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与玩乐，是人生两大事，不可加以限制。因此，向来学有所成的人，只给自己的事业定限，专业其名曰指标，计划云云。譬如，某一百人的工厂本月有加工三万个零件的任务，那末便规定每人每天里加工十个零件，却不说每人每天只能休息几个钟头。忙忙碌碌，眼圈发黑，手脚疲软，又有甚么意思呢？囊日我每要强迫自己早些起床，又要缩减运动的时间，想来很不明智，后来又惯于摸黑起晚，少加变更，便一日晕沉沉而徒劳了。
所以我一发率性了，现今每日做的哪般：读《中国文学史》，三节以上；读《儒林外史》，一回以上；四书，背两遍温故，读四五章知新；练行书，少则二三字，多则四五字；一日之新闻必知，期月之诗文少作。如此而已。其余时间，尽可以拿来睡懒觉，上网，踢球，出游，真非放纵二字不可形容了。
我既然定下了这样的指标，明知道难以混着个体面的工作，遗憾之余，每日里也很心安理得。所以每日醒来，匆匆忙忙就是要把这些差事对付了，也并不花多少时间，加上睡觉玩乐，每还要落下许多空白，就拿来做文章。
这样的安排，自然因人而异。在我，不过想读一流的书，做二流的文人，找三流的工作。但有一点无疑：人不应该在小事情上限制自己。
但说到该限制的，也非限制不可。譬如我，虽然说读书，也很盲目，听说外国的《红与黑》很好，便急忙去读，见了孔夫子推崇《诗》与《易》，也十分大方地买来，又晓知鲁迅先生抱怨没人悟得《儒林外史》的伟大，立时就往图书馆借了。真可谓杀不完的贼，读不尽的书。然而一流的书不下千百，平时闲散不知，要时急功近利，如何能入运用。此之限制，盖在敦促自己循序渐进，以成其学问之深大。所谓君子之道费而隐，大者广博，细者精微，从心所欲，泛泛而学，何时方能够有所成就呢？所以，此处说限制，其实一是学不可废，二是学不可遽之意。
知所不限，知所应限，生活虽然没有变化，但自心就很快乐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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