十,是夏琳琳一家所在的地方进行营老爷的日子。一群穿着红色古袍的小孩走在游神队伍的最前面,高高地举着镖旗得意洋洋地摇晃着。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排青年男子,他们举着长长的炮仗肆意地朝人群晃动,脸上挂着几许狡黠的坏笑,围观的人群左躲右闪,嬉笑声与尖叫声糅杂在一起,在碎金一样的阳光中摇曳着,久久地沉淀在陈年的时光里。走在炮仗队伍后面的是锣鼓队,他们敲锣打鼓,发出阵阵尖锐厚重的声响,震撼着每个人的心脏。夏琳琳讨厌这种超出她承受范围的声响,捂着耳朵摇着头以示抗议。突然,人群一阵骚动,潮涌一般推挤着父亲的身体,跌宕起伏的欢呼声与喊叫声盖过了嘈杂的锣鼓声,压迫着夏琳琳单薄的耳膜。
“快看,是老爷来了。”父亲伸手指着前方,对夏琳琳说。
在摇摇晃晃的视线里,夏琳琳看到一个木偶在轿子上正襟危坐,这个用木头制成的神像经画师之手,被五颜六色的颜料晕染得栩栩如生。八个壮年男子抬着老爷,神气活现,趾高气昂地迈着大步,晃晃悠悠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周围的人争相上前去抚摸老爷,据说这样可以给家人带来好运并且保一年平安。游神队伍的上空弥漫着一层弥蒙的烟雾,流动着一股暖融融的气流,人们穿行其间,划破气流,穿透迷雾,留下洪荒般的空白被喜庆的氛围满满充填。就这样,游神队伍穿街走巷,沿路散播着过节的喜庆,从上午九点一直巡游到傍晚时分。
那时候太阳已经垂垂老去,隐匿在紫红色的云霞后面散发着昏黄的暮色,透过楼房的罅隙缓缓地扩散开来,倾泻在每个人疲惫的脸上。夏琳琳依靠在父亲宽厚的背上沉沉睡去,在二十二年的芳华里,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观看营老爷。早上那种响彻云霄的鞭炮声着实让胆小的她苦不堪言,她讨厌这个地方的鞭炮。那种发出巨大声响的鞭炮,当地人称之为“贡铳”。它的声响之大,从潮汕方言中的一句熟语便可知一二——响过贡铳。夏琳琳是看过贡铳的,它如砖头一般硕大的身形像梦魇一样让她恐惧不已。“贡铳”是一种用生铁铸成的约5寸高、笔筒那么大的游神礼炮,它的铁壁很厚,下部略大,上端较小,中间有直筒形的空心可以装炸药,有一个小孔可以装上导火线。营老爷的时候,队伍起行时要打响三门贡铳,到达某一社坛时也要打响三门贡铳迎接老爷。这种响声震天,杀伤力极大的鞭炮常常在当地的小混混不负责任的投掷中伤害行人。或许悲戚的种子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悄然埋下,它毫无防备地落在夏琳琳单薄的生命里,汲取着她对这个世界天真的认知,慢慢长成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而往后那些沉重晦暗的故事,不过是这棵大树所伸展出来的纷繁枝桠。
夏琳琳的父亲是一个三轮车夫。早年父亲生活在农村,为了挣钱养家带着母亲一起来到这个小城镇务工。那时候父亲梦想开一家自己的店铺,无奈囊中羞涩,兜里的钱只够买一辆廉价的三轮车。三轮车是父亲生命的延伸,他日复一日风雨无阻地骑行着,在这个小城镇寥落的角落里分得一杯廉价的苦羹。三轮车是潮汕地区一道独特的风景,澄海这个贫瘠落后的小镇没有大城市那令人压抑窒息的生活节奏,这里的人们生活如古人一般慢条斯理,从街边悠长的吆喝声和老人沧桑却响亮的闲聊声中可见一斑。所以它容得下这种速度悠缓的三轮车,就像旧社会的黄包车一样,走在细沙铺陈的道路上,总能看见三轮车在人群与车流的罅隙中慢慢悠悠地游荡着。母亲则在菜市场卖菜,每天天还没亮就要匆匆赶去菜市场摆摊,在傍晚时分揽着褶皱干瘪的散钱和今天卖不出去的菜缓缓走回家。
夕阳的余晖将大地照出一片影影绰绰的昏黄,蜿蜒曲折的巷道淹没在迷幻的光晕中,慢慢流成河,带走了喜庆的气息,却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父亲背着熟睡着的夏琳琳走回家,推开那扇剥落了红漆的大门,满屋烟熏的气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那是母亲烧香拜神后遗留下来的气息,每年营老爷时,镇里的各家各户都要祭拜家禽与粮食供奉神灵。母亲不在家,想必她是去拾掇今天营老爷遗留下来的鞭炮残屑。母亲就是这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了分担父亲挣钱的负担,再苦再累的事情她都愿意做,即便只能获得极其低廉的报酬。在城镇里住了这么多年了,她依然未改原来在农村时的行为与举止。父亲告诉夏琳琳,母亲这是叫“不忘本”。夏琳琳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澄海这个小镇在逢年过节时总是一派阒静死寂的景象。一年中最隆重的春节在这个地方的人们眼中好像只是一场繁琐的公事,他们只管奉命例行。这个隆重的节日在他们眼中其实与平常日子并无二致,除了节末营老爷时会稍微热闹一些之外,其他时候的日子其实比平时生活过得还要寡淡贫乏。夏琳琳和父亲坐在饭桌旁,摆在桌子上的饭菜的热气一点一点蒸腾在空气中,消融在愈来愈暗的天色里。夏琳琳和父亲四目相对,等了许久,却一直等不到母亲回家。
“我去找你妈,你乖乖呆在家里吃饭,别乱出去玩,知道吗?”父亲叮嘱夏琳琳。
“不要,我要和你一块去,妈妈不回来我就不吃饭。”夏琳琳撅着嘴说。
父亲拗不过她,背起夏琳琳循着营老爷的巷道走去。夏琳琳靠在父亲宽厚的背上不停地摇晃着,两只冰凉的小手捂在父亲温热的脖子上,父亲急促地把脖子一缩,乐得夏琳琳咯咯地大笑起来。一大一小的身影在夏琳琳清脆的笑声中渐渐消弭在暗蓝的暮色里。
母亲去拾掇鞭炮残屑时营老爷已经接近尾声,但还没有结束,剩下一些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在玩贡铳。他们肆意地将点燃的贡铳投掷到人群里,看到人群在阵阵起伏的尖叫声中四散逃跑,他们便得意地大声哄笑。他们以此为乐,用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满足着自己最原始的欲望。母亲的身材并不高挑,但动作却十分缓慢,常年的柴米油盐将她熏陶成一副不符年龄的衰老模样。她单薄的身躯在人群里跌跌撞撞,始终无法挤出来,在人潮的拥挤中,她不小心崴到了脚。这时人群突然散开,母亲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周围起伏跌宕的尖叫声与咥笑声让她感到头晕目眩。她尝试着站起来,但脚踝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却让她的力气消失无踪,在周围凄惶凌乱的尖叫声中,她看到三颗硕大的贡铳落在自己的身边……
父亲赶到的时候,看到前方围着一群人,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父亲挤进人群,被眼前惊悚的一幕吓呆了。他看到母亲躺在血泊里,皱着眉头,双眼痛苦地紧闭着,脸色惨白得看不到一丝生命的迹象。她的衣服浸满了鲜红的血,胸前的伤口上,血像泉涌一般不停地流淌出来。
“这他妈是谁干的?谁干的?!你们怎么不打120啊!”父亲朝着围观的人群歇斯底里地吼着,像一头发狂的狮子。而围在四周的人却无一不挂着木然冰冷的表情,他们或是小声议论着,或是伸长脖子仰望着,或是怔怔地看着父亲。年幼的夏琳琳惊恐地趴在父亲起伏不定的背上,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母亲,她吓得大哭起来。在晶莹的泪珠里,眼前每一个冷漠的面孔被不断放大,再放大,深深地烙在她曲折不堪的记忆里。在五岁的光景里,她看到了这个地方丑陋的背阴面,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世态炎凉”。
最后还是由父亲将母亲送到了附近的医院里抢救,而这家医院,离事发地点还不足百米。
多年以后,夏琳琳仍旧清楚得记得,当医生宣布母亲抢救无效的时候,她看到一生要强的父亲流下了悲恸的泪水,他粗犷的脸哭得如同一张被水打湿的纸巾。怨怼的种子在那一刻便深深地埋藏在夏琳琳的心里,经过十多年仇恨的浇灌,终于将对这个地方的憎恨扎扎实实地缠绕在她的身体里。
或许是因为过早地看到母亲离世,过早地见识到炎凉的世态,夏琳琳在上学后便养成一种沉默寡言的孤僻性格。她像一座荒凉的离岛,与生机繁华的大陆之间永远横亘着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无人能够逾越,包括她自己。
但是她很争气。高考那年,她成为了华侨中学建校50年来第一个考上中山大学的学生。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久久地摩挲着那本寄寓着她所有美好愿望与深刻记忆的通知书,她把它放在母亲的灵位前,颤抖着声音说:“妈,我考上中大了,你看到了吗?”
父亲站在夏琳琳的身后,低沉着浑厚的嗓音说:“少华,你看到了吗?女儿考上中大了,她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夏琳琳转过头来看着父亲,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而眼泪却悄悄地流了下来。
她对父亲说:“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她看着父亲满带笑容的脸,没有把那两个咬牙切齿的字眼说出口。
父亲却明白她想说什么,他蹲下身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难言的悲戚,说:“不要这样说,这里毕竟是你的家乡。”
夏琳琳埋着头,父女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上了大学后,夏琳琳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城市生活。她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家了,她说过,她痛恨那个地方,只要能够离开那里,就算在外面饿死,也绝对不会回去。
这年寒假的天气异常寒冷,每天早上醒来,透过纱窗,可以看到摇曳在晨曦中的树叶上沾满了霜。清冷的校园里只有零星的行人,安静得可以听到植物呼吸的微响。夏琳琳走出校门,凭着潜意识的驱使走到一家餐馆,她坐下后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店门上方的牌匾,“潮汕”两个大字深深地映入她的眼帘。她笑了,一种无奈的苦笑。
来到广州后,夏琳琳才发现自己的适应能力是那么差,她吃不惯广州油腻的食物,从小吃惯清淡的潮汕饭菜的她很快便成为了这家店的常客。在澄海生活的时候,她最爱吃牛肉丸粿条。广州人总以为粿条就是河粉,觉得平淡无奇,但只有土生土长的潮汕人才会知道,厚软爽滑的粿条中面粉与薯粉的含量其实远远超过河粉,吃起来口感也远远强于细长单薄的河粉。夏琳琳夹起一颗圆鼓鼓的牛肉丸送入口中,随着牛肉丸的散开,一股嫩滑的肉香味流溢在唇齿之间,慢慢渗入喉咙。正宗的潮汕牛肉丸有一种奇妙的弹性,这种弹性似乎只有潮汕人才做得出来,也许这是上天赋予潮汕人的一种特殊技艺吧。在潮汕地区之外的牛肉丸含有太多的淀粉,所以吃起来总是那么松软黏糊,毫无嚼劲。就像一个浓施粉黛的烟尘女子,模样虽然美艳,却远远不及那淡妆舒雅的清纯少女。
夜深如海的时候,夏琳琳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呆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斑驳的树影如痴如醉地婆娑着。平常喜欢煲电话粥的烦人室友终于都离开了,她本应感到高兴,但是现在,孤单与寂寞却肆无忌惮地占据了她的内心。她拿起手机,找到了父亲的电话,按下了接通键,旋即又按下了挂断键。
她想家了。她想念家乡清淡的饭菜,想念家乡畅通的公路,想念家乡古旧的楼房,想念家乡曲折的巷道。可是,倔强的她却始终不肯承认,她分明说过她痛恨那个地方,即便在外面饿死也不会回去的啊。那个地方那么落后,那么贫瘠,那个地方的人那么冷漠,让母亲无辜地惨死,她为什么还会眷恋那个地方?
偶然间,她看到桌前摆着一包还未拆封的茶叶,那是临行前父亲塞给她的。父亲嗜茶如命,最喜欢潮汕功夫茶,对茶叶深有研究。他最喜欢喝水仙和铁观音。水仙淡雅清醇,铁观音浓厚芳香,父亲说这两者是一柔一刚的代表,他总是喜欢在喝茶时以茶喻人,教授夏琳琳一些人生哲理。夏琳琳偏爱水仙茶,她笑着说铁观音太苦,喝了晚上会失眠。没想到她的这句无心之谈竟让父亲深深铭记了十几年,他在夏琳琳去广州之前塞给了她一大包水仙茶。
夏琳琳摩挲着褶皱的纸袋,拂去袋子上沉淀的灰尘,细小的尘埃在灯光的照耀下暴露无遗,在她的眼前紊乱地漂浮着。在纷乱的尘埃中,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坐在茶炉边眨着大眼睛看父亲冲茶的懵懂的小孩,她的嘴角露出一丝轻盈的笑,摇了摇头。夏琳琳学着父亲的动作冲起了茶,勾勒着青花的茶杯上飘起阵阵淡雅的茶香,她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嗅到了遥远的家乡那熟悉的气味。
两年了,夏琳琳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见到父亲了。那个从小就爱她疼她的父亲,仅是因为她对家乡单纯的憎恨便被无情地抛弃。每年春节将至时,她总会想起孤身在家的父亲孤单落寞的样子,他坐在天井下呆呆地望着漆黑冷峻的夜空,悲戚的眼神像河水一样缓缓地流淌出来,将夏琳琳不安自责的心包裹得密不透风。她分明已经很想父亲了,可是,她为什么还要用那可笑的执念来折磨自己?
“回家,今年我一定要回家。”夏琳琳紧紧握着茶杯,自言自语着。
雨一直在下,杂乱的雨滴恣意地拍打着车厢,凌乱的雨声掩盖了汽车行驶的轰鸣声。夏琳琳长久地凝视着雨痕纷乱的车窗,思绪纷扰。大巴到站了,夏琳琳下了车,独自一人拖着行李,撑着伞,低着头数着自己细碎的步子慢慢走着。时隔两年,她重新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回到了这个曾经令她痛恨的地方。她下意识地环顾了四周,两年了,这个地方的一景一物还是那个样子,熟悉得令人伤怀。她拖着行李慢慢走着,回家的路她还认得,陈旧的巷道两旁,尽是那些剥落了白漆的古老的墙壁,这些,她都清楚地记得。穿过蜿蜒曲折的巷道,她看到了那栋熟悉的房子,房前停靠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架在常年的风吹雨淋中已经变得锈迹斑斑,后座的支架上的帆布像枯萎的叶子一样褶皱,褪色得不成样子,边角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渗水。
推开那扇破旧的大门,合页发出一阵清脆的悲鸣。夏琳琳走进门,一阵淡雅的茶香扑鼻而来,那香味,她再熟悉不过了。
“谁啊?”父亲苍老浑厚的声音从房间里缓缓传来。
“爸,是我,我回来啦。”夏琳琳高兴地喊道。
“琳……儿?真的是琳儿吗?”父亲的声音因惊讶而变得颤抖起来,而后便伴随着一阵翻江倒海的咳嗽声。
夏琳琳推开父亲卧房的门,看到父亲躺在床上,双手用力地支撑着自己颤颤巍巍的身体,却怎么也起不了身。她跑到父亲的床前,蹲下身,握住父亲粗糙却温暖的手,心疼地说:“爸,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爸……”
父亲摆摆手,爬满皱纹的脸露出一片舒心的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爸没事的,只是担心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爸,别这样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夏琳琳嘟着嘴说。
父亲沉吟了许久,望了望母亲洁净的灵位,又看了看夏琳琳青涩的脸庞,低沉着嗓音缓缓说:“琳儿,不要恨……这里,毕竟是你的家乡啊。”
夏琳琳捧着父亲的手,贴在脸颊上,冰凉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编者按』只能说作者的文笔真的好,读起来,是一种从心底透出的悲凉。恨了那么多年,孰不知,都是因为爱。故乡,在作者心里有了一种更加复杂的情感。个人觉得,要是多点人物心理描写,将会是锦上添花。加油了!!
——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