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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霜花 三

    我们的语文老师叫张佑东,他是二(1)班的班主任。我们班的班主任蔡全丰老师教我们的政治课。我花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就阅读自学完了语文、政治(《社会发展简史》上册)及世界历史等课目。接着,约过了两三个星期,我把物理、数学课本也自学了一遍。期中考试成绩揭晓,我的总分排在本班前10名之内。我觉得我不能跟别的同学成绩相比。因为他们的年龄比我小,按智商来计算,他们即使学习成绩比我差,也并不见得他们会不比我聪明:我的打工艰辛阅历,以及求入学过程中所尝过的酸辣都增大了我的求知胃口;家里还有经济、物质的困扰,更使我预感到自己的在校读书生涯不会长久,或许其"末日"已迫在眉睫——我得抓紧时间学习,争取尽快学出可喜成绩。我们村里有好几个我过去的同学,他们现在皆已初中毕了业,或在读高中,或已休学在家务农、出门打工。我先找到了一位已休学出外打过工的同学,向他借到了初二下学期到初三下学期的主要课本。我在初二上学期结束之前,就开始自学下学期的主要课目。数学老师在课堂上初看到我的桌上放着下学期的课本,很是诧异。他日后上课常有意对我提问,三个"调黑板"(方言,指叫学生到黑板前用粉笔做作业,老师已把数学题列到了黑板上)的人中我往往就是其中之一。可我对答正确如流,"调黑板"解题又从不犯错,他上课时再多一次走到我桌前,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默不作声,我亦安然、自然。
    ……
   
续读前,在去阳沟寨(地点)或小溪干(地名)田地里劳动的路上,我有时会遇上一位手臂挎着草箕独自去地里拔草的少女。我挑着担在田埂上走,她让路的样子煞为好看。我有一回独自到小溪干的地里劳动后,特意趟过一条小河,来到了位于阳沟寨的一块河边草坪(这草坪一边是座小山,小山与草坪之间是小河,草坪另一边是座小土丘,还有芒草可作为遮蔽物,故此地供我做体育运场很适宜,我在草坪上翻、跃、跌、滚不易被闲人发现)。我把担子丢在草坪一边,在草坪上搞竖叉、横叉、打拳踢腿还练空翻。功夫不到家或初学者练空翻时摔跤跌得四脚朝天洋相百出是难免的,现在你看:我提神运气,助跑后纵身向前空一跳(我在练前空翻——这是我这回在这里连续第四次做这个动作,前三次做得都令自己感到不满意),自信这次落地一定能双脚站稳且手能不挨地,哪知承受着重心力及冲力的左脚在身体空中旋转一周后落地一滑(草坪会打滑,这即是草坪练空翻的弱点”——不足之处。沙地练空翻的弱点是:会弄得鞋里、头发上、肚皮前后衣服内乃至裤裆内到处都是沙子。硬地——如晒谷坪、水泥马路、篮球场等地练空翻的弱点是:摔震使得脚痛得最为厉害,有时背摔得有令人呼吸受阻的感觉,手臂皮有时也会摔破,衣服很容易跌磨破擦摔烂……硬地练空翻弊端相当之多,初练空翻——尤其是练后空翻,若不会后手翻而在硬地上练是万万不可的)——"冰嘣!"一声,我的臀部、后背重重地摔跌到了草坪上。到此,我觉得练空翻跌得痛快”“舒服之余,又觉得好累。我干脆仰面朝天两条腿伸得笔直,又基本上保持着被跌的滑稽原状,躺在草坪上,像个睡人似的一动不动。哈哈哈!……”我忽然听到有只百灵鸟在这么笑,这笑声多么好听,赶紧一个乌龙绞柱卷身翻了起来。站稳身子,我定晴四下查看,只见河对面小山下的那条小道上站着两个女孩,大的较高的那位就是我曾经在这边遇见过的那个天仙少女——是那小女孩刚才在笑我,她现在都还在用手指着我,边笑嘻嘻地对她身旁的那位少女(很有可能是她姐姐)说着什么呢。我从她们此时在那条路上所站的位置,可以判断出:她们可能在我翻第三个空翻(前空翻)时就看见了我,第四个前空翻——精彩、跌得最为痛快的片段,她们无疑全部看到了,如此摔得比猴子猴子的模样,还未学会控制、隐藏表情的小女孩不大笑才怪。那少女见我从地上翻起身向她们那边望,就俯下腰来聚精会神地似在看河潭中的鱼儿嬉戏,一会儿她们就又动身赶起了路(从家里出发往小溪干那边走,南北走向。从这里可以看出,她们在那路上老远就可望到草坪中又翻又跳、跌地爬起再跌地的我)。
   
这位天仙少女就是我们班上坐在第三排的陈淑同学,她跟我同一个组,她是组长又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我坐的是第六排。实际上,在蔡全丰老师带我到这个班开始的那刻,我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我的弟弟,而是这位曾经在路上遇到过的令人倾慕的少女——大大的陈淑同学。
   
我弟弟在家里会对我行政采取军事行动,在学校里他倒没那个胆量敢把我怎么样。他是共青团员、副班长,学习成绩到现在自其小时一直都是挺优秀的。他在班上善于发言,且常夹着浓厚的幽默(此类低级庸趣言行可谓得到我家Q”哥哥大人的真传)风味,每日一笑般地惹得全班男女同学们(包括陈淑同学)哄堂大笑。他可谓是我们班上的言论大师,是我们班的尖子生,在我们班出尽风头。我在班上的表现性格与弟弟截然相反,我不爱说话,是合格的、标准的正宗的有假包换的沉默的学生(这学生可不简单,他至少有一个学期不跟班上乃至全校女同学说话的资本,有跟男同学八个星期说一句话的资本”——好啦,先别讲那么多,仅凭这两个资本,笔者认为他应该是可以选入超级世界纪录中去了,你说呢?)。我说句实话,或许你一定不敢相信——我一个学期下来,从未与班上的女生说过一句话。我这么说可不是为了炫耀自己什么什么,别人知道这件事或许会讽刺骂我是无能之辈可耻之辈”——这也不能怪他们,这样的事连我自己都感到若恶梦一场,而大惊。还是好,我读初二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总分就拿到了全校本年级组的前第二名,把弟弟的成绩挤到了背后。在初二下学期的下半学期,我虽沉默少言,同学们还是善慕我的学习之道而羡慕我的。我心中暗下决心,到初二下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一定要跃过我前面仅有的那位学生(他叫宋田建,是2班的)。事情发展得比预料中的结果还要好,我初二下学期期中考试总成绩就一举夺得了全校第一。我心里并不会以此小小成绩而得意忘形,我知道跟小弟弟小妹妹(人家最小的都小我三岁)们开战,胜了、成绩超过了他们又算得了什么?人家像我这么大年纪的有的都已成为大学生(少年大学生)或取得了科研成果了呢!大学生过后还有什么硕士啦、博士啦……什么的,相比之下,我一个读初二相当于老三届留级生的学生,考到了全校第一名这点微薄的所谓成绩”——天可怜见!
   
我初二下半学期——期中考试后开始,向我的一位在读重点高中的老同学借到了高中的主要课本进行自学。英语老师一次在课堂上无意之中发现了我正在阅读高二的英语课本:她走下讲台,在班上的课桌间纵向通道内来回走动,边带我们朗读课文,到我桌旁督到了我这一举动。带读完毕,英语老师叫学生自己读读这篇课文(自由朗读,顺便学习有关词汇、语法在文中的结构与用途……),她悄然走到我的桌旁,拿起我借来的高级中学课本·英语·第二册翻了翻……这时期,我们班里的英语平均成绩一直不大理想。英语老师后在我们班上课时特意问了大家一个问题,她说:为什么陈晓愚同学的英语成绩会进长得那么快呢?(我上学期期中考试前的一次英语测验才考了58分,期中考试成绩仅比此测验分数多了15分)。
   
弟弟见我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心里感到很不愉快。他建议母亲道:晚上若九点过后仍还有人开着电灯,就干脆把总开关关掉!不要让人家照到十几点!白天不努力,有时间就去山上乱花——我们没有那么多钱缴电费的!缴电费也会缴穷!一日,弟弟放学回家用钥匙打开门放我进内就餐之前,给我上了一堂政治课,他说:“‘根叟(根叟,方言,我们学校当时在学生口中流行之语,意为朋友)!你的学习是怎么搞的?那么好,叫我在班上几乎都无立足之地了,同学们讲得我很不好意思!——我们讲和,结为根叟算了!不要考那么好的成绩,做得出题目也胡乱写个答案了事,交白卷也行,怎么样?改日有空我带你去五维时空影剧院看《魔鬼探戈》的玄幻电影吧,我买票……”我那时穿的衣服是全班最破烂的一个,两条裤子的屁股部位都有两块大大的补丁(练空翻、横竖叉等体育运动动作使得裤子屁股位置破得快)。如此不堪入目的特异服装——在做课间操时,站在我背后(我常在做操排人时被男同学们挤在后面)的女同学看到眼前这种景象(臀部补丁像两个烧饼般圆),或皱眉头或忍不住发出暗笑,连男同学见了有的也会笑我……作为一个对别人的眼色相当敏感的我,看到她(或他)们那样瞧我,真恨不得钻入地下逃到别处去,不再让她们发现(在这样的时刻,我会自然而然地想起《封神演义》小说中的土行孙,羡慕他的钻土功夫)。我沉默少语,学习成绩遥遥领先,令老师、同学们都不得不对我刮目相看。弟弟抓住我沉默极少发言这一令人大为不解之点,同学们常问他为什么你哥哥不爱说话,而你却那么善于谈天说地,他热情地为我辛苦为我打扮,以让我成为一目了然怪人,方便向同学们解释”——他一度故意抓住我衣衫(衬衣)上的破处,稍微一下力,哗!破处开口更大,穿上去更好看、更雅观了,这点我这位炼丹弟弟是容易看出来的,否则他不会下意识地撕破我的衬衣(炼丹弟弟无意中运用了破窗效应)。他一再解释说:你这样穿着衣服到学校里更显得好看一点,更像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标准电脑桂冠戴在你头上最合适。省得同学们总问我为什么你的性格那么奇怪、不说话——你别以为你这样做就害得到我,你去死也不会使我感到难过的!……”
   
与我们村北向相邻的一个村子叫下营村,这个村里有块地方叫谢屋,我母亲的娘家就在这个地方。我母亲的哥哥——即我舅舅家有一个女孩(我的表妹)年纪跟我弟弟相仿,名叫谢善香(善香在我们地方语中发音与祭祀用的线香发音相同),她读初一时跟我弟弟是同一个班的。我弟弟在班上出口妙语连珠,闭嘴令人笑哈哈,其原来的名字上又跟我表妹共用一个字(弟弟原名晓善,上初中起改名为晓聪),她跟我弟弟在同一个班的读书日子是而难为情的(这原因可以设想,假设我没有听到舅母跟人家谈论表妹为何不去读书的话,表妹其实也未对舅母请真情实话…………她读完初一就主动弃学了。我觉得这表妹真傻,可惜就因一个表兄的浪漫横溢而废了她自己的前途:或许我并不了解流言及丑恶的嘴脸会给他人所带来的莫大伤害——弟弟在我重返校园续读前曾经在母亲面前当面骂我颠佬(弟弟这次讲的是标准普通话),这不算什么稀奇,他读初一时就敢于对我行政”“替天行道或采取军事行动”……他的如此之类远不如父亲的对我的用,所以弟弟给我的生活调料,我是完全吃得消(辣我不到)的——表妹一个弱小的多情善感的女孩就不同了。弟弟将其那种用以应付我的手法稍微平移转移到班集体上,有时甚至会对同学们狂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这样的话,亏他还是个共青团员呢),如此存在着的一位通哲理又懂自我注重善言人士,坐在一旁用心读书的表妹——一个无心听这位小善言家演说的小女孩,就有了非同小可的影响,为了消除这一非凡影响,表妹宁愿休学……我觉得我这表妹真傻,一点热风热浪就撤帆弃舟上岸,日后怎么能……弟弟在班集体上对表妹是处处关照还面带微笑的;表妹真傻,宁愿失去表兄的这份珍贵友情而主动离开校门。这叫适者读书,不适者被……?弟弟对表妹的主动弃学不负任何责任:他没有促使表妹主动弃学,更没有逼她主动弃学;他对她的主动弃学一点可怜、一点惋惜也没有。弟弟的这种情感(他曾对我母亲这么说:“……善香表妹休学对我来讲是件好事——我在班上减少了同学对我的闲话……”),算得上是得到了我父亲的部分真传:我父亲下有四妹,还有一童养媳。在花花公子式(有这样的家境,我父亲仍对世道不满,说我们这代孩子都多么多么地享福)的环境中,父亲长大童养媳长大……两人一番亲热过后,父亲不知为何踢了她一脚,而认了这位即定的新娘做了妹子(成为我的二姑姑),父亲不顾此妹子如何以泪洗面,后终选择了我现在这位被他管理得伏伏贴贴的可怜母亲……(母亲曾有意无意地对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讲过多次父亲待她的蛮横、粗暴。)

   
下营村我过去读初一开始时有一位同学跟我关系很好,我到过他家里玩。这位同学叫陈小飞,我母亲跟他母亲在小时候一起玩耍过,他家就在去我舅舅家的路旁。那天是星期六,下午我们不用上课。小飞上午放学后先跟着我到了我家玩了会儿。我母亲问了小飞几句,知他是她少时一个伙伴的儿子很是高兴,到楼上拿了些果子(如米花糕、薯干、花生之类食品)给他吃。母亲高兴之余,随放了我一个下午的,允许我跟他到他家去玩。这天下午我跟小飞在他家门口动了差不多一个下午的军棋。小飞的旁边坐着他的一个小妹,她看我们打仗看得入了迷。有一盘棋我的炸弹乱轰,碰巧把他的司令也给炸掉了,他的小妹不为她的哥哥之兵败致哀反而为我拍手叫好,我很赞赏她的这种大公无私的做法,多看了她一眼。就因为我这回多看了小飞的妹妹一眼,使得我日后心里常惦记着她。我续读初二上学期那年底,我的一个表姐出嫁,时我们学校刚放寒假,母亲那天一早就带着我跟弟弟一起去了我的舅舅家做客。在小飞的家门口,我看到了一位病魔缠身的少女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她的一只眼睛红肿突出,几乎比一颗李子还大,她的脸因此疾而有些变形。母亲后来告诉我,她就是那回到过我家玩的那个小飞的妹妹,她得此病已近一年了,她的父母亲在乡里四处为她求医都无有效果,去外地都市大医院治疗又花费不起,她的母亲为女儿的不幸伤心到极点,看上去都像一个疯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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哏!根叟!你刚才总看着那个女的做什么?你想要她做老婆吗?过了小飞家门口,弟弟忽然像个情人似地挨近我,碰了我的胳膊一下对我说道。走了几步,弟弟见我不答话,又接着对我说道:你以前(返校续读前)见了舅舅、舅母连叫都不叫他们,他们喊你,你也不应,今天你却去他们家做客,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弟弟这么一提,倒还真使我犯起了难:我返校续读前因痛恨家里不助我回校读书,反抗父亲的粗暴,不喊父母亲爸爸、妈妈,沉默至极,确实有过对所有的父母亲的亲戚朋友视若不见、听若不闻之日,现在却去做人家的客,这……这该怎么办呢?

   
我停住了脚步,不再前行。弟弟见我此状哈哈大笑了起来:根叟!原来你也有反应啊!走嘛,怕什么,我是跟你玩笑的!母亲又在这里,你跟着母亲,舅舅、舅母能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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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聪!学规矩点!不要再取笑你哥了!母亲亦停止了脚步,扭头对弟弟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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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什么!?弟弟歪起头对母亲说道,我是跟他进行友谊洽谈,为他着想!他到了舅舅家若弄得不好,会丢我的脸!
   
母亲未理弟弟,她走过来牵了我的手一下,说:晓愚,走,不要站在这里,过路人见了不好看相的。舅舅和舅母可能正在等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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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想去舅舅家做客了,你们去吧。我眼神茫然地对母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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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一个人回家怎么办?你又没钥匙。母亲对我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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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担心,小事一件,弟弟插话道,我会按时下来(指回家)去给他开门的,——饿不着你宝贝儿子。
   
弟弟的话相当泼辣,我懒得理他。我掉过头往家里走,路过小飞家门口时,又向那坐在椅子的那位少女看了一眼,她这时亦在向我望。小飞手里拿着一把鱼草镰刀,从他家里走出来,即转身走向挂在门口的晒衣竿叉上的草箕,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从他家门口走过。

   
这天上午,我在村里的一位老同学家(位于中路一旁),跟这位同学走了十几盘象棋。我一边看他的一本英语书,一边跟他下棋战斗。我的这位同学现已在县城读重点高中。我们斗得难分难解,我推了他三盘(用逼他的圆周运动),他也推了我两盘(他同样先把我的兵马杀了个精光,然后进行推娱乐)。午餐时分我离开同学家去了东山一带的松树林里。我是弯路去的,以尽量避免闲人的目光。我在松树林中尽情地体育了一看,享受着其中的痛快与乐趣(旋子水平旋转360°跌倒在地上有即是,今天做的空翻比昨天好了些,摔得更轻些,即是乐趣来源之一)。运动完毕,我脱下外衣检查背面,这次又沾上了一大块黄泥……
   
弟弟果然蛮守信用,我在那条放学回家的路上老远就望到他正站在大门口,似乎是在专门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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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你跑到哪里去了?弟弟小炼丹家在我跨入家门槛那刻对我叫道。快点自己去煮饭吃!米我已帮你量好了,霉豆腐我也给你夹了两块,还帮你调好了酱油辣椒——我这回算是对你特别照顾的了。"
   
弟弟此回确实是对我网开一面”“特别照顾,若按以前他对我的习惯做法推理下去,他有可能在我生火煮饭、饭煮得半生半熟时就故意赶走我,然后锁上门,以便给我点颜色看,叫我尝到他这个本官”“老大厉害

   
我一句话也没有对弟弟讲。看他那油嘴滑舌的样子,我似乎看到了舅舅家酒席上满桌的菜肴。舅舅作为母亲的哥哥,弟弟作为舅舅姐妹的儿子、舅舅唯一到席的外甥,这次在舅舅家弟弟肯定是现尽风骚——看弟弟他那脸上对我显露出来的蔑视与行政相,多么严峻,偶尔还露出带有点忧愁悲伤宛如丢了什么心爱之物的色彩呢,他这叫有不露,似乎他到舅舅家做客赴舅舅嫁女喜宴也是在受苦受难,他现在要把对这种苦难的仇恨向我发泄——但这次他对大发慈悲,安安心心地等我煮好饭又吃完,待我自己主动迈出脚步走出了这个家门槛,他才收起他坐在椅子上架起的二郎腿,全副绅士大人气派,还嘴里吹着不洋不土的与黄色很搭配的青色曲调儿,关栓上了大门(前门),拉锁上了小门(后门)。
   
三姐大年前几天从广东赶回了家。父亲在三姐回家后一天也从其单位匆匆赶回。这个年我们家过得还是比较热闹的,有六口人(包括爷爷)围在一桌。我的大哥及嫂嫂在春节前后几天,频频出来把父亲、母亲、弟弟及三姐进去做客。我对哥哥没有好感,又曾受嫂嫂的冷嘲热讽,为了争回自己的气,他们驱动母亲、三姐叫我进去聚会,我也无动于衷。上回水稻栽种期间,哥哥怂勇父母双亲我去帮他莳田,我答应了。我上午劳作后,哥哥出来叫我进去用午餐,我坚决不去。父亲见我这种形象很是气愤,他对我说:自家的哥哥叫你进去吃饭你都不去,你这样的人如此讨人嫌,真是筋骨发痒要人打才是好事!不争气的东西!乌龟色狼土匪……下午我不用他们叫就早早地赶到了哥哥家的那块地,继续帮他莳田劳作,哥哥嫂嫂见了,未对我讲什么。
   
三姐有一位好友叫菊香,她家离我家约两三百米远。三姐与菊香在读书时是同一个班的。她们两个身材都长得较消瘦,笑起来都会露出两颗不大好看的门牙;她们都爱说说笑笑,爱跳房子、踢毽子,又爱跳绳、打石子(小女孩用五颗小圆形或不规则形状石子玩打的一种游戏,花样甚多)……——菊香跟我三姐有很多相同的爱好和兴趣,她们过去会紧密地相互往来,上学、放学回家都爱聚在一块走路。有时候菊香上学若比我三姐早,还会特意到我家里来等我三姐;我三姐为作回谢,有时也会一早去菊香家等她一起去上学(我三姐为做到这点,比菊香早上学,还会饿着肚子去等她上学呢)。三姐是前年第一次跟着我大姐、二姐和二姐夫到外地去打工的。去年春节刚过,二姐夫便来到我家,在我家里对其岳父、岳母鼓吹大擂说他在外面的生意是如何的好。在二姐夫的几番游说下,父命难违,我被迫跟着二姐夫及大姐夫一起去了湖南汝城一个叫东岭的地方做蔑(打一种长方条形的晒农作物用的篾具,叫田答)。大姐和三姐,此时仍在此地。年前大姐在这里由二姐夫赞助,办了个缝纫培训班,招了几批徒弟,三姐、二姐做大姐的助手(二姐那时或许跟了二姐夫去做蔑也有可能)。大姐和三姐过年时仍留在下这个地方,只二姐与二姐夫回了家。大姐时已生了两个女孩,为赢得其夫家的笑脸,必须再生个男孩。一间老式的土砖木瓦结构和房子,长约5米,宽约3米,这就是我大姐的裁缝培训办公室及她与三姐的宿舍。紧靠此屋的一旁是一个碾米厂,另一旁是间用油布做屋顶、木板做壁墙的小木屋,此屋以前曾是一个小商店。我刚来到这里的那些日子里,二姐夫去找生意,我一大早外出(我晚上与同我二姐夫有点关系的汉子搭铺)寻地做完自己的体育运动功课后,白天瞒着大姐与姐夫们向寄宿旁的一位知名老者讨学过武术套路后,无所事事,就凑在这间小木屋看人家打牌、走象棋,顺便向人家借文艺故事书看。当时还是正月,元宵节都还未过呢,偶尔除有大姐的徒弟来访,大姐的办公室内热闹一阵子外,大多时间大姐的裁缝店里是冷清清的。我这个大姐夫,其年轻时实际上是个游手好闲之辈,其娶我大姐仅凭了他父辈(大姐夫的父亲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一张家牌,他自己一无手艺二无心种地还会赌博……他的这次到来,无疑给我大姐的工作事业吊上了一个累赘。大姐连续生了两个女孩,为打游击(所谓的超生游击队队员本职)生第三胎有望得个男孩,为在封建气息浓厚的大姐夫家赢得以后的生机(若我大姐未生出个男孩,大姐夫家曾扬言要我大姐;而在我大姐生出第二个女孩坐月子期间,大姐夫还恶打了我大姐一顿,打得她的手臂都肿了起来……)与面子(在重男轻女观念强烈的大姐夫家,没有生出男孩就是没有面子),她过年都不敢回家。在二姐夫带我离开大姐这个裁缝店跟他去做蔑的前几天,我是跟大姐、大姐夫及三姐一起用餐的。大姐夫这几天我从他口中听到了几句意味深长的话,他对我大姐说:你看他(指我)——成天无所事事,吃了神朝(方言,指早饭)等暗久(午饭),吃完暗久夜补(晚饭),日子过得几舒服子哩!当官的恐怕也还不如他啊!我看干脆接受那户人家的亲事,把他留给人家做上门女婿算了……”众所周知,我此次是被逼才跟他们出来(打工)的。在此次出门之前,我为革命实现重返学校读书的愿望,在龙南对带我出门去弹棉被的师傅施用过苦计(这苦计害得我在家里疯子”“电脑臭名远扬);在家里实行过绝食,还离家出走过……大姐夫之言无意中又激起了我的力求上进之革命热情。这样,在二姐夫带我与大姐夫等人分道扬镳去做蔑后,我对二姐夫一天一句话都不说,他叫我也不答应,做事又故意做慢做错来表现我对他、对大姐夫乃至对我父亲的反抗……“给人家做上门女婿(我听说那个女孩才十七岁,比我稍微高一些,形体丰满,她人长得确实很美,水汪汪的丹凤眼,笑起来比小时候看的电影——《少林寺》中的女主角无瑕还更迷人,我曾跟着我大姐到她家玩,还在她家里吃过饭,她家没有男孩,只有三四个女孩)——掉我,休想,哼!我心里在这么想着,二姐夫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跟大姐夫的出卖我之言意有关,我坚决不干……约两星期后,二姐夫就跑到大姐那清静的裁缝店里向我大姐诉说了连日来我的不是,而这时大姐已由大姐夫出策做好了准备离开此地。两三天后,我们一行五人——我、大姐夫妇、二姐夫和三姐(三姐前一天已和大姐的一位女徒弟说定了一起去广东进厂。我们在东岭所在的镇上搭车去汝城的途中,二姐夫眼望窗外偶然发现三姐与几个女孩正在一店门口候包车。二姐夫连忙叫车停下,把三姐喊了上来。三姐时年龄才十八九岁,东岭某地有一个比我略大但不比我高的男子,据说看上了她。我有一日晚上曾到这男子家借宿过,这男子私下似有感叹地对我说道:“……都是那些录像片害了我呀!看了一次,上课就无心了……”对于这个男子,三姐曾暗中这么对我说道:“……我又不喜欢他,他却总来找我说话,真是可笑,……”)离开东岭踏上了归途。我这次出门,又多结了两个冤家”——即大姐夫、二姐夫;幸运的是,在我跟人搭铺的十几天时间里,我结识了一位民间武术家——这位老者(且隐其名)见我拜师心意真诚又极为可爱地偷看了他几次练武,关爱般地指点了我这个外来谋生的少年练习武术的方法,且还教我打了类似于南拳的武术套路,他还兴致勃勃地给我表演了一手硬气功——单掌开碑;两个姐夫对我有了,两个姐姐不无牵连从而对我也有了”……所有这些的这些难言之苦获得,归根到底全靠我那与我天生八字不和、对我粗暴成性的父亲大人。
   
三姐从湖南回家几天后就跟我们村的一些女孩——包括她少时的一个伙伴,结队去了广东进厂。……
    “
妈,你知道菊香是什么时候得病而死的吗?三姐这年进厂回家后马上就找了她的厂友,也找了她的菊香伙伴。她听到消息说菊香不幸逝世,为弄清此事,三姐向我母亲打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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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几个月前吧,母亲答道,她病得很严重……身体病得像枯柴干一样,最后就死了。——唉,说起来令我都感到心里疼……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就这样谢了。
   
三姐知我又到回学校读起书来了,她心里似乎在暗中为我高兴,她看我时的眼神变得与从前大不一样。我沉默如故,三姐她也未对我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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