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一鸣。是个普普通通的男青年。

但是，我的女友——霜儿，却一点也不普通。她有像海草一样悠长的头发，在阳光下透着清香。她的瞳仁是诱人的像金鱼鳞片一样的红，肤色是像纯净的溪水一样的白。她说她是“万国联合会”，奶奶是德国人，妈妈是法国人。只是她说的中文很好听，就像细水长流。我想，我能找到这样一个女友，一定是我前辈子修下的福分。

  她已经工作，是开一家小小的，卖金鱼的店铺。认识我以后，她也不排斥我这个吊儿郎当的研究生的身份，每次她在我宿舍下出现，总是让舍友羡慕的咬牙切齿。那时，她挽着我的手，我心里像开了一朵花，印着她的吻，开放。

  我们已经交往一年半了。这期间，我小孩子气，她却从不小家子气。我妈第一次看见她时对我说她肯定是大家闺秀，不适合我这个什么家务都没做过的大男孩。我笑笑而过，霜儿教会了我做饭，她说要好好对待自己。说这句话时总是会飘出莫名的哀伤，说不出是什么，就像岑参那句“雪上空留马行处”，是离愁么？可是霜儿很爱我，不会离开吧。

  我们约好，等我研究生毕业，我们就结婚。霜儿那时的笑很淡，我怕她不同意，还加了一句：“霜儿，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就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我这个傻呆瓜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霜儿听了，第一次吻了我。吻得很轻，很优柔寡断。却像一股甘泉一样，清冽。

  霜儿还有个妹妹。她很少提起她，可是通过她的只言片语中，我听出她是很爱惜她的妹妹的。那次，她还特别认真的说，“我妹妹很漂亮的哦，比我还要漂亮。”我以为她是在考验我，就敲了敲她的头：“安啦，我的小公主，她再漂亮，也没有你好看。”她似乎很感动，却没有什么表示，好像……又多了一层悲伤。

  的确，有的时候，我是很不理解她。就好像她从来都不在夏天像其他那些爱美的小女生一样穿高跟凉鞋，总是穿着高高的，厚厚的雪靴子出来。我以为她家没有这种鞋子，要知道，她不同于其他女孩子，她并不会经常去逛街。于是，情人节那天我送了她一双很好看的，镶着亮晶晶的水钻的高跟凉鞋，当时我还特地把所有女性朋友邀来，一齐挑选。可是，她却从未穿过。为此我对她闹别扭，本来是很小的一件事，可是，她却跟我吵架了。这是我们交往以来第一次吵架。她明明不善言辞，却用很好听的声音别扭的跟我大吵一架。声音带着哭腔。我安慰她，轻轻吻她。从此，我们再也没有吵过架。

  我喜欢冲浪。她每次都会陪同我去，却从来也不会跟我一起下水。她说她不识水性，小时候的一次溺水让她从此不敢下水。想起我们的吵架，我便没有再强迫她。我想，只要她在岸边，笑着看着我，就足够了。

  终于，一年后，我研究生毕业。刚好碰上她的生日。我想，求婚吧。不知有什么鞭策着我似的，是害怕么？真的害怕，那种离愁，会变成现实？

  但是，我心里的欢喜却无视了担忧。想到霜儿会与我实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好，就心花怒放。我早早的在约定地方等候，手上拿着水芙蓉。

  她像水芙蓉。美丽，妖娆。像出水美人一般，在她的身上，是那么的清澈明亮。她会喜欢吗？我傻傻的笑着，菩萨啊，真主阿拉啊，耶稣啊，保佑我吧，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霜儿穿婚纱的样子了！

  霜儿走了过来，在我不经意间。是我的错觉么？这天的她，似乎全身都被水环绕着，双臂轻盈。我看的着了迷。不禁深深地吻了下去。她却推开了我。

  “一鸣……”我很不解，心里着急的像吞了一团火。我看着她像是被枫叶染红的脸蛋，柔和的说：“怎么了？”

  “我知道，知道，你今天约我过来要做什么……”她说的断断续续，我的心都吊到嗓子眼儿上了，怎么，难道，她想反悔？我很自私，不会让她这么做。

  “一鸣，告诉我，你真的想娶我？”她认真的看着我，声音依然很小。

  我也看着她。这个女孩子，两年来，忧愁是不是有增加了？可是，我不忍让她像水一样从我手心里流过！我坚定的说：“嗯，我想娶你！！”

  “不管我变成怎么样，或许我……如果，我很丑，我很奇怪，我变得你都认不得我了，那时你还是不会反悔吗？”她两眼迷离，近似无辜的野兔一般闪动着看着我。她在担心吗？哦，小女孩总是喜欢问这种问题。相比于男人，女人对婚姻的信赖度总是特别敏感。

  我点了点头，抚摸着她的像碧波长流的头发，煽情的说：“不会，绝对不会反悔。我要娶你，一生一世，都要娶你。”

  我们抱在了一起。我胸前的衣服湿了，像酝酿已久的泪水撒了下来。是感动的么？我轻轻的笑了笑，她看不见。

  我说的是真的。我已经像条鱼儿，离开她，就像离开了水。

  于是，我们像广大准婚恋人一样，去拍婚纱照，领了结婚证，一起讨论喜酒在哪里摆。她笑得像夏花一般灿烂，每次都像小绵羊一样紧紧地搂着我的手臂，似乎怕我真的走了。她对我说：“一鸣，在结婚那天，把我妹妹也请来，好不好？”

  我点点她的鼻尖，“好啊，都说你妹妹很美，记得把她打扮的好看点哦，没准我反悔了，和她‘私奔’了呢。”我半开玩笑的说。这个女孩，让我不禁玩弄。

  “不会的，我会把你牢牢的抓住的！”她说这话时眼里充满着俏皮，但是……是我的错觉吗？感觉没有底气。

  我替她选了条有无尽蕾丝的婚纱，她说：“我要穿你送我的高跟鞋。”

  我高兴的差点错过了她的吻。太好了，她的脚，一定很美。

  我们的婚礼如期举行。我打扮的庄重的像女方的爸爸一样站在殿堂前。霜儿啊……进来吧，我已经快等不及了。我要看你头上闪亮的白色玫瑰，裙子上的点点百合花纹，还有脚上斑斓的水钻。我的妻子，快点吧，再慢点，我就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进来了。如我所想的美丽。全身白皙透亮，白色玫瑰给了她像水流一样的娟秀。真的像水一样，蜿蜒流长。我看着她如水晶一样的瞳仁，对她灿烂一笑。

  她也笑。“一鸣，你真好。”她说。扬起了白皙的脚，我看见水钻如她的脸，如此烂漫。哦，原来，她一直不穿我送她的鞋子，是为了给我大大的惊喜！

  我捧起她的手——隔着厚厚的白手套，并没有发现她的妹妹的座位上是空的。我们在鲜艳的红地毯上慢慢的走着，她一步，我一步，形成一个完美的弧线。我想，若现在从背后看我们，一定是一个大大的勾，是对的永恒。

  我第一次那么希望神父能像辩论队的队员一样飞快的念完祷词。我握着她的手，愈发紧了。差一点了，让亲友们见证我们，见证我们坚贞的爱情。

  “交换戒指。”

  啊，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几乎都要兴奋的跳起来了！“一鸣，我帮你戴吧。”没等我动起来，她已经把镶满蓝宝石的戒指轻轻的戴在了我的无名指上。哦，这是多么神圣的事情啊，我发誓我要亲吻这只手指一百遍。

  终于，她把手递给我。我本想直接把戒指套在手套上，无奈它太厚了，根本挤不进去。到底是哪个设计师要求戴手套的？当初明明是不戴的呀。我假装要哭的样子，撒娇一样说：“亲爱的，我帮你把手套脱了吧。”

  她的手明显缩了一下。面目有点害怕。我疑心她怕我太粗鲁而出丑，于是淡淡的笑笑：“安啦，我们的婚礼一定会很好的。”

脱手套的一刻，我愣在那里。突然，有耶稣图案的五彩玻璃碎了一地。神父以及周围的亲友们不禁惊叫起来。有个不懂事的孩子还叫道：“看呐，妈妈！表哥娶了个怪物！”

  她面容骤变苍白。连忙缩回了手，柔声却颤抖的说：“一鸣……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你会娶我的对不对？你说过的……不管我变成怎么样……”她走过来，试图像抱抱我。

  “不要碰我！！”我眼前猛然黑暗。怎么会这样？我看的很清楚，她的手，我曾经认为滋润美艳的手，竟然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灰褐色的鱼鳞！我没有看错，是鱼鳞！闪闪发亮的透着她眼睛一样的颜色……这是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

  “一鸣，看看我，你看看我呀，我是霜儿，你说你要娶我的呀，我不是怪物……”她步步逼近，以前认为天衣无缝的脸颊渐渐扭曲的可怖，周围不断有亲友说“这孩子怎么回事啊，还说是研究生呢，怎么就娶了个这样的”“啊，孩子不要看”“妈妈她的手好奇怪”……我抱头鼠窜，不是的，霜儿不是这样的……

  霜儿走了。她头一次在我面前毫无忌惮的哭。她的眼神，像金刚刀一样，刮过我的心房。

  我并没有去吊销结婚证。也许我一直坚信着，那个不是霜儿，对，一定是她的妹妹！是她吓我，考验我的……我失败了，真贱。

  从那以后，我迷上了冲浪。频率渐渐增加，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去两三次。我任由海水冲刷我自己，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李一鸣，你疯啦！那个海浪你过不去！”突然，旁边一冲浪好友死死的拉我回来。

  我却好像傻了似的，冲过去。

  那里有一束光，只适合我这条鱼。

  我埋头在咸苦的海水中，印着夕阳，我看到了像海草一样的长发，看到了像金鱼鳞片一样的红。我看见了一双美艳的，穿着水钻高跟鞋的脚，那上面有灰褐色的鱼鳞，一点点，蔓延至脚裸……

  我醒了。被伙伴捞了上来。我终于知道了霜儿的秘密。

  我是李一鸣。某大公司总裁。

  我有一个妻子。她叫霜儿。她有一个和她一样美的妹妹，双手布满了鱼鳞。而她，双脚缠满了鱼鳞。

  其实很美的。在阳光下，折射着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