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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的颜色

时间:2023-11-21 15:47:12     作者:黄臻楷      浏览:209   评论:0   

“这个可以爬上去拍照吗?”朋友站在二层阳台,边指着身旁屋顶上泛红的瓦片,边向我发问。

“不行的喔。这些老屋的瓦长期没换,一天天风吹雨打,一百多斤的成年人站上去不太安全……”我边在脑海中搜刮残存的见识边组织语言回应,老屋房顶上的黑瓦片被夕阳洒上红光。

老屋本该作为景区的打卡点而存在。小红书的光影变幻吸引我和朋友慕名乘车前往。朋友说,这里的风景适合摄影。朋友的故事在城里发光发热,老屋这类意象或许只能成为他诗中日常的点缀吧。我痴痴地看着这屋顶的瓦片,瓦片也无言地凝视着我,仿佛回到四岁时在天井嬉戏的那个下午。

“我奶奶家的旧屋,从前也这般颜色。”

红与黑可谓老屋瓦片的经典配色。这两种配色以时间为场域,彼此博弈消长,争先恐后地成为记忆的颜色。记得小时候过年回旧屋住,房顶的瓦片还微泛红光。随着年岁的增长,黑色逐渐占据上风,直到我高中毕业,那一年发生了一件关涉旧屋的大事:新屋建成。至此旧屋彻底废弃、半拆除,成为残砖败瓦。而那仅剩的瓦片,已是黑里透红。小时候的村落大多是砖瓦平房,砖块的红和瓦片的黑构成了整座村落建筑调色板的基本色彩。自我有记忆开始,就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彩虹有七种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那么世上的屋子应该都会有红与黑两种颜色。当然,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奶奶后,她笑着带我去最近的镇上逛市场。那天我在羞愧与开心中度过,羞愧的是我的猜想被镇子上的房屋完全推翻,开心的是我又有机会吃上徐福记的酥心糖了。



红与黑也是炭火的颜色。记忆里每一个在乡村度过的冬天,都有赖炭火的帮助。竹条制成的火笼是我们那里的农村人过冬必备“神器”。我们知道,南方的冷是湿冷,寒风彻骨。有时更是冷雨飘落,令人瑟瑟发抖。这时候小巧精致状如糖罐的火笼便派上用场。它内置陶盆,外编竹篾,竹篾上方留有小口供陶盆收集火炭,开口上方由四根竹条交织成提手,可以随身携带。平常奶奶在老屋厨房的柴火灶中烧火做饭,饭后爷爷奶奶将多余的炭火用钳子夹出来放进一个个火笼中,然后把充满暖意的火笼递给我。我就这样边迅速地给自己的双脚双手有条不紊地换班取暖,边听着爷爷奶奶烤火交谈看电视,说着笑着哭着度过一个又一个冬天的夜晚。有时候,我会专注地看着火笼中木炭颜色的变化,探索里面的现象如何给我和爷爷奶奶带来奇妙的热量。只见笼中的木炭由黑变红再变黑、变灰、变成粉末,炭的使命完成,自己的轮回也将开始循环。“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炉照破夜沉沉。”如今的我回忆起这般往事,不禁吟出这句课本上的古诗。在电热毯、电暖器已经广泛普及的今天,火笼也许已被藏之名山焚之成灰隐于当世了吧。但乡愁总有自己的颜色。

红与黑还是炉灶的颜色。不夸张地说,看到炉灶,农村孩子就像看到了饭菜的香味。虽然早已添置电磁炉,至今奶奶家的新屋仍保有柴火灶。逢年过节,无论是客人来访还是亲朋聚会,家里不论男女长幼,都会争先在柴火灶上露一手,展现自己的精湛厨艺和独特菜式。在众多菜式中,我尤其喜欢柴火灶的小炒豆腐与蚝油生菜。豆腐充分吸收了锅上的油水与柴火的香气,表皮煎至恰到好处的金黄,令豆腐本身外脆里嫩;生菜的爽脆与蚝油的着色相得益彰,色泽卖相完全不输于任何一家饭店。此时配上农家家养鸡汤,再备两杯小酒,农家的晚饭就这样简简单单又一餐。我经常主动请缨执行烧火望火的任务,因为这是打发无聊的好办法。看着炉中木柴在火红中逐渐发黑,感觉时间也随之慢慢流逝。使用许久的炉灶也是内壁俱黑,曾几何时里面也是红砖。一次次的红黑转换,伴随着餐桌上的欢声笑语,也让我谱写一首首味觉奏鸣曲。如今看葛亮老师的《燕食记》,每每想起自己在灶旁望火等待饭菜上桌的时光。

红与黑更是故乡的颜色。红是泥土的颜色,我曾经与伙伴们打趣着往地面挖坑,然后往坑里倒水,观察泥土被水浸湿的变化。有一次我越挖越起劲,把泥土表层的黄棕色给刨干净了,看到底下深层的泥土变成红色,如同刚烧制出来的砖块一样红。我继续下铲,发现越挖越红,于是点到为止。后来看到大车碾压村里的泥路时,车辙痕迹也是深红色。初中学习地理课后才知道,南方的土壤本来就是红色的。如今乡村已经大变样,泥路也成为历史,被水泥路和沥青公路取代。夜晚也有路灯照耀,村庄越来越有光彩。黑是农民的颜色。爷爷奶奶退休后在乡下务农,时常顶着太阳下地种菜、收菜,油麦、芥菜、青椒、百香果、火龙果……爷爷奶奶的脸逐渐晒成古铜一般的黄黑,但家里的菜谱和饭后水果一天天地丰盛。黑色是农民辛劳奋斗的勋章,也是农事活动编年史的印记,更是我“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的源泉。

我想说,红与黑从司汤达的笔端解放,成为乡愁的颜色。曾经的我读着托马斯·沃尔夫《天使望故乡》的名句“无处可找,你就是你自己的世界”,毅然决然地离开山村迈向城市。可逢年过节的梦与幻想,让我意识到我的世界不能没有故乡。故乡是游子心中的麦加、耶路撒冷。乡愁如处处可见的那一抹红与黑,在游子眼中徐徐展开,诉说着远村墟烟,诉说着不如归去。而乡愁在每一个游子的眼里,都会有自己的颜色。

“呐,你知道红与黑吗?”

“知道啊,司汤达的名作。”

“不不不,是那种,农村老屋常见的颜色……”

“不知道哦。”

“害,”我笑着跟朋友打趣,“老屋飞入外来雁,鸡同鸭讲眼碌碌……”


责任编辑:青年作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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