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瑶家做客　　

[散文]　　

作者：蒋任南　　

大凡到过湘南资兴市龙溪乡的人们，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这里山幽水美，山民们很好客。倘若你又去了瑶胞的居住地——中塘瑶族村，你就会又有新的感悟，这里不但山更幽水更美，而且瑶胞们更加好客。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听人说，那些瑶族兄弟曾经是被旧社会的恶霸们赶进深山老林的，并且在山下立下碑文，不许瑶家人下山。那瑶家人在漫漫的森林里熬啊熬啊，过着非人的生活．．．．．．白天上山刀耕火种，晚上照明全靠松明火把，就连食盐也得靠偷偷下山用兽皮或草药换一点。解放后，党和人民政府帮瑶家人砸碎了套在身上的锁链，他们用勤劳的双手，栽竹种树，狩猎采药，培植山珍，深山垄地里勃发着致富的生机。但是，复杂的地理环境，还在制约着山区经济的发展。　　

算是我与瑶山有缘，八十年代参加工作之初，我还是一个被人戏称为“嘴上无毛而办事不牢”的毛头小伙子，书记和乡长说我是后生家，又是从部队退伍回来的“行武”，就驻中塘村，多跑点山路吧。我依稀记得，那天太阳刚从山头露出脸，我就踏上了去瑶寨的山路，缕缕阳光从密匝匝的树缝中柔柔的射进来，无偿的为我做伴。凉爽的微风，不时摩挲着我的面颊。静静的林中小道，不时散发着草叶交混同时还带点馨香的气味，令人慰藉。那些不起眼的山垅里和山坳的脊埂上，散居着十几个瑶寨，远远的看，淡黄泥巴斗墙屋，被刚从晨曦解脱出来的艳阳抹得满壁金黄。我知道，瑶胞的领地到了！　　

我这次是独进瑶家门槛，不懂山里人的“规矩”，不知深浅，全凭一股子闯劲了，但心里总有点惴惴不安的感觉。临走时，乡武装部那位自称“龙溪通”的老部长还拍着我的肩膀调侃道，小伙子，凡进瑶家门，有酒必喝，保准没错！看着他嘿嘿直笑的狡黠样，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给我设下了一处美丽的“陷阱”，让我来个“仙人跳”？！　　

走近一处瑶寨了，那是一个聚居着三四户人家的地方。一阵狗吠声传来，几只马高马大的大黑狗像几只黑熊一样从屋檐下窜出，唬得我倒退了几步，但狗离我五步之遥就停滞不前了，只张着大嘴，一个劲的狂吠，好像非驱赶我这个陌生人不可。我惶惑之际，从门内走出一位身着黑色瑶袍头带织箕耳挂银饰的瑶家老婆婆，她厉声喝住了狗，打量着我，说：“伢子，找谁？”我说：“去村委主任家。”她似乎看出了我是公家人，连忙说：“村委主任离这还有十来里地，大热天的，歇歇脚吧！”我也确实有点累，又有点渴，欣然接受了老婆婆的邀请，径直走进了瑶寨的家门。坐定后，老婆婆问我喝不喝凉水？我一时愣着，因我没有喝凉水的习惯，但渴意难耐，心想这山东里的泉水说不定比街上卖的矿泉水还纯正，我默默的点了点头。老婆婆婆拿了一只瓷碗，从一个瓶里缓缓的倾倒着透亮的蜜汁，又用长节竹筒到屋后竹笕边接了一筒清亮的山泉水来，用调羹慢慢的调冲着所谓的“凉水”。我如梦初醒，喝下去，甜丝丝，凉爽爽，暑意全消．．．．．．　　

我喝罢“凉水”，还没说谢意，老婆婆又从瓮中舀来一碗酒味很浓很浓的包谷酿制的杂粮老“糟酒”，摆上几样制作精细的坛子素菜，我又默默的接受了。临走时，我向老婆婆道谢，老婆婆的脸笑出一汪月牙形，说：“你们公家人进了我们山里人的家，我们鼻子都高三尺嘿！”　　

一路上，我想熟悉一下这里的地形地貌和住家，于是，走东家串西寨，踏一个门槛，进一个家门，不管认识与否，主人都会端一碗老“糟酒”款待，一共走了十二家，家家如此。还好，敝人还略胜酒力，只是脸庞像西边燃烧的红云一般。来到村委主任家，已是太阳西坠的时候，山里的寨子天黑得早，只要太阳一藏到山后，天就会暗下来。村委主任姓赵，是几天前在乡里开会时认识的。 他拖一身疲倦，刚从伐木山场归来，手里拎着个伶牙俐齿的冬茅老鼠，这家伙还在扑楞着。赵主任见到我，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他说我有口福，并指指手中的猎物，下命令似的说：“令晚我俩消灭它！”　　

晚餐，没有城里人大鱼大肉款待来客的丰盛，却有颇具特色的瑶家“菜谱”——几样小坛子辣菜另加精制的萝卜丝、咸豆角，一一摆上桌；一大海碗的干野猪肉喷香扑鼻，一盘被山里茶籽油炸得酥脆的冬茅老鼠肉成了唱主角的“佳肴”。方方正正的八仙桌，成了我俩的世界。我们豪饮着，继而又听瑶家“首领”倾诉着瑶寨的过去，憧憬着瑶寨的明天，还有那刻不容缓急需解决的难题．．．．．．　　

谈兴正浓，饮酒至酣，直侃到子夜时分。临睡前，性情豪爽的赵主任，又将菜肴回锅一遍，重新端上桌，硬是强拉硬扯，将我摁于桌边，又请了一次客。我问赵主任何故？赵主任笑而不答。　　

下村回到乡里，“龙溪通”见了我就问：“这次可有收获？”我苦笑道：“过一个门槛，一碗酒，遇酒必喝，你可坑苦了我啊！”“龙溪通”一听，笑得前仰后合，说：“你小子真走运啰！你喝了他们的凉水和糟酒，证明你看得起他们，他们也把你当朋友对待了。赵主任临睡前还款待你，已把你当作了瑶家的贵客，我想吃还碰不上呢！他们对你厚望着啊！”　　

“龙溪通”的话，我一直没忘。　　

几年后，在城里的百货商店，我和赵主任邂逅相遇，高兴之余，我问起那给我喝“凉水”的老婆婆是否健在？赵主任面露难色地说：“那老婆婆已经作古，临走时还念叨着门前的瑶寨公路，想坐坐车到城里开开眼界．．．．．．”　　

我默然着，是啊，这条公路还未正式通车，我就离开了瑶寨。我喃喃地说：“真想再一次去瑶家做客．．．．．．”　　

“真的？”赵主任的眼睛亮了一下，健壮的手臂在空间有力的划了大半个弧形，一下攥住了我的手。　　

通联：湖南省资兴市晋兴路西边村马路边154号信箱　　

作者：蒋任南（湖南省作协会员   中国自由撰稿人）　　

电话：0735-3331694   13786567808　　

邮编：423400　　

            　2008-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