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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省城媳妇(赛)

劳累了一天的来叔,这会儿坐在自家门槛边上。他把大半身体靠在墙根上,手里则紧紧攥着硕长的水烟筒,水烟筒的铁管子正缓缓地向外冒着热气。大黄狗在离他不远处趴着,不时眨吧一下灵动的眼珠子。

来婶自下午四点一直忙到现在。她额头上早积蓄了不少汗珠,却顾不上擦。自鸣钟已经指向八点了。来婶稍稍停了停手里的工夫,闭了一会眼。等五响钟一下接一下敲完,便将一大摞粽子扔进早已煮沸的锅炉中。鲜嫩的粽子在接触水的那一刻“吱吱”地响个不停,然后一个个有次序地将半边身子沉入水底。来婶望着满锅的粽,愉快地笑了笑。调好火候,她便转身踱到门边来。

“咋村民都知道我们家要来客人?”来叔轻声问。

“怪我。说漏了嘴……大伙都说我有福呢……那王婆可真有意思,她老嚷嚷着来婶家的省城媳妇要来了……”

“瞧你臭美的……都包好了?”

“就差几片叶子。”

“我到后山摘去。”

“算了吧,夜了。”

“得让娃儿吃多几个。你下足馅……”

来婶等丈夫的背影渐渐从夜幕中消失,便将眼睛抬起来,投到天上去。月亮早爬得老高,在黄心子外部笼罩着一层乳白色的光晕。它将圆未圆,似乎隐含着几分缺憾,而在来婶眼中却有了一种另类的美。来婶托着下巴想,赶明儿我们可就团圆了。

一直忙到半夜,老两口总算将所有粽子都烫过了水,一根根整齐地摆在大篮子上晾着。来叔熬不住,也顾不上洗澡,倒头便睡。来婶看看钟,才十一点刚过。她便又弓着背从外到内收拾了一番。

 一大早,老两口便候在门外。七点,山子到家。来叔碎步凑上去搬行李,来婶则始终盯着儿子,一边微微笑着。等进屋子里坐好,来叔问:“咋只你一个?”山子“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母亲递过来的温开水,缓缓说:“雏凤还有点事,下午才能来。”一丝失望不经意地划过来婶的脸,她接过话来说:“下午也好,得好好再准备些菜。”来叔又问:“你妹子呢?”“她可能更迟一点,傍晚吧。”来婶的脸上又闪过一丝失望。屋子里静了一会。来叔冲来婶喊:“愣着干什么,给儿子备早饭去!”山子听得这话,连忙直起身来,拦住母亲,自个儿往厨房去了。

吃过早饭,三人端了木凳子到门外聊天。山子问家里情况,来叔或来婶答。等山子问完,来婶便抛下一个早潜伏在心底良久的话题:“山子,给我们说说你的雏凤吧……”山子的脸忽地一下子红了,他嗫嚅着:“什么我的雏凤,你不要乱说……”来婶扑哧一声笑开了。来叔也笑。山子撅着嘴唇好一会不说话。来叔解围似的说:“算了算了,别为难孩子!待她来时,你便可问个详细!”山子附和着。来婶拿眼狠狠地瞪来叔。来叔憨笑着轻轻叫了声山子,山子却没听到,他眼睛正紧紧瞄着墙上。来叔来婶便也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墙。墙上自鸣钟有节奏地缓缓摆着。

约摸到了十点,山子坐不住了,对来婶说:“我去小卖部给雏凤挂个电话吧。”来婶略略沉思,说:“叫她早点来才好呢。对了,你顺便将黑牛拉到东坡上去放着。”于是山子去了。来叔拿起一把锄头,也走了出去。来婶自里屋端出半袋子干花生来,心里盘算着:剥了皮赶明儿好拿到集市去卖。

一会山子回来,说雏凤下午二点钟在城区东头门处等他去接。来婶嘀咕一声:“咋那么晚!”山子问来婶:“大伯那辆车还能用吧?”来婶快速点点头,却又用不太肯定的语气说,“要不你去问问。”山子转身就迈出门去,在屋角处不小心与冲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是来叔。只听得他慌乱地说:“不好了,黑牛不在东坡上呢!”山子便有点紧张,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把牛拴在东坡上的。屋里的来婶马上走了出来,往东坡方向跑去。来叔紧跟着跑上去。山子犹豫了几秒,回房间里拿了块怀表,也赶了过去。到了东坡,三人站定观察路面,却发现到处都是杂乱的牛脚印,而脚印的新旧根本无从分辨。三人只好分三个方向走。

下午一点钟时,来婶与山子在一个十字路口相遇了。都没有黑牛的消息。来婶说:“你回去歇歇,准备接人吧。”山子看着母亲满额的汗珠,犹豫了一下。来婶又说:“总会找得到的,不怕。”然而山子轻轻摇了摇头。于是又分头找。

一点半钟,山子与来婶在先前相遇的十字路口再次碰头了。来婶有点疲倦地说:“孩子,回吧。”山子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一个人便往家赶。

山子到屋后伯父家借车。伯父问:“牛找到了?”山子说:“还没。”伯父便大吼着发起了脾气,“瞧你还敢出去玩!你爹娘白生你了!……”山子想说什么,却忍住了。他扭头便冲了出去,将几分委屈硬生生地吞进心底。山子一直跑到小卖部。试着打雏凤的电话,却打不通。再拨,还是不通。如此几次,山子泄气了,一个人没精打采地往外走。山子漫无目的。不远处有小牛犊的叫唤声传来。山子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黑牛啊黑牛……雏凤啊雏凤……

山子在一个三岔路口再次碰到了疲惫不堪的来婶。来婶问:“怎么不去?”山子不说话。来婶怒了:“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你不该让她一个人等啊!”山子的鼻子抽起气来,他拼命压住了自己想要啜泣的欲望。看山子不太正常,来婶不由得放缓了语气:“伯父不给借?”山子努力地偏过头去。来婶长长地叹了口气。待她再要说些什么,山子却往一个路口狂奔过去了。来婶在后面喊:“山子——”

山子回到家时是下午三点。他不自觉地瞅了一眼牛棚,黑牛正悠闲地嚼着一筐嫩草。山子莫名的一喜,便想要转身去小卖部。然而正走出门口的来婶将他叫住了。来婶笑道:“你爹接人去了!你不要急——过来剥花生吧。”山子心里猛然间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傻笑起来。

一刻钟过去后,来婶停下了手中的活。她往锅里装上水,然后架起柴禾。待锅里的水“咕咕”响过,她又狠添了两根木头。一会儿水开了,来婶便小心翼翼地将篮子里的粽子一个接一个往锅里送。放最后一个时,门外有摩托车的喇叭急促地响了起来,把来婶吓了一跳。她猛地将粽子往水里掷,却被溅起的水花烫了手。坐在门槛上的山子听到这一声“哎哟”,嘴里忙问怎么回事,但不等来婶回答,他身体却早已奔出外面了。来婶顾不得痛,也往外赶。山子跑到外面,见雏凤有点不知所措地停在大门的最下一级阶梯上,她面前立着不怀好意的大黄狗。山子气极,抬脚便往狗身上踹去,黄狗叫唤着飞跑开了。

雏凤冲山子笑笑。山子不断重复着自己的歉意。雏凤又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来婶靠着门边的墙根,死死地打量着雏凤。雏凤到她跟前甜甜叫了声“姨”,乐得她再也合不拢嘴。

来婶张罗着,大家围坐着吃热腾腾的粽子。来婶每每要帮雏凤剥粽子,都被山子伸手拦住了。来婶有点尴尬。来叔便故意将咀嚼粽子的声音弄得很响,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一会,大家都吃饱了。山子邀雏凤随便转转,两人出去了。屋里余下的两人便也说起话来。

“这娃可真漂亮。就是嘴巴大点……”这是来婶的声音。

“嘴巴大才叫好看呢!比你年轻时可是漂亮多了……”

“你少来——咦,他爹,你脚咋往外渗血!”

“去的时候急了点,摔了一下。”

来婶赶忙进屋里取了药,心痛地给丈夫敷上。门外山子疾步跨进来,来叔匆忙地拉下自己的裤管。山子拉着来婶到了一边,低声告诉她雏凤要上趟卫生间。来婶微微笑着,便往外走。山子跟出去,看她领着雏凤绕过屋角,往伯父家走去。山子摸了摸自己的头,眯着眼将百米开外自家的微型厕所看了几秒,贼贼地笑了。

来婶与凤雏有说有笑地返回屋里。没别的事情,四个人便坐下来说话。来婶与来叔兴趣盎然,一致将纠缠的矛头对准了雏凤。有时山子要搭话,却被两人打断。问话持续了好一会,来叔与来婶都想不出什么话题了,相互对望一眼之后变得沉默。山子察觉到将要出现的尴尬,便说:“我和雏凤到水库边去走走。”来婶表情上似乎有点不大愿意,语气却又爽快地说:“去吧去吧,我和你爹正好去塘里抓几尾鲜鱼。”等山子与雏凤走出去,来婶便催来叔去捉鱼。两人拖了鱼网,望鱼塘走去。好一阵忙碌,收获了一小盆链鱼鲫鱼,还有几条罕见的红色鲤鱼。

两人都乐呵呵的,回了家,办好鱼,备好饭菜。两人做完了这些,便端了凳子,双双坐到门外去等另外两人。夜色渐渐浓下去了。月亮爬到老高的地方去了。在来叔要往屋里撤的时候,山子骑着摩托车回来了。老两口似乎意料到了什么,却都不说话,只眼巴巴地看着他。山子放好车,只淡淡地说:“雏凤她不能在这过夜的,我们家连个像样的澡堂都没有呢!”来叔与来婶呆若木鸡,他们相互盯着对方看,眼神迷离。山子继续说:“对了,妹子说她在城里朋友那儿呆一晚,明天才回来……”

 

编者按:这是一篇别致的小说,人物和情节冲突很明显。把几个看起来不是很起眼的小故事安排在一天发生,而又很好的表现了主题。人物的描写细致生动。作者似乎想通过来婶观月来交代时间,但却似乎不是很清楚。写来婶初见媳妇,若能从来婶的角度对雏凤进行一番细致的描写效果会更好。另外文章的标题是《我有个省城媳妇》,然而行文却是第三人称,似乎有点欠妥,“我”究竟何指?建议作者改一下题目。

编辑:一个人的村庄7

2007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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