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想头(碧草)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还那样乐观地活着,我也不知道尘世间是否还有一个人在不远处等待着我(假如有另一般幸福存在的话),我想我已经等待很久了也渴望很久了,可是我知道一切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味了,不仅往事如此,连我本身也是如此,因为最近我总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丝的痛楚和麻木,从歇斯底里一直涌上心头。都说时间能冲淡一切,可是却冲不淡我杯中的那一股股浓浓的咖啡,很浓的蓝山咖啡,有点像是上瘾的鸦片,时刻侵蚀着我身体里的每一处细胞、刺激着我脑海里的每一根神经,又像是灵魂在不远处召唤着我,该安乐地去寻找另一片国土,至少,那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心灵净土,一片属于过去的乐土。哦,对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是我的表姐,一个我儿时的小伙伴,我们几乎天天都挤在一起,还有表哥,我最敬仰的一个大男孩,凡事总护着我。小时候我们家都住在乡下,我们三个人常一起背着大人跑到河里去游泳,到田里捉青蛙,一起偷邻居的木瓜,一起下河里摸虾米捡田螺,躲在外公的鱼塘边偷偷钓鱼,猫着腰提着网满地追田鼠……童年,真的有很多很多的想头,很多都是与愉快的事物相挂钩的。因为我们不知道成长的烦恼,也不知道情感的繁琐。如果知道有一天长大会是这么的痛苦,我真的很想再过一遍童年,哪怕来生的轮回仅有一次也行。可是,我知道,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时间会走得比我的思念还要快,不管是向遗忘倾斜还是向眷念依偎,不管是在最左手言和还是在右手分离,留给落寞的人的结局总是苦涩的。多多少少伴随着一些无奈和怅然若失的无助。
我记得那一年,表姐家的人替表姐答应别人的求婚,这么亲事就这样被敲定了下来(听说男方家里很有钱势),直到表姐假期回家时才得知情况(其实表姐人挺好的,是个体校的运动员,人长得又漂亮,身材特别棒,是个大大咧咧很开朗的女孩),她第一个把这事通知我,我得知情况后马上就去看她。那一天晚上,我们都没有回家,我们去了古屋(我们小时候住的老房子,现在已经没人住了),我听着表姐的哭泣声,心里感到很痛苦,要知道从小时候开始,我从不让我的表姐哭的,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可是现在,我却无能为力。我尝试着去安慰她,叫她想开点,我给他说姐夫肯定是个很好的人,不然舅舅也不急着把你嫁出去。我劝了很多,也没能使她的泪水停止下来。相反,她哭得越是厉害,眼睛红红的,只看着忐忑不安的我。最后,我也没话可劝了,愣着跟她哭,两姐弟抱在一起哭了很久。其实,表姐心里一直爱着一个人,那个人陪着她一起长大,那个人一直是个很安静的人,但是那个人很傻,直到最后,他还是傻乎乎的看着表姐穿着别人的嫁衣坐上了别人的五花大轿。他也没弄懂这究竟是不是一种爱,如果是爱,为什么只有自己不懂得承担爱的臂膀,却要让别人的臂膀来替代自己原来的位置来撑起幸福的缘分天空。突然,表姐停止了哭声,抚了抚眼前的头发,对我说:“弟弟,姐不能失去你,我只想跟着你,无论到哪里,我只要你。”我顿时也被吓得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我们之间有很深的感情(姐弟之间的关爱),这么多年来她照顾我很多很多,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她都在关注着我,我也越来越觉得她对我很重要,仿佛她曾是我的一部分,深深地占据着我内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但是具体排在什么位置,我也一时想不清了,我只知道,我当时很矛盾。我听得出,这不是平时她所说的那种爱,而是一种很神圣的爱,已经远远超出了血缘所建立起来的关系。正当我左右为难时,表姐从身后保住了我,我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温暖,还有,那种紧张的颤动和心跳声,以及她那特殊的呼吸声。
她红着脸对我说:“弟弟,我要成为你的新粮,我要嫁给你,今晚过后,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好吗?听姐的。”(其实,在结婚前把自己的处子之身交给自己最信任的人,在中国古已有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中国某少数民族确实存在着一种现象。)我心里也是摇摆不定,也很害怕。但是很快理智战胜了欲望和恐惧,我摆脱了她的强有力的双手,挣脱而出。双手拉着她的手说:“姐,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姐姐,我要一直保护你,不会让自己欺负你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你知道么,我们都是外公的好孩子,外公最疼得还是我们两个小的姐弟俩。”表姐很快清醒了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幻想离现实的世界的距离,也在我的话语中隐隐约约听到了来自世俗的约束和警告声。她的脸通红,不是,那是一种痛苦和无助的血红,我知道,哪有可能是一种憎恨的血红,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知道,每当表姐要抗拒每一件事时她都会有这样的反应。难道,她想独自一个人逃离家乡,从此不再见我,也不要我这个弟弟。不会的,我一直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表姐是个好姐姐,她不会这样做的(当时我害怕她曾我在半夜睡觉是一个人跑出去自杀)。为此,我一整晚都没睡好,一直陪她说话,试图缓解她的压力和脸上密布的凶气。说实在的,我也自打心里也喜欢我的表姐,但是我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喜好而任随自己的自私而肆意毁坏她的幸福。尽管我们都心知肚明,尽管我们彼此也曾在心里暗暗喜欢着对方。那一年,我们十八岁,花季一样的年龄,我们,把花季保存得很好。或许,我们会看到鲜花开放的那一天的。只是鲜花开放的那一天,正是表姐出嫁的那一天,也是我的花季凋落的那一天,那一天似乎成了我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也注定了我是要走半佛半道的宿命。
第二天清早,我陪着表姐回去了,她终于从我的迟钝中知道了一厢情愿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后来,整个假期过去了,我始终都不敢去看她,而她也不来看我(其实她很想来看我的,但是始终没来,倒是给我写了许多信,然而,她一封也没有寄出去。她把信藏在匣子里,直到嫁出去那天才托付表哥把它交给我),尽管我们两家离得很近,只隔一条河和一座桥。很快,事情就这样从复杂中开始淡化,在不知不觉中走向了平淡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淡,甚至是可以是用一笔抹去来形容也不足为过。我也感觉到一丝的无奈,因为的我拒绝意味着表姐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和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知道她是一个很争强好胜的女孩。在体校里,为了拿到第一名,她一个人半夜里跑到操场里训练,还“发明”了很多折磨自己是自己成为冠军的方法。面对她的那份来之不易的小成绩,我感到很安慰也很踏实,我知道我的表姐一直都会是我这一生的骄傲,她是我永远的榜样。而每当她拿到第一个奖,最先打电话第一个通知我,最先买糖果给我一起庆祝。我们一起沿着河道上跑,躺在软绵绵的河滩草地上仰望着天上的白云,彼此在脑海里勾勒着自己未来的幸福家园;只是,我不知道当我在用诗歌表达我对未来的伊人的爱慕时,表姐已经在自己的伊甸园里把自己的另一半的位置赐给了傻傻的一个小男孩。那个男孩,一直傻傻地望着天空,仿佛在告诉她自己很可能不是她的另一半。
日子依旧没有多少变化,就像生活中的一潭死水,出奇的平静,有的只是漫长的等待和煎熬,而我则一直在恐慌之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无眠的夜晚。在这一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事,其中很多都是于童年有关的。而且,我在会议中仔细的搜索着每一个细节,以及长大后表姐对我的态度的每一个变化过程中的举动。我越来越发现,表姐不再是童年的那个表姐,很可能在她心里她已经把我当成她最信任最疼爱的生活伴侣了。然而,没有多少时间容我思考,一封请柬早已安安静静地放在了我书房的桌面上,一封火红色的请柬,虽然带来了残酷的摧残却也夹杂着几分喜悦的芬芳。它仿佛在告诉我,你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了,远远地打破了我固有的幻想和神游。
请柬上刺眼的佳期终于如期而至,家人也都盼着这一天到来,赶着去外公家帮忙。然而,我却告诉家人,我头痛一时去不了,如果有头痛好一点的话我迟会儿再去看外公。好在家人没能看出我得破绽,也没人能读懂我的忧伤。我明白了一切,也知道了爱情的隐意,读懂了表姐的爱情,然而等我知晓爱情的本质时却迎来一场迟到的爱情,一场过早面对分离的懵懂的爱情。
“弟弟,你能来见姐一面吗?就一次,最后一次,可以么?”电话那头,表姐穿着洁白的婚纱泣不成声地抽噎着。我良久无语,在电话机旁我听得到她那艰难的呼吸声,那是一种期望,一种将要面对人生最后旅途的诀别。很可能今后的我们将是注定要成为陌生的异路人,而见最后一面就是最好的开始。我还是狠下了心,流着泪镇定地说道:“我身体不好,怕冲煞了你的婚礼,就这样了”,我匆匆地挂上了电话筒,我依昔听得到电话那头的哭声断断续续的。我心里一直在暗暗对她说:“对不起,姐,我不能这么做。我要你坚强的面对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来。姐,对不起,我不能见你,原谅我。”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我很累,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让我静静的地方,我很受伤,我很无助。泪一直在流,如果不是伤害,我想那天我的心里是在流血,一直流淌着,久久不能平静。我穿好了衣服,径直朝外公的家走去,那条河和那座桥,仿佛不再是往日的短,而是无限的长,成了我记忆中最难以忘怀的坎坷标志。现在,我一直很不习惯去看那条河,因为我的过去已经被河水洗涤了,成了虚无空白的一片,很难再辨认得出从前的你我了。在现实与梦想之间的那堵不可跨越的横沟,爱情也同样需要历经岁月的洗礼。
汽车缓缓地开动了,载着人们对这对新婚夫妇的祝福和希翼踏上了远方的路,幸福的路。我站在一个朋友家的墙角里看到了经过的婚车,车前贴着的大红喜字似乎也在暗示我这个做了二十多年的梦已接近尾声了。我呆呆地看着,心里却隐隐作痛。我看得见,表姐的眼角在流泪,那不是为离别这个养了她二十年的家而流泪,那分明是为了一个喜欢而不能在一起的大男孩而哭泣的红颜之泪。是最后一次了,然而却不是在诀别的末路,而是在踏上了异乡的姻缘路。我感觉脚下软软的,浑身毫无站立的力气,好像从这以后我就失去了站立的勇气和力气,我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了。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我的世界从此进入了黑暗的季节,失去了往昔的光彩。正当我百感交集而快要昏倒的时候,表哥跑到我的身旁,好像他已经知道了一切,知道了会有这么个人出现在这个不该来的地方,傻乎乎地看着别人走完自己的美好姻缘路。我已经没有力气挺住了,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从朦胧变得有些黑暗,一直把我引向一个解脱的世界。也许,我是时候逃避了,既然不能面对现实,只能昏倒解决一切,省得烦心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这个屡屡给制造伤痕的世界。我的心,往昔的那个熟悉的笑颜,也在一此刻已经变成了残缺的碎片,就连片朦胧的视线中一抹而去。
过了很久,我在一片吵杂声中醒来,亲戚们都挤在床头看我,问东问西的,好像很害怕我出什么是来着,因为我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一个很善良的孩子,也是长辈们最疼爱的辈分最小的孩子。我睁眼一看,外婆马上就递给我一杯茶,还未等我伸出手,舅妈已经把茶水递到我的嘴唇上,从她那布满血丝的红眼球里我仿佛读懂了一切,她苦笑着说:“好孩子,来,舅妈帮你,累坏了吧,好好休息。明天,一切会好起来的。明天,陪舅妈去散步去,好不好?”我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亲戚们一个个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叮嘱外婆要多照顾我看管我,不要随便让我出去外面感染了风寒,也都一个个走了。望着远去的人群,我心里特别难受。外婆把我紧紧地搂进怀里,我知道,在她眼里我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个身体瘦削的孩子,我可以感受得到她身上的温暖,还有,那份失衡感(似乎表姐的出嫁都是我们每一个人心里共同的心病,共同的痛)。
过了一会儿,表哥拿着一踏信件递给我,说是表姐留给我的信件,一直藏在匣子里,今天交给我算是物归原主了。我知道,这些信记录着表姐妹一刻的心情和泪水,那是一个受伤的女孩对一个不谙世事的男孩的最后倾诉。这些信,几乎每一封都是对我的灵魂的拷问,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刺痛着我灵魂的最深处。从信里,我知道了她很喜欢我,而且很早就已经喜欢我了(可惜我一直呆呆地不知情,一直傻傻地躲在诗歌的世界里,逃避世界上任何对我感兴趣的爱我的人)。表姐在信里说,她发现自己很喜欢我是在十六岁那年,那是一个花季一样的年龄,也是一个向往爱但是又不轻易说爱的季节。当我读到表姐说她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时(尽管表姐说自己不喜欢那个人,但是可以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交给自己最信任的人;而我是她最喜欢最爱的人,可是我却不是那种可以放弃一切接受她的人,是那种可以信任但是却无缘在一起的人,所以她对我很绝望),我异常激动,悲痛欲绝,泪流不止。我想,以后,很少会有这么一个傻傻的爱着我的人了,不会再有了。不是我太傻,而是爱我的那个人太傻,太傻了。良久,我静静地望着窗外,神情呆滞、无语,我想好好想想一切,那是我一直无法释放的忧郁,是我陷入痛苦的征兆。
现在,我很喜欢在每个暑假回家乡度假,因为我知道我的外孙女和外孙子一直在家乡等着我(我比较喜欢表姐的二宝,她的大女儿和二公子。外孙女长得很象小时候的表姐,而她的儿子则长得很象小时候的我,很腼腆和爱哭。我喜欢抱着二公子,因为他很像童年的我)。有时候我一直在想,或许当初我的选择是对的,虽然我要作出忍受痛苦的煎熬,但是,如果表姐能幸福地过完她的每一个快乐的日子,我觉得已经很满足了。
“小舅舅,我要打球,我要要”,二公子跑到我的身边出神地望着发呆的我,终于耐不住寂寞,忍不住打断我的思绪,征询我的意见。我看着他那淘气的笑脸,一把抱住他,把他紧紧地搂入怀里,用短短的胡子扎着他的小脸,那小子忍不住哭饶搬救兵了:“大舅舅,快救我呀,小舅舅又欺负我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