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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思粤海续前游

时间:2009-03-18 21:56:13     作者:张淦侑      浏览:17769   评论:0   

 
——想起陈寅恪 

张淦侑

 

遇到所谓情商问题,即想到广东旧事,尤其想到了陈寅恪。

《易经》有“乾坤”二象辞卦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君子,当以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为其立人立学之准则。陈寅恪先生,中国现代史学大师,其人其学,莫不过此,堪称伟大。

但对于“情商”一词,我是颇有微言的,这是个“舶来品”,陈寅恪以后的时代中国人就懒了,懒得去构筑自己的精神家园,常常拿别人的东西当回事,甚至顶礼膜拜。中共解放大陆至今,之所以没有大师,倒不是因为“舶来品”问题。看五四新文化运动,真是越说越离谱,孩子们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民主和自由”,我们得到的何其少?到四五,天安门诗歌,文革的命题又被颠覆了,终于发现自己错了,匆匆忙忙地又开了一扇大门,却又闭上了嘴。很多知识分子被这些东西折腾得闷闷不乐,想说的不敢写,大概这是一块心病了,或许称得上是一种变质的“情商”。

陈寅恪先生使我相信,历史只有在另外一个历史的后面才会得到公正,成王败寇的天下永远是一本可以说谎的书。读一部《史记》,与其说是为君王歌功颂德,倒不如说是司马迁悲苦遭遇下的精神立说。看一场“民国广东军政演义”,满眼遍是哀声怨气,一代粤人一代枭雄,不禁要问:情商何为?

我是粤海钦廉后人,虽然六五年后,交给广西管辖,但出于历史文化渊源的考虑,做过不少说法。概因钦廉人曾经对广东的现代化进程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一个陈济棠、一个陈铭枢,道不尽的是一段后世情结。有民国三十八年,孙文主义影响全国,小小黄埔出将才,广东有铁四军、十九路军,北伐一战、粤桂烽火,广东子弟兵声名远扬。此后是一二八抗战、福建事变、两广事变、淞沪会战、粤北之战,以连战连败之惨痛、换流芳千古之青史。鲜血是这么流下去的,历史却不是这么写出来的。一座海珠大桥,一栋爱群大厦,一间中山大学,老广州遍地是印迹,陈济棠的荣辱与广州共生共灭;合浦陈铭枢,调停宁粤纷争,代理中枢,领导十九路军奋勇杀敌,蒋光鼐、蔡廷锴、邓世增旗下,飘扬着广东人的拳拳爱国心。现在,有些人的“情商”作孽,他们用肮脏的文字一笔抹掉陈济棠、陈铭枢等旧时粤人所造成的事业、所献出的牺牲。

敢问当今学人,你们的“情商”为谁而鸣?为吃喝拉撒?为升官发财?

晚年入教中山大学的陈寅恪先生敬告各位:“古今中外,哪里有作学问能完全脱离政治之事?但两者之间,自然有区别,不能混为一谈。如果作学问是为了去迎合政治,那不是真正在作学问。因为作学问与政治不同,毕竟有它自己的独立性的。” 忆老北京,寅恪与王国维、梁启超同为清华园三大导师,王国维自沉湖底的壮举、梁启超维新变法的坚定,无不深深感染着寅恪的治学之路。综合三位大师的一生,我以为是陈寅恪在1938年3月13日和同学谈话时所强调的,“一定要养成独立精神,自由思想,批评态度”。做学问如此,做人也该如此。人格上没有立场的人,是做不成大学问的;连人格都没有的人,往往出卖自己和他人的灵魂。人格不等于情商,但情商恰恰反映着人格。

我想我是个上下求索、虽九死而无悔的理想主义者。我放弃专制主义,追求自由主义,切合我的思想实际。在今天,反观二十世纪初从辛亥革命特别是五四运动以来中国仁人志士真正追求的主流思想,始终是自由主义,虽然它在一定时期为激进主义所掩盖。中国的近代史,其实是一部自由主义理想屡遭挫折的历史。然而九曲黄河终归大海,我想我的觉悟或许可以预示这一点。哪怕是一场“民国广东军政演义”,我所看到的决不是模糊概括的所谓“情商”就能够简单辨明历史爱憎问题的。

胡适是现代中国开创了自由主义先河的伟大学者,如果说他参与政治谋求民主和自由,是显性的治学行动,那么,陈寅恪埋头历史著书则是一种隐性的高贵的治学情商。诚如梁启超所言:“不要学一般的时髦人,必要自己有所成就,做人必须做一个世界上必不可少的人,著书必须著一部世界上必不可少的书。”而陈寅恪的一部《柳如是别传》,不得不说是梁氏这“一部世界上必不可少的书”、一部光辉典范的著作。

要说陈寅恪的情商,是不能笼统定义的,情商这东西,弄不好会遭来杀身之祸。我才疏学浅,不敢妄加论断,想的也无非是趁着自由主义在中国再次获得喘息的机会,来说我想说的话。按照李慎之的说法,世界经过工业化以来两三百年的比较和选择,中国尤其经过了一百多年来的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试验,已经有足够的理由证明,自由主义是最好的、最具普遍性的价值。虽然这有点夸大其词,却不能不为自由主义叫好。为了“叫好”,也是为了应付“情商”问题,趟这浑水而来,最后还是得说,陈寅恪是位有着“独立精神,自由思想,批评态度”的自由主义大师。当今知识界,应该从陈寅恪这里学到一点有益的东西,不至于把自己放在权钱的火坑上烤。

所以,“南海圣人再传弟子,大清皇帝同学少年”不是一句情商过低的玩笑话,陈寅恪自有他的道理,要不何以见得吴宓写下这个《寄答陈寅恪兄用寅恪兄<答王啸苏君>韵》?诗曰:“回思真有泪如泉,戊戌重来六十年。文化神州何所系,观堂而后信公贤。过眼沧桑记梦痕,名贤遗老几人存。况闻新圃锄非种,雨打梨花紧闭门。受教追陪四十秋,尚思粤海续前游。东山师友坟安否,文教中华付逝流。”我每次过来广东,首先想到的当然是与我有切肤之痒的钦廉陈济棠、陈铭枢;但是,作为一个情商不怎么高的人,我还是想到了陈寅恪,“尚思粤海续前游”,真有时光流转的话,拜寅恪门下也不失为一件极其荣幸的事情。

就此打住,以免他人之“情商”灌满街头、胡作非为。

2008年10月25日凌晨

参考文献:

1.陈寅恪:《陈寅恪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

2.汪荣祖:《史家陈寅恪传》,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3.陆键东:《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版。

4.《纪念陈寅恪教授国际学术讨论会文集》,中山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

5.余英时:《陈寅恪晚年诗文释证——兼论他的学术精神和晚年心境》,台北时报出版公司,1986版。

6.冯依北:《陈寅恪晚年诗文及其他》,花城出版社,1968年版。

7.顾颉刚:《当代中国史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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