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  土 　　

雨一直下，城市灰蒙蒙，看着丝毫没有停意的雨，心里竟显得焦燥。 　　

我是喜欢雨的，对故乡的雨有着说不清的情怀，只是离开太久，愈深的思念让我对故乡倍感心切。 　　

我永远不会忘记故乡的雨。故乡地属苏北，四季分明。冬天很少有雨，偶尔的三五场只会给人砭骨乍髓的感觉。概冬天少雨的缘故，几无印象，也说不出好坏，所有的描述也不过：冬天的雨是无情的女人，冰冷彻骨，拒人千里！ 　　

春雨是美的，而听春雨时我常躺在床上，它总是夜里来天明逝。有“随风潜入夜”的意思。故乡春雨的特色是细，纤如老水牛身上的毫发，声音轻悠飘缈且温柔婉约。最初听老师描述的春雨，我们格外震惊。牛毛是我们最熟悉的事物，常用它来套捕夏天的鸣蝉。老师的描述让我们对牛毛有了另一番认识，它是可以用来形容春雨的！ 　　

近年很少听到人聊春雨了，当年的老师早已退休，年轻的老师没有丁点儿心思，他们眼睛里只有现实的生活。 　　

我还记着，像记着当年的老师，梦也一如既往。每听窗篷上有沙沙声响，便觉得是它来了，心就会有久违的快感，那一刻所有的浮华喧嚣顿然寂灭，脑海里尽是庄稼和植物舒枝展臂的声音，以及泥土、新鲜尚显凉意的芳香…… 　　

夏天的雨大多滂沱，雨滴硕大，打在芭蕉或屋瓦上巨响惊人。我曾把夏天的雨形容为宠惯坏了的女人，稍不满意就哭个没完，还不时摔东西。记得中学教书的朋友读了，说“漫山跑马，信口开河”。对他的评语我只是笑笑，朋友教语文，不知道教学成绩如何，只知道现在混得不错，课不再带了，头上冠着主任的职务，干起了行政工作。 　　

对夏雨的爱，缘于老屋。老屋是茅草土屋，夏天的故乡雨又总是连绵不绝，久了，雨水就会渗成滴漏，免不了用些盆儿、桶儿，滴答、叮当，渐成音乐，心也仿佛敲得平平仄仄起来。下雨便没了去处，没法撒野，闲极了我们就用手去接滴下的水滴，然水滴是接不住的，只会摔碎溅在身上，即便如此我们也不会着恼，反而玩兴更浓。有时还弄些土来和着雨水，用来捏自己想像中的事物，经常搞得泥头土脸，让长辈忍俊不禁，爱也不是，恨也不是。而今回想起来，自己缘何对雨水和泥土有着如此深厚的情感，当是受了那时影响。 　　

我对秋雨似乎是情有独衷，尽管有“秋雨独落人去后”的悲凉，有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莲花不再开，蝉鸣不再出声的孤寂，喜欢依旧。我承认自己的情感有时过于细腻和缠绵，甚至多愁善感，但我从不掩饰，从没想过拒绝。 　　

我最喜欢的是站在老家的屋檐下，看秋雨中的院子，看叶子被毛毛虫啃得残缺不全的梨树。梨树是我二十多年前弄来的，只所以用“弄”字，全因童年的不规矩行为。那时我十岁左右，和村中的同龄孩子一样，身上没有半个铜子，大多时间去集市只是看热闹。梨树是在侄子的帮助下到手的，在某种意义上梨树应该是被卖果树的老人丢弃了的，是一棵断树。一棵完好的果树我们也不敢弄，非老人看得紧，实没那个胆量，只此，已吓得我一身冷汗。回来还被母亲狠狠训了一顿，见是断树才算了事。小时候因好奇做些不该做的事，长辈们可以不放在心上，有恃无恐就断然不能被原谅了。现在想来，我应该感谢母亲，她一以贯之的严厉，让我在此后的成长中最终没有走错方向。 　　

谁也没想到梨树会成活而且越长越好，后来搬家，所有的果树中惟带走了它，而它也在我离开家那年开始结果，此后的十多年，每年都会挂满一树，从未间断。每次回家，看到它上面坠着状如葫芦的鸭梨，心里就有一中说不出的感触。我也由此明白，任何有生命的事物都是不能小视的，只要你给它足够的关心，定会回馈你满怀的恩情。 　　

前年回家，看到院子里母亲和我搭的草棚塌了。那是个简陋的棚子，因为找不到帮工的人，我只好和母亲自己动手。这两年乡下的闲人越来越少，无论男女，能出门的都出门了，所剩的也都在忙着其他的营生。经济意识显然在乡村越来越受到重视，只是将来乡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已不能想像了。 　　

我知道很多事物终将被另一些事物取代，而被取代事物的消失也是无法阻止的！像老家的房子。房子是二十多年前盖的，雨漏为患，檐角与屋顶的瓦已脱节严重，四壁也裂如巨口，从里几可见到外面，讲话声更是听得一清二楚。房子大半空着，十来年间我们相继离开，家中只有母亲。年轻时只觉得好玩，现在却为它忧心忡忡了。 　　

“家是靠人气支撑的，一切事物都没有永远可言，凡有开始就会有结束！”母亲不是哲人，话却很有道理，这就是一个老人不容置疑的经历与认知，也是我们一生也受之不尽的养分……  　　

风把雨水扫到脸上，凉凉的，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想起老屋又多了漏雨处，心里猛然有种说不清的伤感，像脱节的瓦。而雨还在落着，似乎永远没有停止的意思…… 　　

附：阿土，本名庄汉东，作品散见《诗刊/散文/中华散文/散文选刊/时代美文/都市美文/散文百家/散文天地/散文诗/散文诗世界/读者/文化博览/雨花/北方文学/草原/文苑/西北军事文学/青海湖/四川文学/梅园文学（法国）/新加坡锡山文艺》等刊。获过文化部及省、市各种文学奖多次，入选《21世纪散文年选》《2004中国年度微型小说》《2003/2004/ 2005/2006年中国散文诗精选》等数十个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