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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高级翻译学院0901   魏敏 

 

三点。三点一刻。老天没完没了地往下倒雨,好像要把憋了几天的怒气一下子发泄干净似的,可偏偏这个时候,我得先坐公共汽车到梅林关,赶搭四点钟的校车。我扒着窗,听着雨声,看着集聚着水泡的右脚,(医生说是下雨的时候,把脚弄湿没有及时换袜子,滋生细菌造成的)连逃学的心都有了。

“快,现在坐车到梅林关好歹能赶上校车。”妈妈拎起我的书包催着,走到鞋柜前,双脚撩起拖鞋穿上就往外走,“记得把门关好。”啪嗒啪嗒的鞋声在楼梯间格外响亮。

我百般哀怨地蹲下穿鞋,把鞋带拆开又重新系上,绑得死死的,仿佛这样就能免遭雨水侵蚀似的。

没一会儿,妈在三楼扯着嗓门喊: “记得抹药膏!医生叫你一天抹……” 

“有什么用!抹了还不是要弄湿!”我冲着门口叫,好不容易找到撒气的口子。 

“你发什么脾气!一直下雨,我也没办法!你自己爱抹不抹!”接着,就是摔门的声音,我知道,这是我们母女“冷战”的标志。

小路的两边排满各家的摊子,卖鞋的,卖水果的,卖菜的……一个紧挨着一个,这会儿,下雨了,也不见收摊儿,生怕丢了地盘,只在货物上铺一张透明的塑胶套。地上零零散散的菜叶,果皮,被雨打了,被人踏了,外表扭曲得让人想起卡西莫多的脸。这些也罢,最可恨的是水洼:张大着嘴,雨水的灰色掺杂了橘子的橙色、菜叶的绿色……那仿佛不是水洼,更像是显微镜里细菌蠕动的圆圈。我提起裤腿,一路过关斩将,一会儿跨;一会儿踮起脚尖三步并两步地跳;一会儿踩着砖块,好容易走到路口了,怎料,车站和路口之间的泥水已经没过行人的脚踝。我愈逼近水洼边缘,就愈委屈,感觉老天非跟我过不去,在我去学校的时候下雨,还在我脚长水泡的时候给我弄来这么个细菌大澡堂!

看看表,三点二十分。从这里坐公车去梅林关最快也要二十五分钟,更别说这鬼天气,搭个四、五十分钟也不足为奇。可现在……我手足无措。默默地朝妈那边走去,心想她肯定还在生气,于是便没敢抬起头来看她。走近些,我瞥见她瘦小的双脚正稳稳当当地泡在水里,白白的像是会发光,再近些,还能看到脚背上的青筋,静静的让人想起地图上的支流,看似安静却充满力量的血液。我走到那双脚前面,突然,其中的一只竟猛地翘起头来,脚趾尖奋力朝上挺起,脚背下压,后跟抵着地面,青白的脚筋绷得直直的,硬硬的,俨然一副被委以重任的样子;另一只的脚趾死死地抠着拖鞋,因为太过用力,趾甲都成了上白下红的了。

“踩过去!”我听见妈说。

“快呀!”她扯了扯我的袖口。

妈没有生气,至少此时此刻她的气已经消了,可我依旧没敢抬头,泪水海啸般从心里涌出。世界如同被某位仙女定格住,她想让我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坏——上小学的时候,我曾想方设法不让妈帮我开家长会。那时班里一个男生老在取笑我,说我妈瘦的像“白骨精”说我是“白骨精”的孩子。虽然嘴边否认,但我竟也觉得妈让我没面子,所以就编出了一系列不让她去开家长会的谎话,“老师说想跟爸谈谈我的学习”“妈你要买菜,买完了肯定赶不及,让爸去吧”;我还常常跟她顶嘴,甚至跟她冷战了2天,把气她哭。

想到这,眼泪已顺着脸颊流进我的嘴里,咸咸地刺激着每一个神经,我缓过神来,装作没听见没看见,便匆匆涉入水中,把妈丢在后头。脏水漫过我的脚踝,浸透我的鞋子、袜子,双脚顿时一片冰凉。

雨狠狠地抽打头顶的伞,抽到我的心里。

妈,对不起。

到梅林关的时候已经是四点零七分,司机大叔见我拖着半湿的身体上车,朝妈妈满脸同情地说了一句:“天,都是成这样了。”

“可不是嘛。还好没开车。”妈站在车门口。

“这么大雨,知道孩子来的时候不方便,就推迟十分钟开车了,行,现在人齐了,走啦!” 大叔拧了拧车钥匙,稳稳地转动方向盘。车慢慢地从妈身边驶开。一点一点,那瘦瘦的身影在雨中如同莫奈的印象画,模糊的美的令人心疼;她的眼睛、鼻子、衣服渐渐被吞没;最后连她手上的红伞也揉进那丛雨帘里。

我坐在车上,回想起先前那一幕,才察觉自己还没跟妈道歉,于是,泪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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