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邵雍问程颐说，你知道雷从何处起吗? 程颐说，我知道，而你却不知道。邵雍对这劈头而来的回答不解。程颐解释说，你如果知道,就不必借助数学来推算。求助于数学,可见你不知道。邵雍：那你说说雷从何处起？程颐：雷从起处起。
乍看觉得程颐的回答纯粹废话，最多也就是耍点小聪明罢了，执迷了许久，然岁月知味，逐渐，逐渐领略个中一二。从小就灌输“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却疏于脱离具体科学的思潮。现在想想，中小学得来的宗教、迷信、科学等观念着实孤陋可笑。或许由于教育过于功利的价值判断所致，是建设的需要，抑或是时代的浮躁？
雷从何处起，借助数学，势必有所待，也就难以“物物而不物于物”。科学，有自身难以摆脱的逻辑悖论。亚里士多德的《工具论》首倡演绎法，而后培根《新工具论》补充归纳法，现代诸如综合法、分析法、概率论亦大多以二者为基础。形式科学（如数学），主要运用演绎法，然三段式必有大前提，大前提又有其大前提，溯往无穷则必有“第一推动力”的难题。经验科学（如物理化学），主要运用归纳法，然归纳法要确切无误必穷尽其可能，有限枚举毕竟少之又少，容易因局限性而疏误。因而有人认为，兴许科学就是门宗教，只不过其系统构架的基础不是上帝存在灵魂不灭罢了。
《道德经》有云：“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学”，指具体的知识，逐渐积累；“道”，或许是说脱离于具体科学之上的本原，有点类似柏拉图所谓独立于现象世界之外的理念。“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逐渐减少理念之外的形式，以见其本真，方能“绝学无忧”。西方经院哲学曾经有一段超越物质外表的单纯的思维活动:夏娃是上帝取男人的一根肋骨所成，那男人是不是少一个肋骨？亚当夏娃不是娘胎所生，那是不是就没有肚脐眼？诸如此类的辩论自不是知识所谓，但其中透着一种智慧。“从起处起”亦是如此，“无取之知”，不借助于外物，而从其本原入手。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故庄生强调“心斋”、“坐忘”。此无知，实乃经过有知而后回归无知。抛却知识，以见经验之纯粹，只觉得其“如此”而不知其“什么”。四无傍依，归于本体。这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超越，是“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顿悟。佛陀拈花，迦叶一笑，不立文字，教外别传。
编辑按：看罢此文，我明白了。邵雍和程颐在抬杠子，然后亚里士多德和培根就当真了，跟着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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