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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女

 

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荡着几朵乌云,偶或一阵寒风吹过,刹时便如一颗着地的水珠四散开来,叫人看了更是陡增一股凉飕飕的感觉。宽整而繁华的街面上因连续几天的降雨,来往的行人很少很少。即或时不时走过几位因置办年货而行色匆匆的路人,也是俨如《装在套子里的人》中的别里科夫,彼此皆是“不识庐山真面目”。由于出奇的冷,街上的各种汽车所排出的尾气也就格外显眼,看上去就像是发射什么核武器所喷射出的气烟,白腾腾的一柱一柱。这种“白汽”漂浮于如此灰蒙蒙的天幕下,不禁使人想起“雾失楼台,月迷津渡”这样的词句来。
  自然,在这样的日子里,天夜的也比往常要早。才五点钟,街面上的有些商铺便已经关门。由此可知,街面上几乎已经没有行人了。然而,令人感到惊讶甚至震惊的是在两条街道的交口处,一直坐着一个身着灰色旧棉袄、浅红色粗布棉裤的女人。她在一只小小矮凳上半缩着身子坐着,头上裹着一条青灰色的围巾,眼睛环望着四周,仿佛在企盼什么。她面前有一张很旧但非常干净的靠背椅,上面放着一个厚厚的有绒的小垫子。倘如再细心观察便会发现,在那铺有绒垫子的椅子下面有一个盒子,里面是各种皮鞋油、抹布、毛刷子等。很显然,这是一个女擦鞋工。
  在这样冷的寒冬里,且是在街道的当风口,她竟然可以毫不动摇的守望在那里,着实不能不引起我心灵上深深的震撼与敬畏!于是,我在一家已关了门的商铺前停下,一面为了我内心的这份感动,一面默默祝愿她。
  一会儿后,终于有一位身着风衣的中年男子向她那儿走去。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被寒风冻得发紫的脸上似乎起了些许微笑,宛如两朵正在盛放的雪莲。不知是由于高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竟然索性解除了裹在头上的围巾,现出一头乌黑但是很凌乱的长发。“啊,啊……啊——!”当那个中年男子走近她时,她突然抓起一只地上早已预备好的皮鞋,作出擦拭的样子,同时嘴里一连发出几声有点嘶哑的“啊”。
  原来,她是个哑巴!这本是一个很显而易见的事实,然我知道后竟然仿佛一个雪人,愣愣的,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在愕然中,我看见那个中年男子对于那哑女的反应竟然仅仅是“惊鸿一瞥”,便匆匆离去。直到中年男子走到另一条街、转弯、不见,哑女才收回视线,慢慢坐在那张矮凳子上。放下手中的皮鞋,重新裹上围巾,又半缩回身子四面张望。
  看到这里,我的心真有如刀绞。以前,每每在书中读到关于“底层”的人们因窘迫的生活而四处漂泊时,虽然也曾被一种莫名的情感左右过。然而,及至现今,真正遇到为生活所困而几至于无以生存的“底层”的哑女时,也就彻底明白了一个多少年来始终无法弄清的词:心灵的震撼!
  望望天空,我知道马上就要黑了。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中走到那哑女身前。“啊,啊”!见到我,她神情突然格外紧张,依旧快速解下裹在头上的围巾,并拿起地上的皮鞋作出擦拭的样子。我不晓得她是否是聋哑人,也不晓得自己那会儿为什么不愿意说话,单是打着不很形象的手势回复她:我要擦鞋,请你帮我擦擦。她见我打手势,先是一惊,而后笑了。很显然,她明白我所打的手势并不是哑语。从她的一刹那的微笑中,我知道她是高兴的,是一种真真正正的高兴。因为在形式上我尊重了她。很快,她就麻利的将我的鞋子擦的干干净净,并且上了点油。之后,我仍打着手势问她多少钱,她伸出一个指头在我眼前一亮:一元钱。
  当我将一元钱递给她时,才发现她的手早已冻得乌紫乌紫。不过,十指细嫩而修长,倘若不是因为自身的残疾,我想单凭这双灵巧秀美的手,也绝对不会辜负了上天给她的任何一次吃饭的机会!
  同她道别后,走出不远,忽然听见一个童稚的声音:妈妈,妈妈!我应声扭头,只见一个样子三十四五的男人推着一辆三轮车(车上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以及几框煤),在那哑女的身旁停下。
  原来,他们是一家人!
  哑女见到那男人和小女孩,神情很是激动,“啊啊”不已。而那男人,起先只是一味的笑。而后,脱掉黑乎乎的手套,帮着哑女将椅子、盒子放到车上,也同样“啊啊”几声,一家三口便缓缓消失在寒气笼罩的暮色之中。
  08年2月1日作于舅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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