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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姑娘

1

我第一次看见她是在朋友的生日party上,她涂了艳丽的口红,身着鲜艳的连衣短裙,胸口别一朵精致的山茶花,踏着7厘米的高跟鞋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拥挤的包间里,一会儿持着麦克风温柔地和别人对唱《广岛之恋》,一会儿扯着嗓子和别人划酒拳。等到我身边的几个人都被她放倒后,她把瘫倒在我旁边的一个人一把推开,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媚眼微醺地盯着我,我直直地看着她根根分明的睫毛:“你酒量真好。”她撒泼地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完了直起身子来,点起一支烟:“我还以为我终于遇上了一个不主动和我搭话的男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眯着眼睛把气毫无保留地吐在我脸上,原来是寻常女生吸的娇子。

“蔷薇比较适合你。”我指着那朵突兀的白山茶。

她轻轻地把烟头摁进桌上的烟灰缸里,然后把山茶扯了下来,“我还挺喜欢山茶的呢。”

   

再见面时,她果真戴了一朵别致的蔷薇,在舞台上把一曲《昭君怨》弹得淋漓尽致。她原来是我好朋友的堂妹,和我一般大,这世界真是很小。她是在参加一个我们当地电视台举办的才艺比赛,亲友团人数太多了,以致于导播都过来警告不安静点的话把我们全部撵出去。我举着节目组制作的助威牌,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恣意妄为地弹着古筝的她,“岳缘、岳缘”随着粉丝团一起把她的名字喊进我心里。她抬起一直盯着古筝的头,正好对上我的视线,然后对着台下微微一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对我笑,如果是的话,那可真就罪孽深重了。

好多年后,我都很后悔和她的那一刹那对视,因为自那一眼后,我的眼里便再也看不见别的人了。诚如笛安在《广陵》里说的,当一个人已经光芒四射却还不自知,或者说装作不自知的话,那可真是天大的罪过。

   

那场比赛她拿了第二名,下台后,她径直挤过狂热的粉丝群,来到岳秦面前,豪不掩饰她的自豪,欢喜地说要用奖金请全家人吃饭。然后转过来对着我,“我记得你,那晚你是清醒着回去的吗?”

我看着还带着满脸舞台妆的她,有点不知所措,“我酒量不比你差。”

“哈哈哈哈,有种,晚上你一定要去我的庆功宴!”她沉默了一下,然后无所顾忌地大笑。“岳缘,你知道的。”她指着我举在肩膀上的巨大牌子。

“林栀,森林的林,栀子花的栀。”我想这就算认识了吧。

   

平心而论,她并不是美丽得多么过分的女孩,但是她浑身上下自然而然发出的魅力足够令每一个像我这般平庸的男生对她欲罢不能。外貌是次要,真的,相比起来她毫无忌讳的爽朗大笑更胜一筹,这一笑让她本来就流转着月光的眼眸更多了点人间烟火,她笑起来时真是一朵艳丽的红蔷薇。

“来,说说你的名字吧,好奇怪呢。”她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我出生的时候栀子花开得正旺,就取了一个‘栀’字。”很简单的理由,反正名字这种东西无非就是人给自己的一个标签,让别人在辨认你的时候更容易罢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岳缘吗,因为我们家四个孩子,正好‘阴晴圆缺’了,哈哈哈哈。”我发现她每次要大笑之前,都会沉静一下,就在这微妙而短暂的一下里,好像整个世界都为她安静下来了,喧嚣反而成了她的舞台,灯光是她的月光,酒瓶杯子以及买醉的人是她的绿叶是覆盖她的白雪,在这沉静的一下里,她盛开了。毫无忌惮,肆意妄为,反正没有一个词能完全的表述出我眼前蔷薇月下怒放的盛况。老天,你为什么让我看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尽善尽美的一面。

很晚的时候,她微微有点醉了,她说有点热,要我陪她去外面的楼道了吹吹风。不料到了外面没人的地方,她立马杵着恶臭的垃圾桶狂呕起来,我马上去柜台买了水和纸巾,有一点犹豫,但我还是扶住她的肩膀,不断轻轻地拍她的背。

“今天喝多了。”她接过我递给她的纸巾,苦笑着解释。

“你送我回家吧,我去跟我哥说一声。”不等我回答,她又钻进了暧昧涌动的酒吧里。

来到楼下,我正准备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她阻拦道:“陪我走走吧,我家离这里不远。”

    

那夜天朗气清,绕过几条大街,喧哗马上被甩在了身后,连野狗的叫声都得令人觉得沉静。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讲话,我也不插嘴,静静地听她说。

她说她的家庭她的父母,她说小时候别的父母都会骗自己的孩子他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不是他们亲生的,而她的父母从没说过这种话,直到不久前,她才知道,自己确实不是他们亲生的。“很嘲讽吧,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是自己的亲生孩子,没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反而不是。”她遗憾的是,这种事情不是亲耳从父母口中听来的,是岳秦告诉她的,她从小就和岳秦关系很好,几乎无话不谈。“我真的一点都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对我爸妈有什么坏想法,我只是觉得……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

她说到她的男朋友时,甚至是骄傲的,像小女孩对自己的闺蜜炫耀自己的芭比,她不断换很多男朋友,持续时间最长的一个是第一个。“那时候我初二,参加学校的歌唱比赛,我站在舞台上比底下高出一大截,他拿着荧光棒在下面对我笑,那么多的人,我居然只看得见他,天啦。”她故作苦笑状,但是其实我看得出,她是在对那时的自己宽容地笑,时间真的在释怀一些当初以为不可能的事。“怎么分手的呢,我觉得是他厌倦我了,然后我就开始觉得我是不是太乖了,我就开始泡吧,跟着班里的男生喝酒抽烟,他们几个人去打他的时候我居然还冲上去为他挡了一拳,是不是蠢死了?”

然后我就开始觉得,这天晚上,肯定有什么东西,不仅改变了我,还改变了她。肯定有什么东西,把这一夜幽清融进我和她之间的缝隙里了。

岳缘啊岳缘。

   

2

后来的很多次里,我都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她说有些事就是说不准,有些心里话就是要对那个人说,不管和他熟不熟悉,反正感觉就是要并且只能是说给他听。

“好了,你别一直问了,问烦我跟别的人说去。”她不耐烦地嘟囔,然后朝我翻了一个好看得不得了的白眼。

   

那一晚后,她便常常来我学校找我,有闲心时陪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我听课记笔记她戴着耳机看各种日本悬疑小说,但是大多数时候是不顾讲师的诧异和我班上同学好奇的目光直接把我拉出教室。

有时候是陪她逛书店,她狂热地喜欢东野圭吾、乙一、凑佳苗、京极夏彦等一班日本悬疑小说家,然后就是吉本芭娜娜和伍尔芙。除此外,就是去吃东西,她的食量大得惊人,几乎是我的两倍,“怎么样,姐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吧。”她耀武扬威地把纤细的大腿翘到我眼皮下,然后一挥手,又叫老板上了一份烤秋刀鱼。她上舞蹈课和古筝课的时候我就在外面等她,拿着一份她最喜欢的甜食。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一直保持着这样两小无猜的融洽关系。没有发生一点变化,我也不奢求发生什么变化。

   

后来我开始准备考研,她为了不影响我,就不怎么来找我了,这样我反而觉得生活少了什么,日子怎么过怎么不舒服,常常做一道题要发好一会儿呆。

就在那段时间里,她新交了一个男朋友,从学校宿舍搬出去和他住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竟觉得松了口气,复习效率居然提高不少。

“你说你呀,是不是看书太多看成个神经病了?”岳秦大惑不解地看着我。“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她,还觉得她终于遇到个靠谱的人!”

我无言以对。

   

就在我潜意识里觉得我快要忘记她的时候,居然接到了她的电话。

“林栀,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现在只相信你。”她在电话那头口齿不清地说,几乎快要哭了。

几天后,我取出我兼职赚来的钱和刚刚拿到的奖学金,带着她来到离他们学校最远的一家医院。“这是非常正规的医院,他家的妇科是权威的,应该没问题的。”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我从始至终都一直握着她的手。

“没事的,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当她要被满脸鄙夷的护士带进手术间时,我小心地安慰她,语气轻得几乎连我自己都听不到。

之后的不知道多长时间里,我一直盯着走廊的窗户看,有深秋的阳光温柔地打在上面,南方到了这个时节还有桂花在努力地盛开着,香味浓烈得有些腻人。我想起初次与她相遇的那夜,想起她在舞台上纵情地弹奏那曲《昭君怨》,想起她那与精致面容极不相配的笑声,想起她戴着耳机看小说时的专注神情,想起她吃东西时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想起她的……现在,我在北方一所高校攻读并不是很喜欢的专业,开始慢慢习惯了酸甜口味的菜,习惯了北方人见怪不怪的沙尘暴,习惯变成一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偶尔想起南方精巧的景致时,我才恍惚,原来还没分别时,我就已经开始怀念她了。

岳缘啊岳缘。怪不得你的名里有一个缘。

   

手术后的一个星期,她不敢回家,也不好意思回宿舍,我就在我们学校附近的一间环境还算凑合的小旅馆给她找了一间房。每天复习完计划好的内容,就急不可待地去学校外的小菜馆给她外带几个口味清淡又有营养的菜。

“欸,你说我们这样子,像不像夫妻。”她喝着鸡汤,俏皮地对我笑。

“好好喝汤,注意撒出来了。”我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我倒觉得我们这样像一对父女。

“你真好。”她突然低下头。

“嗯?”

“换作是别人,肯定一直追问我,什么孩子的爸爸是谁啊、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啊之类的话。”

“连我哥都不知道这件事呢,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去跟我爸妈说。我不想他们一直为我操心。”

“主要是,我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大恩不言谢。再说了,岳秦是我好哥们儿,你也就算是我妹妹了,哥哥为妹妹保个密、做点事有什么。”

原来她是我妹妹。

   

3

那个星期算得上是我这一生过得最漫长的。南方深秋了仍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我还一直以为这一切如果不是个梦的话,也许会一直这样稳稳当当地走下去。原来,肯定有时候比否定还要让人失落。

   

她要回家那天,我本要送她的。不想那天竟有一场我等待已久的讲座,是我要报考的大学的教授来宣讲。她执意她已经恢复了,好手好脚的不用我送,再者这种讲座机会难得,我便作罢,只送她的校门口。

晚上自习完刚回到宿舍,我接到派出所打来的,说认不认识岳缘。我马上抓起刚刚脱下的外套,出校门就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警察说的××医院。

来到时她已经被转进了普通病房,脸色苍白得吓人,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医生尴尬地意示我,她刚刚做完人流身体还很虚,为什么不好好看着她,还让她跑到河边去……我听到这里就听不进去了,脑子史无前例的乱。没错,她任性,她大大咧咧,她敏感……但是她最强大的一点在于她的坚强啊。我戏剧化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她没有可能自杀的。

这时警察进来了,我强打着精神站起来。“小兄弟啊,你女朋友是个英雄啊!”

“啊?”我又搞不懂了。

“几小时前,有两个小朋友掉进了×大附近的河里,当时很有多人在围观,就只有你女朋友跳进去救人。你说这么瘦小一小姑娘,怎么这么大胆啊,天又黑水又深的,你说要是出什么意外,别说救人,她自己都可能会出事呢!”警察叔叔激情澎湃地跟我和医生说岳缘的英雄事迹。

我想到刚刚自己的表现,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们关系真是好啊,她救起两个小孩子上岸后,快要晕过去时还在念你的名字,还好围观群众里有几个似乎是你同学,是他们告诉了我你的号码啊,不然我真不知上哪儿找家属去,你看吧,她的手机又进水了开不了。”

   

我还是打电话给了岳秦,半小时不到他们一大家子人就赶来了。我尴尬地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看岳缘父母围着她嘘寒问暖。

过了会儿,她爸走出来,我一句“叔叔你就不用客气了,我和她是好朋友”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

岳秦也红着眼跟了出来,“操你妈,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为什么还这样伤害她!”

除了用手护住眼睛,面对这两个正在气头上的人,我暂时说什么都是没用的。突然,我看到岳缘在看我,她哭了,两行清泪在她的瘦削的脸颊上像两束光。然后她向我说了无声的三个字。

对,不,起。

我勉强地笑着摇摇头。然后决定选择什么都不说。

   

后来,岳缘的父母还是没就这件事追究下去。毕竟岳缘没出什么事就是最好的结果,再者这段时间我也把她照顾得很好。可是岳秦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了。我们小学三年级相识,四年级开始每个星期五下午我都去他家玩,初中和高中即使不在同一个学校,我们也每周都见面……这就是成长么,势必得到什么,失去什么。而且失去的,往往比得到的刻骨铭心得多。我又懂得了一点。

   

因为跳水救人这件事,岳缘一时间成了我们那座小城市的最有名的人,连明星的风头都被她盖过去了,各路大小媒体竞相采访她,后来夸张到上了国家级电视台的新闻里。现在我们这里人人都叫她“最美女孩”,她的照片被她的同学、她的朋友一张张传到网上去,有些人甚至愿意花钱购买。

“你知道有多烦人吗?我在食堂吃个饭,就有好多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然后自以为很小声其实很大声地说‘这是岳缘吗这是岳缘吗’,我真想转过身去跟他们说我不是,我是她双胞胎姐姐!”“更难过的是,我连书店和酒吧都不敢去了,大堆大堆的人围着你看,难道我是熊猫吗?我只不过在散步的时候顺手救了俩小屁孩而已!”她又开始经常来找我了。不过她发誓她绝对不会影响到我复习,她自己在一边看书,然后求我让她留下来。我只好随她去了。岳缘啊岳缘。

   

4

就这样,我们又回到了以前的那些心无旁鹜的时光。我专心致志复习准备考研,她戴着耳机听看日本小说。我老想一直这样下去有多好啊,这样想着想着就过完了那个温暖得不自然的冬天。

元旦节前夜,岳缘央求我带她去看烟火、倒计时。我看着她苦苦相求的可爱模样,只好放下手中的考研英语,和她欢乐地骑着单车去我们这里最大最热闹的广场。她幼稚地买了小孩子戴的头饰,一路呵呵笑着走。我突然想起好久没听到她的笑声了。

摩肩接踵、人声鼎沸,我被挤来挤去、很艰难地跟在岳缘后面,看到她微微卷曲的发梢。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它们还是热情妩媚的大波浪;第二次见面时,因为岳缘要上台弹古筝,它们被暂时可怜地拉直了;再后来,不知不觉间,它们就变成这样了。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新年好啊。

我总觉得成长就是在翻书。

第一页,她挑逗地把一口橘子味的香烟吹在我脸上。

第二页,她在台上宁静地把空气搅拌得五颜六色。

第三页,她俏皮地坐在我旁边,完全不像那个我第一次在酒吧看见的像女人的女孩。

第四页,她抱怨为什么有这么多生命急不可待地来到这世上。

……

第七页,我轻轻地拉住了她戴着毛茸茸的手套的手。

   

这时,烟花正好在空中明亮地爆炸开来,盖过了人们惊喜的欢呼,也盖过了我们脸上心照不宣的桃红。

“新年好。”我小声地说。

“新年好。”她的声音糯糯的,真好听。

   

5

     之后我来到了北方,在及其分明的四季变化中想念南方溽热潮湿的夏夜。北方好像什么时候都是光明磊落的,夏季烈日当空与南方并无二致,秋天天高气爽,即使是晦暗的冬天也会被雪花照亮。不像南方,即使阳光明媚,也感觉忧伤。

     

     最后我还是没有和岳缘在一起,没有什么为什么。仅靠长途电话维系的爱情是一个因为疏忽而没有接到的电话都可以打破的脆弱。聪明的人或者自以为聪明的人,你终于可以暗自庆幸一回了,你的经验是正确的。无论是我,或者岳缘,或者谁谁谁,一早就知道这些了,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某些规则。要想打破它,除非你有足够强大、坚韧的力量。

     

上周末岳秦给我打了大半年以来的第一个电话,他说岳缘新交了一个男朋友,那个男的他横竖看着都觉得不爽,然后他还威胁要是我暑假不回去和他一醉方休的话,他真心和我绝交了。“我还是觉得你比较靠谱。”他在电话那头突然无脑地冒出这么尴尬的一句,“你们到底在一起过没啊?”

“当然在一起过啊。”我甚至是有点愉快地回答他的。

   

我终于可以完完全全静下心来跟着导师做这些将来入了社会或许毫无用处的学术研究了,周末要么跟着同学去市中心打一次牙祭,要么被导师带到他家去吃师母做的甜得腻人的菜,然后被她女儿各种调戏。生活无聊但是充实。

   

这天,我一如既往地在图书馆看些枯燥难懂的外国文献,昏昏欲睡之际,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看到了久违的一个名字。

然后我迅速向校门跑去,自从高中参加了最后一次运动会后我再也没跑这么快过了。

卷曲的栗色长发,鲜艳的连衣短裙,性感的高跟鞋,胸口别了一朵比她的嘴唇还红的蔷薇。天啦,她就这么嚣张、这么不顾一切地盛开在了北方色彩贫瘠的大地上。

 

“我想你了,就来看你。”她用毋庸置疑的眼神看着我,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我也想你。”我迟疑了片刻,犹豫之间看到了她微微翘起的嘴角,然后我跑过去,紧紧把她抱住。

   

这正好是下课时间,本科生们成群结队地从我们身边走过,可是你们为什么不连你们的目光一起带走呢。如果我是他们中的某个的话,我肯定也会觉得这是对如漆似胶的情侣。可是,谁会想到,事实又远非如此呢。

岳缘啊岳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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