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爱下棋，且对输赢看得重。不过单位里无甚高手，局长平日也只能跟我们这些臭棋篓子过过招。臭棋篓子中，局长倒是对我格外看重，戏言要重点培养。每与外人对弈，头一把总是先让我上，并在我弈至关键时刻予以点拨。

一次，陪局长下乡调研。车行至一偏僻孤村时轮胎瘪了。司机去叫人修车。局长游兴大发，领我往鸡鸣犬吠的村落中走去。

走进村里，见一户人家院中石桌上有一副石雕棋盘、棋子。局长好奇，敲门进去。户主是一个老中医，白发苍髯，颇有道骨仙风。见局长对石棋称奇不已，知是同道中人，便诚邀局长对弈。

老规矩，我先上阵。老者哈哈一笑，与我展开对弈。

老者棋局空灵，看似漫不经心，毫无法度，可越到后来，越感觉其起手布子之精妙。我下棋拼的是火力和气势，可今天碰到的老者，像个太极高手。一丝丝、一层层，我好像陷入蛛网一般，不能动弹。

我的棋局越布越糟，看一眼局长，只见他锁眉沉思，毫无解救我的意思。最终，我全军覆没，除孤“帅”外一子不剩。

局长推开茶盏道，真是高手在民间，老先生，请指教！而后示意我让开，他亲自上阵。

老者说，来者是客。请局长执红。高手过招讲究个先机制敌，局长不做推让，抢先出招。

二三十步后，局长端“车”跃界，遣“马”过河，棋局阵势颇为宽阔。老者棋风甚稳，依然只守不攻。

下至四十余步，局长在对方阵营里左突右冲，却难寻契机一招制敌。我在一旁干着急，捏了满手心的汗，嘴巴张在那里，作声不得。

老爷子看在眼里，冲我呵呵一笑，小伙子，热了吧。这有把扇子，拿去扇扇。

我道了谢接过扇子，扑扑一通乱扇，替局长赶去了一群嗡嗡乱飞的金头苍蝇。局长却不满地斜瞥了我一眼，我立刻明白是嫌动静太大，影响他思路，便自觉地停下扇子，起身去看庭院中满架的葡萄。

等我再度回到棋坪旁时，发现棋局起了大变化。原来，为打开局面，局长遣“兵”过河。五个“兵”不管不顾，在局长的指尖下自杀性地往前冲。老者对此自然是来者不拒，或兑或杀，五个“兵”一个不留。

如此一来，局长倒是棋路大开，展开了更凌厉的攻势。老者也不吝火力。双方“车”、“马”、“炮”在一场场火拼中全部兑尽。

硝烟散去，再各自计算子力，局长这方已无任何可用之子，而老者尚存小卒一枚。

余下的棋就不消说了。局长穷途末路，一声叹息后弃子认输。

临走时，局长悻悻然向老中医讨教棋理。老爷子坦然道，闲敲棋子落灯花，打发无聊人生而已，哪有什么棋理。

局长心有未甘，说，我看了很多棋书，定式背了不少，布局、中盘、残局也观摩了许多，怎么棋老是没长进……

象无脚法，棋无定式。老爷子捋髯吐语道，众生平等，善待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