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女子
夜,死一般地沉寂,石栏珊上一名女子的灵魂飘啊飘,拂过水阶拂过湖面,终悠悠然与水融为一体。
红尘,她早已看透;喧嚣,她早已不留恋,她但求一死换来心灵的片刻安宁。
她遂不能如愿。一位路过的公子救了她的生命。只是路过,只是救了她的生命。
温雅的头髻,白兰花的饰样,薄纱的衣裳,脂粉的香,虽浑身透湿却仍能瞧出是个极标致的人儿。迷蒙的双眼刚一睁开却又掩面哭起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哭声的凄哀,竟连死的权利也被这般无情地剥夺。
公子秉性善良,见姑娘哭得好生厉害自然少不了几句安慰,转而又问起姑娘如此冲动的缘由。女子先是默不作声,不愿轻易吐露心声,几经折腾却也痛哭流涕,遂道出隐情。
“奴家本是卖炭翁之女,因光景不济靠卖艺在秦淮河上谋生。流光幻影,强装颜笑,夜夜歌舞升平却将奴家折去半条命。厚厚的脂粉将奴家的凄然心酸好生隐藏,只有这水懂一点人心,便狠心将面朝向它,草草作结此生!”说着又用薄纱挡着,将面掩去。
“姑娘莫哭,你我都是可怜人,你虽是小纸鸢的命根,我确是金雀笼的鸟儿,身困王侯府第,毫无半分自由泼洒可言。”
······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寂寂的河水,密匝匝的思绪如蜜殇似的融在流波的心窝里,淡淡的言语持续到天明。
次日,俩人作了别离但昨晚的那次美丽邂逅,却将陌生又有共同语言的人儿推到一起,悄无声息地开出情花来,衍生出另一种味道。于是俩人约定夜深仍到这湖面畅谈人生。此后,一场场交流盛宴在湖面一次次上演。慢慢地,寂寂的河水活了,摇曳的灯坊,摇曳的汽油灯,摇曳的琵琶声荡出如花的倩笑,却也摇来一个你一个我。
冷静孤独的油灯映见暗淡久的船坊,零星微炎的火苗却已在心中燃烧。就这样,点点滴滴攒着他们共有的回忆,相通的倾诉让他们走在一起,山盟海誓,至死不分离,见证的,也只有那寂寂的河水,摇曳的油灯和画舫。
心灵有所托,日子也便云淡风轻地过着。金笼鸟获得了片刻的自由,小纸鸢得了个贴己的人。
终有一晚公子没有如约而来,此后夜夜只留下清瘦的孤影和离肠的哀伤,再有就是无穷无尽的空虚,一个未知的谜团。
她即便如此也从未去打听过,她只相信油船画舫里的那个他,山盟海誓里的那个他!
终于,她的最后一口气也被抽走了,她注定活不成,在只有油船画舫,誓言充斥的梦境里。 “王相爷的公子要大婚了,新娘是当今圣上的妹妹冰玉格格,人还说,那公子闹得慌竟不肯屈就,难道额驸这个头衔还亏了他,这会给相爷禁足家中,只等大婚之日的事宜!”
他,挣扎过,却仍是金雀笼里的鸟儿,摆脱不了原有的宿命,而她,命系于他。他的命定了,她的气也就断了。
夜,死一般的沉寂,石栏珊上一名女子的灵魂飘啊飘,拂过画舫拂过油灯,终悠悠然与水融为一体。
他只是路过,却不能将她救起。
【编者按】:他只是路过,却不能将她救起。短短的一句话却是发人深省,包含着人生太多的无奈,太多的身不由己,作者的文风独钟古风,而且能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为作者喝彩。感谢你的赐稿,期待你的更多佳作。
——黄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