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
小巷的尽头,是一片苍茫竹林,停着啼血的杜鹃,挂着未了的残阳。竹叶落下的地方,是阁楼,住着年少的我。
晚自修回来的星夜,背靠着阁楼窗台,头探出外面,闭着眼,我听到云走过天空的声音,时间在沙漏里一点一点地失去。缠绵的茉莉花香,安静的虫鸣,窗外竹林披了一身的月光,隔开了巷口的霓虹彩灯,留下恬静。温暖的和风,把斑驳的竹影吹进阁楼。我不掌灯。就着月色,抽出一本干净的文集,看边城,叹倾城之恋。
安静度过每个夜晚,安静度过每一场年少。
每个清晨,摁停响了好久的闹钟,又忽然从梦中惊醒,冲下阁楼,骑着单车,风一样的离开,我记得那些年灌满了风的白色衣裳,行道树的露水。每个清早,每个有晨曦的时候,会有穿着白色衬衣的少年飞扬的模样,一路飞驰,一路少年的歌声。
而身后的阁楼一直在,看我离开,看我回来。
每年的清明前后,故乡细雨不息,淅淅沥沥。坐在窗台边,看远处的烟雨迷蒙,听窗沿一滴一滴落下的清雨,没有后来梨花自寒食,进节只愁余的伤感,一味的安静,似乎能够听到那些年,那些季节桃花绽开的声音,想着长大后的风景,在江南同样烟雨迷蒙的季节,在幽深幽深的巷里,邂逅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那些未解忧伤的岁月里,嘴角总是能够带着浅浅的静笑。
后来的后来,一个人背着行囊,一个人远走四方,在别人的故乡里,看过很多的风景,遇到很多人。每个黄昏很好的时候,却发现夕阳是冷的,杜鹃的哀啼总会让人心碎。
在繁华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却总是能够发现自己的孤影直离家那天起从未离开过。对于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每一个相遇都是一个永别,不会重复。深夜的街上,我靠在路灯下,闭上眼,听不到云飞过城市的声音,只是飞机的轰鸣,只是繁华。还有泪掉在自己的影子上,就像水晶球掉落,一声清脆的破碎。
每个月夜,每个清辉落进梦境的日子里,总是能够想起故乡的虫鸣,想起自己还是那个在星辉下追着萤火虫的少年,还是那个在橘黄灯光下看着三国英雄的孩童,还是那个幻想着有一天能够离家远远。一个人流浪,一个人潇洒的少年。
在梦中轻轻地笑醒,却发现四壁的清凉,窗外还是有与己无关繁华霓虹,远处依旧是一片荒凉,一片喧嚣的落寞。不是故乡,不是我住了十几年的阁楼,听不到的虫鸣,抚不到那一缕清风。夜凉如水,心思在千山之外。
有一年的清明,傍晚时候,顶着梨花细雨,回到迷蒙烟雨中的阁楼,窗外的那片竹林依旧还在滴雨,檐边的雏燕正张大嘴,等着母燕归来。打开阁楼那盏橘黄的灯,一切还是依旧,上次还没看完的《十八春》还在桌上,还没看完的故事依旧不知道结局。只是桌上落了岁月的尘埃,告诉我离开了多久,流浪了多久。翻开少年时候泛黄的日记,拙劣的笔迹写着那些年轻狂的梦想,只是想到现在,现在的自己,却只是留下嘴边的一丝苦笑。
母亲泡了新炒的茶,白色透明的瓷杯里,翠绿的芽叶,清香的水。抿的每一口都是温暖。离家太久,身上落满羁尘。独在异乡为异客。在家,那一片月光,那一缕清风,还有母亲做的饭,泡的茶,让我忘记在外面所有的不如意,抚平每一道伤痕。
明天还要继续出发,外面还会有风雨。可阁楼会一直在,家也会一直等着我。
夜里,我在阁楼安睡,温暖的月光照亮整个梦境。深夜梨花,一缕一缕的芬芳,在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