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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四物

时间:2018-10-17 13:38:35     作者:赖思琪      浏览:9500   评论:0    来源:青年作家

   这条路被村子人叫做“石巷”,普通简单的名字,只是因为路是石碑铺陈的。

至今为止我走过它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我却一直在找可以走过它的机会。父亲很少让我走出去外面,小时候的我每天都是在家里写作业背课文,也很少想出去走走——即使是在自己的村庄里。第一次父亲带我去,是因为那条路有他儿时住的房子。我只能看到一间很窄很小的屋子,旧木门有已经生锈的锁扣着,外面像是一个柴火间,父亲说那是养猪的地方,上面的棚子睡人。六口人住在这样小的一个地方,还有牲畜的圈子,父亲会开始讲一些他在这个屋子生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给我和弟弟听。这屋子旁边有一小块地,父亲在那里种了几株薯,带我和弟弟到那里,也纯粹只是看看它们的生长情况。



石巷也不过是只有石碑板宽,爷爷在这个屋子旁边种了一棵树,父亲也不知道树名。我记得那棵树很高,在周围一片藤蔓野草中,它显得尤为独特。似是一个符号,区别开这个屋子和其他老屋;似是一个路标,错落的建筑群,老屋没有门牌,在此站住,便是这个屋子。对于爷爷,除了母亲说我只吃他种的小葱,就没有其他印象了。七岁时爷爷就西去,剩下记忆里他那掉光牙齿的样子,蹒跚的姿态,便再无其他。幼年的我曾每次都在野草堆里摘了几朵小花,放在这棵树下。多少年了,这棵树越长越大,根系支起了上方的石碑,虽说这条石路本来就崎岖不平。有人对父亲说不如砍了,免得碍着行人。父亲说不管了,行人也并不是没办法路过。后来在前些年的台风中,这棵树折了,阻挡了这条羊肠小道,父亲只好找人来把树锯了,运走。我已经想不起来树的样子,无法考证它的名字。这个老屋也在风吹雨打里坍塌,如今只剩下几面不足一个成人高的墙,青苔在墙面上贪婪地蔓延,杂草也肆虐地在缝隙间生长。那些父亲还没有给我讲的故事,那些连父亲也不知道的故事,就此被盖住,再也没有人去搬开一块石块,去探寻某些秘密。

石巷不是很长,也不是很短,在任何一个岔口走开,都能到达另外一个区域。

沿着高低不平的石巷走,眼帘里和老屋那样的断墙残垣比比皆是。没有了那棵树,老屋也跟它们没有什么不同了。一大株的五色梅长得已经高于墙体,石砌的门框还在,正面看进去,便像是一幅画。一簇簇狗尾巴草模仿稻穗的样子,在风里弯下腰摇曳。野生的爬山虎和喇叭花顺着电线围绕,层层包裹,一路攀上,将这些本来毫无相干的物体连接。有一口古井在再往前几步的地方。那是很大的一口井,六边形的井口,周围地面用石碑形成一个八卦方阵的图案。往水里看,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连同头顶的天空,在水面的成像里就在你背后了。大人不让小孩朝水里看,井口太宽,井墙太矮,生怕小孩子栽进去。从此处汲水的人越来越少,水面上落叶和灰尘也静止了。我猜想是否在遥远的某一天日落时分,在这古井边汲水洗头的姑娘,如瀑的长发和窈窕的身姿,惊艳了从石路走过的少年,伴着星辰和月色映入了他的梦里。我把手放在它太阳下晒得发烫的边沿上,没有听到回响,那温度应该也只是它想告诉我,它还活着,即使可能终有一天会被完全遗弃,被填平然后死去。千百年后的人们不知道曾经这里有不尽的清泉,滋养着行走的生灵。我也没有喝过它的水,但是我知道那些老一代人的乡愁来讲,一口便可以饮醉。

顺着古井在的岔道走进一条巷子,有另外一座旧屋,母亲说那是父亲的外祖父母曾经住的地方。仅是由于他们的牌位依旧在那个旧屋里,每逢时节都要祭拜,我才跟着母亲去。

相对完整的一座屋子,但是掩盖不住风吹雨打沧桑的痕迹。门口的瓦砾上一片红色,是前些时候过年祭拜完放鞭炮留下的。而醒目的是在这屋顶,开满了一种橘红色的花——棒叶落地生根,又叫不死鸟花。在瓦片堆里很常见这种植物,但能见到花开得如此繁茂的却极少。野生的不死鸟花,需要极为好的长势和足够成熟,才能到花开的时候。一朵朵的花冠像一个个小灯笼,没有叶子,只有灰白色似干枯了一般的茎,花冠由茎在一处弯曲向上支起,犹如手臂托起一团美丽。不死鸟来自传说,与凤凰一样浴火,永生。我仰望这橘色的火焰,它们燃烧,不会熄灭。它又有个更为温柔的名字叫做锦蝶,这种植物在夏秋时期枝叶上有褐粉色的花序想一只蝴蝶停在圆棒状的叶子上。而作为同属落地生根的植物,它便也一样,在离开母株后依旧顽强地存活,迅速繁殖出自己的枝叶——那些远行身在异乡的人,亦如同这花一样。我环顾四周,唯有这旧屋上方开得如此地多,如此地生机盎然,在周围一片冬日干燥的萧条和冷风里,在那些喑哑的颜色里,它们美得极为艳煞。

阳光照在这幽静的石巷,木讷的旧屋,沉默的一花一木,时间却还在疾走,世俗的心不安地前赴后继。

我站在午后的这条石巷里,等一声燕归来的鸣叫。却忘了还要再等几日,春暖百花开,才有新燕来。而我将又一次离开这里,去灯红酒绿熙熙攘攘的城市。我不知有多少人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像我一样为它落字成章。越来越少的人想要回到这里,石巷不会是他们留念的地方。而这些人慢慢扎根在他乡,他们的孩子,也不会走过这条石巷,他们的后人,不会有满是尘埃的乡愁。有一天一座座老屋会彻底风化成砂砾,或被替代成钢筋水泥;人们喝着自来水,不用再到古井边花费力气;野花野草也同样被出去,栽上一盆盆馥郁的温室花儿……我问它们需要足够的字数去描写,才能让自己多年后想起,曾经的这片土地,是怎样的一个故里。

石巷、老屋、古井、锦蝶花,它们依旧不语,看着时光和记忆一起老去。


责任编辑:青年作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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