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行李后，我径直走出了大学的校门。没有回头。　　　　

我对着外面刺眼的阳光狠狠地说，我要离开这里了，真的！　　　　

火车站的候车室像一个神情木然的大盒子，吞吐着风尘仆仆的旅人。我掏出深埋在裤袋里的那张皱巴巴的车票，看了一眼，又把它塞进了同样皱巴巴的裤袋里。不出半天，我就将身在南方的一座繁华都市，那里没有老家的颓垣败瓦。我闭上眼，认真地告诉自己，你现在要开始好好赚钱了……　　　　

“小伙子，去哪？”旁边一个中年男子侧身问我。他脸型刚毅，散发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力量，额头侧边隐约有着一道小伤疤。　　　　

“去……改善生活。”我望着那道小伤疤小声地随口应道。　　　　

他看着我，嘴角微露笑意。“我看你还是学生吧”他说，“反正车还没到，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眼睛的焦距开始渐渐放远，轻轻舒了口气后，便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有一条村子，依山伴水，却贫穷落后，7、8岁的小孩，还要光着屁股满山跑。　　　　

但有一户人家很争气，家里的两兄妹都同时考上了大学。这可乐坏了那户人家，也愁坏了那户人家。哥哥说，要上，就一起上。妹妹不作声，低着头帮母亲编竹篓。兄妹俩的老父亲只能整天靠在门上“啪嗒，啪嗒”地抽着闷烟。最后，还是母亲瞒着父亲，偷偷地跑完整个村子，扯着脸皮为兄妹俩凑够了路费。母亲抚着兄妹的头说，去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枉来这世间一趟。　　　　

兄妹俩就这样怀揣着他们的梦想，告别了小村，告别了父母，告别了从前。哥哥大学在南，妹妹大学在北。　　　　

哥哥在大学无疑是勤奋的，但也是自卑的。在别人那种异样的眼神中，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棵枯黄弯腰的小草。　　　　

可是，一段时间后，哥哥的银行账号却开始接连收到了别人的转账。哥哥想，肯定是家里找到什么好差事了。他换下了那套母亲缝补过的衣服，换下了那对踩过牛粪的烂鞋，也换下了他隐藏的自卑。哥哥开始慢慢变得与其他同学一样光鲜。　　　　

但重获自信的哥哥也开始变得不甘现状了。他居然相信自己已经有了能力去提早赚大钱。　　　　

哥哥甚至决定在离校的前一晚带他的几个哥儿们到市区附近的一间饭馆搓一顿。　　　　

饭局开始了。好菜上了一盘又一盘，啤酒叫了一瓶又一瓶。哥哥挥挥手，豪气地说，来来来，今儿个咱们就来个不醉无归。　　　　

此时，厨房却传出责骂声。老板娘尖声地叫喊，你今天是怎么啦，不出去干活就给我滚！　　　　

一会儿，一个瘦若竹篙的女子才手捧一碗热汤出来，低着头颤颤地走向那一桌大学生。　　　　

哥哥目不转睛地盯了那女子好久，突然大叫一声，妹妹！　　　　

女子一抬头，两行清泪便再也忍不住啪啪地滑落下来了，在她布满油腻的脸上开出了闪亮的纹路，像一道道利刃直刺哥哥的心窝。　　　　

妹妹，那钱……　　　　

妹妹用有些爆裂的双手胡乱地擦着已不再灵秀的大眼睛，扭头便走。　　　　

哥哥于是随手抄起桌面的一瓶啤酒，敲向自己的脑袋……　　　　

“好了，我该上车了。小伙子，再见。”中年男子望望墙上的大钟，突然打住不讲了，拿起他的行李，一步一步地走向月台。　　　　

我定定地目送他离去，然后上了一辆回校的公车。没有回头。　　　　

我想起了还在工厂里的妹妹。　　　　

作者：柯德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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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两个小故事，却是一样的感情。珍惜自己拥有的。

                             一夜※天一

                             2008-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