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情长
(一)
这些天,一直都在下雨,下着磅礴的大雨,雨水像似一股股汹涌的血液,穿越了山间,也穿越了丛林。好像这样的天气在那个年代里是极少有的,以至于我完全淡忘了太阳究竟是何时走的,又何时再来……
随着黎明的阵阵降临,我也早早的起来了,探着一道道模糊的光线,我终于找到了我的那只支撑着我生命的拐杖。于是一步一步的蹒跚到窗前,试着去摸索一件珍物—那是一个相框,相框里有张早已褪色了的青白色底照,而那底照里则并肩默默地站着一个消瘦男孩和一个清秀的女孩。
近乎,在每一个四季交替的日子里,我都会熟悉地做着同一个动作,我都会凝视,透过那一滴滴忽闪而过的泪珠,凝视照片里的那张妮人的笑容……
故事是发生在五十年前,也即1978年。而我呢,那时候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在家乡的一个小县城攻读高中。说起那时候的高中考核,并非像是现在的模式,我记得自己是被村长强力推荐上去的,究其原因我也不大清楚了,不过在众村民的眼中萧毅(这是我的原名)是一个难得的人才。然而,高中三年即将离去,正值我拼命备战高考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文革大浩劫像把凶残的猎刀划破了这个岑寂的城市,也带走了我的一切本来安好的梦想。从此,老爸无端端被划为了右派,家里的财产一夜之间流落在那些所谓的正义之派的手中,而我也无奈的放弃了学业,走进了农间田野里,过上了晨兴理荒秽,带月禾锄归的日子。从那以后,老爸用仅有的积蓄疏通关系保住了一家,并带着我和他所深爱着的女人逃离了这个污秽地带,来到了A城。为了逃避法眼,他把我们家的姓改成了“肖”,而我自然而然的从“萧毅”脱变成“肖毅”了。那时候,老妈身子一直都不好,一家的收入全由老爸一人靠拉板车来维持,后来一次的意外,扭伤了腰,从此这重担子便落到了我的肩上。不过还好,因祸得福,在一次到医院探望老爸的时候,由于我在填写病人家属协议书的时候,出笔尤其公正,划墨干净利落,后来被那所医院的徐院长看中了,并招我为他的办公室秘书。当时听罢,心里霎时有种无法言喻的欢快,然后就一直傻乎乎傻乎乎的呆在原地……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经过自己的艰苦拼斗,终于能在医院里沾了些许的名气,至于能不能光宗耀祖那可是另一回事,但是呢日益深得徐院长的器重那是必然的。然而,“花香招人妒”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各种各样的排斥与舆论像似洪水猛兽一般的泛滥在我的世界里。不过最后我还是啃了下来,因为我长大了,今年二十岁了,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在日夜忍受着痛病的折磨,还有这个刚刚新建的“肖”家,他们都需要我,需要我顽强臂膀的安抚……
偶尔的一次下班归途中,传来了广播站的嘹亮音声:据国务院新闻发言部电:自1978年起,教育部决定在全国恢复高考……
“高考?高……考……,高考……”
我断断续续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不经意间主动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嗯嗯嗯,很痛,真的很痛。我没听错,是真的,这是真的,真的是我盼望多年的高考”
带着这份喜悦,我告诉了卧在病床的父亲,其实一直以来参加高考都是他老早给我定下的目标,今天这目标终于踏出了第一步,情不自己之余,父亲粗糙的手稳稳的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了一句:“好孩子,去吧!”
随后的日子里,想必是苦乐并存着的,这头顾着复习,而那头又不能落下工作……记得那段时间,我身子变得出奇的瘦弱,不过还好,最后我顺利被B城的一所医科大学的临床专业录取了。
很快,新生入学的日子越是接近了。安顿好了两老的日后生活,我便独自拖着一袋袋的行李箱,奔到了繁华的B城。按图索骥,繁华里我终于找到了那所独处岑寂的学府,走了进去,开始了我的下一个生命转折点……
现在回想起来,那所大学的确独显奇葩。在以往的学院开学典礼上,一般都是学生自己上台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因为那时候学生比较少,这样做时间也花不了多长,于是很多大学都这样效仿了。然而,今天尤为不同,校长要求我们每个人写一封自述信(加上笔名),然后包在匿名信封里,等到全部统集起来后 ,再随意分发给其他每一位同学。如此繁杂的流程,我当然是不大情愿执行的,最后还是抛下了面子,在自己的信封里写下了深情的一句:前五百世的擦肩而过正是为了今天你的一次回眸 (肖傻)字。至于这封信后来究竟落到了谁的手上,我也不一而知了……
我只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舍友捎给了我一封信,说是今天派剩的最后一封了,没人要,见我恰好没有,于是顺水推舟就给了我。好吧,我很惬意的收下了。在微弱的烛光下,我已经开始听到舍友鲁山的呼噜声了。说起这个鲁山,我一直把他叫做庐山,然后每天等他睡着后,我都会无奈的吟起那首古诗的一段—“不识庐山真面目,只愿身在圄囹中”不过呢,那位庐山果真义气奋友,每次有难他都是第一个出来帮我挡……直到今天,二十一世纪二三十年代了,我俩的感情仍旧不改,经常在微博上分享家常。
我慢慢地拆开了那信封,模糊的看到了几行歪歪扭扭的消瘦的字迹,想必又是一位败家女的手笔吧。
“ 前五百世的每一次回眸只是换取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小丸子(字)”一边看着信纸,我就一边情不自禁的发笑,“原来这世上还真的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文字,只不过呢这娃写的内涵也过于伤我心了……呵呵呵呵!”好吧,我就暂且保藏着吧,心里想着或许会有那么的一天,它会有丁点用的。
自从那天看完这纸张后,我再也没有欲望想接触过了,直到现在偶尔会觉得有那么一种心灵上的缺失。
时隔了一个月,我逐渐适应了这里的一切,包括这里的人,这里的事。后来可能是因为自身那股独有的常常吸引人的厚道吧,被学校的一位老师看重了,并任命我在“临床医学研究协会”当副会长。说起来,那个月的我确确实实是个幸福的娃,貌似老天都是在眷顾我,眷顾我家世贫乏,因此给了我常人没有的珍宝。
但是,说实话那位子的的确确难坐,每天每夜都得在烛光下熬那么几个钟头,筹划着一些繁琐复杂的事务不说,有时候连自己究竟洗了澡没有也一无所知。那时候没现在那么的先进,划一张图表都得亲手用笔划,没办法,没电脑呗!
不过还好,每每弄完一项工作,庐山哥都会习惯性的走到我身边,左手一瓶不知珍藏多久的陈年白酒(后来听说是从老家带过来的),而右手一包脆香花生,就这样,哥们的夜生活并不再觉得寂寞了。
糊里糊涂,一个月快活的乐过去了。接下的日子,我又得开始着手忙招收会员的事了。很快,招新的大日子终于到了,我不知怎的想了个鬼主意:我让庐山哥在我的位子上坐着,然后自己就假装成一个会员的应聘者。老实说呗,我这么想也并非有任何意图的,再说吧大大咧咧的我能图个啥是么?只不过,心里压根儿觉得好玩,就两个字“好玩”,所以就擅自改掉老规矩,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我是副会长,这个我说了算。现在想起那个猖狂的自己,感觉真的有点官僚主义了。
那天,前来应聘的人也挺多的,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就胡乱插进了队列里,故作平无其事的样子。
记得在我前面的是一个着装平淡而又显清秀高贵的女子,她竖起了一扎长发,风儿掠过那淡淡的花露水味道不知不觉中早已充斥着这里的空气。个子长得有点高,跟我差不多吧。后来,心里有点不平衡,于是故意往脚下看去,只见一双长有一分米的高跟鞋,然后便很邪恶的故作微笑:“原来如此!”
“你正在那里说什么啊……”那女孩忽然扭转了头,神情讶异的看着我。
“没有!没有!我傻了……嘻嘻嘻”
“笑什么笑,再笑我还真的要打你了……”
“绝对没笑,相信我。”看着对面一副故作泼辣的样子,我的心里更想发笑,可是为了顾及她我也压抑住了笑场。
“你不紧张的么?”她手持一张布满黑色字体的申请报名表,偶尔会看到有些许震动的迹象。
“啊……一点点吧,毕竟它是一场面试啊。不过呢,说真的,你不要紧张的哦,因为有我在你身后做你强大的后盾。”
“你也挺幽默的哦,好吧,我不紧张。哦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的?”霎时,她变得尤其温柔,温柔的让我感觉有点可怕。
“肖毅。肖邦的肖,肖毅的毅。特高兴,认识你!”
“呵呵呵,恩好吧!我叫……徐静。没什么扩展名的,就“徐静””她故作了一个淘气小孩儿的模样,“嗯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徐静,徐静,真好听的名字……”我暗地里轻声默念着。
“肖毅兄,你又在唠叨什么呀?”
“哦哦,没有,没有……”不知怎的,我忽然变得从未有过的紧张感,“好吧,不要说了,到你了。快进入吧,记住不要紧张,淡定淡定哈。”
“遵命!呵呵呵……”
后来,经过了一阵阵的大遴选,我和徐静都顺利晋级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时候看到她欢喜的样子,我心里忽然而来的一种欣慰,是一种重未有过的欣慰。那感觉现在还能依稀感觉到,五十年了,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加珍贵的了,我想倘若有那么的一天我走了,我一定会带着那感觉和那个相框一起走,我无法忍受它们独自披露在这淡淡的空气中……
自从那段日子之后,我的枯燥生活里便不觉枯燥了,只因为我多了一个朋友,一个你什么都愿意跟她说的朋友。那时候,没有腾讯QQ也没有手机,我跟徐静的初始接触是在一封信件里,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忽然让我股足了勇气去弄这个东西给她,可能是校内互相通信是免费的缘由吧。
第一次写信,还是写给异性的,我显得格外的紧张,以至于一封信只写了不超过十个字,其内容跟大家透露稍许吧:“嘻嘻嘻! 肖傻(字)”
那信刚发出去不到半个,我又收到了徐静的信。那时候我真的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呢喃着:“哪有那么快的回信啊?”焦急而又有点安静的轻轻撕开了信封,一个劲的往里看,只见那儿清晰写着几个看似有点熟悉的歪歪扭扭的文字:“肖邦的肖,肖毅的毅”,你好!有点开心,我的第一封信是写给你的。嘻嘻嘻!!小丸子(字)
“小丸子?貌似我有印象。哦哦,对了。就是她!她就是小丸子?我没有看错吧,徐静就是小丸子?”我在每一步每一步认真的思考与定断中,有点哭笑不得也有点惊讶。
惊讶中我又有点怀疑,就是有点不确定的感觉。我匆匆忙忙的跑到了徐静的宿舍楼门前,就在我气喘吁吁跑到门槛的时候,我早已发觉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竖立在我的跟前,任尔一旁的柳枝叶洒落在她的发丝,然后一直靠着那件白蓝色的连衣裙,飘落满地……
“小丸子?”我诧异的看着她,眼睛竟然一直都没有转动过。
“肖傻,潇洒!你还真的傻透了,呵呵呵……”
忽然间,一个在低声的傻笑,一个则在愣愣的凝望着对方。以前,我经常认为只有在张爱玲的小说里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结果,如今被我遇上了,真的遇上了。就连我也不敢相信,这究竟是在梦里拟或梦外?
那天过后,我写的信更多了,收到的回信也逐渐塞满了我的书桌抽屉。从此,“徐静”与“肖毅”这两个名字在我们两个之间变得不再陌生了,而取而代之的是“小丸子”和“肖傻”,我们从一个陌生的对方,在一个巧合的信封里,我们变得无话不说。当然在常人看来,这是一对十分等对的情侣也说得过去……
时间有时候的确是个残忍的杀手,一年快快乐乐的日子也即将离我而去了。我所管辖的协会也变得日益状大了,那段日子我们协会的会员经常出现在电视银幕里,不管是协会拟或学校的声誉也无意间提升了不少。那时候,我想组织全部会员三进农村,实行义务看病,很快我们的号召得到了学校领导的一致认可。
我仍记得,小丸子是念护理专业的。这下子,我还没提,她就早早的报名参加了这次义务活动。
当然,庐山哥也被我强硬拉了过去,免得他整天一个人呆在宿舍里看古龙小说。有时候,我也会骂骂他,不过他也挺够义气的,我骂的时候他竟装作听不到,等我筋疲力尽的时候,他才开始放开喉咙,狠狠地反驳我一顿,让我无懈可击。
那时候,我也不知怎的,徐静忽然分到了我那对。说也奇怪,当时的我除了惊喜之外,仍旧是惊喜。我想不到自己能够跟老友一起奋斗在那个岑寂的农村气息里,我想不到究竟还要多久,还要多久,这片天空完全只属于我们两……
后来,队伍终于来到了c城的一个小村庄。那里的人很好,对我们队伍的到来也是前未有过的欢迎。还没到村,我们就清晰看到旁边的老树上早已挂起了一条条的横幅,在接近村口的时候,更是有一群群衣衫简朴的农民貌似含情脉脉的向我们招手。这场景,我看得特感动,忽然间依稀听到了由旁边传来的抽泣声,那声音特别的细腻,但是又特别的伤感。是徐静,她曾经在我的面前哭过,那时候我经常取笑她:“这世上,我想也只有你的哭声是最能打动人的。”然而今天,我同样说出了一类的话,可是发觉她哭得更加厉害了。最后唯有借了个肩膀,依偎着她那个小额头……
“小丸子,我好久没骑过自行车了?”我故意转移了话题。
“你骑没骑过关我什么事啊”
“啊……”我忽然被她坚决的答复弄得无言了。
“笨蛋!”
“好吧!待会儿,笨蛋就载着你这个小丸子游玩一下着小山村吧。”
“但是我事先警告你啊,如果我跌了,你得负责!”
“好奸诈的妇人!”
“学你的,啊哈哈哈哈……”
……
那天的傍晚十分的美,天空之角挂起了一幅璀璨的红霞,忽闪忽闪的映衬着那一排排青草绿树。划过一道道的碎阳,一个消瘦的男孩载着一个清秀的女孩,走进了那副美景,越走越远,似乎早已定格了一个世纪……
(二)
这条村说来的确有点特别,在全国来看也只有一个了。整条村子不是很大,可外面都被栅栏围得水泄不通,就连栅栏外也近乎看到有不少的军人在日夜轮班把守。所以,当时申请这场地的时候,也会偶尔遇到了政府方面的阻挠。
据了解,村里的人都得了一种怪病—也即村民所说的“热病”,在医学角度上看就叫做“艾滋病”。当时,可以这么说一旦患上了,就意味着自己正在一步一步的被病魔侵袭,再忍受着疼痛慢慢地,慢慢地死去……鉴于当时医学界水平的局限,没有一种药物是可以完全根治的,最多也只能是可以限制病情恶发的功效。
在我们刚刚来到的那一天,村里就有两位妇人得病死去了,看着一列简简单单的送葬队伍缓缓前进。靠在一旁的徐静,忽然变得很忐忑,使劲儿把那个微小的头颅伸进了我的胸膛,然后双手狠狠地捂住了两只耳朵。
一分钟,两分钟……都过去了,送葬队伍也逐渐在我的视野中淡远,再淡远。而当我想用手抚慰她的脑袋的时候,则发现我胸前的衣襟早已湿透了。
“小丸子,坚强点哈!不要哭,有我在。我就在你身边……”
“肖傻……呜呜呜”
“果真是大孩子,长不透的娃!”
“肖傻,我好害怕。这天空太冷了,我真的害怕如果有一天,我也要这样的离去,我不愿意啊,我真的不愿意啊”她忽然间把我抱得紧紧的,有点呼吸不了的感觉。
“好吧,你不会死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即使你死了我也要跟着你一起去,我不想你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守在天堂的一角……”
“不许你这样说,我不准你死。你要记住,如果有一天我走先了,你要好好活下去,知道么?”
听着这话,不知怎的突然的一阵压抑霎时停留在我的心室里,痛苦的,痛苦的有点想窒息的感觉。似乎,似乎自己就要面临着一场生离死别。
“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答应我。”
“我不要”
“答应我。”忽然间,她的态度变得从未有过的坚决。
“好吧,我答应你。”大概沉默了几分钟,我才忍着泪慢慢地慢慢地张开嘴。然而今天我也记不清楚了,当时闪砾在眼眶的那滴泪究竟有没有掉了下来。或许它早已凝固在那一年彼此的忆记里……
在进村的第二天,我们便开始了对当地村民的慰问与医治。那个时候,我人生第一次穿上了洁白的大褂,走在路上,貌似有种为民请命的神圣责任感。紧随跟后的是一位小护士,她的真名叫简·阿黛尔,是一个外籍留学生,也是跟徐静同一个班的。曾经听徐静说过,她跟那人挺能聊的,可以说是异国闺蜜吧。只不过是她的中文讲得不是很好,可能是因为刚刚进来中国这个古老国度吧,任何东西都需要一个适应期。
在后来跟她工作的几天里,我还真的发觉她的中文不是一般的不好,而简直是一句话下来,全是英文。不过呢,我自认自己的英文水平是绝对比不上那两个人的,一个是徐静,还有一个是庐山哥。
这几天里,貌似徐静早已看出了我的纠结之处,于是毛遂自荐,强烈要求加入我的队里。可是奇怪,这憋事庐山哥也凑了进来,他几度邀请阿黛尔进去她的队里。他的最能杀害我自尊心的理由是:他的英语水平几乎达到了要考托福了。
最后,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徐静又跑回了我身边,做了我的一个护士。不过说来奇怪,这娃特别难懂,她以前特别害怕打针的了,每一次都要狼嚎大哭的样子。可是呢,当她给别人打的时候就显得尤其勇敢,而且快而准且不伤筋骨,这也是后来从一位病人的口中得知的。
然而,在一次为患有热病的男孩做治疗的时候,曾经一度想避免的意外事故终究还是发生了。那天里,徐静在为孩子打完针的时候,可能不大注意针头的方向,然后那孩子的脚不知怎的忽然猛地碰了一下那针柄……后来听到一声哭叫,我一听便知道是徐静的,于是立马跑了过去,轻轻地把她扶了起来,她哭的好凄凉,哭得好无助,这是第一次,是我听到的第一次。男孩的淡黑血液,随着针尖无情地插入了徐静的手掌。天啊,知道么,这是我的徐静,我的徐静,求你不要伤害她吧。
“小丸子,不要哭,不要哭,我在你身边,你会没事的。”
只见她一直在那里沉默,沉默,沉默的有点可怕。
两天过后,我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说那男孩始终熬不住,死去了。当时我不敢把这告诉徐静,我怕她担忧,因为在我认识她的那一天开始,便觉察到她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尽管偶尔会摆出嘻嘻哈哈的样子,她怕痛,她更怕死去……
一个月,过去了,义务活动也即将接近尾声了。就在离走前的一周,徐静忽如其来的跟我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想要回去。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心里特别难受,于是把接下来自己负责的事务转交给了庐山哥。
在回去的列车上,她没有说过几句话,就一直这样把小额头紧紧的贴着我的肩膀……列车窗外的田野特别的绿,路边的白杨树也长得有点高,高得在列车经过的时候,我只能看到一排排的树干飞快而有节奏的逃离在我的视野。
“小丸子……小丸子……睡了吗?”我侧着脸庞,轻声低问。
“看你的树吧,这么多废话!整天烦人家睡觉。”
呵呵呵,小丸子就是这样的了,知道我是不会反击的,所以在我面前经常变本加厉,表现的十分放肆。不过,我喜欢,我愿意她只对我放肆,我想这世上除了她就别无他人了,真的。
“小丸子,你家在哪里的?”顶着被骂的危险,我忽然好奇的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A城”
“A城?”
“对啊,怎么了。”她一脸的疑惑。
“这么巧,我也是啊。呵呵呵……”
“啊哈,你这傻瓜以前怎么没跟我提起,不过呢我从小就出去外面读书了,经常不在家的,也只有假期才能回去看一下爸爸。”说着说着,她便叹起长气来,“哎,我真的好想念我爸啊。不知道现在的他过得怎样?”
以前听她说过爸是一位很出名的医生,至于什么名字我就没有过问了。如今,话说回来,我也好久没回过家了,更不不知道两老的生活怎样。后来,我干脆提议说:“这样吧,我们不回学校了。我们先回A城,好吗?见一下你爸,我也想见一下我的爸妈,还有我的那个大恩人……”
看着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她很快就答应了。
随着喧哗的声音逐渐传入耳朵,A城终于到了。看,这就是我命运发生转折的第一个拐弯点,在这里,我试想伫立不动,想再一次呆呆回味一个多年前自己的风光史。
“肖傻,发什么呆啊?快点走啦。”
那时候,我甚不清楚这里究竟是我的家还是她的家,不然为何她比我还要熟悉这样的路。紧随着,我就像是一只迟钝的老牛,被她无情牵动着,穿越了一条条繁华街道,一座座曾经嬉戏过的小桥,还有小桥下那清澈的河水……
很快,我们便来到了一间医院的门前。我不知道今天,很多的离奇事都莫名其妙的发生了。包括这家医院,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它,因为当年我就是在这里被徐院长重用,然后在这里我曾托起了一小片云彩。
在我们刚要走进门口的时候,我发现了徐院长在那里静候着,似乎早已知道我要回去探望他的模样。二话没说,我第一个飞奔了过去,拉着院长的手,寒暄了一番,看样子有点像多年未见的父子。
这个时候,我看见徐静的眼睛瞪得特别特别的大,慢慢地靠近我们两,然后互相扫视了一下,沉默了大半天,她才张开嘴,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们……认识的。爸爸……”
“爸爸?”我诧异道。
“对,她就是我女儿!”
呵呵,真所谓“莫问世间事,世事绝离奇!”
“徐静就是徐院长女儿,徐院长就是我的大恩人,而我又是徐静的好朋友。那我们三个岂不是亲上加亲。呵呵呵……”
“谁跟你亲啊!笨蛋”徐静忽然间用脚狠狠地拽了我以一下。
“呵呵呵,你们两个……静儿,不要对“好朋友”这么凶”徐院长忽然间笑的尤其奸诈,跟他女儿不分上下,而且在说后面那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出奇的重,“好吧,你们也累了,快点进去休息会儿吧”
随后的一个多月里,徐静一直呆在医院的病房里休养。那段日子,我向学校请了一个长假,因为我想呆在她的身边,我不想她一个人守着一间空荡荡的房子,她怕黑,她容易哭,我更不忍心听到她无助的抽泣。我说,我留下来,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再回校!这是我两的约定,在黑色夜空下,默默许下的约定。
又一个月过去了,徐静的病情还是没有得到好转,她的体重轻了好多好多,眼看着曾经那张圆脸蛋一天一天的消瘦,我看着心里挺不是滋味。夜里,我几度忍不住要哭,可是我不敢,我要坚强,因为我一直都知道,都知道只有看到我的坚强,她才会有信心继续坚强,继续活下去。
后来,为了陪她,我干脆向学校申请了休学。然后,留在了徐院长身边,白天帮他处理一些医疗事务,而夜晚则留在徐静的病房里。
那段日子,她经常受到病魔的折磨,但是我从未看到她在我面前哭过,没有,一直都没有。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强大,如此勇敢。就这样,每个夜晚我都会习惯性的为她讲笑话,像对着一个调皮的小孩一般哄她入睡。
“我说你这娃啊,怎么这么不听话。快点睡!”
“睡不着。”
“那就数绵羊吧!”
“我不要,我要看着你睡。嘻嘻嘻……”
“傻瓜,好吧!你记住等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啊。不许耍赖。”随后,我便在一旁的小床上睡着了。
这就是小丸子,我的小丸子。
又是一个夜晚,一个不安而又可怕的夜晚。窗外的雷声出奇的轰隆作响 ,紧接而来的是一阵阵磅礴大雨。忽然,一声声凄惨的哭泣,夹带着雨滴的敲打声,把我惊醒了。模糊中,徐静极度痛苦的挣扎着,口中还一直在不停地呼唤着我的名字。那时候,我像疯了一般的跑了过去,紧紧的把她有点冰冷的身子拥在了怀里。
“小丸子,小丸子,不要怕,肖傻在你身边,一直都在你身边,一直都在你身边……”我哭着把我的头侧在她的耳边,“你先等我会儿,我去叫伯父……你要等我知道吗?”
“不……要……走,不……要……走。我要你留在我身边,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傻……瓜,我……就快不行了……” 她那双近乎无力的手紧紧的贴着我的脸,还挣扎装出一副可爱的笑脸。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我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傻瓜,你答应我……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肖……傻,我想我俩照个相……好么”
“嗯……嗯……嗯”我哭着应道,任意眼眶的泪滴胡乱的洒落衣襟。
分针秒针滴答滴答的走过了,伯父来了,摄影师也到了。在白色床边,我扶起了她的身子,轻轻地偎依在我的左肩,她冰冷的右手无力的牵着我的左手……那个晚上,她笑的很美很美,从此以后我与她这辈子唯一一个最灿烂的微笑便无情的定格在我们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合影照上。
就这样,她一直靠在我温暖的肩膀,安静的睡着了……
…………
“爷爷!爷爷!不要睡啊,快点看,快点看,彩虹啊!”忽然间,一个小女孩把我叫醒了。
这日子,我好像的确做了场梦,那梦好长好长,似乎我已经在梦中沉醉了半个世纪。而这个小女孩,是我后来从孤儿院收养的一个孩子,因为自从徐静走后,我一直都没有结婚。那女孩的名字,叫小丸子。对,就是小丸子,我的小丸子,她一直没有走,一直都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