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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一世界

    

眼看车子慢慢地驶入群山的怀抱  。路,曲曲折折、狭狭长长,叔叔告诉我不远就是阳山境内了。真是“阳山已在渺茫中,家在阳山东更东”,过了阳山就是连州了,印象中很久没有触摸故乡的脉搏,我兴奋地叫叔叔加快了车油门。

  

呼吸着扑面而来的新鲜气息,车渐渐地逼近了我的故乡——连州山塘,这个春节是在这个自然村度过了。回想在这里过的前一个春节已是十几年前了,大人们离开老家在外定居,难免未能如愿和同族的宗亲们一起过年,这便是流浪者的宿命。这次难得回趟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巢,主要目的是陪同96岁高龄的老太婆一起过一个团圆年。如此想来,一路来慢慢揉成纸团的心倒舒张开怀了些许。叔叔的小面包车在迂回的山路上使劲颠簸着,恰似我一家六口急归的心情,出外闯荡了这么久,难得回来一遭啊。

  

夜幕已经拉下,车窗外的树木在疾驰而过的眼像中一片模糊,颜色郁郁得深沉起来。当深橙色的车灯照耀着的前方时,我察觉周遭已是高高、冷冷的群山。我打开车窗,把手伸出窗外,竟感觉抖抖的冷,这里的气温大不同于几小时前东莞的微热,在东莞现在有的只穿着两件衣服而已。下车卸掉从东莞运回来的年货,我站在夜凉如水的路中央,看自然村黑黑的脸,又似 乡人那蓄满黎明前浓黑的眼神 。这个小村庄似乎丝毫未受外面工业化的影响,清纯一如山村姑娘未涂脂抹粉的脸蛋。人们拼命地劳作,但分明有一股淡淡的生气随农村的年味儿在空气中弥漫。吃完晚饭,放好东西,我和叔叔便散步到同族的爷爷家睡觉去了。  

 

和叔叔漫步在冷寂的街上,我的心情像没有丝毫杂音的山村一样恬静。叔叔说和我一起玩耍的伙伴们已经乔迁到马路旁的新住房了,现在住在寂寥街上的只剩下我们几户人家了。遂想起了九十年代街上的夏夜,每家每户在大厅燃起一盏水火油残灯,人儿却三五成群地围在青石板小道上谈天说地,道古论今。而如今,晚上的街头没有微光的反照,青石板的小路没有人的足迹而愈发显得跌宕不平。在周围几乎用泥土砖围成的自然图景里,叔叔电筒一丝灰暗的灯光划过我的脸庞,生活渐渐向我展露真实:一分一秒长于年,时间在沉默,在凝固,山村的夜那么静,静得只听到手机按键的声音。山村的夜那么黑,只有人为的一光独亮,可以教人追随手电筒波光的流动。仿佛那是原始社会的光种,一束接着一束,教人神秘。是啊,这里没有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没有都市里的霓虹灯,乡音是山村人逆旅最后的浪漫,寂寞与温暖就如水火油灯的灯丝般在心中闪烁。  

 

年廿八清晨的六点钟左右,我被附近的嘈杂声搅醒,原来是有村民在杀猪分肉了,买豆腐的老板在吆喝了。这么偏僻的山外山,除了一两家卖生活杂货和卖豆腐、猪肉的小店外,就没有其他店了。如果要买衣服,就得到小镇的墟市去买,而且还不能天天有得卖,还得等到墟日不可。再者面对高耸的大山,很多人一个月才出集市一次,集中买好东西就回来。我老家的房子在“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处,有一种“开轩面场圃’的味道,有开山为房,与木为邻的感觉。稀稀疏疏的房子错落有致,无不让繁华城市里的人唏嘘不已。在这里,我们尚可以感觉到农业社会男耕女织的生活气息,几乎每家每户都在自家屋子周围开荒种菜,养鸡鸭鹅更是常见的家务活,有的甚至还在池塘养草鱼。于是每到做饭时,往屋后的菜地一走,随手一拔就是饱满的萝卜,随手一把就是新鲜的青菜。若有客人到来,主人还会热情地下河捕鱼,或者杀鸡鸭。不一会儿,一桌丰盛的农家菜呈现眼前,令人垂涎。  

 

除夕越来越近了,年味气息也浓郁了。在农村有这样的习俗,糍粑是每家每户少不了的自备年货。一来可在大年初一全家人吃上美美的团圆糍粑,二来可用于春节走亲访友。当然,年年我们还会自酿甜酒呢。大年初一的时候,我们蒸热糍粑,再温上一壶热腾腾甜酒,真可谓美酒伴佳肴。软如棉花糖的糍粑从嘴边划过,丝连心窝,教你可口。甘醇的甜酒又如汩汩的小河从喉咙流淌而过,口齿留香。

  

春节时分,旅游是自我陶醉的一种姿态.我总有这样的想法,回到时隔久远的老家看看胜于去旅游远足.这回我不是在做白日梦,而是真真切切地搂进大山的怀抱里。游山玩水了,当然不宜开汽车,自行车、摩托车自然是比较好的选择。邀儿时三两老友,开一辆摩托车在曲直的山路上疾驰。“进墟市——出墟市”“游走——归去”眼前似乎就是稻草人、低小茅檐、老牛、破车、禾谷、松树和大山等景象展现给我的联想。这已然是构想了,同伴告诉我,曾经我们玩耍那片片的丰收的沃土已抛荒无人耕种被所谓的“资本家”开辟成一个个养猪场了。此时我心中黄澄澄的记忆已通感成心中的喧叫。我终于明白了这些天自己看见村庄变化后潜藏在内心的莫名的郁郁之情。 

 

大年初五了,一些在外打工的游子又要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耕耘了。春节是中国人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前夕一些外出打工的民工陆续回到家,大包小包的行李,带回了给家中老人和儿女买的新衣服和补品。他们的行李承载着改革开放后中国农村民工这个特定人群上身上的责任。是啊,要养活一家老少,为了让自家的生活过得宽裕些,在农村辛苦地耕种是没有什么收入,所以很多农村人选择了在异域谋生、选择了走向城市人群的孤独。很多城市人不理解、不明白他们的苦衷,以为他们没有必要背井离乡,无奈却丢弃了农村曾经的一切。可是谁知道,在农村这片世代耕种的土地上,终究孕育着子子孙孙简单美好的梦。无论有没有走出去,根已经深深扎进心田。

  

山,在现代语境里,该如何去定义?它来自哪里又终究魂归何处,是谁设置了这一座座让农村人与世隔绝的山丘。闲人有观赏奇特山峰、嶙峋怪石的情怀,劳动者有开山劈林的勇气。然而,在群山环绕的视野里,世界不就是一座山,山里不囊括了一个别样的世界吗?云烟袅袅,会当凌绝顶,隔着地遥望山际,我分明听见了大山的叹息与呐喊。当你亲身生活在像山塘这样的小山村时,“我要走出大山”这句话该是无与伦比的强烈,也是特别的错综复杂。一个一个“我要走出大山”的声音,如哼哈二将的“哼哈”两声一样足以让地动让山摇,于是一些聪慧的年轻人充当了愚公的角色,终于把心中的那座山移走了,而一些老人们却一辈子留守着大山,过着相当“慢”却积极的生活。他们黝黑黝黑的皮肤里,流淌着古老简单的血液,没有太多焦虑、彷徨和压力。他们那发出呼呼的口响的嘴角,似乎饱尝着世间最美味的“珍馐”。挣多少钱都高兴,即使只是五六十块钱而已。

 

“他觉得应该带着老人孩子上路”,于是,他们一家老少告别了大山,定居在了城市。可是却从未走出山里的世界。 “孩儿立志出乡关,事业不成誓不还”,繁华的都市成了他们开垦的实验田,城市的外表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外在却是一个个结实坚强的五尺之躯。生命可以只是五尺之躯,也可以是万里苍原,于是这群可爱的人,用大山的精神和坚实的胳膊托起了城市的钢筋铁架,用自己的血汗和孤独点亮了城市繁华的霓虹灯。可是,他们真的走出去了吗?一个不明的夜晚里,当热闹的人群中他们方觉,在地理上虽然走出大山,精神上亦如孙悟空走不出如来佛的手掌一般从未走出大山母亲的怀抱。因为,一山亦如一世界的天籁萦绕耳旁。

  

春夏秋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新旧交替,岁月更迭,老的归来,年轻的继续离开。年老的曾经的在外闯荡的年轻人相继回到大山,在大山脚下辛勤耕耘。那大山的棱角,似乎还飘荡着旧理想主义的气息,夕阳西下,显着现时的寂寞。 

 

已是大年初七了,候鸟式的迁徙又开始了,我如打工族一般注定是时候离开。又是一日之黄昏,山村的夜灯已经亮了,村子里的人家越来越少了,它没有城市万家灯火的明亮,但却多了一份恬然少了一丝浮躁。君问归期未有期,何日又是归程呢!我暗想,他日老矣,我要建一间房子,面朝大山,春暖花开……  

 

佛家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是的,一山不也是一世界么!峰回路转,要走出大山的重围时,叔叔减缓了面包车的速度,因为它紧连着我的呼吸和心跳。  

 

【编者按】:文中角度切入独特,语言清晰明快,感情真实。山丘里的淳朴在作者细腻的感受中真中显美。问好作者,期待更好。  

                     ——责任编辑:且小七  2012年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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