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路
1
月是故乡明,它照得我差点看不见。
闪光灯, 4G 的U盘
从中我丢失许多宝贵的照片。
电脑屏幕,无数个瞬间过后
使我重新做回唐朝的书 房 先生。
那时我仍称你为母亲,母亲。
一个人在另一片土地活得太久
他身体的漏洞将局部失忆。
我曾在另一片明湖里看到另一个
自己:裸露,光头
身份像刺青毫无挂念。
仿佛天地间无私无欲的野人。
可你知道这原始的信息太让人怀想。
历史沿途的风景往后退
“可惜呀,可脚步竟不能退回去”
你嘴里小声的嘀咕,却惊醒生态园的动物们。
在它们的瞳孔里
它们肯定穿过黑暗到达地面冲你喊:先生
你只是我们的客人。
2
我需要将整套家具从家乡带往茂南
中间相隔一条水路,两条高速,三座
无名的城市。我执意将整间屋子的书香
带往远离粪味的市区。现实曾经无奈过
我也曾喝得醉醺醺,把楼梯
走得像春天的枝条,多姿美好。
在三更半夜我曾听一个人突然惊叫:
“我的沙发,为何堆满了秀长的头发?”
直至今天,你的女人还和你分居?
你的家具不知哪年,被你的另一半
像要求你戒烟一样草率处理掉。
和我一样,这些你从不轻言。
你毕生的劳力只换来一场宴席。
接着将家具送给一位穷人,或者中产阶级
的小资:一位从捡破烂起家
整夜坐在发光的场地(如今他真的发了)
专门收集像你一样的心情。
北路有一间,中路有两三间,南路有更多。
这座城市,有那么多需要收拾的心情。
今夜你念叨着的,许多人依旧念念不忘
只有极少数会顺手丢弃。
你知道他们离收破烂的店铺那么近
根本不必等到天明。
3
我遇见的都是流动的。
我遇见的都是不可预知的。
就像一个小孩,今天突然喊我笔名
(他知道我写诗但不知道诗为何物)
而不是真名,也不是
当志愿者那会儿喊的哥哥
或者老师。
这些住在人民路的孩子
曾喜欢听雨。据我所知
有一次他们就像是在疯人院
(而不是儿童福利院)
一样在雨中狂奔,你知道这是
不被允许的,虽然它称不上犯罪
(就算犯罪也得因为年龄或者
精神的关系给予免刑)
但他们确实用笑声震惊了院长。
也震惊了我,后来的几个早晨
我无法重新得到贪睡。
必然得有一次跑到人民路
蹲在那儿。整整一上午我蹲在那儿
看清洁阿姨将街道慢慢清扫了一遍。
骚动的尘雾再将街道慢慢又覆盖了一遍。
4
我走过的花儿仍在经历湿疹
一个陌生的人在我眼前就快要消失。
不是颤动的那种,是双手将衣领
紧紧地纠住。
仿佛可以纠结住他那远行的欲望。
此时他舍不得退回去,无法再退回阳光
高照时的场景。饭店门前那些肮脏的
比如所有鸭群带泥的翅膀
正要在白天拍出一道闪电。
那闪电将激起一群牲畜的恐惧。
天越来越黑,越来越多的蚂蚁
从饭店的桌沿消失,从顾客的脚下消失。
从一只铁桶到门口的单车土堆前
它们的胃口那么小,仿佛想着背回去的
口粮,一辈子也吃不完。
和这场年轻的求学一样,在黄昏
逃生也需要一场雨,水运粮食
徒留我一个人站在雨中向下低头。
只不过雨是从天上
我将从千里之外的茂南鸿桥,悄悄回家。
5
昨夜的风声将我拉回黎明
前的黑暗。晨曦淡光
从天台爬向隔壁的阳台,而我从床上
爬向地面。伸伸腰我看见不远处的野池
正被农夫挑在肩上。
从山村到城市
我见过太多太多的农夫。
甚至十四岁之前每天必见的
父亲也是其中一个。二十年所有人群
的色彩变来化去,唯独他们的气味
那么熟悉,低头嗅闻
却猛然看见他们将我托在肩头。
要知道一座城市多么安稳
就要量出时间奔跑的重量,村庄
起伏的脉搏。而他们这一刻
需要停止手中的耕作,陷入纵容的沉思
却不会想起这一座山
会成为你相片里的背景。
更不会想到
自己就是背景前的主人。
6
我来到人民路
却不知道这里是人民南还是人民北。
我来到茂名后从不依靠路牌识别方向。
连着那个被雨削薄的夜晚,我的行囊
接连被衣服,被子,录取通知书
还有一个讲方言的女子填满。
唯独没有指南针,棱形
或者任你转动的物体。
甚至来之前我没有从地图里
或者网上查清这里
属于热带或者亚热带,平原还是高原。
我唯一听到的是这里
有一个世界第一滩的大海
以及一位叫冼夫人的先烈。
但那也是后来的事,并且
我的耳朵如今仍处于听说状态。
我向来对历史保持身份的模糊
尽管之前的老师是省一级优秀。
我否认记忆之说
却认同城市源远的车辆历史。
我抚摸着不同的车牌
仿佛摸着熟悉的一只骚动的猫
或者一条区别于城市缸池里的腥鱼
这不知从哪条暗渠赶来的的动物竟也有心脏?
并且跳动的时间比我还永久。
当我坐进去并且倾听他们的心跳时
我更惊讶于自己与它的节奏是如此一致
往同一方向。
20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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