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彼岸花开

今生已知前生事，　　

三生石上留姓氏，　　

不知来生她是谁，　　

饮汤便忘三生事。　　

          __________ 题记　　

传说黄泉路上开满了大朵大朵的鲜红灿烂的花，名叫“彼岸花”，此花开在忘川彼岸，据说当灵魂度过忘川便将前世今生的种种曾经留在了彼岸，于是形成了彼岸花。　　

彼岸花到底长啥样，我从没有见过。姥姥常常把它挂在嘴边，时不时望着远方呢喃而我却在一边迷茫懵懂，只想着姥姥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传说有座山，一年四季树木浓密，鸟语花香，飞禽走兽无所不有。有人说，这座山啊是座仙山，山上住着仙人，切不可鲁莽上山惊扰仙人遭了天谴呐；也有人说，此山翠如黛，远望云雾缭绕，近观雨雾森森，非祥瑞之气，实属巫山啊。　　

再有传说，山里有一白发苍苍的老人和一精灵可爱天真烂漫的小孩。两人以此山为家相依为命 …… 　　

传说毕竟是传说， 十七岁之前的我是绝不会知道这些的，但是，十七岁之后的我却渐渐懂得那些传说里的奥秘。他们口中的白发老人便是抚养我长大的姥姥，而那个精灵古怪的小孩竟然是自己。　　

姥姥是个严肃不乏慈爱的老人。几乎每天，姥姥都要叮嘱我练功。尽管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练功，但是，我不敢违背姥姥的意思，所以，每次我都听话地练得满头大汗。山里的小动物们都十分喜欢和我玩，每次练功免不了偷偷懒和它们玩，姥姥心疼我也会给我的马虎眼睁只眼闭只眼。 山上美景如画，四季如春，漫山遍野的五彩缤纷。我从没下过山，姥姥从不允许。于是，从未接触过外界的我就这么一天天成长了。淘气稚嫩的小女娃娃渐渐蜕变成眉眼清丽的少女。姥姥忧伤的叹气也伴随我的成长年复一年地拉长。　　

日子流水般过去，我以为我和姥姥两个人的绿水青山一直会平静无波地过下去，不问世事，不念红尘地过完此生。直到有一天，我在湖光潋滟，绿水悠悠的的望川河畔遇到了他，生命的转轮开始变换，从此日月更替，岁月沉浮，剪不断理还乱。　　

望川河畔，他目光炯炯，清辉朗月的微笑，轻声问我，你是谁？为什么一个人在这深山之中？　　

彼时暖阳依旧，那男子的面孔是刻在三生石上未曾磨灭的记忆，不是心动，只是重逢。　　

他把我带回了一个叫做鸢宫的地方，那里的人卑躬屈膝，都唤他鸢王。鸢宫红墙绿瓦，出处皆是富丽堂皇。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心中惊咋也恐慌。他们对他毕恭毕敬，看我的眼神却是奇怪、怨恨、谄笑 …… 心里莫名地难受，突然好想山上的姥姥。可是，一切的恐惧惊慌都抵不过他低眉的宠溺，那是驱散阴霾迎接旭日的暖阳，如罂粟，饮毒渐深但甘之如饴。中毒至深，无药可治。我想，忘记他是鸢王，忘记姥姥，忘记自己 …… 　

一天夜里，寂静无声，我从睡梦中缓缓醒来。一身漆黑的小黑夜定定地立在我的窗前，眼睛黝黑明亮，目光凄厉地看着我。我高兴之余隐隐地开始不安。小黑夜是山上众多动物中与我最为交好的一个。漆黑的夜里是它哀怨凄绝的余音，我能听懂所有的动物的语言，包括小黑夜。姥姥已卧病在床，晴天霹雳，我开始担忧，心里的愧疚与日俱增。　　

某个午夜，我偷偷潜出鸢宫，回到了山上。姥姥并没有如小黑夜所说那般重病在床，只是在看到我之后，眼里的悲伤里却多了几许我不明所以的自责和悲愤。她二话不说把我关进了山里的一个山泉帘洞。不能下山，甚至山里的动物朋友都不能和我接触。每天我只能对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发呆，自言自语。对他的思念也是如山泉帘洞里的寒气一样侵袭而来，压得我喘不过气。姥姥，您怎能如此狠心？　　

一个月之后，山泉水帘洞，寒气森森，水汽迷蒙间，他款步向我走来。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自信如他：“天涯海角，挖天掘地，不离不弃。”泪眼婆娑，唯有哽咽无声。　　

他牵着我的手离开了这伤心之地。八岁那年，姥姥曾说，如果此生你敢踏出此山半步，便将你永世困于此地。彼时，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神何其凌厉，指着幽深冰冷的水流语气决绝。八岁的我瑟瑟发抖，姥姥，您果真狠心至斯！　　

回到鸢宫，我开始卧病不起，足足躺了一个多月，身子才渐渐恢复过来。　　

记得那天，桃花初开，万里姹紫嫣红扑面齐开。我从睡梦中醒来。他一肘支在床沿，一手紧握我的右手。憔悴如他眉头依然是不改往日的温柔，朗月清辉遮不住他苍白的容颜。心里的感动瞬间倾城。何其有幸，遇见你？　　

千里绿堤，万里红云，日出日落，谁的情红了谁的眼，谁的意入了谁的心。他说，狸狸，此生此世，许你万水千山，意不改，情不移。我轻笑，血染江山的画，你却，却负了天下。　　

他说，十里红妆，狸狸，嫁与我，你心可愿？　　

我终是抬头，层层宫墙之上，红光满天，残阳如血，那，可是十里红妆的模样？瞬又低头不语。宫墙之外的血光，我如何不知？饶是你千叮咛万嘱咐，悠悠众口，我岂能不知？此时，叫我如何能答复你，如何让你为了我区区女子覆了这万里河山。　　

风过天地肃杀，容华尽谢，君临天下。仇将军说：“凭此魅惑众生之姿，姑娘何不寻个九重天外之地。王上乃圣者明君，望姑娘成全。”　　

与他携手，许他黄土白骨，如此而已，这样也不行么？不行啊，哈哈哈 …… 　

我是从鸢宫侧门离开的，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这金碧辉煌的鸢宫。我想我会想它，留恋它的吧，大抵这里还住着一个我爱的人。　　

回到山上，姥姥披着满头华发，白雾迷蒙中迎向我，满目凄然。　　

姥姥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说，狸狸从不后悔，走此一遭，心愿已了。清泪洒落，满地哀伤，道不尽殇歌。　　

八岁之前，我是这山上的一只小狐妖，八岁之后经姥姥点化幻化成形，盼修道升天。我已修炼七七万年，升道是既定事实，但是姥姥说，得道之前必历大劫。姥姥本想助我渡过此劫，便禁止我走出此山。岂料，处处避难，终究是是祸躲不过，终究遇上了他。情关难解，此结早已是千千结。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已是三个月之后。小黑夜告诉我，叛变已平，国泰民安。只是，鸢王抱病在床，举国名医束手无策，危在旦夕。　　

怎会这样？我跑去问姥姥。姥姥是半仙，无所不知。姥姥眉眼凝重，轻叹一声，只道：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相传冥界忘川彼岸长有一种血一样绚烂的花，名为彼岸花。此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生生两不见我，相念相惜永相失。花生叶已落，叶长花已凋，虽同根生，却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传说有一天，一仙人路经三途河遥见彼岸之花甚是同情感伤，于是偷偷攫取其一掷入轮回，想许这生生世世相念相惜却不相见的花叶一段俗世良缘。听至此，聪慧如我，早已猜至九分。心里更是戚戚然。后来 …… 姥姥继续说。　　

此事事发，天庭大怒，一道天旨，上仙因自顾扰乱轮回秩序，削去半身修行，打落凡尘。被上仙掷入轮回的彼岸花因无法召回任其修身为人，花叶虽非自愿此行，却也逃不过责罚。它们必须历经三生三世相见相知相爱却不能相守 …… 　　

姥姥可是那上仙，慈悲之人？　　

相见相知相爱却不能相守？滴滴清泪滑落。既已无缘，何必痴怨？姥姥，如何能救他？我问道。既是天意，顺应天命可就行了？如果天意难违，那我愿意用我们的爱换取他一命。　　

后来，姥姥告诉我，他是知道我是狐妖的。自那天山泉水帘洞里出来之后，我早就已心气重创。当日离开此山便已为我的身体酿出祸根。当初困我于洞中便是为了给我治伤。岂料半途而废，伤之更重。我是修炼中途废弃的狐妖，心气受损必须取心爱之人的鲜血做药引，日日浇之方可续命。如今，他是心血失之过多，加上思念成殇才至病情严重。　　

难怪，难怪你不来找我　　

难怪，你的气色日渐苍白　　

难怪， …… 　

一切皆因我而起　　

你的情，我的爱　　

你赠我十里红妆　　

我却不敢赌你一身病痛　　

……

花生叶已落　　

叶长花已凋　　

此生已相恋 相念 相惜　　

相失，又何再惧？　　

我在姥姥悲恸的泪光下，从我的左心房捧出了狐狸的心。姥姥说过，我这颗心可是历经千千年修炼的心器，无异于半颗灵丹。我想，他会活下来的吧，他会活下来的替，我们的爱活着。　　

在最后闭眼的那刻，我仿佛看到他踩着十里红妆向我缓步而来，暖笑如昔，始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啊。　　

一个月后，鸢王陨。　　

葬礼那天起，鸢国大街小巷开始流传一首民谣，据说是鸢王最后弥留之际的笔墨。　　

三途河畔　　

彼岸花开　　

花开一世　　

叶伴一生　　

花叶相随　　

生生世世　　

誓不更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