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笼
双眼倏然睁开。
几无预兆,不带迟疑、毫无拖滞,在无法察觉的瞬间就完成了。
与各部件的联系好像还没完全接上,乏力的身体却似无须遵从我的意愿、指令,自顾自地开始动了。从床上翻身起来,挪向床尾,扶住床沿,左右脚交替下落……
如同一个既定程式的开始到结束,静静审视这一切的我直接略过主导者更倾向于一个旁观者。
“今天上什么课呢。”刚出寝室,阿岚一伸懒腰,仍不忘加上一句例常。其实并没有什么疑问意义,只是习惯一般,所以我也不用特意回应。只是稍稍加快了两步调整到并肩,就维持这样走向教室。
时间理应是连续的,但是有时会觉得也存在节点,可以从这一点跳过其间部分到那一点,举例的话,上课到下课,虽然有着这一段非常清晰的字符语句记忆,却不带实感。
老师提前了几分钟放行。
把桌面上的东西粗略一收,站起来跟岚打下招呼。
“有事,先走了。”
“哦噢。”岚有点惊讶地抬头望了我一下,不过没有问什么。
今天他会过来。
穿过教学楼后面的小道,踏上草地上的石板路,心里不自觉地默数着踏过的石板。直到石板路与我分道,继续往前走了一段后,我在一处盖着树荫的草坪坐下。大概是这里了。
上次见面是刚开学的时候了,他帮我提着大包小包,不时向四周张望,重复着“原来是这样的啊。”
到底是哪样,我也不能得知。
他没有考上大学,可他说这样正好有空送我过来。我们交往了很久,真要细究时间的长度,又无从想起了。我们的关系大概如此,有点难以说清,每当回过神来,总看得不甚真切。
稍稍抬高视线,蓝天便落了下来,几片碎云也不显眼。
视野朦胧一下,突然发现整个世界好像都变了。
地面变得硬硬的,轻轻起身,我好像站在了一栋建筑的楼顶上,凭直觉也许是教学楼,也许是宿舍。走到边缘往外探头,天空此刻倒转到了下面,均匀地涂上了一层蓝色,凝湛得毫无破绽,这一切意外地感到十分自然。我自然而然地跳上了护墙,放开身体,迈了出去,就这样掉向了天际。现在我心里满载的仅有一种彻底的渴望,化作流星也好,陨石也好,只想把越来越近的天空砸破。
“咚”的一下,撞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了,可以确定的是,眼前的天空依旧无损。
没有任何痛感传来,倒是有一个声音渐渐响起。
“你醒了啊。”听到了:“怎么在这里也能睡着。”
“你来了……”我揉着眼睛回应。
他转身到我侧面坐下。
“嗯。等了好久?”
“忘了。”真话来的。
一种静静的沉默从我们这里散开,慢慢地把周围都覆盖上了。就这样坐着。
“明天我想出去走走。”他双手后撑,抬头这么说。
“旅游?”
“不算是,想随便走走,想去哪就去哪,看看自己能走多远。”
“旅行……”
“大概这个意思吧。”
把脸转向他那边,我小心地问:
“这,是你的梦想么?”
“不是那么夸张的东西。” 这次带着笑意说。“说来高考那时老师发的誓言单上梦想那栏我还填着G大学的呢。”
“其实不是?”
“当然。”他停了一停,才继续:
“每个人的梦想是或多或少都被改造过的吧,一句话,一个人,都成。唔,就像人被UFO带走,改造过了,自己还不知道。能懂?”
“懂的。”
他弓身就站了起来,不知道在看着哪。
“明天。”
“嗯?”
“能来?”
头不知怎的地低了下去,似乎快要埋进地面。近于缩成一团的我那里说了什么话,自己都没听见。
他却好似听到了,笑了:“也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也……”
“咦,阿夏?你一个人在那里干嘛?不快点去么,等下的会。”
我回望一眼,是阿岚,忙叫唤:“这就来。”
再看时,他已经不见了。
用力想恢复到可以行走状态,结果踉跄一歪,直躺在草坪上。
映进双瞳的景象再熟悉不过。
原来这边的天空也好清,也好蓝,就好像……
一大块完美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