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真空   

  我真的要死了？

  呵，没救了！没救了！没救了！

  我可是清楚地听见医生说的，尽力了，他尽力了。

  是吗？对，是的，我自己也是清楚地知道的啊，或者说一直都知道了——看来，我不过是等待死亡证书交予自己手的木偶！

  可还有多少时间呢？医生没说，家人在一齐抱头哭泣，忘了时间。事实上，我还会想知道时间吗？不用说也知道，恐惧已经将我吞噬，惊慌已把我怀抱，我的信念全然褪色——我是赤裸的，也是孤独的！

  我想，我得好好回忆一下我的似水流年，也许回忆是我于如今这临死之前唯一的乐趣了——噢，乐趣啊，可悲的乐趣啊，我真想把你唾弃。可如今，呵，脑子里一片空白，如踱步走入真空——对，真空，窒息！啊，我在死亡啊，如此快乐！

  真空，你把我唯一的乐趣也剥夺了，我该感谢你吗？

  真空，真空，真空，我是一片虚无，难道我将走向“有”吗？是谁说世界从无到有的？难道哲学家都是欺骗世人的蝼蚁？我倒想一死以探究竟，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假，是唯美还是恶劣——噢，我来了，魔术师，我将以死亡来揭开你的面具！

  我让墙壁狠狠向我撞来，好让一切都尽快结束，脱离真空，一切又将重新开始。可这心思却被家人识透了，他们立马阻止了墙壁，把墙壁狠狠地推开，并抱着我哭成一团。

  哭什么？为什么哭呢？呵，真实可笑的，我可是正在向真相靠近啊，魔术师的鬼把戏将由我来揭开，多么光彩，多么神圣，多么可敬——我会归还真理以大家的！

  其实，我也想哭来着，可终究还是没有。生命再怎么肮脏可悲，也不应以泪水来洁净——泪水是弱者施舍给弱者的唾液！我是不是想太多了，还是本来就应该如此呢。反正我容不下这卑劣的精神崩塌而外化的物质，我不是骆驼，我应该笑的呀，大声欢笑——是否有点不合时宜呢？呵，干嘛管这么多，我就是我自己啊，死亡不过是新生前的一场“成人礼”，让欢乐萦绕吧，让歌唱弥漫吧，谁为我开香槟，谁来为我撒鲜花。噢不，不用了，还有什么比拥抱自己的灵魂更为欣喜的呢——美好时刻总应该自己享受！

  笑是一种罪过吗？为何我的笑声招惹更大的哭泣呢？是啊，他们不会以为我神经失常了吧，痛苦已经侵蚀了他们的乐观主义，他们在自己折磨自己啊！原来如此，笑声不能驱逐黑暗，反而遭来恶魔，原来笑声这么不值钱的——对了，世人都是这认为的吧，灵魂本来就不值钱——钱真是混帐东西！

                                 二.呼吸

“我可以，出去走走吗？”我真想直接从窗口跳下去，这里我实在难以忍受——哭泣正把炮口指向着我，要挟我加入其队伍——我知道我会死于炮口之下，看来我必须得逃离。

 “好！”一致通过，他们真是我仁慈的天父啊！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不知怎的，脑子突然蹦出来一个念想——终于可以呼吸了！呼吸？对，呼吸，呼吸啊，原来我不是跳入死亡的深渊呀，而是终于可以从深渊里爬出来了！

  哈哈，难以置信，原来我已经死了十八年！光明啊，我竟然还没有见过你，来吧来吧，过来将我拥戴吧，我要好好亲吻你每一寸肌肤，亲吻你那永不磨灭的信念。

  真是奇怪，出来后，草还是草，花还是花，绿色还是寓意清新的华丽。这就是新生的景象？噢不，我还没获得新生，还差一步，对，最后一步，丢下束缚灵魂的枷锁——我那具有物质性的躯壳。啊！突然好期待啊，我的死亡就是新生，真让人欢喜，我要看看自己是如何离开这永不会离开的世界的，如何获得新生——你说，我是不是神经错乱了？不不不，我感觉我自己如今是如此的正常，如此自在，这是事实啊，我的脑子异常冷静，我的逻辑异常清晰，我不是可怜的蝼蚁在生命前如此卑微——我即将成为先知，我将拆穿哲学家的所谓智者的一致的巨大谎言——世界只有一个，没有真实与虚假之分，我们成了无知的被一直欺骗着的大象！

  听不懂我在胡言乱语什么吗？唉，我的朋友，这真的不怪你们，世界是需要你们自己去挖掘出来的，你们终究会走向我，我会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太阳，太阳出来了！喜悦一跃挂上了枝头，我看到了我自己——我就是太阳，太阳就是我。别以为我在疯言疯语，我说的都会是事实。我的生命就是一场猛烈喷发的放肆，自我毁灭就是追逐光明！光明啊光明，我要陪你去流浪，内心充满希望。

  我深呼吸，意图把阳光吸进来，把绿色吸进来，把自由与清新吸进来。可是，一不小心，吐气时把它们都呼了出去。噢，我还是一无所有，我想带走一些，可注定带不走——我只剩下我自己了，到最后。呵，不是有自己就够了么？我真是愚蠢！

  我再一次深呼吸，把自己吸进去，没有呼出来。

                               三.回归

  我该走了！

  真的，身体形式逐渐衰败得以至于不能自我，我感觉到我的无能为力我感觉到灵魂的黯然发笑，我感觉到我该跳起来了，对，跳动的生命。

  没有回忆吗？对啊，回忆，去他的什么回忆，可耻的东西，我的脑子从不会向后转，我的眼睛长在脸的前面而不是后面。

  原谅我，我真的该离开了，我的手开始不由自主，无法握住让生命成为字的笔。

  朋友们，我要提前回归本质了，我不再是幼稚的小白兔，我要寻找亲爱的魔术师了，让他教会我欺骗全世界的伟大魔术！

  回归。原点。本质，真理。

  死亡。毁灭。新生。歌唱。

  生命形式各站停靠，灵魂就在这里，这里就是我！

                               四.无

  其实，我变得聪明了！

  我没有愚蠢地等待死亡，等待死神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

  其实，我是自己爬出来的——我用书写生命的笔了结自我的形式！

  A new day has c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