悝之岸
——苏旭东
引子
你在未来前的殉节,疲于喧哗,看不到过去,掩面沉默。命运给予你的,不要抱怨,个人的命运只是个人的。
每个人的心灵深处,也许都是孤独的,孤独到了极点,便习惯了。就像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无论生命如何漫长,但心里的那个故事都会在漫长里变得短暂,有时就是整个生命。
不论哪个年代,生命就像一扇单纯的门,只有生与死,或许它的中间有所附丽,但那只是寒冷破碎时出现的回光,有人看开了门,有人推开了门,只是付出的不同,得到的不同。
上篇
逝水残歌
——[泫源]
十五日,晴,天道西行,宜向西行。
我依旧在自己的漫漫旅程里。在这久远的年代,有许多遗失的时光和过往,被风吹干。我出生在一个终年寸草不长的荒野之地,那里只有隐沉与阴郁的潮湿和死亡。在有落日的每一个日子里,我都在遭遇那冥冥之中的宿命。
在光明与黑暗混杂的时光里,我一直向西走,去找一个传说中的大树,那棵树就是我的家,就是命的解说,我要在那里经营我的生命,用先知的本领去换得生存的物品。
在我出生的时候,我的兄长释渊便沉默了,他一直沉默着在千山万水之间惊慌地找寻。我分辨不出,他的恐惧来自哪里,他是那样流离失所,他注定了永恒地寻找。
在肃北的沙漠里,我在一步一步将自己的脚印留下。每当回头欣赏自己的行为艺术时,我总是很怅然地绝望,我的身后总是能恢复到如也的空寥,什么也没有,甚至一丝死亡也看不到,只剩下没有生命的风沙。像我先知的本领,我能看到未来,却无从回忆过去,我的生命,就是没有过去,只有未来,而这让我的生存状况充满了无始无终永生永世的绝望,我看不到希望,先知的只有别人的迷惘,苦难,痛楚。
我在痛楚别人的痛楚,撕心裂肺地在黑暗里吼叫,像一匹来自风情的野狼。我的生命从来不会有爱的出现,因为先觉告诉我,我要孤苦一生,我的生命里纠结的是内心深处的恐惧,我不能流露给任何人,也没有人能理解这旷世的恐惧。我只有自己在那棵老树下看过客匆匆,观杀戮阵阵,听风萧水寒。
——[汐川]
立春正月节,天道南行,劫煞在亥,灾煞在子。
我唯一的追求是找到一个杀手,然后报仇。
在青河边,我得知在肃北的沙漠里有一棵已死去的老树,那里住着一位能先知的人,名姓不详。他能帮助别人解决内心最大最深的痛苦。我带着卖儿卖女的钱无牵无挂的充满希望与绝望地向西走。
就在家毁人逝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只剩下了仇恨,其他的尘世之事都在泪水干涸的那一刻也随之风化干净了。
我永远记得,在那个人迹罕至的一片墓地边,我与我的丈夫从花团锦簇珠帘绣幕玉砌朱栏里归隐乡野后享受茅屋里盛满的尘世温馨幸福与安宁。可这一切都毁于那个风黑月亮的夜晚,一群马匪来到这里,杀死了我的丈夫,抢占了所有的钱财,也包括我的身体。
我醒来时,雪衣告诉我,我已经失厥好几天了,她用银针扎过三阳五会,我过活了过来。我的儿女在看到我惨遭侮辱的裸体后已经成为失亿的痴儿。
——[雪衣]
清明三月节,月建在辰,月破在戌,喜神方位西北。
在夕阳告别黄昏前,我得赶到山那边的客栈里,虽然我已习惯餐风露宿,以天为盖的生活,但我一直渴望漂泊的心最终也希望安定。
夜晚的风很大,像络绎的冷色从冬天里往来赶。别人都叫我“雪医”,因为我是医生,故而得名。我一直在游走,我不想过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生活。自由的生活让我像族人般过得没心没肺。
让我觉得我这一生所拥有的治病方法错了的是一个叫汐川的美丽女人。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但她的心里却只有仇恨。
那时,我才明白,治病,先治人心。从此,我不再行医。
——[樱怡]
出林之兔,一生衣禄自然,闲游嬉戏,不受人欺,六亲冷淡,骨肉难为,贤达之命。大雪十一月,九星五黄。
我一生追求流浪,却在释渊那里与生俱来。或许人生便是如此淡薄吧,一生所求,却在别人那里与生俱来。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我喜欢一种军乐,角。
总习惯追着夕阳赶路,在夕阳回到黎明时,我总是想坐到山的最高处,吹响我的号角,那如生命般强健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间,就像游魂一样掠过每片美好的地方,我总在想,在那遥远的地方,在那开满山花的牧场,有我追求的生活。
——[释渊]
行龙之云,一生颠沛。八卦方位坎,黄道吉日,宜西行。
我一直在流浪,流浪的目的是寻找,我并不知道我要寻找的是什么,所以我迷惘地沉默。在世界上没有人相信你,或者没有人了解你,那沉默是必然的选择。
时鸡鸣日落,星光照旷野。外乡下,吹筚篥数声。这种生活已是我最大的满足。听筚篥的声音如同泛舟河上,令我疲惫的心能够似莲花的开放般淡定自然。我向往自由,像自然般无所欲望。
——[柯桐]
十四日,辛卯,诸事不宜。
这时候,朝什么方向走,都是越来越凉。寒冬腊月,正如往事,如落叶般,在生命的秋风里逃走。
在明亮里,我看到黑暗,那些如同飘转的真实,络绎不绝地走向忘川的深底。
我厌倦寻找,便学会了找到。我无可名状地满足现实,不再狂妄地游离,而这一切又当如何?我最爱的女人没有嫁给我。
我在浪迹里买醉,总想找个可以永生永世停留的地方,让半生的风尘在那里抖净。
算命先生说,我将在一个月圆之夜失聪,从此听不见任何时间的声音,那时我会成为一个废人,也会成为一个不再有血腥的人。我要找到此生既定的归宿。
中篇
影流无痕
——[泫源]
次年春至,十六月圆日,雾轻偏浓,有风,吉日。
向西走的一年时间,我历经人间悲苦尘世,我终于明白人本身孤单的角色所载之禅意。我悟到我所具有的先知并非只有痛楚,更多是给予他人化解之缘,他们会给予你回报。西行之路,我走过无数村镇,在不断寻找那棵古老的大树。
欲望碾作回忆,我在荒古的大漠中来到潼树下。我找到了我先知的力量之源,我将把其他人生变成心里的天涯。时间挽回和不可挽回的事,都在相互洞释命运的真相。
人们大梦初醒,立遍苍径或鼷径得道都如我悠扬的等待,等待被命运抛弃的人来到古老的潼树下,他们可以安家,可以留宿,可以是过客。
——[汐川]
鱼上冰,东风解冻,蛰虫始振,天象居北。
总有一种心碎之感,一切都在无所指地消失结束。所有的东西都在流逝,只是属于内心的东西,是在时间的流水之上。我体验到世间平凡的快乐,也体味到了世间最痛苦之事。
寻觅的梦依旧没有醒来,我还浸在梦里。向西走半年之久,我终于到达老潼树之下,找到先知之人。他叫泫源,是一孤苦之人,他的悲苦才是世间最大的疾苦,泫源是明知找不到还要去找,为了遗弃而遗弃的人。
潼树之下有客栈一座,在客栈里所有一切都没有,任何都要自理,这里没有主人,来到这里的人都要是主人。
我既渴又饿,问泫源买了肉和酒,我生吞虎咽般吃完后在硬不板床上就寝。
次日,我拿出自己的所有盘缠请求泫源来帮我解除心里的恨,让他帮我找到一位杀手。泫源没有收下我的财物,他说我这些留着给那位杀手,他望着长空说,月圆之夜,他将来此。
——[雪衣]
桃花始开,鸿雁来,路虫鸣,惊蛰之节。
不再行医半年之久,我弃掉“医”的名号,取别人给我的“雪衣”,我早已成为一袭白衣的浪人。
沙漠行驼,风沙纵横,走不出这片沙漠我将成为白骨被掩没在黄土中的将死之人,我要走出这片沙漠。
疲惫和饥困无可预兆地来临。我听到号角在广漠的上空响起,阵阵强悍却悲怆,悠怨中有着放浪的苍茫。那声音必不是一位男士之声。果然,放眼望去,一青衣女子双腿伏马,两手执角,不紧不慢往前走。她见我立定不前,往我这边走来。
樱怡解下马鞍上的干粮和水,送到我的面前,并告诉我她叫樱怡,是个孤儿,却是生性放浪,一直以来给商队送货,并借此来闲游人生,走沙漠是她的强项,她没有走不出去的沙漠。
我喝足吃够与樱怡结伴而行。我告诉她汐川的故事,并告诉她我以前是医生,现在不再行医。我向西行是要知道自己错在那里,我能救别人之性命,却救不了人之心死。
——[樱怡]
东风解冻,事鸟鸣,立夏节。
路中偶遇一位不再行医的医生雪衣,她有目的地向西而行,我们结伴。我的号角依旧响彻穹宙。
在一棵古老的潼树下,我们住进可一个客栈,却见到了雪衣讲过的汐川,并决定住几日,等待泫源所说的那个人到来。此间,我也知道了那个四方游历的释渊就是这潼树之下久居泫源的兄长。我也是一年没有见到释渊了,记得一年前在一个茶舍见到将要东去的他,现在他一定是从东往西走了,他总在浪迹,从出生以来就是那样,好想和释渊一起,去无目的的寻找。
不习惯安定,我却渴望安定,多想在人迹少有的深山里有一间茅屋,在那里等一个一直奔走的,等待他路过时,给予他抚慰的人。
---[释渊]
牡丹始盛,夏至时节,喜神方位北,吉日。
昔日化成尘泥,我厌恶浮华和喧嚣,一直在方向间长久地徘徊,当我的生命落定时,我将死去。泫源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在西北沙漠的老潼树下,他在那里什么都不存在,甚至没有生命,我这趟可能要路过他,顺便去看看泫源。
万丈繁华已凋零,谁人苦相思。我浪迹遍布各地,见过很多也遇过很多事。樱怡是一个商队的成员,她奔走与四海之间,从事于市与市,不论是在路上还是海上,她一直追求的是自由。
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苦难的岁月,我是坚持游走,年岁已成尘埃,我在日渐老去,不能再度追寻,我要找一个安静之地结束生命的最后旅途。多少年来,我以替别人送信而换取我流浪的盘缠,现在已经不能全心全意完成别人交给的任务了。
下篇
寂寞空城
——[泫源]
十五日,菊有黄华,白露,喜鹊叫,喜日。
汐川依旧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我们借助经过这里的商旅买来维生之物,各自在大漠之上生存着。这里只能生存,谈不上生活。樱怡在等待我兄长释渊的到来,我也就年时间没有见到兄长了,我在私塾教了几年书后就踏上了西行之路,一路靠给别人算命来养活自己,在这大漠之上,我可以拿这潼树下的几间破房来营生。
早起,喜鹊立枝,喜日,我猜有一个人即将到来,不知是哪位。日上半山,听见远处有马蹄急促奔驰,我立马出门远望,汐川也是迫不及待地走出门前。见一黑衣男子头顶蓑笠急马奔来。原来汐川要等的就是这个人。
柯桐是一武夫,因在外为国家效力,固守边疆多年,回老家发现妻已嫁兄,才放弃红尘苦命,到处寻觅自己的归宿,欲隐居过耕织之日,想作凡夫一生,柯桐一路西行,策马执鞭,终于在大漠之中看见潼树下的荒野古居,故调马头而前来。
这一天晚上,大家相互熟知,并讲述了自己的身世,早早就寝。
--[樱怡]
寒月,十五日,凉风至。
夜半,柯桐惨叫如雷,他横冲直撞,耳朵流血,痛苦不堪。大家被他的叫声扰起,雪衣用银针为他止痛,却不为柯桐医治,因为雪衣不再行医。汐川看到自己将寄予仇恨之人如今已失聪,便绝望地跪到地上,仰天长叫,泣不成声。
——[雪衣]
黎明,日出地平线,露降。
释渊出现在潼树下,樱怡喜出望外,泫源见兄行礼后,大家商议此事。我停止行医,完全是发现自己的医术是完完全全地错了,我要找到正确之法。当释渊问泫源,柯桐的病在哪里时,泫源说在心里。释渊说让我从柯桐开始,开始先治人心再治体病。
泫源让汐川去找柯桐,让柯桐完全她的愿望。柯桐没有答应,因为他已失聪,不能单枪匹马去杀了那群马匪。柯桐看着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每天依窗远望,以泪洗面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汐川跪到我面前,求我为柯桐治病。
其实我就在等这一剂药引,柯桐的病在心里,他认为他自己不再会动用任何感情,不会同情任何女人,所以他有心障,故而失聪,他不想听见关于任何声音了。现在他对汐川有了感情,就能治病了。
——[柯桐]
白露降,蚯蚓结,寒蝉鸣,灾煞在离。
我和释渊一起上路,去为汐川解决心头之痛。因为我失聪不能以一人之力而除去马匪,年衰的释渊就和我一同出发了。经过几天跋涉我们到达马匪之寨,经过一番你战我搏,马匪全数杀尽。血流成河,可谓荡气,就此时,我骑在马背上看到有一人从死尸中爬起来,我定睛一望,是年迈的释渊,他被血浸得模糊不清,我跪上前去,他把筚篥塞到我手中,然后吐血死了。
——[泫源]
寒露节,大雪封漠,马蹄空留,寒风绕孤栈。
延续着释渊的生活方式,带着释渊的梦上路了。樱怡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一个人,那就是释渊,她带着释渊的筚篥踏马而去,一直向西去,她会在一个轮回时去释渊的墓前讲述自己寻找到的,一直继续着释渊漫无目的地寻觅。
柯桐回来后,汐川以身相许。柯桐让汐川坐在自己的马背上,他们向南去了,去过凡夫平妇的生活。几年后,经过这里的商族会捎来汐川的信和樱怡的讯息。
血衣改变了自己的行医方式,她开始治病了,她开始先治人心,她找到了自己的行医方式,留在潼树下,为来到这里已经心死的人治病。
我带着人间的孤独,敞开宿命之门,收容世间疾苦之心。当一件宿事变成整个生命的时候,一切都是瞬间。
又一年,惊蛰,鸿雁来,天道西行......
编辑点评:
郭真宏点评:不错的小说,推出共赏!
2008年5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