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九月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电话终于响起来了。
心烦意乱的比特睁大双眼,仿佛看见那响声在黑暗中舞动。他翻了一个侧身,只要他愿意,随手就能抓到话筒。不过他准是疯掉了,明明知道那是情妇的电话,但他偏偏不马上起来三言两语把她打发。甚至,他衷心地渴望妻子被吵醒,管它奸情败露不败露吧!
比特默默数着,当电话铃响到第13遍的时候,妻子有了点反应,她不耐烦地翻动了一下,然后用手肘捅了捅比特,那含混不清而慵懒的声音饱含不满:“喂,喂,接电话呀……”
卧室固然很黑,可比特能隐隐约约看到妻子的脸。几撮乱发散在上面,却没有遮住紧闭的眼睛。她的嘴唇自顾地咂了咂,既像个刚喝饱奶的婴儿,又像一个茶饭饱足、满身酒气、打着饱嗝的酒徒。这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铺天盖地,差点让比特热泪盈眶。他绝望地拿起电话。情妇连确认接电话者的身份都不用,劈头就骂,十足的泼妇劲。可是比特只是默默地听着那些肮脏的字句,一言不发。他觉察到自己的厌倦像毒药一样,正在无声无息地扩散到他的每一个细胞。于是,二分钟之后,他没任何交待就果断的挂断了线。
这时他的妻子把被子往他这边推,又用那梦呓般该死的声音说:“……谁呀……这么晚……”她的声音未落,电话又响起了。
“你烦不烦?”比特冷淡地回了一句。
情妇认为这是一个胜利:这家伙终于张嘴了!于是她用那解恨的语气开始滔滔不绝嘲讽比特。因为没有经过排练,有那么一两秒她一时忘了接着该说些什么。比特逮住了见缝插针的机会:“说完了?——我困了。”然后比特把电话线拨了,解决得很彻底。
妻子已经熟睡过去了,打起了轻微的鼾声。他身子轻轻靠过去,用颤抖的手,试图去触摸她模糊的轮廓。——这个陌生的女人,是他同枕两年的妻子?当他正无限感伤想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时,妻子下意识地摔开了他的手,她依然是那半梦半醒而又不耐烦的口吻:“别玩了,明天还得上班……”说完似乎又神奇地睡了过去。
比特厌恶地掀开堆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发现自己一身臭汗。他重新陷入了无尽的悲伤。九月的夜晚,怎么还是那样闷热?
真希望找个人好好谈一下。出现这么一个想法的时候,他以为已经窥破了自己的内心。他估计了一下,这种恶劣的情绪大概始于前两天妻子一个朋友的生日晚会。那时他真是鬼迷心窍了,不知怎么,居然答应了妻子陪她一起参加。往常他可是很少去接触她的交际圈,因为,当妻子忙她的份儿,那不失是一个偷情的绝好机会。
而那天晚上,真是让人烦透了。——他不是在意自己像傻瓜一样被人们撇在一旁,恰恰相反,他总是喜欢这样的清静。起初,妻子牵着他的手,用那虚假的热情对朋友说一些友好的客套说话。他附和地看着她微笑,不时配合的点点头,标准一个温柔体贴地好丈夫。
很快,他失去了耐性。他看着妻子讨厌的嘴巴张张合合,突然间无法走进她的话语里聆听、理解。他只看到她的嘴巴不时牵动着她的脸,看她像个小丑一样做着各种生动而细微的表情。他的怒火不打一处来,差一点,他就会失去控制,狠狠地掴一掌过去,虽然似乎她什么都没做。
这种烦躁折磨着他。他找个借口,暂时摆脱了被妻子像牛一样牵着的命运,独自找个角落坐了下来。他点了一根烟,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骄傲地仰起头端详着这些像苍蝇一样惹人恼火的娘儿们。她们叽叽喳喳地吵闹着,把整个房子都快掀起了。肥胖的女主人穿着不合身的晚装,接受着千篇一律的生日祝福。她恨不得每一块脂肪都挤出一个笑容,来表达收到各种礼物的愉快。
有陌生的女人的男人过来搭讪,比特真想大声地叫那些混蛋闭嘴,叫他们滚开。到底怎么了,他说不上来,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面目可憎了,任何人任何事都变成他厌恶的对象。上洗手间的时候,他的外套被门的把手扣了一下,他忍不住大声骂了个肮脏的字眼,然后狠狠踢了一脚那门。男主人闻声跑过来问怎么了,他只得告诉他,喝高了,有点站不稳。
想到这里,比特赤着脚走下了床。他走窗旁,扫了一眼整个疲惫的夜晚。接着,黑暗中,他的打火机照亮了他紧锁着眉头的脸。然后是那烟头的火光,随着那吸吮一闪一闪。
这没能让比特好受一点,哪怕仅仅是一点。他把另一只手插进了头发之间,叹了一口气。
就昨天,在情妇那里失望而归的时候,他不再存有什么希望。
没人能给他慰藉!
这是很显然的事,可他还是奢望这种烦躁得到缓解。一进门,他就粗野地把情妇推倒在床上,然后像个野兽一样有力把她按住,疯狂地撕开她的衣衫,在她身上乱啃乱吻。她兴奋地尖叫,五指紧陷在他的肌肉里,不住地赞美着他终于有点男子气概了。这让比特更加愤怒,他发疯地抓着她的头发,在她身后狠狠地抽插。
发泄完这情欲后,情妇开始唠叨,她一边心不在焉地轻抚着比特的脸,一边无比向往地对他谈论法国的名牌香水和珠宝店里热销的钻戒。比特看着她因说话激动而抖动的乳房,绝望地意识到那不是母亲的怀抱,那不是他无助时可以埋头痛哭的地方。——那只是婊子唯一可以与男人交换欲望的资本!
这样,比特一把推开还没反应过来的女人,麻利地套上衣服,蹭上皮鞋。他背着她,点燃了一根烟,然后扔下一句“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摔门而出。
九月下午的大街还是像火烘那样燥热。怒气冲冲的比特顾不上下午灼热的阳光,像头公牛一样在拥护不堪的人群中横冲直撞,幸好给撞痛的路人没和他计较。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情妇在电话里头责骂:“哎,你发什么神经!……”比特一听这腔调就差点疯掉了,他大骂一声“我操你妈”,然后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想到这里,比特用力地把烟蒂扔出窗外。一条暗红色的火光在空中划出一条寂寞的弧线。都夜半了,天气还是这么闷,也许快要下雨了。
他觉得委屈,又很愤懑。他恨不得这个时候像个疯子一样乱喊乱叫,可他没能做到。这时妻子可能梦到什么了,“唔”地呻吟了一声,接下来除了她单调的呼吸就没什么声响了。
走进浴室,把浴洒开到最大。冰凉的水从头顶淋下,让他有种释放的感觉。于是他颓败地倚着墙坐了下来,任水一直往身上浇。终于,他忍不住了,抱着头嘤嘤地哭了起来。他是多么的难受,他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绝望。谁说得上来,这个九月怎么了——也许不仅仅是九月才这样子。
后来,不知怎么就在浴室里陷入了梦乡。梦里,他又穿过拥挤嘈杂的人群,去敲情妇的门。情妇打开门,看到他后不无讥讽地冷笑一声,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哼哼……你知道,你是个——孬——种!”比特不由得哭了。“nothing could comfort me!”他用哭腔自顾念叨。
【编者按】比特是一个有着双重性格的人。
我不知道比特与妻子是否家族联姻,或许是妻子只想找一个人来成家,又或许是两年的婚姻磨平了爱情的棱角。但很明显地,比特还很爱妻子,渴望得到妻子的注意,但妻子的冷漠让他厌恶,于是他又想,得不到妻子的爱,那就让妻子恨自己吧,却也不能。
九月,依然闷热,比特烦躁的心什么时候才能平静下来呢? (如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