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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清甜


接过热气蒸腾的桂花米糕,隔着油纸包感受着,传达到手心的暖意,享受入口的软糯清甜,听着街头人声从喧哗到消散,灯光晕黄照在微荡的水影中,苏州的一天便枕水而眠了。


眠了的苏州,合上温润、又疲惫的眸子,忘却纷杂与繁华,只笼着那还像前朝的霜色和月光。故旧时候的水流淌过,暖溶在月色里又晕染开,染上苏州,使就她有了那么迷人的气质,温淡、柔合、秀雅又携着些眉目轻颦里的几许闲愁。

这样的苏州总会勾起某些一往而深的钦慕与缠绵悱恻的相思。


古人退庙堂,而不隐于山水间,便常常会寄情于此,“温柔乡,英雄冢。” 岁岁年年,她的温柔曾醉了多少羁旅客沧桑的心。那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你瞧见她时,她就那么随意地站着,那些水波桥影,木舟古弄也是那么随意地就在了,可偏偏最动人的就是这无情又有情的风采,不动声色地锁了人心。听过画船里慢诵的轻歌,喝过吴地女子敬上的酒,又在巷弄间漫步,触过亭角、桥头或墙畔某片夕阳斜照,风一起,诗人就再藏不住情思了。他的蘸了浓墨的笔,他的铺得平整的纸,终于又可以落下瑰丽的诗句。如果他幸运的话,也许在无意间邂逅到一枝桥边自开自落的花,这些洒落在苏州发鬓上零星的芬芳,那这一生,诗人大概就忘不了她了。这座城先是在少年时入了眼,目之所及,是花月诗酒春风;又渐渐入了心,成了梦,垂垂老矣的诗人,在梦中看到的是当年长街上的翠幕珠帘还是红烛将尽时桌案上无声的月光?


旧时光里的姑苏,依依杨柳窈窕影,溶溶新月隔云端,渐行渐远渐无书。她散了簪花的发髻,褪去了织着杏花、微雨的春衫。不再有为她写夜半钟声的诗人,霓虹流光里,姑苏呀,她躲在哪个角落里?熙熙攘攘的市集中,飘出几句老人们交谈时的吴侬软语,与飘荡在空中的桂花清香交融又散去,她依然古老,却也不再是历史中的姑苏。但你总该庆幸,那些于历史中而来的干净和温柔的暖意还在。


可你也该明白时光总要带走些什么的,有的随旧时的风无声地走了,有的却还要留下些声音。一滴雪点染在寒冬园林的屋檐上,素裹银装,点醒春的消息和旧时的回忆。当腊梅花还含苞时,我就看见了她的身影。在阳光最暖的冬日,一个少女的身姿,委委陀陀、轻轻缓缓地走过雕花格窗,染了雪意,走向那株腊梅花,走近、抬头、凝望,目光在遥想中看到了它初绽的模样。阳光洒在她如鸦羽般润泽的黑发上,她的裙裾无意间似染上了淡淡梅香。

 

在这样的岁月里,去遥想,就算你已经寻不见那棵明清或更早之前园主人亲手种下的古树,看不见满座宾朋,题诗行令。就算琴弦锈了梁栋朽了池塘填了,你依然去遥想吧,从为苏州落下的旧诗句里,从打江南走过的烟雨中。去遥想吧,然后,请从园林中每一条回廊的开头走起,在每一个各异的门洞,每一扇雕花窗前伫立。你将看到那些门洞中,框住的假山幽径与苍松翠竹相映成趣的画中景,此时你再走进去,成为那画中人,就沉醉在旧梦里。梦缺梦圆,都在一册书里,清朝沈复《浮生六记》中,记载的那些他与妻子静室焚香,共剪窗烛的往岁都发生在这些扶疏花木,楼阁水榭之中,细水长流里日子宁静安和,所有少年时一生相伴的誓言都融入了慢慢时光里。去遥想吧,断壁残垣的岁月里,当碧螺春的茶香漫散,昆曲咿呀,评弹声起,时光就留下了,我们的心便在旧时光里。 


时光锈迹斑斑,岁月慌慌张张,千篇一律的步行街、定格在一样风景的游客照,我们的心到底遗落在哪里,是素面清粥还是灯红酒绿是临河而起的小小瓦房还是鳞次栉比的大厦高楼?你踌躇着不言不语,而她,这座城,在哪个角落里还等着,等着为她写诗的人,等着为她相思的故事。


我回忆着,描绘着,在脑海中勾勒出姑苏曾经的影子。一别已是三年,但过往却仍旧清晰,每当我想起她,她那还残留仲秋桂花清香的身影便向我走进,我越是想她,她走得越近,可我始终没看分明她的模样,我只见得岁月昏黄的暗影,而不见她的颜容。我也幻想过那相遇的场景,在她最喜爱的桂花树下,在渐有华灯的画堂外,我见到她全部的模样,那时我定要和她倾诉我的思念,像每一次笔尖划过纸页时那样,汹涌着我全部的情意。最后,再道一声珍重,让这些美好温暖我长久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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