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捡垃圾的小男孩

——李顺

一

告别了烦躁、无聊的日子，不甘心的我又回到了早想逃离的校园。物是人已非，再难找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代之以完全陌生的同学。夏末秋初，川东丘陵地区还很热，没有安装空调的老教室里，狭小的空间却挤进了将近九十人，似一个巨大的蒸笼。坐在教室里，人不停的流汗，口渴得很厉害。上学来时，或者下课的空隙，同学中很多会出去买瓶矿泉水放桌上，备解渴之需。喝完了的矿泉水瓶一般都是直接被当作垃圾扔掉。教室后面的垃圾筐里的矿泉水瓶渐渐多起来。

一个偶然的日子，教室里突然闪进来一个手提大呢绒口袋的小男孩。男孩大约只有八九岁，脸色黄瘦，也许是跑的太快的缘故，两颊冲了血，胀得通红。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特别有神，看不出丝毫的可怜和畏惧。贫困易于导致人极度自卑，形成特别的自尊，对比他境况更好的人产生介意，甚至是变态的敌视。然而，从小男孩的眼神里射出来的分明是充满自信、自爱和希望的火花。炎炎烈日，男孩却穿着两件厚实的冬衣。脚下是一双硬胶的凉鞋，极为便宜的那种，耐穿不过比较刮脚。显然，相对于他目前的处境，这一身着装，还算是比较体面的。

他像旋风一样穿过教室中间的过道，却也有不少斩获。在座的同学都抢着要把手里的矿泉水瓶给这位可爱的小男孩。一时间，平日里相当沉寂的教室这会倒也热闹了不少。提着渐渐鼓起来的口袋，男孩心里定是踏实了不少。临近离开教室的那一刻，他回过头来，善意的对我们微微地笑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离开了，钻进了隔壁的教室……

二

以后的日子，好奇的我好几次注意到这个奇怪的小男孩。他总是抢在几个捡垃圾的大人之前，跑进教室，然后，赶紧离开，大概是得去新的地方多捡些有价值的东西吧。

不过，一个普通的下午，发生了一件事儿，让我产生了新的想法。

那个下午，我正从五四楼的入口处往里走。这时，一个捡垃圾的中年妇女怒气冲冲的从另一个妇人手中抢过装满垃圾的箩筐，把周围的同学吓一一大跳。料想那个妇人也是捡垃圾的吧。我在想，大概这捡垃圾也是划分了“势力范围”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地盘”，约定俗成，谁违规便会出“问题”。那个小男孩得跟比他高大、强壮的人竞争，估计没能挤出一块属于自己地盘，也就只得赶在他们到来之前，带上有价值的东西开溜。所以，我又开始为小男孩担心起来，他不过才八九岁，真要让他们欺负了，也实在毫无反击之力。

有时，静坐在教室的课桌前，我竟神经质地又想起了那个小男孩。我的心中，满是疑问。为何那个男孩不去上学呢？他家里很穷的吧，还是因为比较调皮，被学校撵回了家？他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他们为何不想办法让孩子上学？八九岁的年华，正值长知识的关键时期，这样辍学回家或者不去上学，不是很可惜吗？孩子的将来咋办呢，还是就这么捡一辈子垃圾吗……

三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小男孩了，几个同学闲聊时才知道，原来五四楼已经禁止那些捡垃圾的人进入了，怕的是他们会打扰学生学习。班里有一张空桌子，好心的同学便将矿泉水瓶都放进去，等小男孩来时，让他一起提走。后来，空位上也坐了人，就用一个大的废纸箱装起来，早就满了。见小男孩不来，大家不免有些失望，到后来，终于是等不到了，就只好让一个老妪带走。

其实，在国庆放假的那几天，我还见到过小男孩一面。已是很久没见着他的我，还以为他大概是凑足了学费，上学去了哩。哪知，那天我正与同学出前校门。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我的视野。是他，真的是他！小男孩依旧很精神，看不出丝毫的穷酸可怜样，挺自信的。

假日，前校门关上了。这可难为了我和我的那位同学。正在发愁之际，只见小男孩快步穿过人工草丛，走到铁栅栏前，然后伸手敏捷的翻过了栅栏，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将近两米的铁栅栏似乎并不能难住只有八九岁年龄的小男孩。

那时，我本想追上前去，给他讲，我的班上有一箱子的矿泉水瓶呐，专门为他留着的，等他去取。可是我又害怕这可能会伤害孩子的幼小的心灵和特别的自尊。终于，没吐出一个字。待我下决心询问一下他的境况时，他已经翻过栅栏走远了。

也因此，反倒让这本来的好意成了一种遗憾。

四

后来，小男孩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了五四楼。好几次，我都看见他了。他仍旧还在捡着他的垃圾，有时会鼓足劲，用力跑到正在楼道爬楼的老头前面。那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也想找点事情做，出门捡垃圾混时间，只是岁月流逝，他们现在已经赶不上小男孩走路的速度，很吃力喘着大口的粗气。小男孩这么卖力，应该是为了能够抢在他们前面，多捡到一些值钱之物。他还会快步穿过教室，滑到垃圾筐前，甚是有点欣喜若狂，为之拼命的味道。

看来，小男孩大约是不可能再去学校上学了吧。

但是，我总觉得这么一个机灵、聪明、可爱的小男孩是不应该这么早就出来找事，靠捡垃圾谋生的。命运有时真的待人很不公平，这或许正是人们通常慨叹的无奈吧。

贫穷，没有让这个幼小的心灵完全丧失掉自尊、自信，也没有导致其心态的畸形。小男孩，至少还有一颗健康的心灵，还有希望。所以，我想，以后的路，对他来讲，无论怎样，都应该不会很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