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孩子的想法这个无聊学期的最后两个星期窘迫的摆在了我的眼前。这两个星期里还有几场考试。我就像是逆风行走的老人,觉得这样的气候特别的糟糕,短短的一段路程也显得特别的漫长。习惯了大学生活的这种长时间的静谧和临考时的急促步伐,大学的生活也让人觉得过于不近人情。草草结束或者像溪流一样静静淌过,到最后都变得仓皇。所幸的是,新的假期即将到来。面对这个特别漫长的假期,我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长期以来我都把假期当成了对生活最肆意的装潢。不必伪装,也不用依靠别人,不能苛责别人,所有事情都可以由着自己的兴趣,自己的爱好,自己的情绪去践行。几年里我已经去过了中国的很多地方,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无数次的踏上火车,无数次的站在河流的堤岸,轻轻的定格这种流动的美。我一直觉得在假期里,我的生命就像是盛夏的太阳,永远都是那样的高昂,那样的繁华,即使是在寂寂的严冬里,即使六月的雨会肆无忌惮的下个不停。我的生命就像我的每一次流浪,永远都是那样的张扬而不知疲倦。可是这个假期我觉得累了,就像是日渐见长的竹子一样,我不得不一点一点的弯下腰来。我早早就打消了流浪的念头,这时候我才觉得其实我更像一颗长在远征的航船上的贝壳。船走了多远我就走了多远,而在每一个停靠的港口,我也只能紧紧的贴着船底,即使船底长期经受着海水的侵袭,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而且模糊得让我觉得不可靠。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理解我自己。从小我就认为我像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虽然我拥有爱我的爸爸和妈妈,还有我爱的家。我很少在家呆,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把我送到了离家很远的地方读书,学习武艺。我幼小的心灵就像是东升西落的太阳,很少在某一个地方长期的逗留,哪怕只是像在玩耍。所以我的童年该算是很单纯洁白的,应该也像森林中较高的灌木那样,不缺少阳光也不需要太多的阳光。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不用尽力的呼吸。童年的回忆即使有时候会使我觉得沉重,特别是看见别的小朋友每到星期天都有父母来接他们去玩的时候,我会对父母怀恨在心,我会讨厌他们这种不理不睬的单调的心态。而且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是一种抛弃。然而多年后回忆起这段往事时,我已经明白记忆洗涤了其中不安的感情,将它变成了一段纯粹的故事,一段关于家庭,关于爱,关于爱与及人之爱的故事。记忆终究使生活变成了一场可以让我们充当看客的电影,而那时候我们只是在享受,在回味。童年记忆中的每个学期末,父亲都会开着一辆看起来很简约而又显得有点老太龙钟的小轿车早早的候在门口外。等我放学,等我收拾东西,然后接我回家。现在想起这个片段忽然觉得很温馨,因为我理解了父亲,在多年后。童年时父亲给我的印象永远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很辛苦,而又觉得满足,像极了父亲的车。那时候记得父亲好像在经营一家挺不错的公司。父亲从来不跟我们讲生意上的事,我也只是偶然的听见父亲和母亲谈话,我才明白,我们家有一家公司。那时候我觉得我家开公司那应该是很有钱的吧,但我也只是想想,童年的我还不明白钱的魅力,唯一的希望也只是想着父亲能帮我收拾东西那该多好。那时候最不理解的是,父亲从来不帮我收拾东西,即使要他等上一两个小时,他也乐意,但他就是永远不帮我收拾东西。有时候觉得父亲真是个坏爸爸,但日子久了,我也从委屈变成倔强,从倔强里衍生出一种事不关己的心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我把它挂在了我的手边,唾手可得或者叫做力所能及,就像徜徉在幸福的边缘。童年时最喜欢看的是父亲那浓密的胡子,从腮的两边蔓延到下巴。腮的两边会显得稀少,而下巴就像是雨季时的热带森林。有时候他的下巴只是泛着青茬,两腮会比较干净。那时候大概也就是我坐在车上看着他的时候。他的胡子不是卷卷的让人觉得有点不安的那种,他的胡子一根一根错落有致的生长。有时候我能看到父亲的嘴角会拉起一种浅浅的笑,胡子就会微微颤动,真的很好看。有一次我看到父亲张开了嘴笑得像黄昏时刻一样的安详,而且我还看到了父亲白白的牙齿,我禁不住就问父亲:“爸爸,你今天笑得胡子都快飞到了额头上了,什么事能让你这么高兴?”父亲头一次爽朗的笑着说:“今天你终于小学毕业了嘛,而且,今天我只等了你十分钟。爸爸看到你一直在进步,心里高兴。你也应该高兴才对,儿子。”我那时就只是撅撅嘴,漫不经心的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不就小学毕业嘛,我还要上最好的高中考最好的大学。爸爸,你都不知道我每天叠衣服叠被子,收拾东西有多辛苦,老是不能跟其他的同学去玩,不过我也习惯啦,嘿嘿。”父亲回过头来平静的看着我,我瞄了他一下,继续我的漫不经心。可多年后我却暗暗庆幸当我已经把童年生活当成一种习惯的时候,还有父亲一直默默的注视着我。我也顺理成章的上了初中,还在原来那学校。因为还是原来的学校,所以父亲照样放逐了我;因为离家很远,所以父亲每个学期末都会开着他的车来接我。也许父亲就像是一个放羊的人。在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有一大群的羊,它们会肆无忌惮的跑,会沿着草嫩或者密的地带前行。可父亲会安静的坐在草地上默默的注视着,看着远方,也许还会干净的笑笑。他知道羊跑腻了或者吃饱了就会跑回来,他也知道,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中的某个角落,他已经围了一个篱笆,而羊群就在篱笆中。父亲最后一次开着车来接我时,我已经站在了初三的门槛上。回家的路上我突然预感这一年也许我会过得很辛苦,只是莫名其妙的想法。突然间有种锥心的痛,在我看到父亲那浓密胡子的时候。父亲的两腮都爬满了岁月的尘埃,也许就像嵌在父亲的皱纹里的尘埃粒子一样,让人感觉厚重。记忆中的父亲不是那种得意忘形的人,我常常能见的是父亲的失意忘形,每当这时候我都会觉得难受。善变的心灵也许很难捕捉大人多变复杂的思想和情绪,但却能从变化的环境中寻求使自己恰如其分融入这种环境的心境。那一次我坐在车上,我就静静的看着父亲,看着他安静的开车,然后想像他的下巴是一簇青碴的样子。
对不起,谢谢你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物质上贫穷但精神上富有的人,而今看来,精神上的富有是多么的可笑和荒谬。高中时写过一篇文章叫,说我没有钱但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没有钱但有追求和学习知识的机会,没有钱但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这些就足够了。现在想来,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幼稚和无知,没有钱能做什么?钱是自古而来的真理,即便称不上至尊,也应位及天王了。不然怎么会有“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的名句,又怎么会有“有钱能使鬼推磨”乃至“有钱能使磨推鬼”的传说?在现在的社会里,没钱,屁点儿大的事儿都办不成。刚刚来到大学时,我很开心,也很自信,我用微笑去对待每一个人,甚至去迎接那些并不友善的目光。我相信我的开朗和自信会传染给每一个人身边每一个人都会因为我的开心和快乐,还会像以前一样笑着叫我“开心果”。同宿舍的朋友来自全国各地,我们愉快地谈论着自己的家乡,我也终于真切的体会到中国之大,原以为遥不可及的地方,其实就在我们身边。然而同时,我也一瞬间看清了我和她们的差距,我们是不同阶级的人,而我所站的台阶永远比她们的低。所以,即便我们能真诚的说话,但心与心的距离却永远隔着一层难以碎成碎片的玻璃。我开始介意别人的谈论,开始注意自己的穿着和形象,开始为自己设置一个又一个使自己与众不同的机会。 (一)大学里的生活可以说是丰富多彩的,也可以是寂寞孤独的,那就在于自己的选择了。因为大学就是社会的缩影,像却不是。而我,一个来自农村的女生,在不知不觉中已选择了后者。每天黄昏日落前夕,我都会背着书包拿着画夹带着古老的绘画铅笔走在校园的小道上,坐在篮球场看台上,画着那永远都画不完的动作和身影。但是,我从来没有注意过那些人,我觉得不值得,我不会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费心。又一个黄昏,我坐在看台上,偶然间听到前排两个女生在谈论。听到一个说看到没,那个高高胖胖的男生,穿7号球衣那个是市里富甲一方的吕平正的公子吕毅丰。另一个说知道,只是他从来不屑与咱们学校人说话,听说除了篮球队和绘画补习班里的人,他几乎没有朋友。我记下了,从那天起,我的画里最多的就是他的身影。天日渐凉了,秋天快到了,又一个国庆来临了。当我从夕阳的余晖中走过亭子时,看到一辆漂亮的宝马轿车停在校门口,一个胖胖的男生倚着车门和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讲话,一瞬间来的灵感让我停下脚步取出画夹画了张速写。当我抬起头时,那个男生正打算打开车门坐上车。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冲到车门旁,伸手挡住那扇已经被打开的车门冲他说,华伟,你怎么会在这儿?看到他疑惑的表情,我又说不认识我了,我是丁宁啊,爱画画的同桌丁宁啊。说着举起手中刚刚画好的那幅画。那男生转过头叹了口气说同学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什么华伟也不认识什么丁宁。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车里一个女人说画的还不错,我朝里看了一下,是一个大约四十岁打扮入时的女人。于是我赶紧朝里说你就是阿姨吧,接华伟回家吗?那女人朝我笑笑说同学,这回真的是你搞错了,他叫吕毅丰,真的不是华伟。我是他姑姑,接他回家的。听她说完我怔了怔,然后把画递给阿姨说这画送给您,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然后回过头说对不起吕毅丰,我不是故意的,再见。说完就跑了,躲在墙壁的拐角处,看着车子慢慢走远,消失在视线里。我终于笑了笑,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吕毅丰呢?至于华伟,鬼才知道他是谁。 (二)第二天早上,我很早起床,拿了画夹和那种古老的铅笔去了市里的那个绘画补习班。我想去那里学画,虽然我没钱,但我觉得那个老师应该会收下我,毕竟我画了十四年,我相信画了十四年画的我,一定会感动那个据说很心软的老师。到了补习班的时候,里面的课程已经开始了,我就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地上,画昨天送给阿姨的那幅画。下课的时候我已经画好很久很久了。学画的同学一个个从画室开开心心的走出来,他们或不屑或不解的看着我,可我不在乎,我在他们的目光里走进画室。“老师,您能帮我指导一下这幅画吗?”说着,我把画递到正收拾东西的老师面前。他听到我的话,抬头看了我一眼便低头看画。不一会儿他抬头朝我身后说了一句:“吕毅丰你等一下。”我回头看时,吕毅丰也正停下手中的画笔在看我,画室里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了。我听到他应了一声,便继续低头作画了。“你也是市大的学生?”我回答说是。“你画的是他吗?”老师边看我边用手指了指我身后的吕毅丰,我又点点头。于是老师笑了笑说想收我在这里学画,不收学费的。我连忙谢过老师,但在我眼中闪过激动的瞬间又恢复黯然,我说:“对不起老师,我能不能不定时的来学?”“为什么?”“因为,您知道,从学校到这儿,很远,而且需要很,很久,我----”我用一种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答道。“呵呵,”老师笑了,“我明白了。但是,我愿意教你就希望你像我尊重你一样尊重我。不要迟到啊。”说完他绕过桌子走到吕毅丰面前说:“你帮她好不好?”“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我连忙接上,我还不想让别人为难。吕毅丰看了我一眼说:“好的。”老师走了,吕毅丰还在画。于是我也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走。“等等,”吕毅丰说:“等会儿我会送你。”于是我不再说话,坐在旁边静静地等。他画的是一幅乡村风景图,一小块儿麦田,一个农民在拿着镰刀收割,用的是素描,所以人物很真实。但我知道,那肯定是他的临摹,因为现在的农村,尤其是北方的农村,是几乎没有用镰刀收割的了。他终于画完了,我跟着他去停车场取车。他的车并不是昨天的那辆了,但也是银灰色的,优美的弧线,是辆奥迪。看来,我还是小看他了。坐在车上他很沉默,我也一句话都没有说,场面和气氛都有点尴尬。我是农村来的野丫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车内的摆设格格不入,我难过得想哭。终于,在过了第三个红绿灯时他说话了。“你是丁宁吧?”我点头恩了一声。他瞥见了我拿在手中的那幅画。我看到他皱了一下眉头。“你不是把画送给我姑姑了吗?”我又点头称是。但这次是他小看我了,画了十四年画的我,是可以把画一遍的东西在没有任何提示物的情况下画出第二遍的,而且,我让它哪里不同,它就会哪里不同。“那,这是你新画的?”“是,我又画了一张。”车停在了学校门口,我下了车。“记着,”他说,“明天早上七点在这里等我,我会来接你。”我点点头说了声再见,看着车子消失在街角。我很高兴,因为能让吕毅丰开车接送,是绝对的意外收获。(三)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七天的假期,吕毅丰每天都按时地接我去画室,再送我回学校。每天我们的话都不多,但都很直接。所以,我知道了他最敬重的就是教画的韦老师,对于他的话,他从不会拒绝,这是我问他为什么不拒绝韦老师让他帮我时,他给的答案。假期结束后,每个周六和周日晚上还要学画,每次也都是吕毅丰接送,如果完了,他还会送我去宿舍楼。我知道,她只是出于对老师的敬重和对朋友的忠诚,所以也便坦然接受。在学校里,我绝对算不上是个漂亮女生,而且吕毅丰向来不跟学校的女生说话,所以,他送我回宿舍楼的事没多久就不胫而走,甚至闹得沸沸扬扬。我回到宿舍,室友问我和吕毅丰是什么关系,我说朋友。但从我偶然听到的她们的谈话中,看到了她们对我的忌妒,就像当初我忌妒她们一样。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毕竟,我真的与众不同了。一个周六晚上,韦老师请我们去聚餐,结束时都快十二点了,吕毅丰说丁宁你回不去了,要不去我家吧。我没有办法,于是跟着他去了他家。他们家好像很远,是郊区的一栋别墅。他停了车,拿了钥匙去开门。我说吕毅丰你爸妈不在家吗?他摇摇头说别管那么多。于是我不再说话,跟着他走进大门。他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里说你睡这儿吧,里面什么都有,随便用。说完转身走进了隔壁一间房。这个房间好大啊,我感觉自己像走进了宫殿一样。有好大的一张床,好大的一个衣柜和好大的一个电视机。在电视机旁边有一个小门,里面是浴室和卫生间。原来,这每一个房间都是一应俱全的。躺在浴缸里洗着澡的时候我终于哭了,为什么差别这么大?穷与富之间,到底要多少个台阶才能抵达?大学的日子总过得很快,总是还来不及思考该做什么,时间已经迈着脚步走远。想起童年的岁月,浑浑噩噩的画面浮现在眼前。那时为了不挨饿,爸爸去偷别人家的粮食,然而它终究是个文弱的老实人,总是空手而归。每次爸爸回来,妈妈都会趴在他身上边打边哭,哥哥也哭,于是我也哭。六岁那年,哥哥九岁,妈妈终于忍不住仍下我们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十三年了,我们还不是好好的过来了?我也健健康康地长到了十九岁。哥哥在外打工,挣钱养着爸爸和我。而爸爸还是每天守着那个小院子等着妈妈回来,执着的有点过分。我们从来不说爸爸什么,只要他开心,我和哥哥就会很幸福了。对于家,我们从不敢有过分的奢求。虽然为了学费我们失去了很多,但至少我们还是快乐的。从浴室出来,我穿了一套衣柜里的睡衣,净面,素蓝,很普通却又显得与众不同。我半躺在床上,打开电视机。这种生活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倘若我们家能有这十分之一好,妈妈也不会出走,家,也会是个完整的家啊,哥哥也不会为我放弃学业啊。怪不得爸爸常说要知足常乐,人比人,比死人。我明白这个道理,但从妈妈身上遗传来的基因注定我是个不知足的人,我没有办法做到像哥哥那样心甘情愿的过苦日子,我做不到。突然,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我被惊了一下,谁会这么晚打电话来?我不能接,这里毕竟是吕家,与我无关。再说,万一是吕毅丰爸妈打来的怎么办,我该怎么说?我终于决定不接,我想吕毅丰那个房间一定会有分机,或许他会接。但是,电话还是固执的响了下去。我无奈地躺下,用被子蒙上头,想远离这不可预知的声音。可还是能听到电话铃响。我终于又坐起来决定去接。但是当我伸出手时,它不响了。不一会儿,门外传出敲门声。我问谁啊,然后听到吕毅丰的回答:“我是毅丰,我能进来吗?”在得到我的允许后,他推门而入,然后杵在那里问我你怎么不接电话。我说我怕是你爸妈找你,想等你在那边接。他又转了一下头叹了一口气说是我打的。“有事吗?”我呆呆地坐在床上问他,想着下床也不对,不下床也不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跟你说说话,如果你不困的话。”他边说边朝床边走来。“好啊,那我下来吧。”说着就打算掀被子下床。“不用,躺着就好。”我愣了一下,他也愣了,原来是电视里面皇帝对宠妃说的话。于是我笑了,他也笑了。“算了,”他拦着我说,“你做床上吧,不介意我坐边上吧?”说着指了指床沿儿。我说当然,你家里你随便。于是他就坐下了。说起来,他也有一米七八的个子,不胖也不瘦的样子,皮肤也很好,但有点天生的黑,并不是一般富少的小白脸儿,所以有点与众不同。单眼皮厚嘴唇,也许并不好看的个体却组合成一个很不错的整体,然而我总觉得这张脸有点似曾相识。“丁宁,听说你喜欢独处是吗?我经常见你一个人坐在看台上画画,很安静的样子。”他跟我说着话,却拿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也不是喜欢,是没有办法。我,没什么好朋友的。”“你们宿舍的呢?你们不好吗?”“没有啊,不过平时他们都去陪男朋友了,所以我独处的时间比较多。”我看了他一眼,也把目光转向屏幕。“哦,原来这样啊。那你家是哪儿的?”“我家,在很远很远的农村,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不晓得是不是应该回答他。于是我反口问他:“你呢?你是从小就在这儿长大的吗?”“不是,我们家原来在恩陵县城,在我十岁时,因为爸爸的公司才搬到这儿。到现在十一年了,都还没有回去过。我很喜欢农村,小时候去过县城旁边的郊外,那里有好多好多的农民在田里收割金黄的麦子,那情景我现在还记得,只是这十一年,我走过差不多全国各地的景点,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么令人心暖的画面,于是我不停地想着那幅画,后来也就学画了。”“哦,我们家也是恩陵县的,但是吕毅丰,不要再想那幅画了,现在的人民都不用镰刀而是用联合收割机了。有时间我带你去玩。”说完我就后悔了,我怎么可以带他去农村呢,他可是富翁的儿子啊。“好啊好啊,等过了年我去你们那里,不,我去你们那里过年好不好?”“啊?不是吧?你不用陪你爸妈吗?”我盯着他问。“陪他们干吗?他们又何尝陪过我?从我八岁那年,一直是淑娟阿姨陪我的,她一直照顾我直到现在。这栋别墅式爸爸卖给我和淑娟阿姨的,他和妈妈在别处住,想我时再让我过去,他们说他们忙,没有时间照顾我。也好啊,淑娟阿姨对我像亲儿子一样,这样也好呢。”他低下头拽了一下衣角,接着说,“对了,这里原来是淑娟阿姨的房间呢。”“那,淑娟阿姨呢?”“我爷爷病了,爸爸让她帮忙照顾爷爷,还说我长大了,一个人也该好好锻炼锻炼继承他的公司了。所以,淑娟阿姨就搬回恩陵陪爷爷了,又半年了吧。”“那你一个人在,不孤单吗?”“当然会啊,所以我一般不回来,都在学校住。不过爸爸每个星期都会找人来打扫一次,所以用不着我操心的,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像这样的生活,做梦都没有。对我来说,这里就像天堂。也许,这就是命,我们是不同的。吕毅丰,你知足吧。呵呵。”我苦笑两声,但更多的是无奈。我看到他一直在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光看着我,让我很不舒服,“你干什么?为什么这样看我?”“丁宁,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不好?”“什么交易?”“我可以让你在这个天堂里自由出入,当然是有条件的。第一,叫我毅丰,而不是陌生的吕毅丰;第二,允许我去你们那里过年,带我去玩儿。”说完,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我犹豫了,我怎么能留他在那里过年呢,我怎么跟爸爸和哥哥说?说他是富翁的儿子吗?但看到他的目光,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那我该怎么像我爸介绍你呢?”“嗯,说我是你男朋友?”“不行,我爸不让我交男朋友的。”“那说我是你认的哥哥。”“可我又哥哥啊。”“那就好办了,”他一拍手说到,“把我介绍给你哥哥,请他帮忙把我带回去,就说我是他兄弟。”“可是,你觉得我哥哥会同会同意吗?”“你问我干嘛,问哥哥啊。”“好吧,那我明天问一下他吧。”“丁宁,今天我睡这儿行不行,我不想一个人睡。你放心,床很大的,再说你那么丑我也不会占你的便宜,好不好?”毅丰笑着看着我,我也看到了一个把自己伪装的很清高的人的内心的孤独与寂寞,我不忍心拒绝他,于是同意了。他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睡到了床的另一边。床真的很大,我们中间还有很大空隙。就这样开着电视亮着灯,我们睡了一夜。我想了很多,也头一次知道,原来富有的人不一定幸福,有钱并不能买到一切。我不知道自己为钱而奋斗的目标是对还是不对,也不知道我还该不该继续,我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如果是,那我喜欢的是他的钱和家世,是他的才华,还是仅仅他这个人? (四)我打电话给哥哥时,他正在干活,我听到工头在叫:丁建,你妹妹找你!“丁宁啊,有事吗?”我听到哥哥的喘息声,都想哭了,但我知道我不能,哥哥会心疼的。“哥,你过年回家吗?我们班有个人想去我们农村看看,我想让你帮我陪他。他要写体验生活的作业。”我向哥哥编了个谎话,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男生吗?不会是喜欢我们丁宁吧?嘿嘿。”“哎呀哥,不是说了吗,人家要写---”我还没有说完,站在一旁的毅丰就抢过电话说,“丁建哥你好,我叫吕毅丰,我想去你们那里过年,只是想体验一下农村的乐趣,你说成吗?”我不知道哥哥了什么,但我看到了毅丰由情转阴的脸,最后他默默挂了电话。“你哥说他不允许你和我交往,因为我是城里人,靠不住。”说完,他把头别向窗外,再也不说一句话。哥哥啊!原来哥哥也是那么地恨妈妈,恨陈里人。为了生活妈妈在生下哥哥后就去了城里,给一个大户人家接种,为人家不会生育的太太生了个儿子,然后拿着得来的钱养着哥哥。但哥哥一直不肯原谅她,她说要是他的话,他宁愿饿死也不做这种事。当初妈妈离家出走时是想带着哥哥的,但哥哥不同意,没有走多远就一个人跑回来了。我又打电话给哥哥,说哥我真喜欢他,他并不像别的城里人那样世俗,你要是不陪他,我陪!哥哥终于说要见见他。挂了电话,毅丰说谢谢你,丁宁。我摇摇头,我也说不清为什么,竟朝最疼爱我的哥哥发火。后来我跟毅丰去了哥哥所在的工地,可我没有想到的是,哥哥和他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们竟然神话般的成了好兄弟,这简直是奇迹。哥哥不是最恨城里人吗?怎么会这样呢?不过也好,他们在一起还真的像是兄弟,而且我总觉得他们在哪一方面像极了。因为毅丰有车,所以从那以后,我们经常去哥哥的工地,三个人一起玩。偶尔也会去唱唱歌跳跳舞。哥说从来没有发现我可以跳那么好,看来是他不好,没有给我全面发展的机会。毅丰拍拍他的肩膀说,哥,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我看到他们的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然而我感受到的,却还有金钱带来的快乐,我终于明白,我喜欢的,不仅仅是毅丰的人,还有他的才华和家世,只是我还分不清自己喜欢的哪一个更多一点。 (五)毅丰跟他爸爸说了过年要回恩陵,于是他爸爸说在年前组织公司搞一次庆功会。我知道,他爸爸是为了把毅丰介绍给公司员工才把这次新年庆功会提前的,他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好将来的路。我问过毅丰,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家族是事业,但是韦老师告诉过他,时间路不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的,那样的不叫人生,真正的人生是为了某些事情而放弃某些东西的。他不是很懂,但还是接受了父亲的安排。在校园里我也早已经成了风云人物,关于我的传闻屡见不鲜,即便是室友,也已经由忌妒变成羡慕了。无论我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同学们咂嘴的声音。我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我快乐,就足够了。在那个庆功会开始之前,毅丰请我一起去,他说丁宁我一个人不舒服你陪我去吧。“算了吧,”我说,“我相信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的出现而惊呼,而又会因为我的出现而替你感到惋惜。我不想再次成为公敌。”“不会的,”他说,“你是最优秀的,相信我。”庆祝会开始前的整整一天,他领我走遍了七层百货大楼,买了一切用的着的,可能用的着的,甚至绝对不会用的着的东西,然后把我带回别墅。他打电话叫来了Cassia,市里的著名设计师。我不知道他还有多大能耐,但令我兴奋的是,我终于有机会进入高层社会。原来穷与富之间不是用台阶来衡量的,如果非要衡量的话,那只能是手段。Cassia问我行不行,我站起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种冷笑的冲动。人靠衣装马靠鞍,可不就是真理吗?我朝Cassia微微点点头,她说了声“你真漂亮,再见”就走了。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盘起的头发,高挺得鼻梁,大大的眼睛,一身合适得体的黑色晚礼服,淡雅却高贵。这是我吗?这怎么可能是我呢?我一个农村来的野丫头,怎么会是这么个高贵的公主呢?我不敢相信。“丁宁,你真漂亮。”毅丰站在我身后,用双手环着我的腰说道。“谢谢你,可是我还不起你。”“停!”他阻止我继续说,“丁宁,记住,你是个高贵的女人,不是什么农村野丫头,让一切成为过去吧,我会带你奔向未来。来,让我帮你画张相吧,记住这美丽的瞬间。”他取出铅笔,给我画了张拿手的素描,看着他娴熟的手笔在纸上不停的画着,我真的很感动。他就是吕毅丰,那个我不知道怎么就认识的吕毅丰。他画好了,拿给我看。看着那张画,我不敢相信,那画中人会是我丁宁。坐在开往庆功会的车上,我注视着毅丰,穿着西装系着领带的他看着是那么的帅,那么的让人着迷。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想,把自己交给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我还有什么奢求呢?当之无愧,我成了那个庆祝会的焦点。那么多男人的羡慕和女人的忌妒我都看在眼里,有中众星捧月的感觉。这次,我第一次见到吕平正,吕毅丰的爸爸,吕氏集团的总裁,旁边跟着他的夫人。他穿了一套黑色西装,戴了一幅金框眼镜,文静却不失威严。他待人很好,对我似乎也很满意。在这么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时,我竟然有了种自傲的冲动。宴会结束后,毅丰带我回到别墅。自从我放假后,就住在了他家,这次他就要整理行装,跟我回家了。从庆功会回来,我知道,我不仅仅收获了吕氏集团的人心,更是收获了吕毅丰绝无仅有的爱情。我是胜利了,我想让自己永远胜利。 (六)毅丰市开着他的灰色奥迪带我从京港澳高速公路上回家的。坐在车上看窗外的高速公路护栏,我有种想哭的感觉。以往回家都是一个人背着包从学校感到车站再打搭车回去的,排很长很长的队才坐得上大巴车。坐在大巴上看高速公路护栏永远都是俯视,而坐毅丰的车,却是平视。我更喜欢这种平视的感觉,因为并不是俯视别人,才会显得自己高贵。想起第一次毅丰送我回学校,坐在他的车上我一直没有主动说一句话。因为当时我被自卑缠绕着。第一次坐那么好的车,一个衣着名牌的公子载着我让我难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知道我没有错,但是看着自己的衣着外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时,难过确实再正常不过的了。不过,日子久了,我和毅丰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会经常找各种各样的借口送我各种各样的东西,而我也总是从不推辞说声谢谢便接受,因为我觉得我需要。然而现在不同了,每逢这时我便会推辞一下了,因为我知道,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真的爱上他了,他的家世和金钱,但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到了恩陵,毅丰住进了宾馆。每天他都开车去我们家,叫上我和哥哥一起出去玩。有时候我们会去逛街,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这种小市上的东西,毅丰没有见过的太多了,所以每次都会带一大堆回去。我们玩得很开心,很快乐。我们一起渡过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在一起的新年。有一次在一家文具店,我看到了自己常用的那种古老的铅笔,因为这种铅笔在市里很难买到,所以我一下子买了一盒。毅丰说丁宁你买那么多这种铅笔干吗,回去我送你几种新型的,这种铅笔的绘图效果不好,你还偏用。我说对,我就偏用这种,偏用!说完我就跑了。我怎么跟他说呢?难道坦白告诉他这是因为妈妈给我留下的唯一纪念就是这种铅笔吗?不,我不会告诉他。五岁那年,我开始喜欢画画。一次回到家哭着闹着让妈妈给我买铅笔,还把妈妈平时给我捡来用的两只铅笔头都扔到地上用脚踩,说为什么被人都有却不给我买新的。妈妈打了我一顿,但还是给我买回了一支,那个时候的这种铅笔是很不错的了,我喜欢的不得了。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时小小心灵里,那种幸福的感觉。后来妈妈走了,而我,永远只用这种铅笔。虽然我也恨她,但这种铅笔,我却始终没有丢弃。正月初八,毅丰说想带我去他们老家看看淑娟阿姨,我想起了他们老家就是这里的,于是问他为什么去住宾馆不住家里陪爷爷,可毅丰说他很爷爷。毅丰的爸爸是他爷爷的独苗,而毅丰又是吕平正唯一的儿子,按说吕爷爷应该很疼爱自己的孙子才对,可事实并非如此。爷爷从小对毅丰就很凶,用毅丰的话说就是经常用恨不得杀了他的情态对待他,所以他很他,从小就恨。所以他才会选择住宾馆。我想,有着血缘关系的祖孙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解不开的呢?于是去看淑娟阿姨的时候,也给爷爷买了礼物。然而,毅丰知道我给爷爷也买了礼物时却生气了。我从没有见过他如此生气,于是拿了礼物回了家,让他自己去看淑娟阿姨。毅丰回来后便跟我说对不起向我道歉并请我原谅他。其实有什么呢,也许,真的是我错了,我不该自作主张的。回市里的前一天,毅丰接了个电话,说爸爸让他出国深造,回来好继承他的事业。我无言。回去的路上,我又看着高速公路的护栏发呆,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我还能做什么呢?也许,人,不该那么自私的。“毅丰,去吧,你爸爸为你付出了很多呢。”“可是丁宁,那你呢?”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我可以在这里等你啊,两年以后,等你回来时我也就毕业了,我们一起干好吕氏集团啊!”毅丰终于决定要去了。送他上了飞机,吕平正把我领到机场咖啡馆。“丁小姐,我知道你学的是工商管理,我们公司想请你到我们这里做兼职,每周六周日工作,月薪两千怎么样?”他微微的笑着等待我的回答。他是个和蔼的人,我也知道,他还是个爱父亲更爱儿子的人,我还知道,这是毅丰的决定,于是我同意了。从那以后,我每个周六周日都会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做一些简单的工作,有时四五个小时,有时两三个小时就可以走了。我平静地过着每一天,平静地在每个周六给远在地球那边的毅丰写信。写信是我提出来的。我觉得打电话说过的东西总是过眼云烟,一闪而过就什么都没有了。而写信不同,面对一张张纸,我们不会说谎,也不会将自己说过的轻易抹去。而在收到信的那一霎那,就会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欣喜和安慰,把信封投进邮筒的那一刻,想着他收到信时的心情,也会不觉激动。我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我始终坚持着。 (七)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经历了两番雁过秋来的轮回,毅丰要回来了。参加完毕业典礼,我便赶往机场。我想象着跟毅丰见面时的情景,一定很激动,毅丰一定会紧紧抱着我说丁宁,我回来了。而他爸爸妈妈会微笑地看着我们。那样的重逢将会是多么美好!我在机场门口看到了吕爸爸吕妈妈,他们正商量着买张写字牌写上毅丰的名字。我走过去说不用了叔叔,我敢保证,毅丰一定会认出我们的。吕妈妈微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说好,我们就听丁宁的。两年的相处,吕爸爸吕妈妈已经把我当成了他们的亲人。而我,也应经成功的进入吕氏集团,顺利跻身上层社会。然而此时我是多么的想见毅丰啊,毅丰。的确,毅丰一眼就看出我们了。站在我面前,他丢下一切行李拥抱我,他的肩膀好宽,他的胸膛好暖,我多么希望我们能这样一辈子拥抱,我,宁愿用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取这一片温暖。毅丰拉着我走到爸妈面前,我们紧紧拥抱,一切入想象般美好。毅丰长大了,瘦了,却成熟了,稳重了。他的眼睛依然明亮,黑色的眼眸中闪动着淡淡的忧郁,我能在里面找到很多很多东西。我觉得,在我面前,毅丰是透明的,而他的眼睛,则是我读懂他看透他的最重要的途径。晚上,毅丰带我去天台,拿一本相册给我看。相册的封面是一幅画,竟是那次庆功会前他为我画的像。经过装饰,我竟可以那样美!我打开相册,震惊的发现里面全部都是他给我的画像,这根本不是相册,是画册,是毅丰专门画给我的画册!“你知道吗?在那边的学习是很忙的,节奏很紧,完全不如在这儿轻松。但是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我相信事情会如你所说,我们会一起干好的!”我静静地靠着他的肩膀,安静得听他讲话。“丁宁,我们除了写信也没有别的联系,但是我看到了写信的美好。每次收到你信的瞬间,我都会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欣喜和安慰,想起你的脸,不漂亮却很美。于是我就不停地画画,画了很多很多,把满意的留下来装订成册,像带给你一个惊喜。”“是啊,我真的很激动。我没有想到你会那么在乎我,始终把我当成是最好的。我原以为事情总是会变的,我害怕你----”“停,”毅丰又阻止我继续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会让你有安全感。”我靠在毅丰怀里,潸然泪下。有这么一种爱情,有这么一个人,我今生何求呢?以前的我怎么那么傻,我真的错了,是毅丰让我知道我错了。有钱不一定就会快乐,幸福不是用金钱就可以买到的,虽然我在快乐的同时又变得有钱。但是,但是,钱并不能买到一切,除了幸福,还有,生命。哥哥在一次粉刷大楼外壁时不慎坠落,当场毙命。我有钱,但哥哥却永远都回不来了。不过,也许只有哥哥才是最幸福的,因为他没有机会看到后来发生的一切。“丁宁,我们订婚吧。”毅丰捏着我的无名指说,“你好像就缺一枚戒指了。”是啊,我什么都有了,现在只缺一个见证而已了。“好啊。”我欣然答应,为什么不订婚呢?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我想让生活像童话一样美好,从小就想。所有好的坏的,对的错的,毕竟都过去了,以一枚戒指做一个完美的结局,多好。以前总听老师讲人生不会有句号,但此时的我觉得,一大段生活文字中,有那么一个小句号也是可行的。 (八)订婚店里那天,毅丰跟我说丁宁,淑娟阿姨现在在车上了,应该马上就到了,我决定把典礼推迟半个小时,等一下淑娟阿姨,好吗?我微笑着点点头,两年都等了,何况半个小时?况且我也知道淑娟阿姨在毅丰心中的分量,我由衷地尊敬她。“丁宁,先让你看一下这个吧。”说着,毅丰从口袋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红色的。我知道,这个盒子一定是装那枚戒指的。毅丰在把盒子打开的一瞬间却又合上了!说反正都是你的,要急急你,吊吊你胃口。就在那一瞬间,我心底的波澜绝不亚于惊涛,我只模糊地看到那枚戒指的轮廓和镶在上面的那颗白钻。那一刻,我多么希望它能立刻带在我的手上,永远不摘下来。而毅丰合上盒子的那一刹那,我的胸口如撕扯般的疼痛,甚至觉得那一合就注定了我与它的无缘,也与爱情的无缘,甚至是与毅丰的无缘。硕大的礼堂,轻柔的音乐,缓缓举起的玻璃杯的碰撞的声音,谱写成了一曲交响乐,悦耳动听。“丁宁,淑娟阿姨来了。”说着,毅丰领着一位中年女士走了过来。她体姿轻盈,发亮如晶,黑色晚礼服裹在她身上凸凹分明。从面容上看,绝对看不出她有四十多岁。不过,她的那张脸竟是那么熟悉,甚至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淑娟阿姨您好,我是丁宁。”我向她张开双臂,想拥抱这个亲人。然而,她并没有回应我,她的目光似乎呆滞了,愣在那里。然后她只对毅丰说了声“不可以”就晕倒了。我们顿时慌了手脚,毅丰让我打电话叫救护车,自己伸手去抱淑娟阿姨,但伸出的手却被跑过来的爸爸挡了回去。毅丰爸爸抱起淑娟阿姨就往外冲,我看到了他一脸的焦急,然而同时,我也看到了毅丰妈妈眼中燃烧的愤怒。我的心不由动了一下。一瞬间,我想起了淑娟阿姨的脸,想起了哥哥的脸,想起了毅丰的脸,还有哥哥和毅丰的一见如故,紧紧握在一起的拳头,一切一切。或许,我又错了。医院病房里,淑娟阿姨醒了过来,她要我和毅丰单独陪她。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的那张脸,我多么想哭!原来一切,都在自己身边,只是我们不善于发现;原来开始便是错,结局还是错;原来注定了的就是改变不了的。“毅丰,你不能跟丁宁订婚,听话,不行。”她用一种绝对的语气跟毅丰说,不容置疑的。“为什么?我们是彼此真心相爱的啊,淑娟阿姨,我们会幸福的。丁宁是个好女孩,你会了解她的。”毅丰边说边把我往他怀里拉。“不,不可以。”“不,我一定会娶丁宁,我们会快乐的。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呢,到底想怎样?我们等这一天等等了很久了。淑娟阿姨,您一直最疼我,为什么不替我想一想?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听您的,我相信您,爱您。可是,我已经长大了,也找到自己的爱情了,我很幸福,可您为什么要拒绝呢?”毅丰说完,淑娟阿姨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神态。也许,她从不曾想过,毅丰,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会为了另一个女人这样跟她说话吧。“毅丰,听阿姨话,阿姨怎么会骗你呢,阿姨是为你好啊,你就放手吧。”说着,她把目光转向我说,“丁宁,丁宁你放手吧,放手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她好像快要哭了,她的口气似乎都快接近哀求了。“不行,我会娶丁宁的!阿姨您到底怎么了?”是啊,到底怎么了?我也有点晕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知道结局,我已经开始预算结局了,我忍着痛,一言不发,默默等待着引发结局的导火线。“毅丰啊,丁宁她是你妹妹,你亲生妹妹啊!你们都是我的亲生孩子啊。”她已经泣不成声,“当年是你爷爷找到我,说让我替你们家生个儿子,会给我很多钱。当时家境窘迫的我不得已答应了,后来就生下了你。有了丁宁后六年,我在丁家过不下去了,我受不了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生活,就又找到你爷爷,后来就到你们家专门照顾你。二十三年了,我把这件事埋在心里整整二十三年了,我一直以为它会烂在我肚子了,可没有想到啊,是我造的孽,老天还是惩罚我了。”“不,不可能的,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毅丰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惊讶和痛苦。为什么呢?难道这就是成长的代价?这就是我们这代人要为上代人承担的孽债?这对我们不公平,不公平!然而事到如今,又有什么用呢?毅丰,认识你是我今生最大的乐事,你带给了我一切我想要的,我,因你而曾经幸福过。可是,我真的是无缘于你了。还有那枚戒指,看来,注定的,真的是改变不了的了,面对现实吧。原来,我也可以这样冷静,这样明智。我一下跪倒地上,说:“妈,我叫你这一声妈,是不会白叫的。我请求您回家吧,回到爸爸身边去。您知道吗?他一直在等您,等了十五年了,每天都守着那个小院子说,你妈会回来的。我们什么也不求,但求一个完整的家啊。我算求您了,好吗?哥哥已经不在了,我能找回一个妈,也应该算是对得起他了。我会给您和爸爸寄钱,你们要生活得很幸福,爸爸实在是太苦了,好吗?”在她不解和无奈的目光中我站了起来。回头我看到了毅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还有脸上写满的绝望。“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过妈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十五年都不见踪影,却偏偏在我和毅丰的订婚典礼上出现?可笑吗?不可笑吗?你知道你毁了我用三年的时间创造的这一切吗?没错儿,我是故意接近吕毅丰的,认错人,进绘画班,那都是我的计划,我的阴谋,谁叫他是富少,谁叫他是吕平正的儿子?傍到他握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我也可以摆脱那种下贱的贫困跻身上层社会了。本来我就要成功了,可是你却出现了!也许是天意吧,我竟然算计到我的亲生母亲的亲生儿子身上了,真是老天有眼啊!吕毅丰,我根本不爱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人生规划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可既然我失败了,也就便宜你了,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了。再见!”一口气说完这些,我头也不会的跑了出去。站在安静的夜空下,想着毅丰不停地摇着的头,泪流满面的脸和痛苦绝望的眼神,我难过不已。曾经拥有的画面不停地浮现在眼前,记忆是那么近,又那么遥远。毅丰,对不起,忘了我吧,找个好女孩相伴一生吧,我会给你我最真切的幸福。毅丰,上帝跟我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我们却只能无奈的承受。毅丰,那枚模糊的戒指真的应该戴在另一个女孩手上,她会适合它。毅丰,一定要坚强!我没有再回头,甚至没有取回毅丰为我做的画册,就踏上了南下的列车。我,终于舍弃了一切。毅丰,对不起,谢谢你。
我一个人来到饭堂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偌大的饭堂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正在吃饭的学生而显得那么地空荡荡,这让即使从另一头发出来的说话声音在这个时段也有了很大的侵蚀空间,所以更不用说50寸的背投电视发出的声音充斥着整个饭堂的每一个角落。 打从上了大学,特别是两个月以后的现在,我突然失去了看电视的兴趣,或者说我根本没有足够的心思定下心来观看里面的任何一个节目。这与我一种突如其来的情感有很大的关系,譬如说我本来很想家的,但现在劳动节放七天假,宿舍的同学都欢喜地匆匆回家了,而我却七天假期都选择留在学校里,过上七天真正一个人的生活。或者是自己心里明白这样能使我对生活感到某种程度的满足。 电视上换上了一个无聊的娱乐节目,饭堂里的几个人便不时开始发笑,嘴里鼓着米饭盯着电视大笑起来,这当然与无我关,但奇怪的是一会后对他们继续的发笑萌生反感,我想我应该违背我本来的意愿把饭快点吃完然后离开这里。然而很快一阵清脆的笑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循声望去发现是我斜右方向的那个女生传过来的,我扫了她一眼后目光禁不住重新落在她的身上,不知道是角度问题还是我依然时刻摆脱不了我的女朋友——应该说是我的前女友,我突然发觉她们惊人相似,无论是发笑还是低头吃饭的姿态,还有那修长而干净的脸廓。她像一个小孩看电视,我像一个猥琐男看她,头发不算长,柔软地微微垂在肩上,戴着一副紫色框的眼镜。这很让人怀疑她来饭堂只是为了看电视,注意力几乎都投在电视节目上,虽然只有几个人,但我还是要说她笑的时候与别人不一样,她是掩着嘴笑的,意识过来的时候就低头吃下一口饭,然后抬起头盯着电视咀嚼上很长时间,咽下去了再入神一会,才想起来再吃第二口。如果后面还有人注意我的话,会发现我现在的吃饭速度也变得了跟她一样了。 因为此女生极像我的前女友,这不免又让我想她来了,更重要的是一想她我就遇上一股空前的感伤。我跟她一起三年,也就是高中三年,这超过一千天的日子里我们过着细水流长的感情生活,这种我们满足的生活方式使我们对彼此的爱意随着时间越发加深,至少直到现在我还是这样认为,尽管前两个月她突然给我写了一封长达十页的信提出了分手,这使我感到可笑并且困惑,信里她一直在掩饰其辞说两人这样分隔两地四年感情始终会破裂的,为此在最后一页她提出了分手,然而还鼓励我尽早在学校找到另一个。当时我没有给她回信,几天后我发了一条短信跟她说好的。然而我以为自己会像很多男生一样为这应称借口的理由对她因爱生恨,但很快就发现,一点也没有。她也许有了崭新的生活,而我虽然也有了自由,却失去了支配自由的能力,所以我的情绪像遇上了暗无天日的黑夜。大学里的三点一线,我突然想起这个,宿舍,饭堂以及教室,我每天都在让人看起来那么乐此不疲地往返着这一路线,我不知道会不会将成为恶性循环,因为我能看到的还是铺天盖地地黑夜。虽然是这样,但我还是在黑夜努力寻找她的影子,只是到了最后能找到依然是过去三年的时光。我发现饭堂已经剩下了我们两人,她的饭已经推到一边不吃了,眼睛只盯着电视看,当时我想到的是,她比我强,至少她能找到消磨着无聊时间的方式。我起身离开的时候节目也恰好结束了,然后她也尾随着我走出饭堂。回到宿舍打开灯,横在眼前的又是一个空荡的空间,然而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有意识使我躺在床上望了很久斑驳的天花板,跟着我点上了一根烟,天花板又一下变灰白。吸完烟后我下了床,手在书架上滑了一遍决定抽出最中间的那本书,但还没有接着看完一页又插了进去。这也恰好再证实了我的确定不下心去做任何事情,认为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干会让我舒适些,然而这样的话很快我就会开始胡思乱想,以此得出的结论是:任何时刻做任何事情我都会感到压抑,因为黑夜只能给我黑暗。其实遇到一个像我的前女友的人并不奇怪,除了长相,这种气质的女生很多,只是万万想不到的是,她很快就进入了我的生活。 七天的假期到了最后一天。同学们都陆续回校了,见到他们的时候我才突然发觉自己很需要他们,但另一方面我又排斥着这种人多的气氛。宿舍的人知道我们分手后都颤颤地轮流过来跟我说很多几乎一样的话,我怀疑着他们之前是不是开了会再逐一出场的。然而我觉得很歉疚,在这两个月里他们一群男生在我面前围在一起聊天都故意避开了女人这话题,他们一向只对这话题感兴趣的,更要说明的是,他们五个人都有女朋友的,打电话给自己女朋友的时候都要走到阳台或者蹲在厕所里偷偷地打。其实我要说的是,没必要嘛。上课对于我来说是没有概念的,老师每节课都絮絮不止地在上面讲课,而我坐在靠窗的角落做的是听着音乐看小说,偶尔还会跟一些感兴趣的女生发发短息消磨时光,但现在我大多都在听着音乐发愣,发愣是分很多种的,至今我还在质疑是不是对不同景物的发愣就是代表着发愣的不同程度,譬如,我会盯着全神贯注听课的同学们发愣,然而下节课我却盯着绘声绘色讲课的老师发愣,再下节课我会盯着窗外楼下正在打篮球的人们发愣,直到了最后一节课我就会无比伤感。谈到篮球,我得说说,打篮球是我唯一酷爱的体育运动,一旦没事做就往篮球场跑,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想我如果以现在的状态站在篮球场上会被队友当作篮球打。我突然意识到日子再这样下去我的生活会变得多糟糕,同时奇怪自己怎么会过了两个月还是振作不起来,而且呈现着有增无减的现象,想到这点后我便竭力使自己摆脱这个沉重的打击,开始试图让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因为我一直认为我根本就不是这种属于多愁善感的人,打从分手的那天起我以为自己很快就能从这一死潭中挣脱出来。所以摆在眼前的事实使我感到很困惑。接下来的事情是我们年级举办了一个英语俱乐部,我突然踊跃报名参加这个社团使身边的同学都非常诧异,其实当时连我自己也说不清要参加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我一直以来我对英语没丝毫兴趣,到了最后我只能向他们解释英语俱乐部里的女生多。然后他们都说参加英语俱乐部的都是一些英语很棒的人,才能在那里互相娱乐英语以提高水平。我跳过了我的出发点,我说我的英语基础差,我要从那里被人家玩弄一番后来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接着他们没说话了,不知道是否他们已经发现了我自欺欺人的神情。其实英语俱乐部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娱乐性,也是一种上课形式,只不过气氛比平时上课活跃些而已。一共有一百人多人参加,然而上课的时间是在每周的周一、周三和周五的下午放学后聚在一个很大的多媒体教室里,讲课的老师全是些不同肤色的外国人。但上完第一节课我就后悔了,连本来班上教英文的中国教师讲的英语我都难以听懂,何况外国人飞快流利的口语,所以一节课下来我几乎没一句能听懂老师在讲些什么,偶尔能从他长长的句子听出几个简单的单词,但无论我怎么凑合连贯起来也想像不出他大概在表达的是关于什么话题,我便佯装着跟其他同学一样聚精会神地听着,然后老师讲完了,同学们随之哄然大笑起来,我才意识到老师讲的有笑话成分,我也便望着老师呲牙裂嘴地笑起来,笑出来的声音比他们还大。所以几节课下来,我只能说我唯一能学到的是提高了对一个人察言观色的能力,在同学们的做出反应前先从老师的神情中知道出他正在讲的是笑话、悲惨故事、人生哲理还是即兴讲起的一些生活琐事。但我还是对这些感到满足,我的生活微微起了变化,至少我已经能在自己身上抽出精力做一些看上去尽管是无济于事的事情,但这是一个好的趋向,因为说明那个打击不再全部地牵制着我对情感的驾驭能力。我说过在饭堂遇见的那个女生很快就进入了我的生活,这是在一个月后的事。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一个月里的英语俱乐部生活,我一直跟这个女孩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这也说明了我上课确实很认真,不再东张西望。那天我一如既往坐在最后一排盯着老师讲课,就盯着,没听明白也没走神,是一位满头白发的美国老头,我很喜欢观察这个老头,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看起来很厚重的黑框眼镜,最有趣的他笑起来竟然还能露出那很可爱的酒窝,而且脸上的皱纹随着他的发笑一颤一颤跳动着,无论什么时候他的头发总有点凌乱,以至他前面的有一束刘海不时垂了下来,所以他不得不经常用手把头发往一边拨。然后我听到他说了两次一个数字,在他疑惑地再重复一次后我意识了过来发现这是我在英语俱乐部的编号,我以为他叫我回答问题了,我立刻站了起来并望着旁边的同学暗示他给我提示,当全班的同学都在笑着把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我旁边的人才小声告诉我是上去讲台对话,我马上意识到这下我完了,然而在我缓慢走上去才惊讶地发现讲台上已经有个女性搭档等着我,定眼一看才知道她就是在饭堂留意的那个女生,所以我的心情就更加复杂了,感觉特别倒霉,竟然是通过这样的场合来和她第一次对话,而且是被逼的,还必须用英语,更重要的是我上去后还不知道老师是叫我们对话什么内容呢。站在她旁边后我小声地问她,老师叫我们说什么啊?她笑了笑说,最常见的一个对话,关于天气的。学过英语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很简单的对话,但我自己还是没有足够能力完成这个对话,我总不能每句话都对她说,啊,今天天气真好。这句我可以说得很流利。然而她一看到我盯着她皱起眉头或者欲言又止的样子就低声地提醒我,所以整个对话进行了两分钟后我觉得这样下去很快就难产了,以至最后我决定靠自己再用英语说一次:啊,今天天气真好,所以我要上厕所了,回头见。说完我立即转向老师,以说明我们的对话突发性结束了。显然这个结尾还是很好的,因为在座的每个同学都拍起响亮掌声来了,只是老头竟然还向我们竖起指头说:Good!这让我不得不想到这是对一个特差生的一种鼓励。让我感到更称心的是她竟然也对我笑了很久。回了座位后我就有想跟她说话的冲动,所以放学后看见她还在收拾课本,我走了过去,说,刚才谢谢你了。 她抬起头看见是我,说,你不是指那个对话吧?对,我说,我这人还是乐于报答的,所以还想知道你是哪个班的?其实没必要谢的,你接不下去我们的对话就成僵局了,对话是两个人的嘛,她笑了笑继续说,你知道我哪个班干嘛啊?还想哪天买水果上门道谢?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以这个方式找你的男生已经很多了?没有,我只是纳闷着在学校里像你这么优秀的女生我怎么没一早发现到。没有啦,所以你捷足先登先买水果拜访我还是很乐于接受的,但像你这样说,这种事你经常做的了?她说完又笑了起来。我才发现她是一位爱笑的女生,而且笑得那么有自信,我顿了一下,说,没,绝对没做够,所以打算把第一次献给你了,为了这光荣的一幕,你还是告诉我吧。既然这样,我就说了,公关礼仪专业032班的,我叫沈珍。她指着窗口外一间教室接着说,就是那个班级,记住了,我喜欢吃芒果。嗯,我可会挑芒果了,还很会剥芒果,那就下次在你课室见吧。当然,买芒果只是借口,所以后来我一直没有买芒果去找她,下一次见到她也不是在她课室门口。我找到了她与我前女友最大不同之处,就是总感觉她很有自信,包括她笑的时候,不知道这是不是与她读的专业有关,虽然按理说只是到了这阶段她是怎样一个人都与我没多大关系,然而最后值得提醒的是,她一直没问起我名字,这也让我想到是与她性格有一定关系的。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我没有听到,我听着音乐望着外面篮球场上人们打球,其中长得最高的那人每次带球一连贯笨拙的动作使我对窗外傻笑了很多次。然后我的耳塞突然被拔掉了,我回过头来看见鼓着嘴像鼓着一口闷气的黄凌。下课了!她已经把我耳塞拔掉了而还贴我的耳边叫。你有没想过舒缓的音乐一下换成你尖锐的声音是多难受的一件事,我转过头说。她的嘴鼓得更涨了,扭了一下我的耳朵后便泄了气接着说,你不要整个早上都坐着,跟你出去感受一下阳光呀。我带上耳塞,说,不想出去,我还想皮肤白点呢。她不说话了,再次拔掉了我的耳塞,然后把我从座位上扯了出来,一直拉着我走到走廊。显然我已经习惯她这样对我了,所以她强硬拉着我的时候我干脆跟着她走,因为我顾及到在班里被一个女生扯着走太不像样了,但要是哪天她突然对我温柔我一定会认为时间要倒着走了。你对我这样好了,因为我已经没把你当女生了,要是你还这样对其他人我真担心以后没有男生要你。站在走廊的栏杆前我挣脱出她的手说。谁稀罕别人要我。这么说难道你还想我要你啊?你要我我也不跟你!她对着我又鼓起那一鼓就涨而且可怕的嘴。你特像金鱼,我说,但金鱼鼓得比你好看。我突然意识到认识她快一年了,确实还没见过她真生我气,我怀疑着是不是一个像男生的女生会把事情看得开一些。我刚才瞎说了,我继续说,说实话,你挺像女生的。说到这里她望着我满足地笑了起来,我接着说,我指的是你的容貌,我不明白老天爷怎么会把这么美好的面孔和这么野蛮的性格放在一个人身上。我很了解她,说完我就知道她要揍我了,所以转身往教室里跑,而她天生跑得特别快,然而我又跑错方向了,每次跑进教室都只会被她逼到一个角落对我拳打脚踢。但另一方面,我并不排斥这种和她相处的感觉,至少无须置疑的是她很关心我,对于我现在这种状态,这更显得重要了。而在很多同学的眼里,我们的关系被定义为暧昧关系,即使只有我们知道这只是一种兄妹的关系,这是她说的,她说我们同姓,而且合得来,这是什么逻辑啊,当时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就想到是不是她爱打我愿挨就算合得来。而我跟女友分手后她便对我更无微不至了,不定时地打电话督促我这时候该做些什么那时候不该做些什么,我不愿做的时候她就吼我,可想而知她要是真成为了别人的女朋友那还得了。譬如说,哪天我在电话上说我不吃饭,她竟然马上会跑到我的宿舍楼下,对着楼上喊我下来,然后把我拉去饭堂。这是不塌实的话,不管怎样一个女生能对我这般关心让我很欣慰,所以很多时候也让我想起了我的前女友。 自从上次在英语俱乐部里与沈珍对话之后,我跟她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多了,主要是我很情愿并主动跟她说话,下课期间的十分钟我要是闲着没事都会走过去跟她聊天,然而我发现很愿意看到她对我笑,或者她的笑能掩盖我对她在过于自信上的不满。然后我想到这只是她的性格问题,与对我的态度无关。我们涉及的话题越来越广,从学习到生活,再从生活到爱情,而爱情这个话题永远是终点,顺便说一下,那时我不能不感叹爱情对于大学生来说是一个多么敏感的问题,譬如我走在校园里擦身而过的很多都是一对对女的挽着男的手或者男的搂着女的腰看上去很甜蜜的情侣,然而夜晚走过某处隐蔽草地,会看到更加亲密的情侣。沈珍目前没有男朋友,除了知道这个,关于她以前的事情我一概不知,她很少谈自己的事情,特别是感情方面。万万没想到她是我们学校游泳队的一员,在此之前我去过游泳馆多次也没有碰见过她,大概我确实很少去注意身边的陌生人。其实我不大喜欢游泳,只是很享受泡在水里的感觉。后来我去过几次游泳馆遇见过她一次,她正在训练,测计每个队员来回游一次所需要的时间,我坐在游泳池上另一侧的石阶上看着她,她扑地一声钻进水里,游泳的动作很流畅而且很快,快游到对岸时一个筋斗翻身双脚往墙上一蹬双手向前伸直紧合往回划了一段距离,就像一条美人鱼,线条非常优美。爬上来时湿漉漉的长发的水不断往下滴,然后她把前面头发拨向后面,由于沾上水珠而使她的脸显得很晶莹,湿滴的睫毛,那时候我唯一想到的是,原来女生从游泳池上来的时候是最美丽的。她抬起头来望见了我,我不得不向她挥手,她微笑着走了过来,说,你怎么也在啊?坐着不游泳看美女啊? 看完了,现在还说上话了。她笑了一下,说,别装了,我看你还能同时注意上几个呢。我哪能啊,我这人的缺点就是不贪心,盯上一个就已经满足了。好了,别坐着跟色狼一样,起来我跟你比一回。我抬头望着她,说,算了,下次吧。什么呀,其实没什么比不比的,玩一回嘛。我想了想,说,你是游泳队的,别欺负百姓了。你可是男生啊,没人会说我欺负你的,你害怕? 她的自信又出来了,我想着有什么方法一下水就把她甩到后面来挫挫她的锐气,但最后想不到,我输给她是必然的,而我认为在女性面前软弱更丢人。来就来吧,我站了起来说,反正你是游泳队的,输给你也不惭愧了。结果跟我预料的一样,从一跳水她就抛开了我,然后一直保持相同的距离,但到了中间后她再次渐渐更拉开了距离,直到她爬上了对岸我离终点还有四、五米。她有点洋洋自得地等我爬上岸,然后对着我笑。 特别满足是么?我上去后问。你要勤加练习啦。适当的时候我会主动向你挑战。好啊,我等你。我就不相信我以后加倍练习都不能超越一位女生,不,一位美女。我望着她说。她笑得更得意忘形了。接下来的日子里确实我每个周末都来游泳馆,但目的并不是为了练习,是为了能遇见她,我觉得我还能与她相处下去,更重要的是跟她相处我会忘掉我的前女友,我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想方设法压制自己不去想我的前女友,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我也不能还一相情愿而坐以待毙,这样下去,因她而长时间扰乱我的生活是很愚蠢的行为,用舍友的话说,我在作贱自己。我想尽快找一个女友,即使我把目标指向了我还没对她发生情感的沈珍。 这期间我的前女友给我发过一次短信,她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我说,还行,你呢?她说,还是以前那样,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然后我握着手机在想她以前那样是怎样的,是不是她的新男友代替了我的位置,然后一切都没有变化呢?但我不想提起这个,我怕这话题一旦提起便会令我们变得无话可说,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完全忽略这一切。我说,那就好,希望还是开心吧。过了很久她才回了短信过来,说,天气转热了,你不要像以前不盖被子把风扇直对着肚子吹,这样更容易感冒。我说,嗯,你也一样,洗完头后别懒得不用吹风筒吹干头发,这样对头不好,而且也容易感冒。她没再复我。似乎她给我发短信只想提醒我睡觉别感冒,除了这个当时我也没多去想什么。 在别人的眼中,我和黄凌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俨然一对情侣,就是除了没有看到我们有亲热的行为。她把跟我打电话转移到发短信上了,而且找我的频率直线上飘,譬如我们每天都在同一教室上课,她坐第二组的中间,而我坐第四组最后的角落位置,但几乎每天正在上课的时候她都会给我发短信,涉及到好笑或者令她感到委屈的话题,她就扭过头来向我笑笑或者怒视我。但我每次都对她说,你这样不是多此一举吗?有什么事下了课走过来跟我说不就行了。她撇着嘴说,我就是喜欢发短信。这事我是这样认为的,短信上的表达会让我们的话题聊得更深入一些,而且平时难以启齿的话她都适宜地搬到了文字上了,她渴望这个,所以她选择了跟我发短信,然而久而久之,我发现原来她心里是藏着很多的心事,这是我一直没想到的。而另一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竟然开始对着她无话不说了,包括我的前一段爱情。譬如她谈起了她的性格,她问她的性格是不是没有男生喜欢?换在平时我会毫不犹豫肯定她的说法,但现在不能,在这种气氛她的态度认真得很,以至我得谨慎考虑我所说的话会给她产生的心里后果。其实也不以为然,就拿我自己来说,我渐渐喜欢她这种调皮的性格,至少能给我带来情感上的轻松,甚至是喜悦。不会,每个男生对女生的看法不同,你也看过《我的野蛮女友》吧?这就说明问题了。但大众的看法呢? 你还想同时和很多男生在一起啊?你喜欢的男生喜欢你不就行了呗。她转过头朝我笑了笑,笑得比祖国的花朵还灿烂,然后继续低下头打字说,我也不愿意刻意去某个男生改性格!那你呢?什么那我?我更不需要改,我的性格好得很。我是说你能接受我吗?我愣了一下,以为她又会望过来,但没有,她抬起头盯着老师,撇下了我一个人在想接受一词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我说:不能的话我还会经常被你虐待受折磨吗?我看到她看完短信后盯着手机笑得很夸张,我纳闷着坐在她旁边的人会不会觉得她神经病。 放暑假那天我回家了,然而上了客车不久我就莫名其妙地惆怅起来,除了这个我还意识到我突然很想念我的家人。我记得在高中毕业后有个朋友问过我如果上天允许的话,情不情愿让时间无限循环着高中毕业前这十九年的一切,记得当时我马上骂他傻逼,但现在发现,我还是非常情愿做一次傻逼,目的很明显,从我在客车情绪开始低落那一刻就明白,我并不奢望什么,每十九年能有三年跟我前女友在一起这已经让我非常满足,换句话来说,我情愿不厌其烦地重复前十六年的时光,也能让我有足够的兴奋期待后面那三年的到来。暑假里我把我的作息时间倒转了,白天睡觉,晚上做白天本来要做的事情,譬如上网、看电影,总之一切活动基本上都能在房间里完成。而觉得对不起妈妈的是她给我收拾得非常整洁的房间在我回来的第一天完全变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认为有些事情凌乱点还是比较好,至少让我看起来贴心。从我进门她第一眼看见我就埋怨我瘦了,所以接下来每天都炖上几个小时的汤给我喝,她还跟爸爸说,你看,这孩子学习多辛苦,都瘦几圈了。我差点没笑出来,要是她知道我完全荒废了一个学期的学业她会怎么样?黄凌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白天打来的,所以把我吵醒了,我抓起手机不耐烦地喂了一声使她顿了几秒钟才说话。你没事吧?她的声音出奇地温柔。听到她的声音我一阵莫名地欢喜,甚至渴望她能立刻在我身边。然而她的出现马上让我意识到在家里的这段时间里我渐渐忽略了大学生活里很多细节的存在。你干嘛那么温柔啊?大白天跑出来吓人了。难道我就不可以温柔吗?回家这么多天都不找我,我沉着气给你打电话你第一句话就这么不耐烦了?太可恶了!我笑了笑,说,你要知道你温柔起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在家还好吧?不好,无聊呢,很想早点开学,你最近忙什么?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短信也没给我发一条!我没忙什么,就是天天守着手机等你电话,今天终于被我等到了,特兴奋,你看我现在还能在床上打几个筋斗呢。我看你就会睁大眼撒大谎,不给你打电话我怕回到学校你都忘记我是谁了。别说这个了,怎么了?发现自己想我了?你还会臭美呢,我想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什么意思啊?当然是等开学才回去,难道你还想提前回去享受免费宿舍?我真的宁愿早点回学校,在家里时间长了感觉心情很烦躁。怎么了?跟家人吵架了?没有,家人对我好还怕来不及呢。她笑了笑说,其实,我想要你陪我早点回学校。我坐了起来,问,发烧了?你才发烧了!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啊?我不知道她感到委屈还是在恢复力气,她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吼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你到底陪不陪我!我已经多次想过这个问题,即使过去一年的大学时光我过得有点狼狈,但同时黄凌及时地进来我的生活让我感到欣慰。打从她喜欢上跟我发短信开始,我发现她人还是挺细心,譬如她能察觉到我情绪什么时候会阴郁,然后说着一些一针见血的话让我的情绪得到平缓。而另一方面,要不是她对我的生活无微不至的关心,我无法想像我的生活是多么糟糕。她始终不肯说她提前回学校出于什么目的,所以我便无法得知了。但令我可气的是,在我答应她之后,她竟然骂我虚伪,然后一个人在电话里欢喜地笑了起来。 在暑假里这座游乐场里显得冷清,这是我没想到的。这大概都归咎于其他更大型的游乐场开发使它渐渐被人们遗弃了。迎面走来的游客看上去大多数都是一脸尽兴过后留下的疲惫,加上闷热的天气使我完全找不到以前到这里兴奋的感觉,过山车上零散坐着几个人在最高点直冲而下时所发出的尖叫声已经不起任何刺激的气氛。我一直没有提我前女友的名字是因为我没想过她还会约我出来,她叫程茜。其实在前一天我已经想到我们见面后更多的还是沉默,这一点在电话上从她谨慎地谈话能看得出来,除了短暂的嘘寒问暖大家还没能找到更适合的话题,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便沉默了。然而我注意到她多次无缘无故看我,当我转过头与她四目相触的时候她便马上避开了。她把头发剪断了,从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就想到这是不是标志着一段感情的重新开始,因为记得她以前跟我说过要为我把头发留长,但同时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还会穿上我送给她的那件绿色短袖,那是情侣装,自从我们分手后我没再穿过,我还注意到她戴着那只戒指,那也是情侣戒指,我早就脱了。我没有问她,我害怕那不是我要的结果。很明显,她瘦了,而且瘦得憔悴,憔悴得我一阵心酸,这是我意料不及的。我一直很想知道她跟她男友的情况,至少渴望知道她的男友对她好不好,但我哽着没问出来,我还是害怕那不是我要的结果。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卖花童盯着我走了过来,一到我身边就马上变得楚楚可怜地拽着我的衣角哀求我买朵玫瑰花送给我身边的女朋友。在此之前我和程茜已经不止一次在别处碰上这种情况,但每次卖花童都被我声色俱厉而吓跑了,现在卖花童满街都是,要是哪个心一软同意买了她就抬高十倍的价钱,那人反悔的话她就抱着他的腿不放了。而这次我却买下了,挺可笑,反而不是情侣的时候我才去买,程茜接过花前愣了一下,我说,没有,就当做善事呗。她没说话,还煞有其事地低头去吻那花到底香不香。一会后她说想去坐摩天轮。这跟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情景一样,我们进了游乐场后她也首先拉着我去坐摩天轮。这时我才意识到并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她约我出来要来这里。这一切都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进去后她坐在我对面,记得每一次她都是一脸兴奋地紧贴我坐的,想到这个突然伤感起来,她盯着外面看,我们慢慢升高使我们能望到的地方更远了,然后她回过头来说,上了大学我就开始怀恋这座城市。我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我迟疑了一下说。你在学校怎样了?挺好,至少目前还算满足。我能感觉到我的神情很诚恳,才发现我有说谎的天分,同时察觉到她的眼神有点飘忽,尽管我说完后她面露微笑。嗯,那就好。你呢?一会后我问。也挺不错。她说完低下头抚摸着手上的玫瑰花,然后抬起头问,有女朋友了吗?算有了吧。我脱口而出,暑假前在一起的。我顺水推舟地继续圆这个谎言。我当时确实没有多想,潜意识就认为我在她面前我应该说我是有女朋友,这样无论对谁都能表现得从容些。这样很好啊,应该的,你一直在生活上自律力不行,很需要别人照顾。现在不会了,就算没有女朋友我也过得比谁都要好。说完我一个人笑了起来。沉默。你恨我吗?她打破了沉默。不,一点也不,就像你说那样,分隔两地四年,也许分手了会更好。她笑了,在透进来的阳光下比任何一个笑容都灿烂。你说,一会后我把身体后仰贴着背继续说,如果我的高考分数多几分也考上你那间大学,我们还会不会还在一起?虽然从她提出分手的原因来看,我的问题显得那么多余,但我心里还是渴望听到她亲口告诉我。一定会!她盯着我说,表情十分诚恳,诚恳得不能从她脸上找出任何破绽。然后我对着她笑了,完全属于一种自欺欺人的笑,但这种强有力的笑容却能使我达到某一舒缓的状态。我们坐的厢就快升到最高点了,地上的一切景物已经很模糊。安静,我突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我觉得摩天轮很像我们的人生,不断轮回地使我们从地上抬得最高点,春风得意一时它却又把我们放回地上。她说得很平静,然后指着我左侧的铁皮已经剥落不堪的厢面继续说,你看,我们第一次约会一起刻的这些字还可以看得见。我惊讶地发现,原来上摩天轮前她说要等一下,就是为了等坐上这个厢,外面一层很薄的铁皮都掉了出来,但还是隐约看到这些字,可想而知我们那时候是刻得有多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黄泽与程茜。 我和黄凌决定是在开学前一个星期回学校,说白了这是她执拗要求的,此前我一直试图尽量把时间更缩短些,但没成功。我走进校园的时候却对眼前的一切萌生着一种难以明白的陌生感,然后我想到了接下来大学生活都会显得无足轻重,至少要把它当成这样,自从与程茜见完面之后我就认为,生活不过如此。经过游泳馆的时候我缓慢了脚步,我想到了沈珍,诧异地发现整个暑假自己竟然把沈珍这个人遗忘了,就好像她未曾出现过一样,然而此时此刻却想念她了,我知道这暂时还与情感没任何冲突也没扯上任何关系,我说过我需要一个女朋友,不管她能否代替程茜在我心中的位置,甚至不能使我有任何寄托,当时我还想过她,然而,暑假里我竟把她遗忘了。当我刚进宿舍放下行李的时候,就听到了黄凌在楼下喊我的名字,学校很安静,她一如既往地高声呼喊使她的声音在楼间有了回荡的空间,我连忙走到走廊,看见她叉着腰盯着我大口地喘着气,她一看到我伸出来的头便咧着嘴笑了。你干嘛来了?满头大汗。我跑过来的,你快下来,我肚子都饿扁了,等你回来一起吃饭。你这是跟谁过不去啊?我说。使我郁闷的是,黄凌也明显消瘦了。她一边不停地往嘴里送饭一边吐着模糊不清的话,所以我不得不很留神地听,她一直在埋怨自己闷躁的暑假生活,去添第二碗饭后,便开始埋怨我整个暑假都不找她。 但是今天一下车就发现这里的天空特别美丽。她笑着说。为什么?这不是傻子的前兆吗?她瞪着我想骂我,但刚扒进一口饭,鼓着嘴骂不了便用力地踩我的脚。这几天除了睡觉我几乎每时每刻都跟黄凌在一起,在学校外面吃饭、逛街、游玩什么的,早上出门,晚上才回来,说起来我来这里读书一年了,还真没认真地在这座城市逛过,所以这也导致我成为学校里那家商店的老顾客。黄凌拉着我东拐西逛地穿梭着每条步行街,然后显得很地道地跟我讲述起每条街的哪家店的衣服最好看甚至哪家店的小食最好吃,最重要的是每天她都能左提右抱地买很多东西回来,所以这些粗重工夫她都很理所当然地推给我做,里面大多数都是些衣服和生活用品。最后黄凌还去电了头发,在此之前她已经征求我多次意见,一开始我说还是别电了,怪麻烦。但每走过一间理发店她都拽着我说很想去试试。被她烦得不行,我说,那你去吧,还问我干吗。然后她一脸兴奋地把我拉着进去了。弄完后还真比以前好看了,但走出理发店她颇满意地问起我的时候,我说,其实也不怎么样。除了出于习惯,是因为我不能赞她,一赞她尾就翘了。然而接下来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满脸笑容顿时凝固了,然后哦了一声马上失望地继续向前走。我真没想到她这次会这么在乎我说的话,所以我意识到我说错话了,立即追上前说,别当真,我只是说说。没关系,又不是给你看的。她望着前面说。我上前挡住她柔声地说,你今天怎么了?我真的开个玩笑,你的头发比以前好看多了。她不吭声绕过我继续走,我急了,主要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我站住了脚步大喊,我敢向天发誓,我们黄凌的头发真的很好看! 周围的行人都纷纷好奇地望了过来。黄凌连忙走回来把我拉走,走远后她扑哧笑了,然后又认真起来往我胸口拍了我一下,说,你这是干嘛!刚才多不好意思啊。 我还真以为你生气了,然后我就急了。 什么以为,我确实生气了,第一次去电发,你就打击我。 我还没有问你怎么这么认真啊?我笑了笑说,现在不生气了? 你一急就傻了,一傻了我还敢生你气?再这样下去真的有车把你接走了。 什么车?接去哪里?精神病院。 其实不只是黄凌,跟她朝暮相处这几天里我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了许多。或许我开始接受了另一种生活,而且这是我迫切渴望这样做的,在一定的程度上我认为已经能驾驭我的情绪,而在程茜方面我不应该再有任何自欺欺人的寄托或者是奢求,即使我能感受到她依然很关心我,但我完全可以把这种情感划于有关爱情之外,并能幸福她,虽然在暑假的见面我隐约察觉到她的现阶段爱情并不如我一直所想的。所以这段时间我经常给她发短信,有意无意问及她的现况,而我还是没有提到她的男朋友。然而,尽管我知道沈珍和程茜不能混为一谈,但一提及程茜过后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沈珍,整个暑假她都没有找过我,想到这个就突如其来感很郁闷。而我心里还是清楚目前来说这一切还属于我一相情愿的想法,因为我总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与她性格有关,她不会看上我这种人,原因是我不比她优秀。关于沈珍我以为我为此感伤,至少自惭形秽。但没有,一点也没有。我认为就算她接受了我,我们任何一方都不会感到幸福。打从见她第一眼开始她就只是程茜的一个影子。现在我能想到了这些,我为自己感到无比满意。同学们陆陆续续回校了,彼此的久而未见使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学校这两天洋溢着一个很好的气氛。开学的前一晚上,我们学校附近的一家电影院上演了一部韩国的爱情大片,黄凌硬拉着我陪她去观看。在硬拉之前她曾装得挺煽情地问我,你忍心我一个女子孤零零去看吗?我说这好办,买碟回来跟舍友一起在电脑上看。然后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了,像遇上了照妖镜露出了真面目,不再说话,把我硬拉着走了。电影院门前人山人海,观众争先恐后地挤进场内。门口上方悬挂着一幅很长的横幅,中间写着几个大大的字——首演大片《红色的祝福》。黄凌拉着我的手往人群里挤,我把她拉回来说,你怎么也这么傻啊?我们手上的票有座位号,还怕别人坐了我们的位置?她想了想说,是哦。然后看着我傻笑。我们等门外的观众都进去差不多了才进去,坐下后发现前后左右的都是情侣,所以我问旁边的黄凌:你怎么不找你心上人来呀?那你也不找你心上人来?是你把我拉来的,我没喜欢的女生所以没想过要来,我低声说。你明知故问,你找个心上人给我啊。她瞪着我。我忍不住笑了,她把头伸前继续瞪着我,看到我还在笑,手在底下狠狠捏我的大腿上,她捏着不放,然后我不笑了。电影开始了,跟它的名字一样,画面一出现就以红色为底色——把本来出现的夜晚的色调歪曲了,镜头摇摇晃晃地停留在一条车来人往的街道,街上两旁的广告牌、招牌上的霓虹灯不断闪烁着,没有任何声音,完全给观众一种眼花缭乱的视觉。全场观众那么地安静,包括黄凌。我看了她一眼突然意识到,对于没有谈过恋爱的她这段时间似乎开始向往爱情了,至少她最近明显地注重打扮使我这样认为。但我确实没有听过她在我面前提及某个男生,充其量也只是问我她这样的打扮那样的性格会不会讨男生喜欢什么的。然后我想到快开学了,所以我很多次追问她刻意这样到底要给谁,她每次都是笑而不答。接着我把班上平时跟她接触比较多的男生都猜疑了一遍,觉得都不太可能。要不是坐在她的旁边,我很难想象她看电影的那种专注的神态,时而像个傻子对屏幕笑着,时而或许对情节感到惋惜而叹着气。反正我就不大喜欢看这类电影,除了拍摄手法粗糙更重要的是情节大多千篇一律,看了开头一般都能猜出结局,往往没等看完就浮躁得很。然而我又不想影响她,就坐视不安地希望电影快点结束,视线在屏幕和她身上不停来回移动,然后在她身上我发现很值得一提的一面,她白净的脸孔在电影荧幕的一暗一亮的光度下显得特别迷人。她显然没有发觉我的郁闷,一直没有搭理我,所以这时候我突然很后悔,不应该被她拉过来,她拉我的时候我的态度应该更强硬点。这是一部凄美的爱情故事,开始是男主角陷入三角恋的迷茫中,最后发现自己原来是爱着一直为他付出很多而深爱着他的那个女人,跟大多电影一样,结局是一个悲剧,竟然是在两人甜蜜的交往之中因一次车祸变成了植物人,最后镜头定格在男主角日夜守护着女主角的床边。然而剧终后我还是想不通片名和内容之间的联系。明显观众们都被感染了,出去的时候非常安静走得很缓慢,完全想象不了他们进场的时候骚动的场面。所以说,情绪跟素质还是能扯上很大关系的。我起立后才发现黄凌竟然哭了,这是我没想到的,我搓着手与从旁边走过的观众对视一下,然后再坐了下来,当人们都离开了她还伏在我的肩膀上抽泣着,泪水已经透过我的衣服沾在我的皮肤上。我静静地望着门口让她哭,等她稍微平复了心情之后,我说,傻丫头,演戏而已,你花钱进来,干嘛还赔上眼泪啊。她没有说话。我继续说,我的肩膀是不是很有肉感让你哭得很舒服啊?臭美。声音从我肩膀那里发出来。别哭了,再待下去保安就会过来把我们撵出去了。再等一会嘛。 我们出去的时候已经是电影结束了半小时之后,门外和街道上都是冷清清的,黄凌虽然已经不哭了,但泛红着双眼还是让别人一看到就知道刚大哭过。好看吗?好看。她脱口而出。你们女生就这样,看哭了就说好看,看完了不哭就说这电影没意思,下次你就算把我打哭了我也不陪你来看了,至少我愿意是你欺负我而不像现在这样走过的人都以为我欺负你了,你看,前面那个肥阿姨又盯着我们看了。黄凌抬起头看了看迎面走来而一直好奇地盯着我们的肥阿姨,然后她扑哧地笑了起来。说,不行,下次还要陪我来看!把你打哭了在拉你过来。你都哭成这样了说话还不能温柔点吗?那你以前陪你的前女友看完这些电影她不哭的吗?她说这话使我愣了一下,然后我回忆了很久,发现我没有跟程茜看过电影,这突然让我感到惭愧,但她也从来没提出过。我说:她不像你,她从来没有拉我去看电影,而且不是每个女生都爱看韩剧。啊?那其他女生呢?总之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跟女生看电影啦。我没有看她,但整条街道昏黄的路灯灯光下,我感觉到她正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我继续说,真的。还真是想不到啊,那你岂不是一辈子都会记得我?以后别人问起的时候你就说第一次让我剥夺掉了。说完她又笑了起来。不会的,这种遭遇还是忘记掉吧,不过你应该知足了,不要再奢望第二次了。她微笑着,没有笑出声音。明天开学了,她转了话题。是啊,是不是很开心啊?什么意思啊?我诡异一笑,没有回答。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没有。真的没有?真的没有。骗人!然后她拨开双腿在寂静的马路上追我了。 开学的第一天,心血来潮想见沈珍,但到她的教室找不到她,然后拨她的手机,但还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以为她迟来学校了,第二天继续找她,她依然不在。而几天后的英语俱乐部课堂上还是见不到她出现。我开始感到事情蹊跷,便再次到她的班上问是不是她发生了什么事,一位女生告诉我,她在暑假的时候已经办理退学手续出国了。我以为我会为此得难受一段时间,但很快发现根本没有这个征兆,那确实只是跟我所想的那样,我在她心目中算不上什么,出国了也走得无声无息,然而这也被证实了一切在此之前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从我现在的状态来看我认为很快便能把她忘掉,以前对她有那么一点越轨的想法完全出于那时候我的情绪跌到最低谷,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所以我也应该把一切都结束。在班上我观察了黄凌几天,不过毫无头绪,我是指她喜欢的男生。没能察觉到她倾慕于某个男生而有过多的接近,似乎我再次多疑了。反而我和她走得更近了,或者应该说她对我关心得一塌糊涂,朋友问起的时候,我说只是处于朋友关系已经显得很不妥,问多了我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开始闪烁,因为我每次这样回答,对方往往都对我诡秘地笑着。笑得我非常迷惘。而客观点来说,我认为做她的男朋友还是很幸福的,她是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人,何况从我的观察来看,她会义无反顾地为她的男朋友付出很多,她所向往的爱情是很忠贞的。我开始像以前那样很热衷于打篮球,一有空就手痒,手痒了就马上叫上几个人往篮球场跑,这说明了我生活渐渐充满了活力,而且再次站在场上我有了那种久违的优越感,这使我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塌实。黄凌对于我再次接触篮球显得比我还兴奋,经常也跑来作观众,她得到的消息非常迅速,我怀疑她是不是收买了我某个舍友,往往我下去后一场未毕,便能看到她神出鬼没手上捧着些什么吃的坐在场边。我认为早点让自己回到从前那个状态,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想法出现过早了,所以令舍友们感到惊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们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还会看见我捧着书看,以前我都是比他们早钻进床铺的,即使等他们都睡了我还是在床上无法入睡。然后是他们与女朋友打电话也得到自由了,对于获取自由的人一开始总失去克制了,比以前更毫无顾忌地在宿舍里和自己的女朋友大声说着那肉麻得令旁听者无一幸免生起疙瘩的甜言蜜语,过后大概出于内疚,便经常说介绍某某女生给我认识,还誓言旦旦地保证那女生各方面都十分优秀,比自己的女朋友还要好。我说,这么好你们干嘛自己不上啊?跟自己的女朋友分手或者瞒着她来个一夫二妻就可以了呗。我希望你过得比我们好嘛。他们说。 即使我确实有那么几次怀疑过,但从我打篮球摔伤了脚后,我终于相信黄凌喜欢上了我并不是自己多心了。那次是因为我跑得过快,连人带球向前倾倒并在水泥地上滑了很远,当我在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从右脚的膝盖流出来的血在地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黄凌顿时吓呆了,连忙冲了过来把扶我的那位同学推开了,自己扶着我,望着我流血不止的伤口再次惊慌了,周围的同学说,快去医务室!她才回过神来,说,对!对!然后她一脸慌张地扶着我往医务室走,看着她神情,我忍不住笑了,说,没事的,皮外伤而已,你这么紧张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去!去!这是什么话啊,你不行了我怎么办?我们互望着怔了一下,她连忙把话题扯开说,你还强颜欢笑,你一定很痛吧,你看,血都流到你脚跟啦!真的没事,你还是让别人扶我吧,你女孩子有多大力气啊?不要,我可以扶你。她的样子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由于我的膝盖擦出了的一条裂痕过深,所以需要缝四针。但在缝针的时候令我觉得好笑的是,那针线缝的似乎是黄凌的脚,每穿一线她脸上就抽动一下,表情极其痛苦。然后我问她,痛吗?她使劲地点着头。缝完针之后我的右腿一段时间内不能动了。接下来更让我哭笑不得的是,本来已经有两个男同学陪着我,她竟然还打电话叫多了三个男同学过来。你麻烦别人干嘛啊?人多了反而会手忙脚乱。你上宿舍要走楼梯啊,不行的话五个人可以把你抬上去。然后我没话说了。虽然没话说但心里还是挺温暖的,许久没有过的温暖,我在想这种情感是不是该早在上个学期就出现,最后唯一想到的可能性是,之所以现在这感受姗姗来迟完全是因为上个学期直至暑假我满脑子想的还是程茜,一旦对某人失去长期以来的惦记,情感空荡后就容易受到另一人的浸染。我看到她在楼下仰着头望见我进了宿舍,整个充满阳光的下午我只能伸直右脚躺在床上,想睡一会但一直无法入睡,直到太阳落在天边黄昏到来了她打电话给我。我在你的宿舍楼下!我不能再跟你去吃饭了,找舍友去吃好不?我知道,你叫一个人下来提汤上去给你喝。什么?我自己煲的汤,快,要不凉了就不好喝了。你竟然还懂煲汤?能喝吗?在宿舍煲的?给宿管发现怎么办?现在不是也没被发现吗?别罗嗦了,快叫人下来吧,不能喝也要喝。黄凌煲得是鸡汤,一打开一阵浓重的药材味扑面而出,用勺子捞了一下,发现有人参、杞子、当归、红枣,还有几种我叫不出名的,郁闷的是除了吃到鸡肉我闻不到鸡味。但还行,这是在学校里喝到第一个女生褒的汤,更重要的是,相对学校那种近似白开水的汤,这汤就显得无比珍贵了。刚喝完黄凌就那么及时发信息过来了,我怀疑着她是不是一直在算着我喝汤的进度,她说,我亲自下厨煲的汤还不错吧?你说不能喝也要喝,所以我是掐着鼻子喝下去的。我开玩笑说。我握着手机等她回信息,但过了很久都没反应,然后我想起她上次在街上生气的那次我慌了。我连忙拨电话过去,接通后她没有出声,我对着手机喂了多声后发现不能再喂下去,说,骗你的,很好喝,喝完后还想再喝呢。说实话,真的不好喝吗?她声音很沉重,似乎刚哭过或者快要哭出来了。我马上意识到如身边的朋友所说的,她确实是喜欢上我了。当时我脑海中飞快地闪过种种片段,然后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在乎这个,很好喝,真的,其实今天很感动。这是我第一次她跟说对不起,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我发现不能再随便在我们感情之间开玩笑。别哄我。我没有哄你,我连骨头都啃了,才发现原来骨头是那么好吃的。她笑了,说,你知道吗?你进了宿舍后我就立即去了菜市场买材料回来,煲了整个下午了,我第一次为男生煲汤。 我深吸了一口气以我激动的情绪。说,说谢谢你觉得别扭,但我认为是应该说的。别跟我说这个,确实很别扭。那谢谢那只鸡。嗯,它很伟大的,你发现里面有只鸡爪吗?是鸡的右爪,我只买了右爪,以爪补爪嘛。她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我右腿的伤好了以后,走路岂不是和鸡一样?鸡走路可灵活了。那只有右脚像鸡走路走起来会怎样啊?半兽人!她兴奋地脱口而出,然后顿了一下,平静下来说,我们先挂好吗?我一会发短信有话跟你说。现在说不行吗?不行!她大声说。她又忘记了她刚才难得的温柔了。挂了电话后我继续躺在床上,一会后舍友们出去吃饭,整间宿舍安静下来我想了很多东西,想起了我深爱过的程茜,曾经自欺欺人想过追求的沈珍,然而现在,我认为我下一段的爱情不期而至了。除了黄凌进入我生活这是应该值得兴奋,但另一方面隐约感受到某种迷茫,一切来得太快使我有点措手不及,但我知道我会很快就能适应,因为我发现我竟然渴望黄凌永远能在我身边,而且是那么地强烈。手机在我手上响了,她说,我的做法是不是过于露骨了?我不明白,我说,你这人还是挺保守的。不是这个,你是不是也察觉到什么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我说。你说来听听。我们伟大地跌入爱河了。竟然让你发现了。然后我握着手机一个人在宿舍被她的短信笑得跟傻子一样。 我说过做她的男朋友会很幸福的,之前说这话的时候我完全没想到那角色会是我,但无论如何,现在我尝试了这种感觉。头几天似乎双方都还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关系,谈话上很少触及恋爱间的话题,主要是她害羞,我从没想过她竟然会害羞,譬如我吻她,吻完后她脸红了,但这段时间过后,短信上的甜言蜜语就开始日渐轰炸了,倘若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肉麻得受不了。我的脚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是不能过多走动,所以我还一直没有上学,她每天一放学就跑到我楼下,喊我走到走廊上,没别的,她说就是想见我,隔三层楼的距离大声地说着话来慰藉我们一天没见面而彼此的想念,所以很快便认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觉得难为情,而且顾及到我们这栋楼万一有人在这期间失恋的话一定会过来把我另一只脚也打成跛子,所以每次我不得不扶着走下楼,慢慢地走到楼下的那个亭子里与她见面,所以我们在一起后的头几天见面只能在这个每天短暂的时段。这些天显然她更加认真听课了,本子上的笔记满满的,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交给我。我的伤好了能正常走路之后,她显得很兴奋,还说我原来不像鸡走路。然后第一时间拉我出去逛。她开始挽着我的手行走,她很陶醉我们很亲密的样子。我们吃完饭之后她说想去玩一下,去游乐场。那天是星期天,阳光出奇地柔和,游乐场里很多人,每个人脸上挂着兴高采烈的笑容让人觉得很温馨,一种很好的游乐气氛充斥着整个游乐场。但一会后黄凌的提议使我懵住了,她指着远处高高的摩天轮说,不如我们去坐摩天轮吧,来了这里一年多了,我还真没有俯瞰过这座城市。毫无疑问在这时候我想起了程茜。我想不明白怎么我的爱情的开始总与摩天轮有关,想到这个我心里突然不塌实起来。干嘛了?不想去啊?没有,走吧。然后她笑着拉起我的手直奔摩天轮。我们坐上去后,她靠着我,我伸手搂着她,然后侧身把窗推开,一阵很清爽的风一下涌了进来。她看着外面,情绪还是很亢奋,我感到了更多的不安,所以没有说话,一会后我下意识环顾四周的厢面,我不明白我怎么会不由自主寻找些什么。随着渐渐与地面的距离远了,厢里也渐渐安静了下来。然后黄凌转过头来显得那么不合适宜地问,你说,我们会走得多远?别想这些,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想。嗯。她继续望着外面。她贴着我更近了,我们被越升越高,在这时候我多么渴望它能永远把我们继续往上升,不要降下来。我说,你觉得摩天轮像人生吗?不断轮回地使我们从地上抬得最高点,春风得意一时它却又把我们放回地上。嗯?她转过来看着我,然后摇着头,说,不会,不能比喻,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像摩天轮,或者有的人就永远那么春风得意下去。这回答使我感到意外,我望着她露出了别有会心的微笑。然后我拿出钥匙,用尾尖在厢面上用力地一笔一画地刻上了我在这厢里寻找不到的那句话,最后我没有写错,是我和她的名字。当我们处于最高点的时候,我深深地拥抱着她。 后记我和黄凌一直过得很好,以至很多时候忘记了日子的流逝以及很多回忆,只记得那已经是快一年后的事,一位高中与程茜很友好的同学打电话给我,她问了很多我现在的状况,当她知道我现在有了女朋友后,我能从电话这头感觉到她的失望,在挂线前她告诉了我一个不为人知并人为最愚蠢的事实。她说,其实程茜一直都没有男朋友,一切都为了你她才鼓起很大的勇气撒这个谎,她知道漫长四年的分隔两地会使你牵肠挂肚,会使你痛苦,怕你定不下心来读书,而你有新女朋友她也计划在内了,她说也许这样更好,至少能让你在学校有个女朋友照顾,也至少让你在剩下的三年里不会有思念这个的沉重包袱,因为她认为她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给你幸福也不能阻止别人替她做这些,所以她选择跟你分手了。 征文:大学(专)组
七十一、邪龙魔眼影儿被玄武烈打成重伤的消息,在九月底已经传到人国皇帝的耳朵里。皇帝震怒,命令彷云豪立马诛杀玄武烈。彷云豪认为“和谈”在即,若玄武烈一死,魔国可能变卦,就此理由为玄武烈“续命”。彷云豪从来都是一个大阴谋家,他一方面以诛杀玄武烈为名,从血饮团里挑选了一百名最精悍的死士,日夜训练,以蒙蔽无孔不入的帝刹特务;另一方面,他偷偷从大国相府复制了江子烨生前写的日记,又派人从人魔大殿堂取得大量医学资料。每每深夜,彷云豪就翻阅江子烨的日记。“今天,已是我第二十二次求见陛下了,也是我第二十二次被拒之门外。我才发现,多年过去,陛下已不再是以往那位仁君……”“……宫里的谣言又传开了,有不少宫女今天都受了惩罚,我进宫的时候,宫女跪在道路两旁,一个个的嘴巴被打得浮肿,我对两位侍卫大人说,如果陛下再不主持朝政,这谣言如何得以平息?……”“陛下的力量比以前更可怕了,怹的气息总压得我喘不过气,这就是修炼‘銮兵’的结果吗?……听说‘銮兵’是神所穿衣服的一角,是神的力量的一部分,得此力量,可以使人重生。难道,陛下苦苦修炼,为的是让皇后重生?……”“……‘銮兵’的副作用实在太大了,陛下已经好几天不能下床了,我开的处方都没有作用……前两天来了一群庸医,他们全死在陛下的手上,血溅得寝宫四处皆是,我进去的时候,陛下差点错手杀死我……不知是怎么了,现在我想起陛下,全身就不由得惊悚……”“……凌申给陛下进贡了‘邪龙魔眼’,陛下吃了以后,精神大振……我总觉得凌氏兄弟不可靠,‘邪龙魔眼’不是一个好东西,于是我取了一点样本来研究,结果没发觉不妥之处,只是发现,它像是植物果实,可我从未见过哪种植物会结这种果实……奇怪的是,这玩意竟然在百科全书上找不到,我要找个时间,上殿堂那里找找看……”“……陛下的性情比以前更古怪了,我甚至可以很大不敬地说怹变得‘邪恶’……难道是‘邪龙魔眼’在作祟?……这几天,我劝陛下少吃一点。陛下答应了。可是,他的病情又恶化了……”“……我翻阅了魔族系谱里的医学、巫学、动物学,甚至植物学相关的书籍,竟然没有查到‘邪龙魔眼’这个玩意……据说,凌申是从魔人手中取得这个东西,而魔族书籍里根本没有记载,难道他骗人?看来,我必须再上殿堂……”“……这次任务重大,我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情出发,如果还能回来,我还要上殿堂,弄清这件事……”“可惜,你没有回来。”彷云豪心想。琥珀色的眼神不带多余的悲伤。彷云豪的政治嗅觉比别人要灵敏得多,如果魔国有意“和谈”,在十月三日或四日,也应该赶到冥都了,而今天已经六号了,魔国使者团依然没有动静。他们留在天星有何用意?彷云豪感觉暴风雨即将来临,而抵御这场暴风雨,或许就从他翻开江子烨的日记本开始。杨敏儿不能理解这个男人,不能理解他半夜里突然爬起来翻阅成千上万卷又厚又脏的书籍。每每他夜里起床做这种事情,杨敏儿就也起床,静静地坐在他身旁,一声不哼地看他忙碌,必要时给他传递书本。这样传递了几天,彷云豪突然向皇帝告假,而且没日没夜地翻查从殿堂里带回来的书。杨敏儿见他忙得双眼通红,心痛不已,就说:“你找什么?不妨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找?”彷云豪从书堆里伸出头来,看了她许久,轻轻地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柔声说道:“去睡吧。”杨敏儿见他忙于工作,自己又帮不上忙,哪里睡得着?便也捧起那些书卷,可惜书目全是密密麻麻的精灵文字,她看不懂,就只能看书上的图画,才翻了几页,她突然大叫起来:“啊!”“怎么了?”彷云豪抱着她,问道。他见她神色紧张,也有点着慌了。“眼、眼睛……好、好可怕的眼睛……”杨敏儿哭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说道。彷云豪听了,便小心翼翼地揭开那本图书,一看那颗“眼睛”,吃了一惊:“邪龙魔眼?”当晚,彷云豪给玄武烈写了一封短信:“玄武烈:今局势动荡,难以一言蔽之。我国现身处困境,望你能明察是非,以下所言,你必须重视!我已查证,凌申送予陛下的‘邪龙魔眼’实则是精灵国特产的‘毣果’。你须提防魔族与精灵族勾结,万万不可再启用精灵军,一切与精灵军相关的东西也不能再用,提防中计!彷云豪上人魔纪四十七年十月八日”翌日下午,彷云豪捧着奏章进入皇宫。皇帝依然躺在宽大的龙床上,四处黑漆漆的,没有点灯。“今日早朝,不见你上奏,这番前来,要给朕看什么呀?”皇帝懒洋洋地说道。从乌黑的蚊帐里伸出一只惨白得像白骨的手,轻轻一招,彷云豪手中的奏本便“哗”地被风吸去了一样,落到皇帝手里。皇帝慢腾腾地翻开奏本,上面写着:“启奏陛下,下臣查知,‘邪龙魔眼’乃精灵族的‘毣果’,食之能迷惑人的心智,伤损大脑。如果服此果实而又练功,可以使人丧智。若然陛下能克制药瘾,在这段时间内‘禁修’,那么……”皇帝还未看完那奏本,已骤然大怒,将奏本撕成粉碎,吼道:“大胆!敢在朕面前胡说八道?听你这样说,朕是没头没脑,中那蛮夷之国的诡计了?彷云豪!你活得不耐烦了!”说着,皇帝从龙床上跳起,幽灵一样飘到彷云豪面前,一手掐住他脖子,将他整个人拽了起来,尔后拎着这彷云豪,快步前进。只听得“嘣”地一声巨响,寝宫里,那根镏金龙柱给彷云豪撞得支离破碎……傍晚时分,皇宫城门外,衢道余热未尽,又横亘在夕阳下,无比粗直,仿佛一个向标,要告诉人们行走的方向。道途通畅,四下无人,唯有杨敏儿和几名守卫站在城门口,被这日暮照得全身通红,像给狗血淋头似的。城门由汉玉白石作为材料,建筑师迎合皇帝的口味,在上面镌刻一些古人类文字,无非歌功颂德,宣扬人类精神、帝国文明等等东西,字体是镀金的,在这片孤苦的夕阳下,城门成了一拱岩浆,似乎以燃烧人类种种优良传统来延续帝国之梦……杨敏儿的思绪很乱,心情显得既愉快又担忧。彷云豪每次私下见皇帝,她每次都经不住幻想他是横着给别人抬出来的,而她每回在城门口等他,都心惊肉跳,做好了一切替他收尸的准备。夜幕降临后,彷云豪才从从容容走出城门,一看见杨敏儿就摸着她的头,说道:“傻丫头,这么晚了,还等我?司机呢?”平时,彷云豪乘着小型飞艇在皇城与元帅府之间往返,这回没看见驾驶飞艇的司机,就这么问。“我让他先回去了,我、我今天有事和你说。”杨敏儿红着脸儿。“嗯,你说吧。”彷云豪不冷不热地应道,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你不要急嘛,我们先上酒店吃饭,而后,我再告诉你。”杨敏儿低头说道。她这句话到底是劝彷云豪不要急,还是劝慰自己?彷云豪觉得她莫名其妙,就说:“好吧,你说得真无厘头。”“嘻嘻,你才是!”杨敏儿笑道。在皇都大酒店里,彷云豪和杨敏儿坐在双人餐桌旁,这是店主特地为他们开的VIP情侣套房。店主很善于把握杨敏儿的心思,把四周的灯都关掉,点几根又长又瘦的蜡烛,烛光与荧光(荧火虫的光)不相伯仲。因此,彷云豪好几次把猪肝看成牛扒,吃得很不是滋味。杨敏儿认为这确实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她低首不语,等着彷云豪焦急地问她“有什么事”,然后她会羞涩却又兴奋地告诉他……只是彷云豪顾着吃饭,没有问她。“今天来这里,就为了吃饭呀?”杨敏儿有点儿生气了。“今天是什么节日吗?”彷云豪反问,竟然问得木讷。杨敏儿和影儿在皇宫相处的时候,她就听说,玄武烈是一个不懂情理的“大木头”,现在看来,彷云豪是玄武烈的“模版”。事实上,以彷云豪的智力,哪里不知道杨敏儿要给他惊喜?只是因为他了解眼前这可人儿的脾性,他不问,她也一定会告诉他。杨敏儿这回可没有说出答案,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彷云豪,见他对自己不闻不问,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眶都红润起来,煞是可怜。彷云豪看在眼里,见她欲哭状,放下刀叉,轻轻地捏她的脸蛋,轻声轻语地说:“不许哭。”杨敏儿扭过头不理睬他,他就缓缓地说:“有孩子了,哭了怕伤身体。”杨敏儿一听,倒被他吓了一跳,嘟着嘴巴说:“我今天才知道消息,你怎么也知道呢?”她见彷云豪知道自己怀孕,怒火消去了大半,破涕为笑。彷云豪见此,就绕到她身旁,把她抱了起来,攥在怀里,不正不经地说:“我看你今晚像一只发情的小羔羊,所以就猜到了。”杨敏儿听他这么一说,脸儿通红通红,全身像给火烧了一样,无比烫热,她想“打骂”他,可一转身,便看见他温柔而深切的笑容,这笑容如此真挚,犹若婴孩般纯洁。她从未见过他笑,笑得如此灿烂,如此美丽,仿佛这样就足以把她带到和平的国度,那里春花绚烂,绿水青山,没有战争,没有忧愁,那里或许就是永生国度吧……今夜大雨,他们就在这雨夜里缠绵……雨很大很大,像从山崖上滚下来的岩石碎裂以后落到地面似的,砸得整个皇宫像一个痛失爱子的老妪一样痛苦地抽泣,偶而还夹杂着厚厚的冰雹,打得人们叫苦连天。在皇宫的南郊,尸骸遍野,这里成了名符其实的乱葬岗。腐尸被雨水洗涮后,流出腥臭的液体,混杂在风雨中,散发着阵阵令人恶心的荤味。这里臭气熏天,杀气也浓重。那杀气宛如积攒了成千上万年的怨气,从尸体堆的缝隙中充溢、流散,叫那些花草尽数枯萎。雷公震怒,向杀气的中心劈出一柱咆哮的雷电,炸毁尸堆,叫它血肉纷飞。尸堆里尚存的污血在空气中绽放,极像一枚枚锈了的花朵。蛆虫从尸体内部弹跳起来,肥得流油的躯体在雨水中完成几轮差强人意的翻转,像跳水运动员一样纵身跳在地上或同伴的身上,蜎蜎而动,发出“咯滋咯滋”的虫语。雷电燃起大火,大火在尸体上趻踔,比哪个舞娘都跳得妖娆,跳得诡魅。大雨并没有烧灭这火焰,反而让尸体里仇恨的液体像火油一样“辟辟卟卟”地燃烧,火势越来越大,企图毁灭所有的证据,包括那些蛆虫。无以数计的蛆虫在一道幽深的沟壑里挣扎,大火步步逼近它们,把它们体内的油水全都烘炸出来,流出一些油液,为虎作伥。突然,杀气激起一波暗涌,捣开蛆虫的海洋,那里伸出一只手,一只千疮百孔,肌肤尽腐的骷髅手。它强有力地紧握,结果了手上的蛆虫……“报仇!我要报仇!……”那是魔鬼的声音。元帅府内,上百名士兵冒着大雨四处巡逻。突然,一个黑影从天空里掠过,被西部执勤的两名士兵发现了,他们往天上瞻望,“雨水”打在他们脸上,无比灼热。他们往脸上一抹,定睛一看:“黑血?”两人还未反应过来,脸上便着起幽火,顷刻间将他们烧成灰烬。“来人啊!有刺客!”一名士兵发现无辜枉死的同僚,往天空开了一枪,示意元帅府内全军戒备。这里的护卫队队长是一名极其机灵的小伙子,他跳上屋顶,发现一种黑色的液体腐蚀了瓦片,沿着元帅府的北部蔓延。他于是带着数十名士兵,赶到彷云豪的寝室。寝室里黑灯瞎火,笼罩着一股阴森的气息。阳台上那扇巨大的窗户没有合上,被风雨拍打得“咣铛咣铛”地作响。“开灯。”队长命令道。“是!”一名士兵冲进寝室,灯没开着,却听得“啪”地一声闷响,一滩鲜血打在队长面前。士兵们见这寝室阴森可怖,吓得连连后退。队长也莫名地紧张了,抽出长剑,一步一步走向里头。“哗啦”的一声,雷声撕开天幕,把寝室照得亮堂堂的。队长不敢动作,他眼前立着这么一个魔鬼,全身溃烂,面容尽毁。虽然如此,队长依然认出了他:“你……凌……”只此二字,队长已被凌镞擒住双肩,使劲一扯,身体一分为二。士兵们见队长在顷刻间已被诛杀,吓得魂飞魄散,拔腿欲逃。凌镞右手轻轻往空气中一扼,士兵们的脑袋像给扔进了碎尸器一样,搅得七孔流血,最后一声惨叫,头骨尽碎,脑浆往四处迸溅,全部暴毙。凌镞回顾四处,这是他的寝室,而现在,这里都归彷云豪所有,一种未曾泯灭的贪欲燃起了他内心的仇恨。他目光呆滞,缓缓地扫视四周,直至发现一本翻开的精灵书,上面夹着一页翻译纸,写着:“毣果,精灵族特产,乃精灵灵气汇聚滋养而成……若得此果,可以补强增功,只是其需要无欲无求之生灵修炼,若有欲求,此果必然茧食其心智,损毁脑筋,此果极易上瘾,病发症为头痛欲裂,心烦气躁,若不吞服此果,可致其死亡或癫狂,若服此果,欲求无限扩大,力量也会无限增进,后患无穷……”“彷、云、豪!……”七十二、雪儿的抉择掐指一算,今天已经八号了,再过两天,雪儿就得跟着莫白离开天星,离开玄武烈。现在,雪儿的心情非常矛盾,一方面希望时间能永远停止在八号,那么,她这辈子都不用离开玄武烈;而另一方面,她巴不得时间快快过去,不用在这里挣扎。自从秦宣送给她毒药后,她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每天都幻想、猜想自己已经把毒药藏起来或扔掉了,可每每从恶梦中醒来,她发现自己手里攥得最紧的,是那瓶东西。她知道自己已经有杀影儿的念头,所以也不敢去看望她。然而每回深夜里醒来,她总是站在或睡在影儿病房的地板上。雪儿不知道,这是她的心魔在作怪,是她魔性的另一面,极其丑陋的一面。她也不知道,这是任何生灵都必然要碰上的难题,所以她认为自己丑陋、卑下,也才所以对任何人都谦恭,对任何人都顺从,到头来只能酿就一个悲剧。雪儿不敢睡觉。凌晨时分,她偷偷跑到山崖边的树林里。前两天,她就在这里碰上两个蒙面人,一个是秦宣,一个是羽舒。原本想把这事告诉给玄武烈,却又怕他问及她夜里外出的事情。所以,她就没有说出这件事。今晚,她来这里,也不过想问问那蒙面人,她到底该怎么办。在树林里等了片刻,天竟然下起暴风雪。雪儿想赶回家,又怕错过了蒙面人,突然想起山崖另的一角有一个山洞,她跟莫白、玄武烈以前曾到那里游览。于是,她裹紧绒衣,缩着脖子,快步跑向山洞。跑到洞口时,洞口外有密密麻麻的脚印,看似有人比她早一步进去了。她怕陌生人,不敢进去,踌躇了一会儿,便听到洞里传来交谈声。“十号可以行动。”“十号?那么还有两天……哈哈哈,就可以除那心头大患!”“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事情恐怕会有变卦……”“你是什么意思?你最好别耍花样!告诉你,要重建精灵国,没有多魔不可能成事!”“这个我知道,以后我国局面还是艰难,你们是答应借兵给我的,到时候别反悔。”“我知道了,只要铲除玄武烈,北部唾手可得!到时候,两国合作,势如破竹,定能杀绝人类!”“彷云豪呢?你不要忘了,玩弄权术计谋,指挥‘八八战役’取得全面胜利的,不是玄武烈,而是那个彷云豪。”“哼,杞人忧天。彷云豪在人国位高权重,功高盖主,玄武烈一死,我们造点风声,皇帝必然拿他来开刀。而且,据探子回报,彷云豪和皇帝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我前些日子派人到冥都散布谣言,看来已经起作用了……我看啊,冥都很快就会政变。”“我必须纠正一点,玄武烈的命,你必须给我留下,否则,我不会替你做那些事情。”“好好好,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你用什么方法能解救我这二千万军士?难道……在岚之星,有你的人?”“这你不用管,好好地训练你的手下,十号那天,按计划行事。”雪儿听到这里,心乱如麻,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马上飞到玄武烈身旁,告诉他这件事。“怎么办?我、我该怎么办?”雪儿手足无措,正是急得团团转,便听见洞里传来明晰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仿佛要踏碎雪儿的心。雪儿紧张兮兮的,不敢在原地逗留,一头扎进身旁的小树丛里,心都快跳出来了。洞里出来七个人,全部用麻布蒙着脸,他们似乎都没有发现雪儿。两个身材相近的蒙面人耳语数句,便分道扬镳,六个人走西边的小道,一个人走东边的小道。等他们走远了,雪儿便从树林里跑出来,不停地喘息,心里好像经历一个暴风雪一样,无比难受。她望着那两条小道,也不知道望了多久,才沿着南边的小径夺路狂奔。她必须将这件事告诉玄武烈,必须!风雪在这时候下得更紧,压榨着雪儿的心脏,怕是要绞出血才得以爽心。雪雾凄迷,遮挡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方向,却依然那么执着地奔跑。寒风在耳畔呼啸,要她戗风而行,有意阻挠她的行动,却不得如愿。她跑得更快了,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耳边没有了风声,两侧像给挂上了闹钟,她听见秒针“嘀咑嘀咑”的响声。这又似乎是两枚定时炸弹,很快就要爆炸。而这两枚定时炸弹,不会炸死她,却要炸死她最爱的男人!那个给她毒药的男人,声色总那么灰暗,一派奸角!她又怎会听他的话呢?那是她内心的魔鬼在作祟?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个说爱她爱到发疯的精灵,为什么在说爱她爱到发疯的时候,却要害她最爱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线如此美妙,外貌如此英俊,谈吐如此风雅,待人接物如此有规有矩的精灵,到头来却成为一个复国的战奴?难道建立一个国家就比她更重要?难道建立一个国家就有十足的理由说,我把这部分人处死,为的是让另一部分人活得更好?难道建立一个国家就为了一种规制,一种束缚?束缚自己,也束缚别人?雪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得这么敻远,或许是她那个被人捧誉为“救世主”的人的影响吧!也或许就是她内心的真实读白吧!问题是,谁能给她回答她的问题呢?风雪呜咽,迷迷茫茫。迷茫过后,它把答案带给了她。雪儿怔住了,止住步伐,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精灵——莫白。莫白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走向她,走得轻巧,走得从容,似乎刚才在洞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雪儿,这么晚了,还四处乱跑啊?”莫白笑着问道,笑靥如花。雪儿见他这般模样,更是害怕,她觉得眼前这个美男子突然像一个魔鬼,一个极其可怖的魔鬼,一个幽潜在她周围有数年的魔鬼。她这才惊奇地发现,原来她对他一直保持着那一陌生感、恐惧感,自从那个雪夜里他对她的轻薄,直至现在,这种感觉依然那么鲜明。“雪儿啊,你为什么要避开我?”莫白咧开皓齿,笑得灿烂。雪儿不答话,只摇头,只后退,两只眸子充满了恐惧,盯着眼前这个精灵,好像盯着一头野兽,以防被他偷袭。“来啊,跟哥哥回家,来啊……”莫白要去牵她的手。雪儿不依,连忙后退。就这样,她被逼到悬崖边缘。“哼……”莫白冷冷地哼了哼鼻子,脸色陡然一变,目光锐利如刃,直刺入雪儿瞳仁,“你、你知道什么了?”“你……你,雪儿什么都知道,雪儿什么都知道!……你要害哥哥!你要害哥哥!”雪儿见无路可退,跪在雪地上,泪雨滂沱。“好啊,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么,你想怎么办?……你要告诉大哥吗?”雪儿不吱声。“好啊,你去说啊,你去说啊!好让他杀了我,你们俩再去媾合!”“莫哥哥,莫哥哥!你不要这样说!你不要这样说!哥哥不会杀你的,他不会!……”“不会杀我?他已经跟我断了情份,他不会杀我?”“你、你不可以这样做的,你会害死他的!”“现在是谁害谁了?人魔两个狗国,当初毁我王国基业,我现在只为拿回我应得的东西,难道有错吗?你只会偏袒玄武烈,你从来不想想我的处境!我若死了,我无数国民将永受欺凌,无翻身之日!玄武烈呢?我若捉了他,我会让他死吗?我还当他是兄弟!我还要他和我共富贵!只不过……这么多年了,他都瞧不起我!……”莫白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不!不是这样的!雪儿不希望你们火拼,你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好不好?”“谈什么?没什么好谈的!”“你向他道歉,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来解决吧!”“哼……”莫白别过脸,看着雪雾,苦笑道,“你认为这件事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回旋的余地吗?无论他再厉害,也不可能逃脱魔人的围剿。即使他现在知道我们要捉他,他也毫无办法!……你如果把真相告诉他,也只是让他徒劳伤神而已!”“莫……哥哥……”雪儿想对莫白说什么,终究没能开口。或许,她想骂他奸诈,也或许想骂他虚伪,抑或骂他人面兽心,而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她才发觉,任何辱骂或哀求都无补于事了。现在,她或许能做的,只有哭泣。“你知道的,我很爱你;我也知道,你爱大哥多于爱我。现在,我只求你帮我这一次,不要让你自己烦恼,也不要让大哥伤心。十号那天,我会派人接你走。等王国复活,我会带你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上山崖上吹风、看雪,多美好啊!”雪儿抬起头,见他伸手要拉她,便望着他,迟疑了许久。“你走吧,我想静一下。”她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睛里充满幽怨。她竟没有用“雪儿”来称呼自己。……“雪儿啊雪儿,你这个蠢女人、笨女人!这种鬼话你也听信?用你的脑袋去想想,他是不是在威胁你?”“不是的,莫哥哥也够可怜的,我不能害他……”“那么玄武烈呢?你就忍心看着他白白送死?你要害死他,然后跟莫白吗?”“不是的,莫哥哥说过不会伤害哥哥的,他应承雪儿了。”“你真是无药可治了!无论事情怎样发展,我都不会选择莫白!你要选择他是你的事情!……换作是我,我会毒死那个女人,把玄武烈抢回来!……”“啊!……你不要这样对雪儿,雪儿的心都快给你撕裂了,你不要在这时候作怪呀……”“我在帮你啊,他是我的,别的女人都别想染指!毒死她!毒死她!毒死她!……”“呜呜……你不要这样对雪儿,雪儿已经很痛苦了,为什么要雪儿作出抉择呢?……难道这个世界都必须这样抉择吗?……哪一个抉择是对的呀?雪儿该怎么抉择呀?呜呜……”……九号上午,雪儿怀着矛盾的心情走进影儿的病房。影儿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脸容恬静,雪白的肌肤与柔美的金发相映衬,散发着一种特有的柔和的韵彩,使人不禁想起远古时候的美人,那叫“古美人”,“遗世独立,倾国倾城”。“姐姐,过了今天,雪儿就再也见不到您了。”雪儿轻轻地抚摸影儿的脸蛋,含泪说道,“过了今天,事情都要变了,变得让雪儿毫无安全感,让雪儿终日不安。呜呜,雪儿现在才相信,原来哥哥口中的‘世道’就是这样的,原来爱雪儿的人,也不过为了在雪儿身上得到什么罢了。或许是身体,也或许是得到亲近哥哥的机会……雪儿的世界一直都很简单,您对雪儿好,雪儿就对您好,所以简单得像一本童话书,现在……又为什么让雪儿的世界,都变得这么现实了呢?为什么现在,雪儿所看到的每一个人,他们都好像戴着面具了呢?哥哥也带着面具的,他说面具给他力量,可是,为什么面具就会给他力量呢?难道这个‘世道’,那些人之所以强大,就因为他们戴上了各式各样的面具?而雪儿呢?雪儿的面具在哪里?它也能给雪儿力量吗?给雪儿足够的力量,为哥哥、莫哥哥解决眼前的困难?……哥哥常跟雪儿说‘道’,他说‘大道当前,先小人,而后君子’,雪儿一直不能明白这里的意思,雪儿倒是觉得,小人是不会走大道的,他们总是想方设法走捷径,结果呢?背道而驰了……这些都是雪儿近来想的事理,或许都很肤浅吧?呵呵,哥哥说喜欢雪儿的‘肤浅’,他说那叫‘单纯’,雪儿也要长大的,长大以后,就没有‘单纯’了,人们常说长大后的人都丢失了很多东西,雪儿想,‘单纯’是很多人都丢失了的,雪儿不想丢失它,因为它让雪儿很幸福,有哥哥保护,有姐姐照顾……姐姐,您知道吗?莫哥哥说喜欢雪儿,没了雪儿他就活不下去,雪儿真害怕他会活不下去啊,所以,真不得不嫁给他。他也常跟雪儿说,他除了雪儿,谁也不会要,呵呵,那不要成了光棍吗?雪儿怕他真会这样,怕他没有人要,所以,就傻傻地希望能早点嫁给他。可是,现在呢?雪儿真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授受他呀……呵呵,很喜欢跟姐姐去购物,您替雪儿付的钱,雪儿掏光所有的积蓄,也只能还这么多了,就放在您床头,对不起啊,以后雪儿再也不能照顾您了,雪儿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这一辈子再也不能见着姐姐,您保重……”雪儿说到后来,心情轻松了许多。她不再哭泣,往影儿的额头上吻了一口,又牵着她的手,抚摸了许久,才走出病房。风雪“簌簌”地下着,试图去阻止什么。雪儿从北门外出时,守卫们劝她不要出去,说天气恶劣得很,在外面很可能会遇上“雪崩”。雪儿却说有些事要办,径直走出北门,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冰雪中。这片辽远的雪域,目及之处,唯有风雪。大雪在昨天晚上开始侵袭,到了这时候,已经积了七八尺深,踩起来有的松软,有的坚硬,叫人走得东倒西歪。路早给厚雪掩盖了,有时候还能看到辽原上几棵凋零的树木,不是古流樱,给冰雪密封,找不着姓名,只是支使着光溜溜的枝枝丫丫,证明自己还是一株树。这里是一个捉迷藏的好地方,那天,莫白就说在这里捉迷藏,能够打败玄武烈,而现在,胜败不得而知,这里却成了雪儿不得不选择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想找一处角落,一处可以解决她所有的痛苦的角落,一处可以让她忘却她爱或恨的人的角落。风雪下得凄迷,风在雪域里呜咽,仿佛在抽泣,挽歌一般,催人泪下。雪儿再也没有力气了。风雪叫她看不见远处的东西。她痛苦地搜索,终于挨上一块岩石,便背靠着它,倦缩在那里,任由风雪将她和它冻结在一块…………“你、你想干什么?想这样冻死自己吗?”一把焦急的声音。“雪儿是一个罪人,只有……这样做,才能赎罪……”一把柔弱的声音。“你、你不要他了?你要让他痛苦吗?”一把哽咽的声音。“雪儿和你都是我自己,你爱他的,对不?现在,雪儿不想再挣扎了,雪儿要解放哥哥、莫哥哥、影儿姐姐,最终解放自己……”一把平和的声音。“你、你不要命了?你把我也一起摧毁?你疯了!我、我就是你呀!”一把急躁的声音。“雪儿知道,雪儿明白,所以,雪儿在自己还尚存一点理智的时候,希望能和你一起,离开这里,离开世俗、离开虚伪、离开背叛、离开欺骗……离开所有的罪恶……”一把充满诗意的声音。“哈哈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抉择?难道你的爱情就是为了让你爱的人幸福吗?这又是为什么、”一把迷惘的声音。“因为当雪儿看到他幸福的时候,雪儿也会幸福。”一把坚定的声音。“好了,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够超越你的了,那些展转在爱情中,想方设法去抢夺别人爱情的生灵,他们在你面前无地自容啊!可是,你再伟大,也不能扑灭我所有的仇恨!我要让那些丑陋的生灵付出惨重的代价!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一把充满怨恨的声音。“你不要带雪儿回去了,你也不要再作恶了,你很好,只是生逢乱世,没有人理解你而已,让我们在冰雪中静静地沉睡吧,挣脱缧绁……”一把充满母性的声音。“不可以!不可以!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一把歇斯底里的声音。“雪儿对不起你,雪儿对不起自己……”一把羞愧万分的声音。“啊!你疯了!为什么要喝下它,为什么?”一把惊慌失措的声音。……雪儿将秦宣所给的毒药全部喝下,这个精巧的药瓶上刻着贲美的火云图案,曾经像无比诱人的禁果一样,诱惑着她,要她结束那女人的性命,而现在,恰恰就用在她身上了。毒性迅速发作,只在片刻,身体的寒冷已与她挥手作别,她像置身在无边的春意中,温煦的春风给她无上的享受,她就在这种享受中一点一滴地失去知觉。“我曾经多么多么想拥抱你,现在我抱紧的,只是我的双臂。我不怨恨你,我只想说,我爱你,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会选择你……”这里离天坛太远太远了,古流樱花却化作冰雪花瓣打在她洁白的脸庞上,使她眉笑眼开……风雪在歌唱,歌唱那一曲幽哀,叫人断肠……七十三、大开杀戒今天已经九号,等到明天,莫白、雪儿和影儿都要到艾文星。不知怎地,玄武烈的心情特别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果然,在中午,他就收到彷云豪从冥都寄来的信。看完信后,玄武烈的心七上八下,想到:“阿豪暗示我要提防莫白,我已经撤了莫白的军务,又责令他明天到艾文,应该不会出事。”正想着,一名医生急急忙忙跑到玄武烈面前,呈上雪儿给他的信。玄武烈打开信一看,信中写道:“哥哥:莫哥哥已经和坏人联手,要来捉您。他们打算在十号动手,您一定要小心啊!雪儿不能够接受一个要害兄长的精灵,雪儿不希望你们仇杀,雪儿希望哥哥能放莫哥哥一条生路,他真的很可怜!雪儿走了,雪儿要找哥哥的所说的‘天辙星’,那里是和平与自由的国度。我想,那里也应该是雪儿的家。哥哥勿找雪儿,快快设法阻止他们的阴谋吧!祝平安快乐!雪儿上”玄武烈见这信写得匆匆,又见雪儿和莫白这两天行为怪异,便想到:“这回糟了!莫白怕是真和魔军联手,只是这样做,对于他有什么益处呢?难道他想重建精灵国?”玄武烈越想越担忧,立即下令,全力搜查雪儿和莫白,又派了一万军士,将魔国使者团的住处包围起来,以防不测。与此同时,他派了五十名士兵,化装成商人,将影儿偷偷运往艾文。到了夜里,依然没有莫白和雪儿的消息。玄武烈心头更乱,他从房子里踱了数百回,心想:“即使杀了我,又能怎样?看来,魔军的用意在于岚之星上的二千万魔兵,救他们才是真正的目的!怎么救呢?我在上面布署严密,前两天又让元帅往那里加兵,应该没事才对。”玄武烈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他想起岚之星的状况,想起李铜当初拍拍胸膛答应他增加兵力的情形,思忖道:“岚之星的守兵已处饱和状态,加兵有什么用呢?既然他们的目的在天岚之星,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得逞?我必须了解元帅在那里的布署!”想到这里,他正要叫人去找李铜,门外便冲进一名少将,慌张来报:“报告将军,雪儿姑娘已经找到,只是……只是她遇上风雪,不幸罹难。”玄武烈一听这话,五雷轰顶,愣了许久,双手开始颤抖,后来连双脚也发颤,他往后一倒,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吐了口气,才缓缓地说:“抬进来。”“是。”少将领命,很快便把雪儿捧给玄武烈。玄武烈见她全身冻得发紫,手脚僵死,两拳握在胸前,脸上还挂着笑意,心头更是悲痛,抱着她痛哭道:“雪儿!你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要跑出去?为什么?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你不要死!我不允许你死!……没有你,哥哥真不知道该怎么样啊!雪儿……”玄武烈说着,两行泪水经不住“哗哗”地流下,两片微微发紫的嘴唇瑟瑟地发抖,这是从来没有的噩耗……紫义、盘古、天纲月这些人的死,都没有给他这种打击,那是因为,他一直认为,能上战场的,就注定有个悲惨的结局,而现在呢?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孩,一个婠娩动人的女孩,一个天真单纯的女孩,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孩,是谁这么狠心杀死她呢?是谁呢?……军士们见玄武烈哭了,也跟着落泪。“你们愣在这里干什么?赶快叫医生啊!”玄武烈突然想到,雪儿是从冰雪里抱出来的,现在给冻僵了,或许还没有死。“将军,请不用费神了,雪儿姑娘她、她应该是中毒身亡的,在她手上,我们找到这个药瓶,里面还有一点粉末。据在下的经验,这是‘蝎狮毒’,是魔人贵族惯常使用的毒药。”“什么?魔人贵族?”玄武烈端详着药瓶,瓶身刻着一朵火云图案。细细想来,当初和秦宣见面,他右手手腕上也刻着这个记号!玄武烈想到这里,怒上心头,双手不觉一抖,瓶子便被碾成粉末。那少将见此,猜想他旧病又要复发,以目光示意周围的人退开。众人于是盯着玄武烈,迈起太空步,悄悄地后退。“呜呜,雪儿是我少年时候的梦,一个无污无染的梦。没有影儿的时候,我全赖她才能活到现在!她那么美好,谁也没有开罪……而你们这帮卑鄙无耻的生灵,竟然敢这样对待她!是因为她发现你们的阴谋吗?好啊,很好!既然这个世道是‘人吃人’的世界,我就要让这种无知无耻的行径在我身上燃烧,我要让你们尝尝痛苦的滋味!要让你们为雪儿偿命!”大家见玄武烈眼睛冒出苍紫色的火焰,不敢有所动作,低着看脚趾。等到玄武烈像风暴一样犁开地皮,挟裹风雪消失在天际时,大家发觉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疲软,瘫倒在地。包围魔国使者团府邸的军士们,今晚看到了世上最亮丽的流星,那颗散发苍紫色光芒的星体,人们称之为“妖星”。妖星着落于府邸中央,炸开了屋顶,轰碎大厅的地皮,以摧肝裂胆之势击起一轮“冲击波”,将大厅里的器什尽数摧毁。“你是谁?胆敢……”一个魔人从大厅的侧门跑进来,定睛一看,“玄、玄武烈?”玄武烈回头看他,目光如电。“秦宣!你给我滚出来!”“他、他不在!”那魔人惊恐万分,直至数十名魔人包围了玄武烈,他才理直气壮。“上哪里去了?”声色吊诡,极其碜人。“不知道!”那魔人倚仗着人多势众,嘴巴也硬朗了许多。“还想搞阴谋,准备明天来捉我吧?”玄武烈大笑,笑得狰狞,笑得可怖。笑声一毕,他脸色陡然一沉,吐出几个字眼:“我再问一遍,他到哪里去了?”“不……”那魔人只说了“不”字,玄武烈右手往空气中一抹,杀气骤然爆发。只在瞬间,那魔人的头颅已飞上天空,作七百二十度旋转,污黑的血液打在梁柱上。“好、好残忍!”有魔人经不住这样说。“可怕,根本动不了!”魔人们的身体如负重担,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伐。欲战不得,欲罢不能。他们的力量都达到了宇宙中级水平,可是面对这个人国第一勇士,连皮毛都没碰上,已被对方的气息所震慑。这时候的玄武烈已经进入疯狂状态,他的杀气、霸气和战意都达到了巅峰,磅礴浩大的气势在这里形成一个不可挑战的领域,犹如亢龙盘踞于此,具有不言自明的威严。“说!他在哪里?”玄武烈暴喝。魔人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人类,被他一吼,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却不答话。玄武烈见此,怒目圆睁,眼睛射出蓝紫色的电光,咆哮着:“死吧!都去死!”他右手举过头顶,骤然散发出强烈的绛紫色光芒,把整座大厅照得诡魅阴森,当那光茫达到顶点时,玄武烈右手往前一抽,只听得“铮”的一声龙吟,“黄金断云斩”化作一道犀利的紫电,从魔人群中游移。只此瞬息,便叫数名魔人身首异处。这时候,玄武烈气息已乱,局势大变,数十名魔人冲破了他的气息,四肢得以行进,便纵身跃向他,齐齐来取他性命。玄武烈毫不慌乱,因那“黄金断云斩”收势迅速,余威未尽,玄武烈便又运功,右手一翻,杀机腾起。魔人们哪有想到他用“绝技”可以如此从容?未及躲闪,已被剑气削成两截,黑血扬上天空,为这黑夜增光添彩。玄武烈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以往的他以“防守为上,进攻为下”,而今,他每一回出招,都势必取人性命,毫无顾惜之意。等到魔人都倒在血泊里,他已使出八回“黄金断云斩”。倾刻间,使者府邸夷为平地,魔人的尸首陈设于废墟之中,血流成河。这里没有一丝生机,死亡埋葬在夜里。等到明天,又会有人去哀叹,而哀叹不值一文。因为,黑夜还要继续。只要有那个月黑风高的黑夜,死亡便不会停止。玄武烈在这里找不到意义,死亡只是一个符号,它没有意义,所以创造这个符号的人,他也没有意义。没有意义的死亡,为什么还会继续呢?这个年头,那些人都为着这个没有意义的事情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仇杀,又为着这事而夜以继日地死亡。生存,仅仅为了死亡?玄武烈跪倒在地,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会进入这个仇杀的行列。当初自己可是信誓旦旦地要和平啊,而一旦看到死亡,看到雪儿的死亡,他竟又会忘记和平,忘记美好,而去从恶随恶?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人类一旦看到恶的东西,就一定要将它除去呢?玄武烈在污血中找不到答案,因为它是黑色的,黑得使他迷茫,黑得使他生恨。而恨,往往是要命的……玄武烈试图平息心里的仇恨,无奈想到他可怜的雪儿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把心交给了仇恨,由它来掌舵……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儿飘飘扬扬地洒下来,好像在抚慰他。他总以为圣衣畀以他温暖与勇气,使他不再哭泣,不再犹豫,而多年以后的今天,当他所喜爱的人一个一个消逝,他看到美好的东西在这尘世上变得一文不值的时候,泪水如决堤的大河,很快便泅湿了他的衣襟……秦宣所谓的“五灵”出现了,他们就是上回和玄武烈交手的五名魔将。这五魔将手执一根钢线从四面八方悄悄逼近玄武烈,玄武烈心情悲痛,待回过神时,钢线已搠破风雪,围裹玄武烈的腰部,缠上数匝。那五魔将一同拉扯钢线,围着他转了数周,将其定格。玄武烈见此,又怒又急,要扯断钢线,双手已被缠住,根本无法动弹。“放开我!放开我!”玄武烈吼道,每一回大吼,都激起一波雪浪,冲击那五魔将,迫使他们往后挪移。这样一来,钢线勒得更紧,似乎在下一刻,就能将玄武烈的身体勒成两断。那五魔将的手法极其娴熟,恐怕先前已做了多次排练,也勒死了不少人。但是,在这次实战过程中,他们的心跳得异常剧烈,仿佛在下一刻,就能从喉头里蹦出来一样。这钢线可是大有来头,叫作“灵缎魔绳”,据说是精灵族的圣物,专门封锁力量处于高级水平的生灵,被围困的生灵以力量作抵抗时,钢线会散发其力量,传入执线者体内,从而使执线者逐渐强大,被困者逐渐衰弱,到达捕捉被困者的目的。如果没有这魔绳,恐怕这五魔将不是玄武烈的对手。玄武烈不断地挣扎,力量也流失到魔将们体内,僵持了许久,他力气不接,愣在原地,让他们撕扯。“玄武烈!你已经被捕了,这是灵缎魔绳,量你有天大的本领,也插翅难逃!乖乖投降吧!”扛着斩马刀的魔将发话。“哼!想不到我还是落入你们的圈套!”玄武烈睃视众魔,阴阳怪气地说,“不过……我偏不信就你们这种功夫,也能把我奈何!”话音落至尾端,只听得“轰”地一声,天上传来重型兵器碰撞的声音。众魔将未及回神,已见玄武烈身上的光环从背后的空气中乍裂,挟杂着紫色雷电如爆米花给泼洒出来一般,在废墟中形成一道旋涡,继而撩起一股雷电风暴,拖曳着他们往雪山上奔去。“啊?銮兵?”众魔将大惊,深知这力量未同小可,立刻扎开马步,将双足嵌入地表,以抵御那风暴。谁知,玄武烈力量一波及他们,这看似坚不可摧的阵法当即大乱。他们不愿放弃手上钢线,便给玄武烈扯着,一直拖到雪山脚下。玄武烈身上的力量极大部分都让魔绳化去了,精疲力竭。他们才把他镇住。“投降!否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戴着铁手爪的魔人吼道。这时的他,身上全是污泥,就连嘴唇也沾满雪土。其它魔将身上也满是尘灰,邋邋遢遢的。他们在方才的风暴中,已深切体会了这个人国第一战士的可怕,所以都不约而同地喘息,好像坏了一枚肺,剩下的一枚也将近衰竭了,才有这种情形。玄武烈似乎听不懂他们的话,从雪儿死亡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不能够理智地去衡量得失了,他已经成为一头野兽,一头桀骜不驯的野兽。野兽反抗猎人的方式十分简单,那就是不断地挣扎,不断地抗争。有时候,抗争就意味着走向死亡。而他也显然踏入了这个禁地,钢线在挣扎的过程中越勒越紧,白晳的肌肤给绞裂了,血液一点一滴打在白雪上,绽放一朵朵怒放的红花,在妖娆与凄绝的氛围里用朱红书写人国英雄的历史。后来,这些花儿被胶稠的血液汪成一片,终于一片一瓣地殂谢,致以他礼敬。无数士兵翻腾着雪浪从四周包围了五魔将。他们冲上去要解救玄武烈,却触动了对方所设的结界,灰飞烟灭。“散开!”玄武烈在这时候竟发出这一号令,军士们这时候却不听令!他们立在原地,一个个站得笔直,像一株株苍松,宁愿叫狂风扳折,却不愿低头!为首的军士端起枪剑,或砸地,或出鞘,动作利索而整洁,在枪剑军团身后,无数炮兵连举起火炮,瞄准五魔将,魔法军团亦扣动各种攻击性魔法,吟哦一段段乏味却情真意切的咒文。此时,擂鼓点点,人军将士大声呐喊,喊声随着急促的鼓声而高亢起来。后来震耳欲聋,那已不再是喊声,却是雪原上幽灵般的冥曲。它不是《激流》,不是历史。它仅仅为了歌颂战争,歌颂那一曲悲哀,歌颂那一位人国英雄。而这位英雄,当他听到这歌声的时候,无以复加的悲伤便弥漫了他的胸膛,弥漫了四周,就连天空,也因为他的悲伤而惨惨淡淡,呜呜咽咽。他知道那是歌声,人国最悲惨的歌声,它将是一个历史的终结,人国历史的终结,终结只为了让别人明白人国的意义。这种意义,将在人国战场上得以实现,将在人国战场上得以解放!曲声了阙,玄武烈闭上了泪眼。将士们咆哮着冲向结界,一往无前!他们视死如归,全无退缩之意,前军既死,后军继上,这样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结界终于给那个微薄的力量击破,只听得天啸地唳,结界訇然爆破,白雪如井喷了似的炸上天空,既而往四面倾泻,完成了一次无比壮丽的雪崩。夜,还深入。黑暗似乎嗤笑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英雄。现在,他只能在军士的墓冢里苟且。他是摸着血淋淋的尸骨从无以穷尽的黑暗中爬起来的,路在他面前可算有,可算没有。他全身依旧被魔绳捆绑着,这时候,没有力气挣脱下来,就拖着这一捆东西,迷迷茫茫地前进。前面终于有雪,白得像一根骨头,甚为吓人。那一片白雪中,五魔将受了轻伤。持剑的说:“他走不远的,我们四处找找吧!”玄武烈一听,心乱如麻,不敢往前方走去,只得跌跌撞撞往后退开。才走了几步,那五魔将已盯上他,从四处包抄,将他围于垓心。玄武烈欲进不得,欲退不能。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将军从空中纵身跳下,守护在玄武烈身旁,手持一柄锲金巨阔剑,要与魔将们决斗。玄武烈一看那人,反倒焦急不安,说道:“元帅,你不必救我,他们不是等闲之辈,快走!”李铜不理会玄武烈,瞄了瞄五魔将,挑起一丝蔑笑,说道:“原来是你们这群猪猡!上回害本帅颜面尽丢,这回本帅要你们知道我的厉害!”说着,他抡起锲金巨阔剑,要砍杀持剑的魔将。可是,扬起的剑举过头顶,听得“嚓”地一声,巨阔剑被持斩马刀的魔将削成两段。李铜惊呆了,未及反应,一把乌铁突棘枪搠入他的左肋,鲜血从伤处及他口中吐出。“你……”李铜回头看着重甲魔将,惊恐的神情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他想回头向玄武烈诉说什么。可惜那名重甲者没有给他机会,他狠狠地扭动铁枪,枪身伸长了半丈,搠穿李铜的身体。鲜血如注,倾盆而泻,打在玄武烈的额头上,又顺沿着他高挺而俊美的鼻梁,或划过他污秽而铁青的脸,最后让他品尝这绝世的琼浆,以血幕的形式洗涮他所有的理智,进而激起他内心无以阻滞的阴暗与仇恨。“放、开、他……”玄武烈的声音竟不是喉咙里发出来,而是眼睛!那双苍紫色的眼睛不单单充满戾气,而且带有极为骇人的诡谲,这种诡谲致使空间与时间在其面前无力化,导致超空间的出现,及无以复加的恐惧的滋生。这里的一切,都进入了无可莫名的变异中,找不到方向的心灵的柔性的缺失,不断地挈领这些魔人走入可怖的地狱。那五魔将并没有察觉这种情形,重甲者更加没有察觉,他正为自己的杰作而感到理所当然的“热血沸腾”。“你们抓住他,要他好好看着!”重甲者的语气极其深沉,似乎屠戮便是历史的全部。他在玄武烈面前挑起李铜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到一块岩石前,将铁枪往岩石上一搠,钉住尸体,双手迅速拔出铁枪,扭动枪身,长枪从中间断开,一分为二。与此同时,他双手各持一枪,搠入李铜的左右肋,动作又快又准又狠,李铜尚未死去,痛苦万状。重甲者意犹未尽,手往枪身的机关一推,枪头便伸出无数三两寸长的针棘,痛得李铜大喊大叫。重甲者于是双枪从左右两旁撩开,只听得“叭”地一声,李铜身体一分为二,碎裂的肋骨被掀翻了,滚上天空,又打着旋儿落在雪地上,粘糊着这些晶莹的颗粒,化作充满质感与口感的“糖衣人肉”。死亡在这一瞬间出现于玄武烈的面前,即便经历了再多的战役,当这一幕发生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记忆的大门再次被敲开了。于是,紫义的死便又血淋淋地呈现在他面前,与这番血幕媲美,一同延续恐怖与反恐怖的悲剧。这将是致使人类“以暴易暴”的直接后果!玄武烈望着这一滩血迹,竟然笑了起来。这种笑甚为可怕,每一回笑声的传播,都漾起一种穿肌透骨的寒气,使牵扯着魔绳的魔将们全身颤栗。重甲者见伙伴们都端着绳端发抖,赶紧也来帮忙。这五魔将牵扯着玄武烈,却已不能占上风。他们原本想着以魔绳的特殊作用来化解玄武烈的力量,可是,让他们万万想不到,这时候的玄武烈根本没有使用力量,仅仅依靠无以复加的可怖气息来克制敌人!不知不觉中,魔将已进入了玄武烈的“诡谲空间”,这是“幻珈影月术”第三式“洪荒魔域”。进入这个空间的生灵,会产生各种幻觉,失去防备能力。在不知不觉中,魔将们已经中招。他们的脑海里充斥着无数尸体,那些尸体追赶他们,啃咬他们的头颅、身体、四肢,又将他们的内脏、肠子掏出来吃,痛苦与痉挛随之而来,侵袭着这些魔人的意识,一点一点地使之崩溃……这样持续了片刻,持剑的魔将识破了玄武烈的幻术,叫道:“大家不用怕,这、这只是幻象!”虽是这么说,他自己却连声音都走了样。魔将们明白那是幻觉,便死命扯着魔绳,不让玄武烈脱身。玄武烈被他们一扯,皮肉给撕裂了好几块,钢线都勒上骨头,发出“咯滋咯滋”的刺耳声。眼看着玄武烈要被钢线扯得粉碎,魔将中的装甲兵突然说道:“住手吧!安尼王说不可以杀他!”“你疯了吗?别管谁说的,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铁爪人驳斥道。装甲兵听了这话,心里不觉一酸。其实她就是羽舒。她和玄武烈虽然只有一次浅谈,却能感受到他心头的悲哀与无奈。她握住绳端时,竟无意中穿越了“魔域”,脱离了所有的恐惧与喧嚣,回到她的故乡,回到天堂,回到天涯海角,看见玄武烈和影儿肩并肩坐在悬崖边上,说着笑着。她突然忆起玄武烈的话:“让战争变成和平,然后,我爱的人可以康复。”“让战争变成和平,然后,我爱的人可以康复”,这句话是何等平常啊!然而,当她得知她的王国将要建立时,和平的日子却又结束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些高贵的生灵们,在和平与自由的日子到达鼎盛的时候,却要用自己的双手将它推坍,用以种种的条文规例皇城皇墙去践踏和平与自由,进而又滑稽地宣称自身无上的光耀,用尸骨去堆砌所谓的文明呢?究竟文明是为了实现“善”,还是去捣毁“善”呢?当这个问题通过魔绳传入她的思想时,她没有任何理由来束缚这个人类,因为他和她都需要和平与自由。就在羽舒松手的那一刹,玄武烈寻得其唯一逃脱的契机。他用满腹怨恨与军士们的血气凝结了一股恢弘的气势,这种气势莽莽苍苍,从他体内爆发开来,挟裹着无比强大的力量,犹如四波滚雷一样冲射向其余四名魔将。虽说魔绳可以传导力量,可是这四名魔将哪有玄武烈这样的气魄,去吸收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能量?只听得他们一声嚎叫,已被力量反噬,身体像上了弹簧一样,往后滑翔数十丈,撩得满身是雪。玄武烈趁此机会,往地上翻滚,试图解开捆绑着他的魔绳。魔将们见此,吓得肝胆俱裂,要知道,这玄武烈一旦脱身,便如浅水中的蛟龙返入深渊,其后果不堪设想!魔将们连忙奔向他,伸手抓住那些绳端,使劲一扯。一轮紫光从当中跃起,冲向上天空,而魔绳的圈套里空空如也!魔将们齐刷刷往天上望去,望着那轮紫光消失在乌云之中,像目睹了一场悲剧甚至灾难。他们深深地知道,这放走的不是玄武烈,而是一个魔鬼!放走玄武烈,或许不会使他们遭受杀身之祸;而放走魔鬼,他们必死无疑!来了!玄武烈出现于乌云之中,他从天而降,以无以数计的“分身”压向魔将们。铁爪魔人就在他以不可挑战的威势冲向地面时,给他的双脚踩碎了头颅,污黑的血液尚未溅落地面,已萦绕在玄武烈周遭,如同一个个跳跃的音符,奏起死亡的乐章。“血、血魔……”持剑魔将双手不断颤抖,脸容死灰。“混蛋!愣在那里干什么?快……”扛着斩马刀的魔将话未说完,玄武烈已向持剑魔将出手,右掌一抖,掌风劈石破浪,仅在瞬息,已连头带肩将那魔将身体削成两半。扛着斩马刀的魔将见战友接连被杀,义愤填膺,挥刀要与玄武烈决斗。玄武烈连正眼也不瞧他,只将身体一扭,幻化出无数分身,对方哪能分辨真假?迟疑之际,已被玄武烈一手掐断脖子,而另一手抓住他天灵盖,狠命一扯,头颅便与身体分家。他于是扔了那身体,双手夹住头颅,使劲一挤,只听得“叭啦”的一声,那魔将的颅骨尽碎,脑浆四射,打黑了他半张脸,很快又给那奇异魔力吸食,成为拱卫他的一分子。“舒,走!我来断后!”重甲魔将推开羽舒,刚刚转身,便与玄武烈撞个正着。玄武烈杀气超然,与其直面,岂有不死之理?只见他右手往空气中的血液里一掠,扣出一发“血魔冲击波”,将对手送到岩石壁上,撞得那岩石凹下一个大洞。这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复仇机会!玄武烈以仅有的意识扫视四周,发现血泊中的双尖枪,于是拾起它,慢腾腾地走向重甲者。重甲者正要爬起来,却听得羽舒大叫“不要啊”,话音未落,双尖枪一同刺破他厚重的铠甲,在他的身体上造就了两个窟窿,绿色的血液从破败的铠甲的罅隙里涌出,弥漫在玄武烈四周……重甲者努力地抬起头,还顾及着迟迟不走的羽舒:“快……”话未说完,玄武烈推动枪身上的机关,无数针棘如雨后春笋般欣欣向荣,轇轕着李铜的血液与绿液一同舞蹈,延续人类与精灵族永不磨灭的仇恨……疯狂的玄武烈似乎觉得这还够,要这个嗜血者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浇灭他内心的怨怼!他左手一扬,从空气中取出玄武堔所用的圣弓,扣满一弦,在这具死尸上送去一箭,叫它和那岩石一同毁灭……羽舒看着重甲者在她面前灰飞烟灭,却无能为力。她忽然发觉冬天竟是这样冷,即使已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寒气依然在她身上作祟。或许就因为冷得麻木了,玄武烈回顾她时,她竟没有跑开,反而像患了帕金森病似的,四肢颤栗。“扑”地一声,她坐在上,呆呆地看着玄武烈慢条斯理地向她走来,在他身后,则是一波望不着边际的血潮。方才在玄武烈身上获得的力量,这时候,毫无用武之地。她发觉,在这个处于“暴走”状态的恶魔面前,她的力量都无力化了。她觉得四处都充满了戾气,空气也因玄武烈的临近而变得混浊,膧膧朦朦,如梦如幻。死亡已为她敞开大门,她闭上眼睛,感觉喉咙像被火焰烧着了一样,身体突然纸一般飘摇在空中。她没有挣扎,只在一瞬,身体撞上巨岩,“嘣”地一声巨响,她身上的铠甲尽数碎裂,连着脸上的面具,一同化作灰灺,弥散在漫漫雪途上。仇恨就在这时候结束了吗?当初为国事而奔走,仅仅为了延续人类与精灵族不应该延续的仇恨?如果真是这样,一方的死亡,就能代表历史,抑或说人类、精灵与魔人的仇恨史的终结?死亡就意味着终结吗?羽舒认为是这样,她希望这个仇恨就在她这里终结,就在她被玄武烈猎杀的那一刻终结。那只致命的手爪忽而温暖,甚至温柔了。她能感觉到玄武烈的变化,戾气慢慢消失,心境慢慢沉寂;她闻到一股香味,沁人心脾,随风飘散,如杨柳般摇曳;她发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敲打她的脸儿,就像母亲抚摸孩子一样。许久,她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个暴戾的男子深一脚浅一脚,朝着黑琉璃碑处走去,那古流樱花瓣在风中飘泊,与柔和的天光交辉,旗语一样,招示着那落魄的英雄……当那位英雄走到天坛脚下,黑琉璃碑下、天坛上,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拄着法杖,等待他……这一天,是人魔纪四十七年十月十日。七十四、互戕自从彷云豪因“邪龙魔眼”一事与帝王发生冲突后,彷云豪对腾云政完全失望。他深知这个暴戾的君王已被毣果茧食了心智,无限的欲念驱使他做出各种各样的决定。帝王要杀玄武烈,而后再拿彷云豪开刀。就这事,彷云豪清楚得很。所以,他迟迟没有派人诛杀玄武烈,只等到八号了,才派出百名死士,声称要“清君侧”。彷云豪三天没上朝,推故说多年前受了魔军的“六合封锁式”,近来天气变化多端,身体痼疾发作,无力朝拜。事实上,这两天他正打算让杨敏儿回水星休养,同时,也在安排冥都“内部事务”。这天晚上,在密室里,十多名将领济济一堂。“何将军,你带五万人从北门佯攻,不宜硬碰,尽量用火炮轰炸城门,制造声势。郭将军,你带十万人从南门进军,以支援城内军士为由,我已在南门安排了线眼,他们会伺机打开城门,放你们进去。到时候,你们夹击北门,便可牵制城内兵力。同时,我与其他将军攻入禁宫,便可诛杀帝王。”彷云豪说道。“什么?不是说好了吗?不可以伤害陛下!彷云豪,你这样做有何居心?”一名浓眉大眼的将军问道,粗声粗气。“诛杀他,是最保险的做法。”彷云豪气定神闲地说。“你什么意思?你他妈,你知道擒拿帝王已是欺君犯上,若不是为了人国基业……”那个粗犷的汉子尚未说完,彷云豪已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他以审判官的口气说:“大家要明白现在的处境,帝王已经不是以前的仁君。现在,他要的是我们的命。这次事变,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那汉子听他这么一说,冷笑起来,眯起眼睛看着彷云豪,似乎一眼就能把他看透,说道:“帝王死了,王位就该由你来坐吧!”彷云豪权当他的话是耳边风,不作表态。“怎么?不说话吗?果然如此!”汉子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像火烧了屁股似的,对着其他将领吼道,“你们都助纣为虐吗?任由这个乱臣贼子在这里胡作非为吗?……好啊,你们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吧!我不会同流合污!”说着,他走向门口。彷云豪见此,身子轻轻一凛,如同幽灵一般靠近那汉子。那汉子早有预料彷云豪会杀人灭口,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往后送出双拳,竟打上空气!汉子汗如雨下,往左扭头一看,一只大手已搭上他头颅。他连惨叫的机会也没有,番茄一样的脑袋就爆射出一泡泡血沫,打在彷云豪脸上。侍从见彷云豪的脸给血弄脏了,连忙呈上白毛巾。彷云豪一面拭去脸上的鲜血,一面轻声说道:“我们这个同盟,本来人已经不多了,你们不要再逼我出手。事成之后,你们自然会得到好处。”说完,他将毛巾扔在尸体上,吩咐侍从:“把他烧了。”而后轻手轻脚地开门,阔步走了出去。将领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似乎看到腾云政的缩影。彷云豪从密室通道里出来,便看见杨敏儿站在庭园里,盯着他,目光锐利。他就因为知道她在密室外偷听,才走到这里来。他走向她,柔声说道:“你听我说……”“不……”杨敏儿抱着双臂,别过头不看彷云豪,微微抽泣,“你要杀皇上,是吗?”“我不可不杀。”彷云豪说得直截了当。“你……你叫我以后怎么跟孩子说?说他爸爸是一个谋朝篡位的人吗?”杨敏儿哭喊道。“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彷云豪平静地说。“豪哥哥,你就听信我一次吧!不要老是隐瞒心事,你这样叫我很担心呀!如果你要我满意,你就不应该做那种事情!你和我一起走,不好吗?”杨敏儿泫然泪下,“前两天那个魔鬼害你不成,怕过几天又会找上门,我不想跟你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啊!……”杨敏儿说着,掩面痛哭,“你跟我一起走,不要再这样冒险了!”“敏儿,你相信我,没事的,相信我。”彷云豪捧着她的脸,用拇指轻轻地揩去她的眼泪。他的声音极其柔和,如同晨光。杨敏儿看着面前这个英伟的男子,竟感觉形同陌路,她在他身上闻到的,不是那股男人特有的味道,却是暴戾者独有的腥味,叫她隐隐欲吐。她摇了摇头,哭喊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为什么就不跟我走呢?国家都已经乱成这样子了,难道你还要添乱吗?”彷云豪该怎么跟这个女人说呢?说局势动荡就因为皇帝作祟,他必须杀死皇帝,重整内阁,这样她会相信吗?他宁愿不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爱我,就相信我。”彷云豪掷下这么一句话,撩起披风,走远了。“我真的很爱你,我不希望你去冒险,不希望你云做那种忤逆的事情,不希望孩子一出世,就没有爸爸……”杨敏儿心想,泪水氿澜。翌日,彷云豪接到探子来报。他打开信笺一看马上将信笺合上,从座位上腾然跃起,吩咐近身侍卫:“告诉昨晚来访的将军,说‘天狼已死,大事可举’。”侍卫应声而去。彷云豪又急急忙忙跑到寝室,见不着杨敏儿,才想起她一早就和丫环们出去了。焦虑万分,正想派人把她找回来,她就兴高采烈地笑着,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敏儿,你回来可好。不要问我为什么,也不用收拾东西,你现在先回去水星。”彷云豪说道。“为、为什么这么急呢?你、你现在就要去杀皇上么?”杨敏儿见彷云豪这副严肃的样子,便猜想道。“不要问了,以后我跟你解释。”“可是,可是……我……今天……”杨敏儿小声叽咕道,胆怯地说。彷云豪没有注意她的神情,牵着她的手说:“什么东西都不用收拾了,我派一个团护送你。”“哥哥,豪哥哥……我……我……”杨敏儿急得要哭出来,却依然不敢向彷云豪诉说什么。两人走过庭园时,阴暗的树林里突然爆发出一股慑人的杀气。这杀气显然已潜伏了许久,这回爆发出来,出乎彷云豪的意料!只听得“嚓”地一声,彷云豪壮实的右臂抡上天空,像一根木桩一样砸在草地上,溅起乌泥与青草,翻出阵阵清洌的泥草味。彷云豪这才看见,从树林里,走出一名俏丽的女子。她就是解乙袖。“彷云豪,你跟我去见陛下。”解乙袖持剑说道。“不要啊,求求您啊!陛下答应过我,他说他不会伤害他的!”杨敏儿扑向解乙袖,抱着她的脚,苦苦哀求道,“您不要带他走啊!呜呜……”解乙袖无动于衷,只冷冷看着彷云豪。彷云豪见杨敏儿这般神态,也算明白了——他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步,那就是他的女人,他的感情。他可以想像杨敏儿一大清早跑去找皇帝,向他磕头认错,乞求他放彷云豪一条生路。单纯的她,怎能明白世道的复杂呢?尤其那些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她们更不懂得应该怎样做,才算是真正能够保护自己的爱人。彷云豪知她他傻,又哪晓得她会傻到这种程度呢?天知道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类竟会爱上世上最愚蠢的女人呢?彷云豪不怨恨她,连一丝一毫的怨恨都没有。他太明白一些东西了,早在登上火国国王的宝座时,他就已经明白了。他是踏着别人的骸骨往上爬的,既然他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来延续自己的辉煌,也终有一天,别人也会以他的生命来延续着什么。成王败寇,无可厚非。况且,他还是有希望的,希望就在杨敏儿身上,就在她漂亮的肚脐里。“我跟你走。不过,答应我,不许伤害她。”彷云豪平静地说。“好。”解乙袖把手一招,十几名死士从树林里跳出,其中两名扯开杨敏儿,其余人用剑架在彷云豪的脖子上,押着他,走出元帅府。杨敏儿被掷到泥泞的草地上,她趴在那里,看着彷云豪离去的背影,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呜呜……我对不起你呀,豪哥哥、豪哥哥……我没想到会这样的呀……呜呜……为什么会这样呀?”真不愧是帝刹团团长,解乙袖早上接到逮捕彷云豪的命令,下午就已在元帅府内外布下天罗地网。彷云豪一出门口,就被一辆小型飞艇给运到皇宫了。过了这个小竹林,前面便是皇帝的寝宫。彷云豪可不想这么快就葬送了性命,以他的聪明才智,“天狼”死后,下一个死人就是他。“我、我不行了……你们给我止血,否则未朝拜陛下,我已身亡,你们难辞其咎。”彷云豪痛失右臂,虽然在飞艇上作了些初步的治疗,止住了血。可是这时候,血从纱布里渗出来,滴得满地都是。“你冲开穴道,自然止不住血。”解乙袖目光犀利。“随你怎么说,不过……如果我死了,恐怕陛下要怪罪下来。再说,我断了一臂,也不可能逃脱你们的股掌。”彷云豪半软半硬地说。解乙袖没辙,只好给周围军士使了个眼色,军士们马上把架在彷云豪脖子上的长剑取下,医务员便跑过来给彷云豪包扎伤口。伤口刚刚包扎好,天空突然变黑,狂风大作。解乙袖深感不妥,喝道:“押好犯人!”语音刚落,一抹黑影从军士们的脖颈处一掠而过,军士们一声闷哼,全部给割喉放血。解乙袖见此,举剑便刺那黑影,只听得“珰”的一声,黑影跃到彷云豪身上,幻化成黑琉璃圣衣。解乙袖见这圣衣,冷酷的表情竟有一丝凄凉,继而涌起一股缭乱的杀气。她手握圣灵宝剑,往彷云豪的头颅劈去。彷云豪虽说受伤,身法毫无懈怠,身子一侧便躲开她的剑气。解乙袖一击不中,宝剑一扬,第二道剑气便已生成,往彷云豪的腰部扫去。彷云豪只得把身一弓,勉强躲过这发攻势,而解乙袖剑气又来,连绵不断,一把圣灵宝剑舞得密不透风,逼得彷云豪连滚带跳,毫无还手之力!彷云豪知道这是界乙林森剑法,天纲月以前为了破解这剑招,特意改良了天纲剑法。那时候,天纲月就说:“解姐姐的剑法是一套杀手剑法,追求‘瞬杀’,偏重攻击而弱化防守,所以破法并不难,攻其不备,便可取胜。”彷云豪想到这里,左手往圣衣上一扯,抓了一大把琉璃石掷向解乙袖。解乙袖果然只注重攻击,见彷云豪掷出琉璃石,显得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挥动宝剑,将其尽数打下。这时,再看彷云豪,已不见踪影!解乙袖持剑护在胸前,以超常人的听觉搜索彷云豪的行踪,发觉他在附近,便蹑手蹑脚挪开步伐。军士们的血汪成一片血泊,正好帮了她一个大忙——她看见一双“血脚印”从她面前走来。她敛息屏气,待血脚印近在咫尺,突然拔剑!圣灵剑随风长鸣,发出“沨沨”的响声,剖开狂风,往眼前的空气削去!只在瞬息,宝剑与圣衣上的琉璃石相碰撞,发出刺耳的厮磨声。解乙袖这才看到彷云豪!原来他在解乙袖出手之际,剑气尚弱之时,用圣衣包裹在手,又用这左手撄其剑锋,恰好阻绝了她的攻势!方才彷云豪特意留下“血脚印”,为的是夺她手中的剑!解乙袖岂能让他得逞?她左手抓住剑柄,右手手掌一扬,打向彷云豪胸部。彷云豪不躲不闪,左手往那剑身一捋,已溜到她手腕上,而后用力一掐一扭,“咔啦”的一声脆响,解乙袖左手手腕便被粉碎。与此同时,彷云豪吃了她一掌,整个人在地上“打水漂”,滚了好几十丈,撞上宫墙,这才停下来。两人之战已惊动了周围的卫兵,彷云豪相信,这里已经给重重包围了。如果他不能杀死解乙袖,那么,更大的麻烦就在后头。解乙袖没想到彷云豪虽断一臂,也能废了她的左手,便不敢轻敌,每挪一步,如履薄冰,生怕再中彷云豪的圈套。彷云豪在被她的手掌打中了以后,消失在空气中。解乙袖对圣衣颇为了解,似乎跟它有什么不解之缘。圣衣的功效甚多,最为可怕的,要算是“遁形术”,可以使人随时隐形,隐形者一旦使用力量,才会暴露形影。解乙袖猜想这彷云豪一定躲在暗处,要趁她没有防备,以绝技取她性命。她自然有所防范,使出“不动神功”,尚作缓兵之计,等待救兵来援……这时候,天气变得极不寻常,一道黑光冲向皇帝陵墓,在那里炸开一个大窟窿。卫兵们大喊着:“不好了,皇陵失火!赶快救火!”于是,卫兵们都往北面跑去,竟没有理睬解乙袖。解乙袖提防着彷云豪,哪敢分神去叫唤那些卫兵们?只好看着他们从她眼前经过。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又抹泪哭泣。雨很大,打在她身上,便如同泥巴一样浇铸下来,似乎要以此显现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她的心不知不觉给雨水打乱了,即便能够感应到彷云豪隐隐若现的气息,她依然不自觉地分神…………“爷爷,您不陪袖袖,袖袖怕怕……”“袖袖乖,爷爷打完这场仗,很快就回来看袖袖……”“爷爷,不许说谎喔,咱们勾指头……”那天的雨也这么大,五岁的她就站在街头,看着解淼高大的身影消融于迷蒙的大雨中。打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到他。后来,她长大了,成为一名不折不扣的杀手,杀人无数,社情麻木。而在她内心深处,她依然盼望着爷爷能够回来。她知道他在守护圣衣,可是当圣衣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唯一的亲人却给圣衣的主人所杀。如果这不能算作命运,或因果报应,也或许能算作一个悲剧吧…………解乙袖回到现实,心头翻滚如浪。她忽而觉得自己是这么孤独,孤独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安慰她。或许有过这么一个人,他不爱她,却那么关心她。而当那个人死后,这个世界就终于变回她没有爷爷的时候了,唯有夜里抱着那把长剑,她才找回些许安全感。这样的日子已走到尽头……当她听到天纲月的呼唤,甚至看到他的身影时,她的头微微一抬,“不动神功”不攻自破!那个貌似天纲月的人倏然一变,变成一团风驰电掣的光球,那光球带走了她的身体,带走了她的思想,带走了她的天纲月、她的爷爷,也带走了她的孤独……在无与伦比的光辉里,解乙袖隐约看见彷云豪固有的严肃状。她这才知道,圣衣之中,最可怕的不是“遁形术”,而是“攻心术”……“我、我真的存在过吗?”解乙袖问自己,也问那空气。空气没有回答她,又仿佛在说,“你终究要成为灰灺,又何必多问呢?”七十五、大圣女“我、我究竟,我究竟在干什么?……”玄武烈看着萦绕在他周围的血液,似有所悟,“我又做出那种事情了……”他脑海里尚有一些片断,记载了方才屠杀魔人的情景,砍头、掏心、鞭尸……种种魔军惯用的手段,他尽数沾染。这才使他有所醒悟。原来,当一个人沉溺于战火中,如果不及时抽身,也将成为不折不扣的战奴;原来,所谓的魔军特有的卑劣行径,在人类、精灵族中也并不罕见。即便战争只是少数生灵的愿望,这斑斑劣迹也终究与荣誉挂钩,使之不朽,使众生趋之若鹜。玄武烈不愿再哭泣了,更不愿愤怒,因为这些都无法使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世道固有的真相,而众生所惑,也不过因为被这些遮闭了双眼。“抹去你的泪水,披上圣衣,走出去。”当玄武圣衣的话回荡在他耳畔的时候,他把泪水敛去,决意走出所有的悲伤。“玄武烈,你这个伪君子!拿命来!”影儿从天坛上跳向玄武烈,举起锻錂鋹法杖往他右肩头敲下。玄武烈以为身上有血魔结界,不会受创,谁知法杖一触及结界,结界竟被法杖的灵力所冲散,法杖不偏不倚恶狠狠地敲上他肩头,使之结起一层寒冰。玄武烈见此,只得往后一跳,躲开影儿第二发攻击,才敢瞥看肩头,从右手到右脚都结满了冰晶,肩头积攒了一块大寒冰,像给套上了一副寒冰肩甲。“影儿!我是玄武烈!”玄武烈见影儿对自己下重手,既是惊慌,更是愕然,想到:“影儿不是病了吗?怎么现在这样子了呢?”“玄武烈,该死!”影儿根本不理会玄武烈,双目呆滞,挥扬着法杖直取玄武烈。玄武烈方才已见识了她法杖的厉害,这回便不敢轻敌,想到:“影儿怕是给别人操纵了,我先制服她,再想办法!”玄武烈手脚比影儿明快,见她法杖扬起,左手锁住她右手手腕。影儿又急又怒,娇嗔一声,左掌便要打玄武烈。玄武烈右手轻轻一扼,扣住她左手手腕。这样一来,影儿双手被擒,已无还手之力。“影儿,我是玄武烈!我是玄武烈!……”玄武烈心头悲痛,“是谁把你弄成这样子的?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玄武烈说着,忍不住要抱影儿,他双手一松,影儿倒是逮住时机,双手一合,念道:“冰火双星,开!”玄武烈大惊,正要跳闪回避,却见两道冰柱与火柱从影儿身前的空气里射将出来。玄武烈与影儿之间只有咫尺,身法纵然再快,也哪里有招架的余地?只见两道红白相间的光柱打在玄武烈身上,炸开无比绚丽的光芒,玄武烈便如同着火的车轮一样,从影儿面前往后翻滚了几十丈,为这片雪域扫开一条大道。玄武烈吃了这招“冰火双星”,一时间失去状态,觉得身体忽冷忽热,难受至极。他在雪地里挣扎了老半天,勉强爬了起来。此时,影儿持着法杖要打他头部。玄武烈身体尚不灵活,只能将就着躲躲闪闪。“玄武烈!受死吧!”影儿一声厉叫,锻錂鋹法杖两端射出两抹光束。玄武烈定睛一看,法杖一端喷着火焰,另一端喷着寒气,煞是骇人。他极少向影儿问及她修炼的事情,也没有想到会跟自己的恋人交手,所以,他对她的法术了解甚少。囿于对爱人的怜惜,他打得毫无兴致,更无战意可言了。影儿见玄武烈只躲不攻,心生一计,从衣袖里扣出三枚暗器,掷向玄武烈。这三枚暗器里,两枚是冰针棘,一枚是蔓藤丝。玄武烈躲过这三枚暗器以后,才想到:“不对!她掷出蔓藤丝想干什么?难道……糟了!”玄武烈有所惊觉,正要往后跳开,却为时已晚,只见蔓藤丝一着地,便疯狂地生长,伸出无数蔓藤,缠住玄武烈双脚!玄武烈这回可急了,双手往地上挥出无数道掌风,将那些蔓藤劈断。被劈断的蔓藤一旦落地,又像获得了新生命似的,茁壮成长。如此这般,治丝益棼,蔓藤越长越大,越长越多,包围了玄武烈。玄武烈没辙,只得使出“黄金断云斩”,将蔓藤斩断,挣脱出来。影儿方才一直在驱动蔓藤,现在见他跑了出来,便不再念咒,盯着他,满腹怨恨。“影儿,我是烈哥哥啊!我求你了,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玄武烈欲哭无泪,多日来想对她说的话,这时候竟无从说起。“我恨你!我恨你!……我要你死!死!”影儿说得坚决,毫无回旋的余地。“好!你要我死?没错,我该死!可是不是现在!现在,你必须清醒过来,和我离开这里,你明白吗?这里很危险!你明白吗?”玄武烈一面说着,一面走向影儿。影儿恍恍忽忽,对他的话似懂非懂。玄武烈见她愣在原地,比方才的状态好了许多,心里暗喜,连忙冲过去要抱住她。影儿见他这样,受了惊吓,脸色骤变,变得邪恶。她一声狞笑,说道:“玄武烈!你这个恶人,去死吧!”说着,法杖从她手里脱落,冲上天空,又刺穿彤云,直插入雪地。玄武烈见这模样,心里想到:“这可是特殊召唤灵兽的方式!她要干什么?”在这惊疑之际,就在玄武烈面前,出现了一道硕大无朋的光芒,光芒之中,一枚七彩图腾缓缓升起。玄武烈从未见过这样巨大而且华丽的图腾,他从书上得知,巨型图腾专门用于封印巨兽,图腾的颜色按“红橙黄绿蓝靛紫”划分为七个层次,以图腾颜色可以定义七种属性的怪兽,依次为“火属性,土属性,光属性,木属性,雷属性,水属性,暗属性”,而七彩图腾则表明这种怪兽拥有所有属性,也就是圣兽。那么,影儿究竟会召唤什么样的圣兽呢?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有某种可怕的东西即将出现。七彩图腾在空气中高速旋转,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气旋,卷起四处的白雪,抟扶着弘大的雪雾,宛若一把无朋的巨刃,势要捅破天穹,刺入太空。就在这股冰雪风暴到达极致的时候,暴风眼里传来滚滚雷声,那声音拓开风雪,使它避之惟恐不及。须臾,便空旷了一块土地。雪雾过后,玄武烈细看那圣兽的模样,腭部突兀,钢齿林立;鼻孔嵌在腭部上方,如同两轮火炮;双目炯炯,时而迸发黄金色的电光;耳朵搁在头的两端,像两只锥形闹钟。玄武烈再看它身形,状若袋鼠,只是背部长着两扇钢铁一样的翅膀,甚为威风。“糟了!龙,圣龙!”玄武烈以前看过一本关于龙的书,想起精灵族中有一头存活了数万年的圣龙,与这龙长得一模一样,心里便补充道:“大圣龙!”正思忖着,大圣龙已张牙舞爪,前来“伺侯”玄武烈!玄武烈急忙往后跳开,躲过圣龙极其强悍的攻击,圣龙的手爪没打中他,激起一波碎泥,竟打得玄武烈浑身疼痛。玄武烈以为得脱,却避坑落井,躲得这一爪,已给逼入蔓藤阵中,无数蔓藤在影儿的魔法驱动下活泼起来,窜上他的裤腿,将他缠住,这可万万不妙!大圣龙右手往玄武烈右侧扫来,玄武烈便如同纸人一样飘上半空,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滑行了数十丈。玄武烈差点没给这一爪拍得散架,正要跳起来,大圣龙左爪又至,把他掼倒在地,又用脚往他身上踹,像射十二码似的,把他踢回蔓藤阵中。这时,它的右爪又准备“开工”。玄武烈哪敢再吃这龙爪?拔腿要跑,蔓藤却又缠身。这该如何是好?玄武烈头脑乱得像一团麻绳,被迫无奈,只得大叫:“圣光盾,护主!”圣光盾便从空气里出现,闪着耀眼的金光,守护在玄武烈四周。大圣龙自然没理睬这玩意,右爪拍向玄武烈,圣光盾马上去挡那手爪,结果玄武烈连同圣光盾被轰得老远。可幸的是,玄武烈受了圣光盾的庇佑,倒是没再受伤。而且,圣光所及之处,魔法结界全部失灵,迟滞他行动的蔓藤无法再度进攻,只好摞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玄武烈见此,信心倍增,喊道:“好了,到我了!”他热血沸腾,爆发身上所有的力量,念道:“圣光盾·终极奥秘,开启!”话音一落,圣光盾便射出一道道强烈的光芒,照得四处金碧辉煌。玄武烈冲入眼前的光芒中,化身为“金色烈”。变身以后的玄武烈,速度比以前更快。他从圣龙的胯部钻了过去,要抓住影儿。圣龙极为聪明,强劲有力的尾巴往左一摆,正好把玄武烈扫开。玄武烈吃了圣龙这招“神龙摆尾”,全身几乎散架,心想:“看来,我必须先打败这头龙,再救影儿!”于是,他使出幻珈影月术,分身数百人,奔向圣龙。圣龙一看那些玄武烈,目所能及之处,全是金灿灿的人海!可是,这根本不能对这头老龙构成任何威胁。它一声大吼,天愁地惨,所有幻象尽数被这声音摧毁,真正的玄武烈就在它尾巴上!圣龙大惊,数万年来,无数“反屠杀”的经验告诉它,龙尾巴不能被折断,否则龙就丧失了全身最有用的武器!玄武烈图的就是这龙尾巴,“屠龙要诀,宜折其尾,而后可胜。”这是天纲月剑诀中的要义。然而,圣龙岂能让玄武烈如意?它屁股一扭,尾巴像一根木桩一样滚动起来,要压死玄武烈。玄武烈只得跳开,圣龙见时机已来,尾巴往玄武烈抽去。玄武烈见圣龙“奉送”这条尾巴,岂有不收之理?扬起右掌要去“验货”。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影儿用法杖挥出一波火球,炸在玄武烈身上,右掌所凝成的“黄金”气息立马给冲散了。玄武烈暗暗叫苦,期待圣龙的尾巴不要抽得太大力,但事与愿违,圣龙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波”地一声,将玄武烈抽上天空,像打高尔夫球似的。玄武烈回到地面时,气喘如牛,全身疼痛难耐,头给砸破了,鲜血从伤口里流出来,很快就被他的力量吸浮在半空,变成一颗颗金灿灿的珠子。圣龙方才差点断送了尾巴,这回可有所惊觉。它瞄着玄武烈,提防他的行动,竟不贸然攻击他,只围在他四周,逡巡而不前进。玄武烈心想:“这龙聪明得很,如果我从地面绕过去偷袭它,恐怕会遭到影儿和它的夹击,这回我从它脑袋上翻过去,再取龙尾!”于是,玄武烈又使出幻珈影月术,一人分为二,真身从天空中冲向圣龙的头顶,假象故意往龙身后兜转。圣龙一点也不傻,一眼便看出真身,提起右爪便抓玄武烈。玄武烈早有准备,身子一抖,幻术再起,一人分作五,圣龙扑了个空!此时,玄武烈奔上圣龙右爪,借力一跳,跃上它头部,双脚生风,从那里犁过,绕到圣龙背部,喊道:“得罪了!”右手往它尾巴就一削,“黄金断云斩”破风厉行,天崩地塌,龙尾“嘣”地摔在雪地上,发出洪水般的咆哮声,与圣龙的嗥叫声交相呼应,奏起了一首“屠龙交响曲”。圣龙见尾巴已被玄武烈的掌风所断,竟不愠怒,反是伏在地上,以表臣服。影儿见此,法杖空气中一挥,便要召唤亢麚兽。谁知,玄武烈抢在她前面,一手打落她手中的法杖,另一手便要抱住她。影儿不愿屈从,往他胸脯上一推,倒是被他的力量所弹开,坐倒在地上。“影儿,你没事吧?”玄武烈跪坐在影儿面前,拉拉她的手,看看她的脚,紧张兮兮的,见她毫发无伤,心头才稍稍宽慰。“玄武烈,该死!“影儿扬手要打他,手掌刚举起来,便被玄武烈一手握住。“影儿,你醒醒啊,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可是……我、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杀我,也该调理好身体! ……告诉我,是谁把你弄成这样子的?你告诉我啊!”玄武烈悲愤交加,捧着影儿绝世的容颜,却无法从她俏丽的眸子里得到丝毫的温存,在那里,蕴藏的只有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漠与催人发狂的怨恨。是谁把一个活鲜鲜的可人儿变成一个杀人狂魔呢?玄武烈真真切切感到影儿的存在,但那只是行尸走肉,真正的影儿呢?她在哪里?“滚开!玄武烈!滚开!”影儿推开玄武烈,一面提防他,一面伸手要去拿法杖。只要再挪一尺,她就能够着它。“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看清楚!我是玄武烈呀,我是你的烈哥哥!我是你的烈哥哥! ……”玄武烈见影儿蹙紧黛眉,对他心存芥蒂,心里更是难受,忍不住上前又捧住她的脸蛋。“烈、哥、哥……”影儿看着玄武烈的眼睛,那是一双幽蓝泛紫的眼睛,一双曾经让她着迷的眼睛,而现在,当她看到这双眼睛里饱含着战争、亲情、友情、爱情这些混混杂杂纠缠不清的悲伤的时候,她呆住了,她不停地重复这三个字,澄澈的瞳仁忽而模糊,忽而清晰。“影儿、影儿……”玄武烈就从这明丽的眸子里看到了希望,一个即将为他所拯救的希望!他竭力抑制内心的激动,四肢却不停地颤抖,“影儿……不错,我、我是烈哥哥呀! ……”影儿的思绪随着玄武烈的呼唤声而运转,她回忆起在石室里的事情,天涯海角上的事情,诱捕大圣龙的事情,两人在天星相认时的事情,比武招亲发生的事情……这些东西在她脑海里纠缠不清,使她痛苦不堪。……“我明白的,你还是要找小圣女了,无论我说我多么不在意你的样子,你还是要找的。”“你这个疯婆子,我爱你!我怎么可能想别人呢?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好不好?”……“刚才我恍恍忽忽,听见你说喜欢另一个人,我……我伤心得要死!既然你瞒着我有别的男人,你还为什么要唤醒我呢?你这样做,我比死还难受!”“你不是烈哥哥,你不是!烈哥哥没你长得俊,没你有才能,没你这么会玩弄女人,叫一个个女孩为你疯狂!……我不喜欢你,我只喜欢烈哥哥!你若再对我无礼,我就死在你面前!”“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又不是你的烈哥哥了?我又该怎么向你解释?……”……“不,你带我走,你带我走……离开这里,我们去过别的生活……”“你是人国大公主、大圣女,你不是属于你个人的,你承托了整个国家的希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忘记,走到哪一步也罢,我必须把你忘记。”“不许你爱别人,不然我准会刺死你。”“我知道,我是一个坏人,我知道会有那一天,我期待着那一天。”……“什么时候带我走?……好想念在天堂的日子……”……“我是故意的,只有这样,你才会对我好。”“胡说,我什么时候没对你好过?”……“……我最爱的人竟然是我杀父仇人的女儿!哈哈哈……”“你不要这样说,你不要这样说! ……”“滚开!”……“啊……烈哥哥……”这一幕幕动人的片断唤醒了影儿沉睡的记忆,她看到玄武烈,那个她最爱的男人,就在她面前,眸子里盈满所有幽蓝的悲伤,一点一滴引领她,走出所有困绕。玄武烈在这一瞬间激动难耐,抱紧影儿,兴奋地说:“好了好了,你终于记起我了!好了……”就在玄武烈高兴之际,一把声音在影儿的耳畔回荡……“嘿嘿,杀死玄武烈,杀死玄武烈!杀死玄武烈! ……”“玄、武、烈?杀!”影儿瞳仁骤然放大,无心的杀气像无底洞一样张缩。她猝然推开玄武烈,往后退却,法杖就在身旁!玄武烈见影儿情绪激动,连忙冲上去抱住她,吼道:“别这样啊!烈哥哥在,不要害怕……”话未说完,一股寒气搠入他腹部,随之而来的剧痛几乎碾碎他所有的神经,使他在这一刻差点昏厥过去。他往腹部一看,原来影儿启动了锻錂鋹法杖的机关,一把半丈长的利刃从法杖的一端伸出,刺穿了他的身体。玄武烈受此重创,身上的光芒立刻暗淡下来,血液也不再飞扬,顺着利刃流水般注入影儿纤细玉指的缝隙中,很快就湿润了她的双手。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脸色煞白——她害怕了,害怕杀不死他?不是,绝对不是。就这一剑,就足够了,足够将他毁灭。那么,她还害怕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双手不停地抖动,身体寒冷如冬,两行泪水蜿蜒而下。玄武烈几乎喘不过气,原地静止,或许能延长他些许生命。可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一寸又一寸地挪向影儿,血液在这方冰地里得到保养,发出“卟卟”地响声,砸在雪层上,掷地有声,倒计着什么。玄武烈忽而想到,多年以前,她就说过要用这玩意来刺死他,而现在,她如愿已偿。他也终于得到报应,天道好还,就是这个道理吗?影儿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了,他竟有这样的勇气,即使长刃已刺穿了身体,他依然想靠近她,任由血肉给利刃割得“滋滋”发响。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傻瓜?这样仅仅为了靠近一个人而甘愿让血肉再去疼痛的傻瓜?她不明白,她一点儿也不明白。而就在她懵懵懂懂的时候,玄武烈抱住了这个全身颤栗的美人儿。“没有你的时候,我就想你;你在的时候,我往往因各种事由而忽略了你。我总是这样傻蛋,我爱的人还在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等到失去了,才苦苦追寻。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累了,真的,很累……你病的时候,我很想抱一抱你,但是又痛惜你的身体,怕我的行为会给你造成任何伤害。现在,你终于好起来了,活泼得很,我也就可以抱你,只要抱着你,我就足够了……”玄武烈搂着她,耳语。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嘴唇嗫嚅,像一个苍老的伯伯灯枯油尽之际的情状。影儿不明白玄武烈在说什么,可是,无以穷尽的感动在她心头猎猎燃烧,等到他的头重重地靠上她的肩膀了,影儿的脑袋像给敲了一记闷锤,里面空无一物,而后,她和玄武烈相处的片段不断地充实这片空白,使之丰腴。……“我叫影儿,你呢?”“我叫玄武烈。”……呵,他就是玄武烈!那个该死的玄武烈!影儿终于记起了往事,这个该死的玄武烈就是她最爱最爱的男人,世上没有人可以取代的男人!她觉得仿佛昨天她就去买戒指,回来后给玄武烈打伤,而到了今天,伏在她肩上的玄武烈已给她刺死了,这一切发生得何其突然!人生竟如此谎谬!回顾以前,目睹现在,往事如烟。人们总是沉醉在这里或那里,而梦醒时分,留恋梦也罢,不留恋也罢,一旦回顾,晃若隔世…… “烈哥哥,烈哥哥……” 她抱着玄武烈,不停地摇晃他。后来,她没有力气,便吟唱那一曲幽哀《多少次》……歌声凄绝,终成经典……七十六、恶物 彷云豪沿着竹林小径,一直向帝王陵墓奔去。如果“背道而驰”,沿着原途返还,很快就能带上杨敏儿,离开这里。他没有这样做,就像当初皇宫内乱一样,他选择协助皇帝平乱而牺牲自己的母亲。现在,他似乎也做出类似的选择。穿过竹林以后,就进入了树林。这里的路曲折得很,蜿蜒直下,深入黑暗。为了节省时间,彷云豪径直窜进树林里,凭着感觉往陵墓的方向前进。雨下得很大,在天空上织成密密麻麻的蛛网,被风吹得时而紧凑,时而疏散,像一层层在海上推搡的浪潮。树林里阴暗得很,几乎看不到一丝一缕的光线,唯有婆娑的树影和黄豆般大小的雨水交织时,偶而击起微弱的零星的辉光,才使他隐约觉得,路,就在前方。他跑得很快,那双脚像剪刀一样,犁开地皮,翻出一些泥土气息,或翻出蜎蜎而动的蚯蚓。裤腿很快就爬满了泥巴,甚至肩头也沾上了污水,他不在乎,眼睛紧紧锁定前方。不久,他看见前面的天空在风雨中飘摇,那是一片幽紫,吊诡而邪气,与光明决斗,要迸溅了血水似的。他于是加快步伐,消弥于垂死的雨幕中……梦之洞的光芒带给眼前这个恶魔无限生机。他的脸上撕开一道狞笑,呲牙咧嘴,眼白里血丝密布,瞳仁泛白,这时候在光芒的照射下,像两团火球一样,闪烁着无尽的快感与恰意。“哈哈哈……”他脸部肌肉损毁严重,笑起来没有表情变化,喉头似乎开了个洞,声音就从那里出来。“适可而止。”不知何时,皇帝出现在他后面,声音中正,看不出是怒是悲。他又补充道:“凌镞。”凌镞转身看那皇帝,从下至下审视后,笑容在脸上撕开更大的一道口子。他嘶哑着说:“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雨还狂妄地下着,无以复加地延续仇恨,或许试图将其扼灭,终究徒劳。皇帝的脸容与凌镞差不离,两块颧骨撑起泛黄的脸皮,下巴又尖又瘦,鼻子也是如此,只不过铺了一块人肉画皮,到底还算个人样。他的双眼泛着青光,却是暗淡,与众不同的是,瞳仁分了两层,里层幽青,外层釉黑。“等死吗?”皇帝不冷不热地说。雨水顺着他瘦削的脸庞勾勒出面部线形,不见得有棱有角,仿佛给进行了柔化处理。“不错,等着你死!”凌镞声色大变,那喉咙里所钻出来的,仿佛不是声音,而是千万条充满怨恨的蛆虫!凌镞发怒之际,邪气从身上窜出,凝结了一波气流,形成一个人为的屏障,阻隔了雨水的渗透。这气息一旦爆发,附近的地表都被莫名的劲道撕成粉碎,抑或往后翻折,像卷地毯似的,拓开什物,好不霸道!皇帝岂知对方的气息会如此强大?尽管已经使出了“銮兵第一重力量”,他脸上原已不多的皮肉还是不断往后折叠,好像他再不留心,对方的气息就足以扯下他的脸皮。凌镞使用这种力量,身上的毛孔都张得特大,像女人的粉刺一样,那些污黑的血液便从这些毛孔里钻出来,如同活鲜鲜的蛆虫,掉在泥水里,发出“咯啦咯啦”的怪叫,那或许是幽灵的哭声。恐怖与诡秘的气氛往四周扩散,致使雨水不再澄澈,酸雨一般,透析着液体的生命,也致使土地不再呈褐色了,受了黑血的滋扰,变成腥臭的黑土,不断地向四处茧食。顷刻间,就连皇帝站的地方也变成了一方腐尸遍野的沼泽。“怎么样?嘿嘿……我已经天下无敌了!我天下无敌!哈哈哈……”凌镞仰天大笑。笑声一毕,双目一盰,杀意盈盈,步步逼向皇帝。皇帝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凌镞竟强大到如此地步。当两人相距一丈时,皇帝不得不将“銮兵第一重力量”提升到极点,这才勉强能与之颉抗。凌镞来到皇帝面前,出招极其利索,右手扣出一发“能量球”,掷向皇帝。皇帝侧身躲开攻击,身子一飘,像一道劲风一样逼向凌镞,扬起右掌便要打他脑袋。凌镞身法快若魅影,右拳与他右掌相迎,两股力量相碰撞,就像数十枚核弹同时爆炸一样,将整个天坛撕裂,围守在天坛的卫兵见天坛上扬起一波土浪,都仰视那壮观的景象。未及回神,已被土浪淹没,待那波土浪过后,那些卫兵尸骨无存。皇帝的掌法天下第一,今日与凌镞对决,竟甚为逊色。他的双脚像踩上了滑板一样,后退数十丈,勉强稳住脚根。他右掌方才吃了一拳,感觉又酸又痛,连忙往手掌上瞥了一眼,发觉手心黑乎乎的,手掌麻痹,一时无法用劲。皇帝早有听闻,世上有一支民族叫神族,神族的任务在于消灭恶灵,他们称之为“恶物”,恶物乃怨气及戾气纠集以后的产物。据说,恶物的身体可以腐蚀周围的东西,甚至空气。现在看来,面前这个凌镞,不像魔鬼,倒像传说中的“恶物”。“来呀!腾云政!”凌镞一面说,一面走向皇帝,他走到哪里,那里就腐烂,就连空气也给荼毒,散发出异味,透射着一波波暗紫色的渼纹。皇帝细看四周,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于是缓缓地往后撤退,将右掌藏于腰间,等待时机。凌镞似乎不知道他的打算,快步走向他,左拳从下往上要打皇帝的下巴。皇帝头部轻轻一扭,躲开这发攻击,右掌金光骤现,几乎摄去所有的光芒,那是“洪皇惊世掌”!这掌法一旦出击,玉石俱焚,凌镞岂能存活?然而,只在这一刻,皇帝脸色大变,冷汗哗哗直流,脸上像潮湿了的墙壁,泛出涔涔的一片汗液。原来,凌镞右手已抓住他右手手腕,方才左拳的攻势只为了暗度陈仓,右手才是“重头戏”!“你完蛋了!”凌镞丑陋的脸容往皇帝脸上一凑,讥笑道。皇帝右手不得动弹,便用左手扼住凌镞的咽喉,凌镞只好以左手反掐住他左手。这样一来,双方只能以力量相对抗。皇帝的力量固然强大,却无法与凌镞抗衡。只在须臾,他已被对方的气息压得透不过气来,地面也因为两者的力量而不断地凹陷,周围的气流因此发生严重的失衡,被这两股力量不断地吸纳,以致于周围的物体都往这里冲撞,又被可怕的气旋带上天空,碾成粉末。如果再这样下去,整个冥都很可能被毁灭。事情并没有恶性发展,顷刻间,便有一方败下阵来,并为其败阵而付出惨痛的代价。那人竟是凌镞,他的左手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柱所毁灭,左肩只剩下半截,污血从那里喷射出来,腐蚀了大片土地。“谁?”凌镞万分惊讶。等到他看清了雨帘下那名身材槐梧的男子,惊讶的表情立马转为愤怒。彷云豪从雨帘下走上天坛,看着这两名绝世高手,神情淡漠。他的进攻永远都那么有效,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往往会要那人的命。现在,凌镞就差点栽在他手上。“彷云豪!你真是个卑鄙的人类!竟敢跟老子玩阴的?你真活得不耐烦了!”凌镞骂道。看来,凌镞生气,智商倒像低了许多,这彷云豪可是全世界公认的阴谋家,他不玩阴,谁还玩得起?可想而知,彷云豪一早就赶到天坛附近,埋伏起来,心里盘算得清清楚楚,看着他们火拼,等着机会捡便宜。他原想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没想到凌镞的力量远远高于皇帝,只好使出“暴戾天伤拳”,救下皇帝。“彷云豪,杀了他,以功抵过。”皇帝命令道。方才那一战消耗了他极大的体力,加上头痛症又发作,他只得让彷云豪出手。“彷云豪!你不要听信这个狗皇帝!我跟了他十几年,他也猜忌我十几年!你应该知道,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凌镞说道,“你把他干掉,我让你‘坐大’。”彷云豪站在两人中间,既不吭声,也不行动。这两名绝世高手心里都揪着揪着,要知道,谁能把彷云豪争取过来,谁就能称王。他们一同望着他,目光凄切,似乎都等等着他的垂怜。“彷云豪,你的事情,朕一概不予以追究。”皇帝声明道。“彷云豪,当初我就和这个狗皇帝歃血为盟,以兄弟相称!结果呢?他把我丢到乱葬岗,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你要是帮了他,你也终有一天要给他扔上乱葬岗!”说着,凌镞从血泊里爬了起来,一面调理呼吸,一面靠近彷云豪,“现在,让我们一起来对付他吧!”“好,陛下使我痛失右臂,此仇不可不报。”彷云豪说着,阔步走向皇帝,左手散射出一道白光。待走到皇帝面前时,他突然调转枪头,再次偷袭凌镞。凌镞早料到彷云豪会使“阴招”,一个侧身,恰好躲过那“暴戾天伤拳”,怎奈“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凌镞躲开这一劫,却也劫数难逃,只见皇帝右掌闪出一道金光,又是“洪皇惊世掌”!凌镞一声怪叫,来不及闪避,已被“洪掌”削去半边身体,断了右手右脚,右耳给“洪掌”的余威所波及,烧得像一块烤肉那样松脆。“啊、啊……”凌镞大吼数声,木桩似的立于风雨中,直至污血从这副破败的躯体里流干了,他才仰面倒下。雨停了,乌云还在压在冥都之上,叆叆叇叇,仿佛还有未得以诉说的事情。皇帝和彷云豪看着凌镞的血在雨水里漫漶、消融,一点一点地褪色,才得以宽心。“好了,扶朕回去吧。”皇帝竟然这么说,身体好像很疲惫似的。“是,”彷云豪往前走了两步,便说道,“这个洞穴尚未封上,怕是难保万一……”“无碍,走吧。”皇帝说着,靠近彷云豪,意在让他搀扶自己。彷云豪只有左手,如果搀扶这皇帝,皇帝要偷袭他,则易如反掌。彷云豪显然想到这一点。他镇定自若,躬身说道:“陛下,罪臣犯下弥天大罪,身分卑微,不敢触动陛下圣体。”皇帝听了这话,初时惊异,后来便哈哈大笑,说道:“彷云豪,你这回助朕灭贼,功不可没,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吧……来吧,朕累了,扶朕回宫。”彷云豪只好伸出左手,要去扶他。突然,在他们身后传来开水沸腾的声音。两人往后一看,大吃一惊,凌镞的血液里冒出大量的气泡,发出“潽潽“的声音,而凌镞那副残缺不堪的尸体在血液的推搡下站立起来,那些血液像成千上万只的苍蝇一样包围这副尸体,化成他躯体的一部分。只在瞬间,这个伟大的过程就已经完成,一个全新的凌镞站在两人面前,他完美无缺,脸皮像给美容院的师傅修理过一样,苍白无瑕,极像一头吸血魔鬼。“哈哈哈……我重生了!哈哈哈……”凌镞仰天大笑,笑声中所挟带的气息比先前的更为强大。彷云豪拥有“深渊力量”,依然无法抵抗对方的气息,全身被这股气息所压制,双脚不住地往后滑动,划出两道十余丈长的痕迹。突如其来的暴雨很快又将它们掩去。天像一个倒置的砂锅给砸破了一样,雨水时而瓢泼直下,时而潲潲斜斜,像个哭丧的老妪,为这个人国作最后的诀别。不过,局势似乎还不算很糟糕,皇帝没有被凌镞的气息所逼退,他使尽全力,爆发出身上的“銮兵二重力量”,以超然的气势与对方的邪气颉颃,几乎平分秋色。“彷云豪,朕冲散他的气息,你取他狗命!”皇帝说着,快步冲向凌镞,提起拳头便砸他胸口。凌镞今非昔比,也以拳头和他对抗。两大高手拳风相撞,从中间激起一波旋流,将两者弹开。此时,凌镞脚跟尚未站稳,步法凌乱,彷云豪的“暴戾天伤拳”已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他。凌镞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以左掌去接那拳风,结果他给“天伤拳”推搡着,一直往后退了数十丈,竟接住了彷云豪平生最为得意的绝技!“哈哈哈……暴戾天伤拳吗?也不过如此而已!”凌镞左掌被那拳风撕碎,可以看见森森的白骨,可是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左掌复元,毫发无伤!“恶魔!”皇帝掷出这么一句话,似贬似褒。“陛下,取其脑袋,应该可以致命。”彷云豪提醒道。“朕锁他双手,你取他首级。”皇帝吸纳了彷云豪的建议。“是。”彷云豪应道。于是,皇帝奔向凌镞,与他打近身战。凌镞聪明得很,不与皇帝交锋,徒手掷出三发“力量球”,炸开地皮,迷蒙皇帝的视线,而后从他头上跃过,直取彷云豪。彷云豪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躲闪。皇帝见此,连忙赶上前去,与彷云豪一同夹击凌镞。凌镞拳脚快如疾风,左捣右踢,只消片刻,便把彷云豪踢开,与皇帝单打独斗。凌镞的拳法刚猛而迅疾,每每发招,都使出全力,大有一拳决胜负的意思。皇帝担心皇宫会给两人的力量所震坍,所以不敢硬拼。每每碰上对方的拳风,都巧妙地回避,结果打了十几回合,天坛虽给双方的气息所撼裂,可是皇宫里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凌镞见皇帝的力量比方才强大了许多,一时半刻也不能打败他,心想:“如果彷云豪在身后暗算我,那么我性命堪忧!”想到这里,他心生一计,讥笑道:“哈哈哈……腾云政!你这个废物!这么多年苦心修炼,到头来还是逊我一筹!哈哈哈!”这番讥笑果然有效,皇帝受此刺激,双目如炬,大喝道:“滚开!”声音落地,右掌闪出一道金光,凌镞本来与他打得难分难解,说这番话是为了刺激他,以便于寻其破绽,谁知弄巧成拙,激怒了皇帝,迫使他再次使用“洪掌”!凌镞大惊失色,侧身一跃,勉强躲过掌风。泥土又被翻出崭新的一层,它将掩去天坛上所有的真相。淫雨还那么贪婪地下着,似乎要以其充满质感的流体渗入人的肌肤,刺激他们无以言明的贪念,咀嚼那颗充满罪孽的禁果……“凌镞!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皇帝沉首,阴着脸,不看凌镞,却是咬着一字一词,说道。凌镞见此,并不慌张,以为皇帝强作声势,冷笑道:“我说一千遍一万遍也行,废物废物废物……腾云政,你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你是世界上最愚蠢最低能的废物!你花费十几年去修炼‘銮兵’,结果呢?……你能打败我吗?你能吗?哈哈哈……”笑声在天空上回旋,如同天神的判语,将皇帝的情绪一下子打入低谷。“我、我……真是个废物?我……呀!!!”皇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给凌镞的话打败了自己。他是废物?可是帝国的建立与强盛都当初年纪轻轻的作为啊!而现在,光辉都没有了吗?就因为他的力量已经给凌镞超越了?如果是这样,他能怎么办呢?呵呵,年青是一件好事啊,年青就能够建功立业,成就不朽的帝业,而衰老,就意味着一无所获?所以,玄武烈、彷云豪这些人都还年青,他们便要和他争夺荣誉,他们都该死!可是,还有人没有死啊!他们终究会超越他的,超越了以后,神圣的光环就不在他的头上了……可是,谁不想无敌于天下呢?无敌于天下,是人人所向往的啊,至少他认为人人都向往!所以,不能超越强者,就要用阴谋诡计去杀死他们;不能超越强者,就要用金钱美色权力去腐化他们;不能超越强者,就要用人性的情感去牵制他们!这些事情,他做一件又一件,暗杀玄武堔,纵容凌镞肆竟妄为,害死圣骑士,用腾云影收卖玄武烈,最后走到连自己的功臣们都要除去!他是机关尽算,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众叛亲离,国破家亡!……人生在世,匆匆数十载,有人载了金钱,结果死在金钱堆里;有人载了权力,结果死在角斗场上;有人载了美色,结果死在温柔乡中……这数十载,有人欢喜有人愁,而他腾云政得到了什么?他猜不透,想不透,摸不透,看不透!他糊涂了,深深地糊涂了……多年以来,皇帝都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问题,所以他困惑、迷惘,进而产生种种怨恨。直至现在,他依然没有弄懂这个世道,这个常出于玄武烈之口的“世道”,而今,弄懂了又能怎么样呢?弄懂了就能打败凌镞?弄懂了就天下无敌?不错,天下无敌。这个太重要了,天下无敌,他需要这个。这么多年来,皇帝的称号已经不能满足他的贪欲,他要的不是君王,他要的是天下无敌!只有天下无敌,那么,所有人才会臣服于他!这个所谓的世道,或许就该为天下无敌的人服务!不错,就是这样!邪龙魔眼,终于在这里大显身手。皇帝的思维已乱得如同七月的蔓草,他闷吼着:“朕朕已经感到……那是、那是神的力量……神的力量……”“什么?胡说八道!”凌镞细看皇帝,见他双眼喷出火焰,正是惊疑,突然感到一股磅礴的气息直压心扉。那气息汪洋恣肆,凛凛然如蛟龙翻江,又似急剧咆哮的星火,以燎原之势往四处延宕,竟逼得凌镞连连后退。凌镞大惊,搜索那气息来源,是皇帝所为!“他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气息?难道,难道他已经使出了銮兵三重力量?也、也就是神的力量?”凌镞胡乱猜测。其实,皇帝只进入了“銮兵二重力量”的精进阶段。他身上的光环完成了第二阶段的图案,贲美的纹路像被致以电流的电路板一样,准备替这个凡夫俗子打开第三环——通往神之国度的道路。“为、为什么会这样子?”凌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这个皇帝飘浮于半空,身后的光芒暕然刺目,銮兵力量特有的象征性符标变得更为广大,八枚尖戟形状的光芒插在圆环四周,具有无可挑战的威严与莫名的意义。凌镞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他发觉皇帝的力量已经翻了好几倍,还冉冉上升,仿佛他的力量永无穷尽。由于对方力量的使然,周围的空气不由自主地侵袭他,甚至连雨水也向他压榨过来。他这才相信,皇帝的力量已经远远地超越了他。“不可能!完全不可能!”凌镞一面缓缓地摇头,一面往后退开,“我辛辛苦苦收集的怨灵,就等这一刻,就等这一刻……”他想说“就等这一刻的胜利”,终究没有这样说。“见鬼去吧!”皇帝带着无尽的快意,一连打出三发“洪掌”,“哈哈哈……顺朕者昌,逆朕者亡!”凌镞见此,翻身连连跳闪,勉强躲过这三发攻击。正要退却,皇帝已经来到他面前!“哈哈哈……凌镞!是你的话骂醒我了!哈哈哈!朕要成为神了,哈哈哈……朕才是天下无敌!……”皇帝说着,扬掌便打凌镞。凌镞退无可退,只得与他对掌。两股力量相互对抗,形成了一个黑洞,将所有东西都吸附进去。皇宫里甚至皇城里所有的树木、花草、男男女女、阆苑市廛都被这股莫名而强大的气流带向这里,这里已变成一个人间地狱,黑洞里充满雷电风暴,将所有的处来物捣成粉末,冲射上天空,化作云雾。后来,整座皇宫被这股力量连根拔起,往天上飞去,奔向太阳。彷云豪见事态紧急,冲进黑洞中,强行阻止双方的对决。皇帝与凌镞正以生死作搏斗,力量和气息都达到了极致。由于彷云豪的介入,这两股气息发生紊乱,在他们三者之间产生一团炅光。那光芒漫过他们的身体,犹如一头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们吞噬……七十七、大魔女“你唱得真好听……”玄武烈从模糊的意识里找回了自我,开口笑道。“啊?烈哥哥……你、你没死啊……呜呜……”影儿见玄武烈奇迹般地活过来,高兴得语不成句。“没、没事,听到你的歌声,忒感动,还不想死……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玄武烈说着,挣扎着要爬了起来。“你、你要做什么?”影儿扶起他,紧张地问道。“拔剑。”玄武烈受了重伤,说话自然干脆。“拔剑?……不行啊,这里没有医疗设备,我怕我止不住你的血!”影儿慌张了,两只眸子眨巴眨巴看着玄武烈,既是痛心又是内疚,“我,都怪我,我为什么会刺伤你呢?”说着,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没事的,傻瓜,你怎么哭了呢?”玄武烈伸手要替她揩去眼泪,可是手指抖得厉害,颤巍巍的,看得影儿胆战心惊。影儿自己连忙将泪水拭去,手上都是玄武烈的血,结果弄得满脸血污。“越抹越脏,都成花脸猫了。”玄武烈知道她疼惜自己,却装作若无其事,把手指够上她的脸庞,纤细的指头还有些许白净,他就用这点白净替她拭泪。“烈哥哥,我、我对不起你……我……”影儿在这时候已没有任何说话的勇气了,作为一个摄政女王,曾经如何英勇地指挥上千万人的战争,而现在,在他面前,她片语难发。或许不因为愧疚,或许就因为这男子特有的气质,深深地攫住了她的心,使她屈从,使她拙舌。“不用担心我,给我一点力量,好让我有力气。”玄武烈说着,将干涸的嘴唇凑到影儿面前,影儿便踮起脚吻他的嘴唇。这一吻持续了好久好久,风雪簌簌地下着,缠绵、凄美与浪漫的情愫在这里飘扬,那或许是千千万万对情侣惯常的行为,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两人爱情史上仅有的一次长吻。这一吻,将是他们对死亡作出最后抗争的有力见证。玄武烈轻轻地推开影儿,往后挪移数步,柔声说道:“可以了,我有力气了。”影儿见他比方才镇定许多,倒不是舒心,却是全身颤栗,一时难发一语,直到他用手握住利刃时,她才强作欢颜:“你一定行的,一定行……”“嗯,不过,在我拔剑之前……”玄武烈扫视四周,骤然提高音量,说道,“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小兵,都给我出来!”话音刚落,上百名埋伏在四周的魔兵便从雪地里跳出来,张牙舞爪。玄武烈见他们身披轻型铠甲,头发都扎了起来,身上佩戴两把长剑、两把短剑,再加一把长枪,便知道这是一支敢死队,心想:“这帮魔人是怎么混进天星的呢?……恐怕是莫白干的好事!奇怪了,我作战这么久,理应有人接应我才是,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呢?难道……天星已经出事了?”玄武烈正想着,那帮死士挺着长枪搠破风雪,直取他们。“你不用管我,专心做你的事情,我替你守着!”影儿说着,跳上空中,念动咒法:“天雷灭杀,开!”只见她双手合十,往左右相向拉开,天雷便从双掌间的空气里跳出来,如同电网一样罩在死士的头上,将他们烧成灰烬。影儿以为得胜,正要回去照看玄武烈。玄武烈却提醒她:“小心!”影儿往四处一瞥,看见雪海翻滚,数以万计的死士从四方奔袭而来……北风凛凛,彤云沉沉。死士们双足急蹽,冰雪随着玄色长筒靴翻飞,在无穷的黑夜里如浪潮一样翻滚。浪潮一往无前,以气吞万里之势压向礁岩,被棱角分明的岩石剖开,激起朵朵白色花瓣在空气里消散,鱼儿所带来的腥气便在这一刻绽放,城隍一样筑起血肉的长城,压榨孤岛上仅有的陆地。礁岩在浪潮的推搡下破碎,或给磨去锋芒,等待着束手就擒。而更大的礁岩以凄绝的利器与海浪争一日长短,将浪花催使到了极致在空中茁壮成长了瑰丽的花儿悲壮地凋敝殂谢步入死亡……浪潮且作一番妥协,退到海上,蓄势待发,它咆哮着,要以下一波攻势淹没孤岛……这番生死较量的孤岛之战,玄武烈看在眼里。他必须尽快拔出利刃,协助影儿,否则,他们俩都要死在这片雪地上。他屏息敛息,要以“黄金断云斩”削去利刃,然而,右手竟抖得厉害,好不容易凝聚的掌风竟让哆嗦的手掌给消磨殆尽。血一点一滴从他身上流失,仿佛为他的生命作倒计,催促他再作尝试,可惜,掌风依旧紊乱,根本不能触伤利刃!玄武烈没辙,只好伸手去按法杖上的机关,无奈按钮太远了,他的手指远远够不着,这该怎么办?影儿虽然魔法超群,但是“独虎不敌群狼”。死士们前仆后继,影儿用魔法球消灭了一拨人马,另一拨又蜂拥而至。死士竟多如牛毛,密匝匝围裹他们。他们所目及之处,已不见白雪,全是黑压压的士兵!玄武烈生怕影儿体力不支,想冲去帮忙,怎奈法杖插在身体上,每一回移动,腹部都万分剧痛。他寸步难行。这是生死的决斗,是生命的抗争。玄武烈看着自己的爱人身陷重围,悲愤交加。他咬紧牙关,竟徒手拔剑!初时触碰那利刃,疼痛便钻上心头,使他踯踯躅躅,不敢胡意乱为。但是当影儿扣动魔法球在人海中挣扎的时候,他又突然有了勇气。他一手握住法杖,一手握住利刃,将它一寸一寸从身体里抽出来。鲜血顺着利刃从伤口处渗出,把他的裤子都浸湿了,又被风雪吹干,变成干巴巴的一片殷红。死士们见这玄武烈徒手拔剑,一时间都惊呆了,竟不再攻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他一寸一寸地抽出利刃!影儿见玄武烈所谓的“拔剑”是这样残酷,悲从中来,垂下双手,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哥哥,烈哥哥……”她纵然有千言万语,这回也无从说起。她终于明白了战争,明白那种揪心的痛,那种看着亲人、朋友或爱人承受剧痛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她也终于明白,玄武烈为什么会这样痛恨战争,这样渴望和平,如果没有和平,这种痛楚将无限地延续……“不要哭,我们都必须坚强起来!”玄武烈咬牙说道。利刃穿过他的肋骨,从腹部拔出时,骨头与利器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声音并不大,却叫全场人都听得心惊肉跳。死士们看着玄武烈缓缓地拔出利刃,像给一块大石头给抵上胸口一样,渐感窒息。在这一刻,没有一人敢挑战玄武烈,因为,就凭他这股勇气,已足以在人魔历史上留下不朽的名号!死士们完完全全被玄武烈的气魄给镇住了,等到他将利刃拔出,才有一个领头似的人物大喊着:“杀呀!冲呀!”于是,不可枚数的死士浪潮压向玄武烈和影儿。玄武烈既将利刃拔出,手脚便也明快。他一手掷去法杖,一手揽住影儿,修长的手指往血泊里蜻蜓点水,弹钢琴似的一掠而过,凝固的血块立马化成流体,随着他的指端游动。他手掌以泼墨式的手法往四周一扬,数十枚“血魔冲击波”在这时候酿就,带着无尽的战意穿透前排死士的胸膛,随后爆炸,激起朵朵蘑菇云,煞是壮观。顷刻间,已将魔兵杀绝。“美吗?”玄武烈看着自己的“杰作”,苦笑。“不美,不能以杀生为乐,对不对?”影儿善解人意。“就你最美,”玄武烈听了这话,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口,接着说道,“既然这里不美,我们就离开吧。”“嗯!”影儿连连点头。她要扶玄武烈,却见他的血从伤口处不住地流,像自流泉水一样,堵都堵不住。她再看玄武烈,发现这个瘦削男子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双目黯然,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如果方才没有亲眼目睹他使用绝技轰杀千军万马,影儿根本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病态恹恹的男子能有那种能耐。“你……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吗?现在……现在怎么?”影儿的眼眶红了一圈。她不想再哭泣,可是眼泪偏偏和她作对。“我……我不会骗你的……”玄武烈说着,“哗”地吐了一口鲜血,倒在影儿的怀里。方才他确实用血魔咒封住了伤口,可是一连使用数十枚“血魔冲击波”,伤口又给撕裂,自然止不住血。“烈哥哥!烈哥哥!……死玄武烈!……你不要死啊,呜呜……”影儿一面哭,一面用两手堵住他身上的伤口,可血还是从她的指缝里冒出来。“自从跟了你,没有一天有好日子过……好不容易说要‘和谈’,你却变成这个样子……呜呜……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进修‘大圣女’,不该呆在天堂里,不该让你救我……千不该万不该,是不该爱上你呀! ……玄武烈!起来呀!起来呀!……”影儿不停地摇晃他,直至把他摇醒了,才搂着他,放声大哭。“我……我想、上天坛……再看看、琉璃碑……”玄武烈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晕眩,但他还是看见天坛上的黑琉璃碑。“好,我带你上去。”影儿想携着他飞上天坛。“不,我要、一步、一步走、上去。”玄武烈竟然这样说。他在影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迈开步伐,向天坛走去。他每走一步,都历尽艰辛。尽管影儿用寒冰魔法冰冻了他的伤口,鲜血依然从伤口处渗出来,滴在丹墀上,犹如朵朵红莲,散射着似有若无的金光。影儿扶着他,心情沉重若铅。她忽而觉得这个男人不是她朝思暮想的烈哥哥,他是受万人颙望的救世主。她从未有这个念头,她只希望他是一个平凡的人类,拥有平凡的一生,能和她长相厮守,过一些平淡而真实的日子。而到了今天,当他走到这一步时,她竟发觉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因为他已经不再属于她一个人的,他是属于全人类的。她相信他将成为人国的救世主,甚至相信,亿万斯年以后,依然会有人记起他,想念他,甚至议论他的时候。影儿又发觉她由始至终都拥有他,无论时间与空间的阻隔,这段难以言传的爱情将突破所有的界线,走向不朽。古流樱树从天坛上探出头,缇红的花瓣在风中打着漂亮的旋涡,飘飘扬扬,打在两人的头上或肩上,被白雪冻得褪色的花瓣散发着阵阵清香,召魂似的引领玄武烈。玄武烈走上天坛时,气喘如牛。影儿想扶他到一旁休息,他却挣脱了她的手,踉踉跄跄地跑到琉璃碑前,一个不小心,扑倒在地。“烈哥哥……”影儿要上前扶他。“你不要过来……”玄武烈阻止她,从地上爬起来,跪在琉璃碑前,对着它连磕三下响头,地面的冰层给他磕碎了,腾出一个窟窿。许久,他站起来,仰望着琉璃碑,心力交瘁。当初就在这里碰上人国第一圣骑士,就在这里得知玄武堔被杀的真相,这两位人国英雄现在已归入尘土,而他呢?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的。而现在的希望呢?在哪里?他发觉自己是孤独的,孤军奋战,到头来梦断魂空!“圣骑士殿下,父亲大人……我、我没……”玄武烈说着,又吐了一口血,昏厥过去。醒来的时候,风雪已经停了,古流樱树在这个时节凋零,一片一瓣,像个闺中少妇哭诉自己的幽怨,绵绵不断。“烈哥哥,我们不如走吧。”影儿和玄武烈依偎在琉璃碑下,影儿如是说。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又抱着他双臂。可是,他的体温依旧下降,四肢也开始僵硬。“不,我要等他。”玄武烈神色凝重。“莫白吗?”影儿问道,“他来了,又能怎么样?”“我要他给我一个交待。”“什么交待?”影儿心思细密,很快便看出端倪,“他和魔军勾结,把你害成这样子,是不是?天星里也混乱了,是不是?”玄武烈见影儿如此乖巧,从她腹部里抽出右手,端起她尖尖的下巴,惨白地笑道:“你真聪明,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虫子。”“谁是你的虫子?都什么关头了,你还在这里闲扯!……”影儿见玄武烈面无人色,说着说着也就哽咽了,“你可要撑住啊,都怪我学艺不精,没能减缓你的痛楚……”影儿说着,突然想起雪儿,便转了话题,问道,“这里乱成这样了,那么雪儿呢?她在哪里?”玄武烈见她提起雪儿,心头悲恸,原本发灰的眼睛倏然幽蓝:“她死了,死了……”“什么?……”影儿错愕,“怎么可能呢?雪儿她,雪儿她能得罪谁呀?是谁这么狠心杀死她的?烈哥哥,你告诉我呀,你告诉我呀!”影儿说着,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玄武烈不知如何开口,迟疑之际,便看见天坛上出现了一个人,她披着一头火红色的鬘发,穿着一件红繻缦衣,迈着高雅的步伐,自信满满地走向两人。她就是阿琪诺。“就是你杀死的。”阿琪诺倨傲地说。“什么,我?”影儿顺着玄武烈的目光,发现了这个绝色美女。她细细端详阿琪诺,见她长得冰清玉润,手如柔荑,肤若凝脂,双目清丽,顾盼生姿,不觉傻了眼,许久才惊呼:“你、你是雪儿?”“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是阿琪诺。”阿琪诺抱着手臂,别过俏脸,也不看影儿。“雪儿,我是玄武烈。”玄武烈几乎使出全身力气,才勉强憋挤出这么几个字眼。“我知道,”阿琪诺盯着玄武烈,笑得妖娆,款款走向他,要牵他的手,“我要做你的女人。”“不允许你碰他!”影儿扬手打掉她的手,怒气冲冲地说,“你是阿琪诺,你不是雪儿,雪儿不是这样子的!”“真野蛮,”阿琪诺柔声说道,“好吧,那么我先把你杀死,烈哥哥就归我的了!”说着,她兰花指往空气中一点,一个黑暗图腾从地上炸开,卷起一阵浓雾。烟雾过后,魔族的终极魔物——利维坦出现在天坛上。这一回所出现的利维坦比上回健壮了许多,宽广的后背上附着一对钢铁般坚硬的翅膀,虽说骨骼清晰,却无羽翼,甚为翛然。利维坦杀气沉重,双足往地上一撼,玄武烈已被他的气息压到琉璃碑上,动弹不得。“不允许你们欺负他!”影儿扬起锻錂鋹法杖,要召唤圣兽。利维坦根本不给她驱动魔法的机会,以闪电般的速度奔袭,扬手便要打她。影儿没想到对方速度会这样迅猛,措手不及,以为要为利维坦所杀,却见空气中“刺溜”地一声,射来一发血珠子,将利维坦的手击穿。利维坦转身一看,见玄武烈已凛然直立,战争昂然,怒道:“有种就与我一战,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好汉?”利维坦原本就对玄武烈满怀怨怼,见他如此张狂,便转身要取他性命。玄武烈迫于无奈,只能再次启动“血魔禁咒”。禁咒一旦开启,方圆数十里的血液都受了召示,化成血海向这里涌来。玄武烈方才吐出的血液虽被冻结,这回也从冰雪里挣脱出来,拱卫在他四周,形成一个强大的屏障。不过,在利维坦面前,这个屏障形同虚设。他左手手爪往玄武烈胸部探去,轻而易举便撕裂了屏障。玄武烈见对方出手又快又狠,不敢分神,双手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扼,只听得“咔啦“的一声,利维坦的手腕给他打得脱臼。与此同时,利维坦的右手快若奔雷,往玄武烈腹部塞了一拳,打得他飞上高空,消失得无影无踪。“烈哥哥!”影儿正要上前帮忙,阿琪诺从手中扣出一发烈焰球,嚷道:“看招!”话音刚落,烈焰球已奔向影儿。影儿只得挥舞法杖,挡去这发攻击,嗔怒道:“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何必牵连烈哥哥?”“那是男人的事情,我不管!现在,我们这两个女人为他争了好多年,也该有个了断!”阿琪诺说着,纤指往空气里一拨,取出一支黑暗骷髅法杖,要与影儿决斗。这时候,玄武烈已返回天坛。他的血液在四周围成一个火红的光环,随着伤口处血液的渗透,这个光环越来越大。他清楚地知道,血魔禁咒不能使他保持永远的活力。当血液都流到体外,并且被力量消耗殆尽时,他就会成为一具干尸。然而,现在的局势紧急,他不得不铤而走险,以求用这种力量结束这场战斗,以求存活,以求能够等到他要等的人。利维坦在血魔力量面前展现了超然的优势,他的气息压制着玄武烈,可怕的连环攻击几乎要了玄武烈的命,惊人的身法与如梦幻般的快攻把控了战斗的节奏,使玄武烈顾此失彼,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两人每回战斗都十分短促,往往一交锋,玄武烈便已落败。玄武烈与利维坦有过一面之缘,当初利维坦将雪儿托付给玄武烈,要他好好照顾她。两人也算有点交情,现在利维坦翻脸不认人,也是恼恨玄武烈对雪儿的忽视,才会酿成雪儿自杀的悲剧。玄武烈想到这一点,便明白利维坦的心思,喊道:“利维!雪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难辞其咎,但是,我们这样争斗,也毫无益处!我们不要再打了!告诉我,雪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利维坦回答他的是一个拳头,砸在他胸口上,把他轰到天坛下,在雪堆里滚了数回。玄武烈从雪地里爬起来,利维坦便以排雷般的威势卷起千层雪,压向玄武烈。玄武烈无处可逃,只得跳上空中,这正中利维坦下怀,只见他也跃上空中,双拳合抱,猝然锤向玄武烈的脑袋。玄武烈纵然身手再快,也不可能躲开这致命一击!正是危急之时,阿琪诺以“心灵传音咒”唤道:“住手,利维坦!”利维坦知道她痛惜玄武烈,便不敢下手。玄武烈见他手下留情,手里捏出一把冷汗,说道:“你既然留情,不如我们……”话未说完,利维坦杀机又起。他借着空中的优势,徒手掷出十余发冲击波,轰炸雪地上的玄武烈。玄武烈无奈至极,只得开启圣光盾,这才保住性命。然而,利维坦发狠似的,从空中俯冲直下,要与玄武烈近身搏击。玄武烈深知对方速度惊人,如果打近身战,圣光盾只能碍事,于是他索性解开它的终极封印,再次化身为“金色烈”,并爆发“銮兵力量”。这时候,他的气息恢廓宏大,可与利维坦争锋,只是体外的血液因此而消耗得更快,血魔屏障越发稀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这场战斗!”玄武烈想着,利维坦已电光石火,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玄武烈。这番决斗,才真正是世上最顶级高手的对决,也极有可能是世上身法最快的高手的对决。没有人能够看清他们的身法,雪地上只看到两股冰雪风暴相碰撞,只听到时远时近的爆炸声,只闻到浓烈的硝烟的气味,只感到无可分明的杀意与战意编织成滚滚的气息在雪原上驰骋。仅此而已……玄武烈的战意在战斗中不停地攀升,似乎永无止境,只是躯体的血液行将消殆,性命岌岌可危。他的身手与利维坦的相当,甚至可以说逊色于对方,只是在战斗中,他旨在“避其圭角,寻其弱点”,这才勉强能与之抗衡。利维坦以怒气行事,手法虽快,却意在“撄其锋芒”,挫伤玄武烈,这倒给玄武烈制造了机会。只见他侧身躲开利维坦的拳头,摇身一变,无数分身从空气里冒出来,将他围堵于中央。局势徒然大变。利维坦马上惊觉,正欲动作,却已被玄武烈沉重的气息压得差点透不过气。而寻其气息,竟又一无所获,只是敏感的触觉告诉他,危险已然临近,哪怕他的手指稍稍一动,玄武烈的气息将以魔鬼般的声势将他吞噬。利维坦像进入了洪荒世界,在这里,找不到一丝人烟,大漠茫茫,硝石滚滚,北风阵阵,好不凄凉!利维坦正为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玄武烈的假象逐一消失,真正的玄武烈就站在他面前。“利维,你输了。”玄武烈认真地说。利维坦怔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他的“不动神功”无懈可击,只好单膝下跪,向玄武烈认输。“既然你认输了,我希望你能帮助我,我是雪儿的哥哥,我很想知道,她、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无论怎么说,我欠她的……太多了……”玄武烈说到这里,神色忧伤。浮游在他体外的血液不断地蒸发,散射着一轮轮黄金般的光晕,神圣而庄严。这种血祭的魔咒将茧食这老黄历一样的生命,将它冲垮在激流里……“嘎……”利维坦听了这番话,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似乎给玄武烈的话刺伤了心。“告诉我,算我求你了……”玄武烈恳求道。“嘎……”利维坦挥舞铁臂擂打地面,打得碎石四溅,大地撼然。“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情,可是,雪儿她怎么会……”玄武烈还未说完,利维坦突然偷袭他,右手掐住他脖子,推着他直奔向天坛,就在琉璃碑下,玄武烈被推撞到这里。琉璃碑轻轻地撼动,仿佛一座庞然大物受了惊扰一样,惰意满怀,翻身又熟睡过去。影儿与阿琪诺原本斗得正酣,却被利维坦从她们中间穿过时所激起的旋流所隔开,在她们中间,分明出现一道沟壑,这是利维坦一手造成的。现在,两个女人同时望着他,望着他手上那名男子。玄武烈无法动弹。利维坦掐着他的咽喉,一手把他举得高高的,抵在琉璃碑上,似乎要将这名奇男子埋葬在这里,这方他父亲热血抛洒的坟茔。“你想知道什么?你究竟想知道什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人类!你知道不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你知道不知道?”利维坦使劲地掐着玄武烈,吼道,“她一直这样维护你,你却无动于衷!甚至她为了成全你跟那个女人,她宁愿自杀!若不是我,她早就死了!”“什么?她自杀,就因为我跟影儿?这、这是为什么?”玄武烈疑惑不解。“你给我听着!现在,你有两个选择,选择她,或者选择死!……”玄武烈看着利维坦,迷茫了许久,才缓缓地吐出这个字:“……不。”“嗯?”利维坦怒火暴跳,使劲往他脖子上一扼,几乎要把它掐断。“利维……”玄武烈勉强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爱情并不是这样的,爱情是两个人的选择,这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喜欢雪儿,但我爱的是影儿,你要我做出选择,对不起……雪儿、死亡,我都不会选择,我只会选择影儿。我总感觉,我爱她,好像是前生注定的事情……”玄武烈说到这里,转首回顾影儿,会心一笑。这一笑倒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利维坦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不爱她,你就去死吧!”“利维坦!”阿琪诺这回顾不上用“心灵传音”了,失声喝道,“住手!”利维坦被迫扔下玄武烈,暴跳如雷,对着阿琪诺吼道:“你说过什么?你说过什么?!好呀!我不管你的事情,我不管!”说着,他扔下玄武烈,像一枚火箭一样冲上天空,很快就不见踪影了。阿琪诺见利维坦飞走了,心像被掏空了一样。她忽然想起方才玄武烈的话“雪儿、死亡,我都不会选择,我只会选择影儿”,她发觉自己一败涂地。于是瘫坐在地上,跪在冰雪里,感觉从未有过的寒冷,心如死灰。玄武烈被利维坦扔在这杵伟岸的琉璃碑下,打回了原形,血液恢复了常态,泅湿他单薄而破旧的战衣,又蜿蜒成一道道小小的溪涧,终究给寒冷冻却。玄武烈发觉,自己的语言也该被冻却的,刚才那番话,无疑刺痛了阿琪诺。他想开口说什么,影儿抢在他前面。“我、我不管你是雪儿还是阿琪诺,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我能感觉你对烈哥哥是真心的。不如我们一起、一起生活,我、我不会介意的……”影儿蹲下身子,伸手要扶阿琪诺,“我们还是好姐妹,不是吗?”“……是吗?”阿琪诺惊疑地看着影儿,绝世的容颜在浓妆之下更为耀眼,无可挑剔的轮廓上泛着星散的泪光,妩媚动人。“嗯!”影儿用力点了点头,微笑道。玄武烈听了影儿这番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想到:“这位公主殿下是把我当成牲口卖了吗?亏她能作出这种‘大义凛然’的决定!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过下去?”他正为这事发愁,突然感到附近传来一阵杀气,那杀气竟是从阿琪诺身上发出!阿琪诺“叭”地打开影儿的手,趁其不备,将她压倒在地上,从手中扣出两枚寒冰针棘,往影儿的脖颈刺去!玄武烈还哪有思索的时间?右手慌忙往雪堆里一扫,扣出三发“血珠子”,掷向阿琪诺!寒冰针棘抵至影儿脖颈时,骤然停止。阿琪诺回顾玄武烈,眼睛里充满了童真,浅浅的,就如同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一样,澄澈澄澈的,容不下一丝污秽。这双美丽的大眸子一闪一闪的,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诉说,可是“血珠子”从她身上穿过,带着她像鸟儿一样飞起来,飞出天坛,消失于乌云之中…………“如果……他不爱你呢?”“胡说!……如果,他不爱我,你就杀了他……”……“我爱你。爱你太苦了,听你的话,下辈子,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她露出蒙娜丽莎般的微笑,就如当年的腾云珊。玄武烈在出手的那一刹恍然大悟。他看见她的泪水在这个黑暗的天空上飘洒,星星一般的熣灿……七十八、阴谋的终结皇宫摆脱了冥王星的引力,像一枚脱膛的巨型子弹往太阳的方向冲去。经过大气层时,这里燃起熊熊大火。彷云豪就在烈火中苏醒。他瞟了瞟四周,发觉这里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地上爬满火焰,就连巨石也被烧得通红。不知何时,在它底部的梦之洞已经合上。昔日的皇宫,烧得面目全非,找不到丝毫它曾经存活过的痕迹,唯一可以见证的,或许就只有这枚刻满咒文的巨石了。这个皇宫,为什么会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它要到哪里呢?或许便是方才彷云豪、皇帝和凌镞三人的气息将它吸引上去的吧,也或许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召示这个奢靡的东西,送入太阳的胃口,断送人类所谓的基业吧。彷云豪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很快,他决定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继续搞他的阴谋,或离开这里,找他的女人。或许他能找到她,也或许只能找到她的尸首,也或许什么都找不到了。方才那一役,三大高手的气息已波及皇城,或许她死了。他作了最坏的打算,但还是得回去看看。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看到了丑陋的凌镞。凌镞身上的皮肤及衣服全部给摧毁了,无数怨灵冒着黑烟萦绕在他周围,不断地替他进行修复肌体的工作。可想而知,他刚才的状况要比现在更糟糕。彷云豪不敢与凌镞交锋,一面小心翼翼地撤退,一面往四周张望,希望能找到皇帝。可是这里一片火海,根本看不清附近的事物。“彷云豪……你跑不掉的……你欠我的,我很快就会叫你双倍奉还……”凌镞的嘴巴在黑烟里形成,嘴唇薄得像两片复写纸,殷红若血。彷云豪并不慌张,抓起黑琉璃圣衣往身上一披,以为可以遁形,却听得“沙”的一声,黑琉璃珠子从圣衣上大片大片地脱落,敲在火海里,竟变成一堆灰色的石子。彷云豪正惊奇这怪事,圣衣突然发出“咝咝”的响声,在烈火中化为灰烬,飘扬到空气里,虚无缥缈,只留下一些灰灺,在他手里。逆璇正裘黑琉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吗?彷云豪的举措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缓缓地张开手掌,让这灰灺从他指间流走,在空中自由地飞翔……凌镞的身体正一点一点得到修复,如果让他复元,彷云豪即使没有断臂,也决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彷云豪明白这一点,便只能拼死一战了。当然,他还寄希望于皇帝,他的直觉告诉他,皇帝还没有死。彷云豪的手极为潇脱,从空气中掠过,“暴戾天伤拳”所形成的拳风便拓开火海,如同雄狮一般奔向凌镞。凌镞肌体尚未恢复,力量涣散,被他出奇不意的拳风打得内脏肠子流满一地,在火海中烧熟了,又像墙壁上脱落的粉屑一样,哔哔剥剥分化成细碎的炭灰,给风卷成一缕黑烟。彷云豪在三大高手以力量比拼时,牺牲了黑琉璃圣衣,保存了较多的体力,所以使出了“天伤拳”以后,他不作休息,径直冲向凌镞,拳头往他脑门摋去。凌镞受了重伤,怎么可能躲开这一拳?只听得“叭”的一声,原本护着凌镞头部的薄膜被拳风捣碎,拳头砸穿了他的脑袋,污黑的血液从头壳的窟窿里喷射出来,像黑黝黝的石油。凌镞受此重创,不由得大叫起来,伸出森森的白骨手往彷云豪的腹部猛然一戳,再往里一掏,扯出他一大截油腻的大肠。凌镞见此,大笑着,举起大肠,仿佛一个屠夫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一样陶醉。彷云豪让凌镞得手,也不过为了再向他脑袋上砸一个洞罢了。他第二次砸碎了这恶物的头颅,里面跑出来无数的红眼黑鼠,一只只衔尾相随,爬上他的胳膊、身上,啮咬他周身,把他咬得体无完肤……他不再顾及身上的痛楚,拳头挥舞得更卖力,暴雨般砸碎那颗罪恶的东西,而后延及那个罪恶的身体……烈火中,红眼黑鼠如小山一般堆砌在他周遭,疯狂地撕咬着他的肌肤、血肉,甚至骨髓……他突然明白,自己中了凌镞的阴谋。而他是地地道道的阴谋家,怎么会中别人的圈套呢?或许是地地道道的阴谋家,他才会中计。谁叫他就活在这阴谋里呢?在激流里,他能逞一时英雄,不能逞一世英雄,而且,谁也不能逞一世英雄……彷云豪的眼睛依旧故我,没有一丝多余的痛苦,没有一丝多余的后悔,恬恬淡淡,无悲无愁。正如他常想的,“生就是生,死就是死”。现在,他做到了。当红眼黑鼠行将埋没那双深邃的眼睛的时候,一道神圣的光辉结果了这一堆恶物。彷云豪看到光辉里出现了一个人,勾起他无限的遐想,仿佛这个人,足以带他回到一个神秘的国度,那里没有阴谋,没有战争……“豪哥哥……”这把熟悉的声音带走了他的遐想。他仰面倒下,在燀火中消殆……人魔纪四十七年十月十二日,人国皇帝腾云政、人国大元帅彷云豪与人国叛将凌镞于冥都皇宫帝王陵墓一役,皇帝下落不明,彷云豪与凌镞同归于尽。至此,权势者作乱,人国分崩离析,一蹶不振。后来,有历史研究者重返冥都,从破败的大元帅府里发现了一条纸文,写着:“天星玄武已死。”历史学家这才确凿玄武烈战死一事。七十九、人军镇魂曲彤云密布,雪又该纷纷扬扬地下了。天坛上有战斗的痕迹,被气流冲碎的花砖,像给麻绳勒出了伤痕,自然地陈设在气流经过的地方的两侧,一支仪仗队的模样.天坛的玉石尤其珍贵,被破坏的碎片,依然残留人类的智慧,露出鲜润的质地,雪白的、米黄的、甚至缇红的,如同玛瑙,无比诱人。只是,雪白很快便要把这些都统一了,成为一种调调。方才的大雪基本统治了天坛,除去一些人为的痕迹,这里还算协调。若要说有不协调的音符,倒是光滑如镜的琉璃碑下,那名披着破旧战衣的男子。此时的他,单薄得像一页纸,脆弱得像一片落叶。在他身旁的那名女子,长相婠婠,把他搂得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这名男子就会像一缕烟似的溜走了。“虽然血给止住了,可是,内脏该怎么办呢?我看你肝脏给刺破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影儿忧心衷衷,搂着他,却像搂着一颗定时炸弹,心里一点儿也不踏实。“不用担心,我、我修炼了禁咒,应该不会有事。”玄武烈脸色青白,勉强地笑道,“你不应该再跟着我,待会恐怕还有战斗,我要保护你,就分不开身了。”“我才不走!你伤成这样,该由我来保护你。”影儿说着,突然眼眶又湿了,说道,“而且……雪儿她、她死了,该由我来照顾你……”“傻瓜,怎么又哭了呢?以后……”玄武烈想说“以后和你在一起,老把你弄哭,那就麻烦了”,可是这句话他突然说不出口。或许,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敢想未来,也或许,他已经没有信心去面对未来了。阿琪诺的死,将会成为他的心病。因为就在前一刻钟,他用三枚“血珠子”结束了她的生命。“烈哥哥,我总觉得她、她手下留情……她好像就逼你出手……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呜呜……我们三个人也可以一起生活呀!”玄武烈不敢正视影儿的问题,一手将她揽入怀中,违心地说:“她是阿琪诺,受万人唾骂的大魔女,她不是雪儿,不是雪儿……而且,或许……你觉得她手下留情,也不过是你的错觉罢了……”玄武烈说着,双眼竟又落泪,泪水淌过他清癯的脸颊,流至下巴时,古流樱树最后一片落叶从秃枝上打着旋儿,落在他眼前,悄悄替他抹去泪水。玄武烈顺着落叶的方向,发现这株高大的古流樱。它赤条条地,在寒风中毖瑟。枯黄而苍劲的枝干在阴沉的天空里生锈,锈得彻底,锈得光明磊落。它的主干笔直如椽,耸入乌云中,与琉璃碑比高,而雄壮的躯体就在萧瑟的冬季里成就了另一番风景,给予玄武烈莫大的勇气,一如他身后的琉璃碑。玄武烈慢慢从忧伤中振作起来。他对影儿说道:“不哭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已经不能回头。即使我们再去缅怀,事情的结果依旧不变。我们所能做的,或许就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做一些补偿罢了。”影儿听他这么一说,有所醒悟,于是抬头看着玄武烈,竟发觉自己在他面前,完全成了一个蠢才。即便她有万般能耐,她依然得为各种琐事烦心,而她眼前这个男人,他似乎已经超脱世俗,浮泛于尘埃之外,变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似的。现在,在她眼里,他是她的神,他是她的救世主,所以,她枕怀在他的胸膛上,感觉无比安全,无比舒适。大雪还没来得及下,这种冰雪所带给人的特有的感觉已被戾气所带走。天坛上的雪被五道气息炸开,激起一环环通透晶莹的涟漪,为这杵琉璃碑抹下一道恢廓的雪色。雪雾凄楚,遮天蔽日,仿佛将两人置身于莽苍的雪原,以其广辽来凸显他们的渺小。玄武烈轻轻扣住影儿纤细的腰枝,剑眉稍稍一輶,俊眼微微一瞟,便从雪雾中分辨了来者。那是五头龙,五头精灵军中最强悍的龙。其中有一头是玄武烈曾经骑过的金甲巨龙。那五头龙立于天坛之上,围着两人,不断地咆哮,杀气冲天。“看来,莫白想用这些人龙来对付我。”玄武烈猜测道。“烈哥哥,你千万不要和它们决斗。师父说过,龙的力量在群体里会大幅度增强,而且,这些都是圣龙。如果他们要杀我们,一定埋伏了很可怕的结界。”影儿分析道。她握着玄武烈的手,手心很快沁出一层冷汗,潮湿了他的手心。“不行,”玄武烈下了判语,有板有眼地说,“你看看,它们的杀意越来越重,恐怕很快便会夹击我们,到时候,我们死路一条。”玄武烈说着,胸口骤然发闷,头晕目眩。“你看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跟它们打呀?”影儿带着哭腔,埋怨道。“影儿,想不到事情会这么糟糕……早知道就应该让你先走的……”玄武烈扶着额头,苦叹,“要你这个大公主陪我遭罪,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呜呜,跟着你就知道没好日子过的……可是,谁叫我心甘情愿呀?谁叫我心甘情愿呀……”影儿一面哭喊,一面扶起玄武烈。她的脚跪坐得太久了,僵硬了,才刚扶起他,又和他一同摔倒。寒风阵阵地吹过,吹着她黄金般的鬘发,就在这瑟瑟的冬季里如浪潮般翻滚。她趴在地上,双目无神,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在她眼里,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她和他所憧憬的未来也将完蛋。死亡已经扬起黑色的风帆,顺着猎猎的海风,驶入爱琴海的胸膛,将所有浪漫的情愫磔裂,扔在黑色的海域里,任其游弋、溃烂、流脓、消亡……杀气就横亘于天坛之上,而且步步逼近。这种情景,使她突然想起当初在天堂被精灵们围困时的情形,那时候,她用筼笳吹起那首《精灵之歌》,感动得所有精灵和她一起哭泣。现在,她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呢?她觉得那是一线希望,哪怕就只有这一线,她要抓住它!影儿从玄武烈身上掏出筼笳,断断续续吹了起来,歌声悠扬,带着丝丝悲怆,一如既往,向圣龙们展示精灵族的隐忍与博爱。可是只吹了一小段,金甲巨龙突然从眼睛里喷出一道光束,打掉她手上的筼笳。筼笳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裂成一堆碎片。“呜呜……你们、你们怎么不愿意听啊?……你们怨恨我们人类,就杀我吧,我是公主……你们杀我就好了,不要伤害烈哥哥呀……”影儿语无伦次,后来的话说得极其糊涂,再后来就只听见她哭着,跪在地上向圣龙磕头。这五头圣龙根本不理会她,一步一步逼向两人,挥舞利爪,凶神恶煞。影儿见此,抱着玄武烈,哭道:“它们不再听那道曲子了,他们疯了,呜呜……”“影儿,不要哭,你向来都很坚强的,不是吗?”玄武烈柔声说道,“尤其在我面前,你要更加坚强,知道吗?因为,有我在,你就不会孤单。”影儿听罢,看着玄武烈,见他气定神闲,以鼓励的目光看着她,便也鼓起勇气,哆嗦道:“和你在一起,我就不害怕!”话音刚落,那五头圣龙伸出强劲的手爪,一同压向他们俩!也就在这时候,传来一阵幽微的声音。那声音是从叶子里发出来的,薄发而渐渐地浑厚,在天坛上,低声吟唱,夜莺般动听。旋律悲哀,从开头的第一个音符里,便注入了所有的悲哀,仿佛一袭浸满血液的战衣在北风朔朔的冬季里摇曳。圣龙们就在此时住手,它们从未听过如此震撼心灵的歌曲,曲子至始至终充溢着黑色的色调,袅袅如同胶稠的咖啡,潽潽就似酽酽的浓茶,终于漫过天坛,漫过层层丹墀,带入皑皑雪色中,将这点黑色的孤哀燎原。此时此刻,彤云中忽而探出一帘天幕,柔美的天纱轻轻地触及这发旋律,如同触及了所有悲哀与痛苦,迅速地更换成黑幕,以致缅怀着什么。可惜的是,缅怀不能更改什么,历史的帆船只会前进,载着一代又一代生灵的悲哀,传承哭泣与悲剧,让它们掌舵,揉碎一代又一代的心灵,为无名的黑海洒下点点鳞光。旋律继续深入,利箭一样具有不可言明的穿透力,洞穿了所有生灵的心房。它们看到累累白骨上堆砌的英魂在欢呼凯旋门的敞开,不知死活的生灵鱼贯而入,在凯旋门的烈火中跳舞欢呼,最后成为白骨堆里的一员。历史不能倒退,白骨只会越堆积就越多,凯旋门的烈火不会熄灭,只要还有生灵步入辉煌,烈火依旧燃烧。这烈火便是那曲黑色的旋律,涌动着浪花的音符在天穹上周转,永不停息。风儿大了,非但没有吹散这旋律,反是带着呼呼的伴音,更显苍茫。数里外的雪儿都给这风捎上,卷着单薄的雾衣给天坛披肩,“刷刷”的声色挽歌似的奏起。此时此景,悲怆消却了戾气,天坛也来吟唱。“我的剑我的盾此时都已失去了我的血我的泪此时都已流干了天地间只有我独自一个人存活是谁要我承受所有悲痛望着血红的残阳?战争的羯鼓已擂鸣苍凉的号角在悲吟是谁要我背井离乡来到这荒凉的土地?屠戮的刀剑已擦亮萧瑟的风云在哭泣是谁要我昧着良知延续所谓的文明?惨白的夜色已来临离家的孩子在哪里?是谁要我流浪在天涯归期未可期?我已失去我的战友我已失去我的亲人天地之间还有什么值得我苦苦去追寻?我已失去我的爱人我已失去我的灵魂茫茫世道谁又能证明我曾经存在?迷失在激流的人啊随那波涛滚滚消逝谁能站在历史巅峰看看这世道的创伤?啊……”歌声戚戚,蔚为悲壮,仿佛在为战争中死去的英灵超渡,又仿佛在指责什么,非议什么。在这些具象得以表征的事实真相里,这五头圣龙看到了所谓的人类希望,那是田园式的生活,而不是战争。或许,安安稳稳的生活,才是生命的本初;无休无止的战争,也该成为历史的过客。歌声苍老,情意真切。历史不会倒退,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吗?曲阙叶落。古流樱树最后一片落叶从玄武烈厚实的嘴唇上飘落,温和的粉色融入雪地的心坎,无比踏实。那五头圣龙包围了他们俩,只要它们的手爪往前一掐,总能够结果他们。可是,无论那一头龙,都没有这么做。它们立在原地,看着那个瘦削的男人,岿然不动。“如果说,灭一个人国,能保证和平,那可以说,是人类的悲哀,历史的盛事。除此以外,我找不到你们发动这场战争的意义。”玄武烈訚訚地说。那五头圣龙听了这番话,似有所悟,发出骇人的长啸,挟裹着风雪冲天而去。“这么浅显的道理,莫白怎么不明白呢?”玄武烈望着圣龙离去的背影,不觉想起莫白,心头悲痛,又吐了一口血,不省人事。“烈哥哥,烈哥哥……”影儿抱起玄武烈,就在这雪地里哭喊。彤云翻滚,好像有说不尽的冤哀……八十、不死玄武琉璃碑微微颤动,受了惊吓似的,偶有冰凌从顶端砸下来,落在影儿的身上、头上,激起一环环小小的鳞光,使她更显得圣洁。她的眼睛肿得核桃般大小,不见得形容憔悴,倒是丰丰满满,惹人爱怜。“你说过的,我活着,你就不会死,对不对?”影儿把脸贴在玄武烈铁青的脸上,声音都哭哑了,反而更带些磁性,凄丽而哀绝。“嗯,”玄武烈眯着眼睛,眉头拧着,“外面是怎么了?”影儿把望四周,见数不清的魔兵像海浪一样涌向天坛,便答道:“他们来了。”“嗯,就怕他们不来。”玄武烈镇定地说,而后安详地闭上眼睛。这是一拨黑龙军,为数十万。进军天坛时,他们步步为营,桴鼓相应,穿着黑錂锻钢甲的剑士在前,魔法军团在后,枪兵和炮兵夹在两者之间,一个个士兵衔尾相随,军容严整,杀气腾腾。适时,魔军前锋已登上天坛,剑士在法师的魔法驱动下,变得尤为强悍,咆哮着冲向两人。“影儿,你不要动,让我来对付他们!”“可是……”影儿话未说完,玄武烈已反搂住她,右手往雪地上一抓,扣出数枚“血珠子”,射杀了好几名剑士。这时候,成百上千的剑士从四面八方包抄两人。玄武烈不慌不忙,右手食指与中指往空气里一掠,那几名死亡的剑士身上的血液受了这指法的召唤,如尖刃般从他们身上刺出,这样便又杀了数十名魔人。死尸越多,血液便越多,玄武烈手指上的魔咒便越强大,仅在须臾,天坛上血流成河,潽潽的血液溢出坛顶,向四处扩散。魔军岂知道这里头的危机?他们嚎叫着,百兽奔袭一样冲入血泊之中。玄武烈脸色一凝,指法稍稍一变,握紧拳头,那一大片的血液鬼哭狼嚎,幻化成无数黑色剑戟,洞穿了天坛周围魔兵的身体,又如暴雨般锤落在天坛上,拱卫着它们的主人——玄武烈。魔兵不敢前进,逡巡于天坛四周,好像黄鼠狼碰上了刺猬,进不得,退不舍。天坛上,血海翻滚,在玄武烈和影儿周围形成了一道屏障。此时的玄武烈不见得意气风发,倒是面如黄蜡,双目空洞,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在天坛上摇晃了几下,胸口一紧,便吐了一口血,倒在影儿的怀里。血魔屏障不攻自破。“影、儿,这、血阵,不可以、跨出去,知道吗?知道吗?”玄武烈喘着气,重复提醒影儿。“哦,”影儿心疼地说,“不如让我来对付他们吧!”“相信我,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只要、有我在……”玄武烈说着,举起右手,苍白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亮的戒指,他接着说,“我是你丈夫,我、会保护你……”“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影儿说着,又要掉泪。“呵呵,多恩爱的夫妻啊!”这时候,一把声音插了进来。玄武烈和影儿循声一望,便看见秦宣背着手,缓缓地走进血阵中,在他身后的是无数黑甲军士。“如果在和平年代,你们恐怕是一对神仙眷侣,要羡煞旁人才是。可惜身处这动乱的年代,死亡将与你们作伴,真叫人扼腕叹息。”秦宣接着方才的话,不紧不慢地说。“要和平,或许也不是一件难事,事在人为。”玄武烈反驳道。“和平?哈哈哈……”秦宣一听,哈哈大笑,笑脸陡然一变,每说一个字,都像吐出来一样,“你们人类和精灵都喜欢谈和平吗?难怪刚才那几头蠢龙没有杀你,原来你们在谈这个啊,恐怕……是计划着怎么瓜分我帝国吗?”“胡说!你们多魔狼子野心,倒是含血喷人!”影儿怒道。秦宣看了看影儿,转视玄武烈,故作惊讶状,以轻佻的口吻说道:“哎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公主殿下的咒语已经解开了,真不可思议。玄武烈啊,你还真是有魅力啊,竟然连我亲手下的‘摄心咒’也能破解,真了不得……”秦宣说得这里,顿了顿,放慢语气说道,“那时候,我就常常看见你在公主的房间里守候,祈祷她有一天能醒过来,结果呢,她醒了,你却挨上她一剑……这种痛苦,真叫人心碎,你说是与不是,玄武烈?”“原来是你!”影儿听了他这番话,才知道用摄心咒控制她的就是秦宣,大为恼怒,从地上抓起法杖便要刺他。“影儿!”玄武烈怕影儿受伤,一手揽住她,盯着秦宣,严正地说,“这样又如何?只要她还在我身旁,我就心满意足了。”“哈哈,这就是你的爱情观吧?”秦宣不看玄武烈,倒是看看那片黑沉沉的云儿,问道,“你就这么一个人么?一个傻子?笨蛋?还是花痴?”“随你怎么说,”玄武烈喘了一口气,以悲悯的语气说,“不过,我看你是不懂得爱情的,跟你说这些,也只是白搭。”“哼!我看啊,你不是花痴,倒像一个白痴!”秦宣见玄武烈笑话他,反唇相讥,“你给自己的兄弟出卖了,还在这里显摆?”玄武烈听了这番话,半晌不语。他内心恼恨莫白,如果不是因为莫白投敌叛国,他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是,莫白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是他本性如此,还是玄武烈教导无方?玄武烈选择相信后者。试问这么多年了,他和莫白接触有多少呢?他们是兄弟,可他对莫白有多少了解呢?莫白的错,该由他承担?如果是这样,那么每一个人犯了错误,都可堂而皇之地推脱,叫他的亲人为之负责?玄武烈不是完人,他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仅仅只会责怪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这样,也就必然要面对现在的困境。“我……我、我想见他。”玄武烈说着,忍不住又“哇”地吐了一口血,靠上影儿的肩膀产,显得疲惫不堪。“哼,将死之人,就如你所愿。”秦宣说着,吩咐身旁的侍卫,“把莫大王请过来。”侍卫领命而去。很快,天坛石阶上让开一条狭道,莫白穿得十分肃整,内着一件雪色白衣,外裹金丝夹纻纩纱,恭肃敛容,俨然一个精灵王。他从石阶跑上天坛,看见玄武烈,便跪在血泊里,神情痛苦,唤道:“大哥!”“莫白,你要、你要复国,是不是?”玄武烈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径直问道。“大哥,我……”莫白不敢答话。“你回答我,是不是?”玄武烈咆哮道。话音一落,血便涌上喉头,继而从口角流出,甚至连鼻血也喷出来。“烈哥哥!烈哥哥……你不要这么激动啊,你……”影儿哭喊着,要替他拭去鲜血。但话还没说完,玄武烈便推开她的手,瞪着莫白,“你回答我!是不是?”“我、我想建立一个自由的王国,无悲无愁的国度……”莫白苦涩地说。“你、你难道不知道,你的王国、你的皇都要多少人类、多少魔人、多少精灵的尸骨堆砌的吗?!”玄武烈这番话竟一气呵成,“你要陷人国于万劫不覆之地,而后在另一处地方构建所谓的‘天堂’,你制造了地狱,又创造了天堂,这样就能成就你的梦想吗?这就足以补救你的过错吗?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回答我!”“……不……大哥,我……”莫白无言。影儿见玄武烈说了这番话后,伤口乍裂,鲜血如注,脸色沉寂在阴影里,发紫发黑!她急得团团转,欲言又止,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衰弱下去。“放手吧,你的、民族不需要战争,不需要……即使、你不能挽救这个局势,也不应该助纣为虐……我做你大哥这么多年了,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话……但是,就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玄武烈说着说着,右手伸到空气里,指着莫白,抖了几下,便颓然垂下。“烈哥哥!”影儿觉得情势不对,细看玄武烈,见他身体一抖,头脑一歪,死在她的怀里!“烈哥哥!呜呜……烈哥哥!……”影儿嚎啕大哭,抓着玄武烈的衣襟,不停地摇晃他,“死玄武烈!你骗人!你骗人!……你说我活着,你就不会死的!呜呜……你骗人!……你醒醒啊,醒醒啊!……”玄武烈的确死了,木偶一样任她摇晃。直到她摇得疲惫了,声音哭得沙哑了,她才扔下这具尸体,扑在他身上,哭天抢地。彤云密布,依然有所疏漏,阳光透过狭长的云缝,打照在古流樱树上一支坚忍的虬枝。一头毛绒绒的雪鸟停在这枝头上,乌鸦一般地啁啾,报道着一些虫子的死讯。突然,它发现天坛上的血泊里漾起一波涟漪,欣喜若狂,展翅飞翔,掠过那血泊,拾起一片沾满黑血的落叶,在那里,或许是英魂的地方,可惜它不知道。于是扔掉它,带着血液往天上冲去,消失在云雾里……莫白在哭声中一点一滴地收集信息,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人国最强大的战士玄武烈已死,精灵族复国最大的障碍已经扫除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喜笑颜开。“大哥,你说的话都对吗?为什么我的民族就不需要战争呢?哼,如果真要照你的话去做,我迟早也会像你一样躺在这里。”莫白露出轻蔑的笑容,从血泊里站了起来,颀长的身段如钢铁一般生硬。“想不到你还真会演戏。”秦宣似褒亦贬,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向来做事都很投入。”莫白笑着,笑靥如花,如同锈了的铁花。“这事结束后,我们之间的约定,你可要兑现。”莫白补充道。“嗯,没问题。玄武烈的死,你功不可没。议会那里,自然会有让你满意的答复。”秦宣说得生淡,不见得有任何诚意。莫白见此,有所警惕,见他的右手往空气里一招,连忙后退。只是为时已晚,两名剑士从后面用剑抵住了他的脖子。“这就是你们多魔的待客之道吗?”莫白脸色大变,俊洁的脸上挂了几颗汗珠,嘴唇微微发抖。秦宣过河拆桥,这似乎大出他的意料。“哼哼,好不容易铲除了大患,我又何必建立一个精灵国来自寻烦恼?”秦宣狞笑。“你真是一个卑鄙无耻的魔人!”莫白气得咬牙切齿。“别以为你有多高尚,你一样为卑鄙而生存,而且,你比我更可耻,你特意跟我合作,出卖你的兄弟,像你这种为了延续自己的欲望,连兄弟都出卖的精灵,真是狗都不如。”秦宣慢腾腾地说。事情发展到这里,似乎已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认为,这场战争,将以魔军的胜利而告终。于是,他放声大笑。莫白让秦宣去笑,等到笑声在狂妄中沉寂,他神色一变,竟甚为诡谲:“你要杀我?”“不不不,”秦宣不看莫白,怡然自得,“有了你,就可以找到不死神树——古藤木,到时候……”话未说完,一名魔兵大叫起来,像疯子似的,往四处乱窜,结果从天坛上滚下石阶,当场暴毙。“什么事?”秦宣眉头一蹙,问身旁的侍卫。“将军,那血、那血在流动。”侍卫答道,神色慌张。秦宣往血泊里一看,果然发觉血泊缓缓地移动,不知其所向。“大惊小怪!这么大风,血当然会流!”秦宣虽然这样说,心里却还猜疑,便下令道,“把玄武烈的尸体剁了,晚上祭旗!”于是上百名剑士涌向玄武烈。影儿见玄武烈已死,还哪有心思活下去?就等着那些长剑将她和他剁成肉酱。这时候,天上滚下一道金雷,炸死了数十名剑士。秦宣往琉璃碑下一瞥,发现了一小股军团。军团里大概有一百名战士,他们身披轻型锻金錂甲,两手各持一剑一枪,威风凛凛,战意昂然。“公主殿下,元帅估算玄武将军受困,特命臣等救驾!”金甲团长说道。影儿心如死灰,仿佛聋了似的,不搭理这帮人。事实上,这百人军团是皇帝派来刺杀玄武烈的。可是,皇帝委托彷云豪训练他们,结果就成了玄武烈的救星。不过,他们迟来一步。按照彷云豪的安排,他们在九号已经抵达天星,只是莫白把黑龙军引了进来,使得天星局势混乱。他们几经波折,杀退了好几拨军团,才勉强赶到天坛。“哼!自投罗网,上!”秦宣一声令下,上千名剑士涌上天坛,与百名金甲军士浴血搏斗。金甲团里全是万中挑一的精英,杀敌的手法极为利索,左手的长枪揣在腰间,随着手掌的扭动,长枪枪头像电钻一样洞察剑士的喉咙,而右手的长剑犹如一抹紫电,从剑士的脖颈处抹过,便叫那些头颅如同绣球一般抛上空中,又砸在血泊里,汪出黑黝黝的物质,为血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一千名军士,在短短片刻,尽数阵亡。秦宣见众军士难敌这小军军,脸色阴沉,左右手用力一攥,指间便出现耀眼的紫光。金甲军士见这首领出手,不敢轻视,以枪剑交叉于胸前作为防护。秦宣见此,狞然大笑,两手前伸,拳头松开,无数道暗紫色的光电从手掌里冲射出来,只在须臾,已杀死了数十人。金甲军士一旦触及电光,身体四分五裂,死状可怖。“怎么样?我的‘魔魄紫电’如何?”秦宣得意洋洋,问道。“魔魄紫电?殿堂里的招式?撤!”金甲团长下令。于是,他们齐头并足,往琉璃碑靠近,要携带影儿和玄武烈离开。秦宣见状,大笑道:“进来容易,出去难!”说着,他奔向那数十人,身法极其凌厉,如入无人之境。团长见他后拉出一段魅影,“噫”地一声惊呼,却见秦宣身子一抖,竟幻化了好几个身影!“幻珈影月术?”团长惊讶道。忽而觉得喉咙一紧,“啊”地吐血身亡。其余金甲战士在此瞬间,也都命丧黄泉。“哼,杀这帮庸货,真玷污了我的手。怎么说,我在殿堂里,也只有那些老师,才有资格和我交手。”秦宣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去手指上的鲜血,又细细观摩自己纤纤的嫩指,甚为陶醉。影儿趁此机会,突然端起法杖要偷袭他,他眼明手快,左手轻轻扣住法杖,黑着脸笑道:“小朋友,不许这么没有礼貌!”影儿咬着朱唇,瞪着澄澈的眼睛看着他,满腹怨恨。她攥紧法杖,要从秦宣手中夺回它,却没有这力气。秦宣见她生得靓丽,发怒的神情也美不可言,便挑逗她:“嘿嘿,要投怀送抱吗?”“哼,不错!让你死个快活!”影儿右手拇指往法杖的机关上一推,一把半丈长的利刃从杖端伸出,刺向秦宣!秦宣身子一侧,恰好躲过那利刃。“三八!”他差点受创,脸色铁青,夺过法杖,一巴掌把影儿打得头昏眼花。影儿身子在空气中转了两圈,扑倒在玄武烈的尸体上,秀丽的金发掩去她的容貌,抚慰那烫热的脸蛋,似乎要营造丝毫温存。然而,玄武烈死后,温存还在吗?或许还在,但是影儿找不到。“烈哥哥,烈哥哥……你怎么这样就走了?你走了,我、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影儿伏在玄武烈的尸体上,悲从中来。秦宣听罢,露出阴冷的笑容,用食指和中指往法杖上一夹,夹断那利刃,持在手上,说道:“既然这么留恋那个傻子,就陪他一块死吧!”说着,手指一抖,利器啸风急驰,箭一般射向影儿。影儿不躲不闪,闭上眼睛,就等着利器在她胸膛上开花,开一朵红莲,好让她能再见她的情人。此刻,利器轰鸣!然而,这利器既不是剑刃,何来轰鸣?原来,它在影儿面前定格,仿佛钉上一块无形的木板。影儿没有看到,她闭着眼睛,只等待死亡。而秦宣看得一清二楚——这半截东西竟在空中定格,而且还瑟瑟发抖!如果没有人使用力量来阻隔它,那么,这可是天下其闻!秦宣意识到危险的临近,他发觉四周气息诡异,血液躁动不安,在他脚底下作祟,似乎要把他拉入无底深渊。血洗终于舞蹈了,从地上漂浮到空中,脱离了血潮,幻化成一颗颗金光闪烁的血珠子,在空气中列队成形。没有人知道它们要摆设怎样的阵形,只有秦宣明白它们的意思——在这个求死心切的女子身后,那具已死的具体的主人,他临死前以“血祭”的方式列成一个阵法,与血魔王签订了不死的契约,就在这个圆圈外的所有血液,都将归属于这个人所有,成就其“不死传说”。秦宣既了解,也向往这绝技。这就是“幻珈影月术”第九重“罹魔重生”!只是他练了十几年的幻术,依然无法参透这一绝技,只知其阵法罗列,却不知其威力及破法。现在,他可以深切地体会“罹魔重生”的可怕威力。血海翻滚,揶揄成浪,数不清的血珠子拱起玄武烈的尸体,在他的身上来往穿梭,好像进入了一个透明的躯壳。渐渐地,玄武烈的身体散发出夺目耀眼的金光,无比神圣。虽然他安详地卧在血珠子编织的温床上,但是撼人心扉的气魄竟横亘于天坛之上,稳稳当当地把控了整个战斗格局,使魔军喁喁仰望,如同崇拜一个神。他们忘记了进攻,就因为愕然与不由自主的崇拜;而秦宣也没有进攻,因为他深深地感觉到,这时候的玄武烈已经不可挑战,他的气息完全压制了秦宣的自信。当血珠子萦绕在玄武烈周围,形成一道金色屏障时,玄武烈双目射出镏金电光,他一声大吼,黄金般的血珠子玉珠落盘大大小小砸落在地面,化成无数枚“黄金冲击波”,撩起一轮金光,从四处炸开,几乎摧毁了整个天坛。琉璃碑岿然不动,就在天坛中央的空地上,俯瞰那对情侣。“你、你,烈哥哥!……”影儿趴在地上,看着这个威风凛凛的玄武烈,有语难发。她哪里想到,玄武烈能起死回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糊涂了。“我没有骗你吧?”玄武烈对着影儿,轻轻地笑说。“呜呜,没有没有……”影儿抹去泪水,露出惨白的笑容。她看着玄武烈瘦削而光辉的身影,渐渐读懂了他的心思。这个人类将以自己的力量去力挽狂澜,用仅有的血液去阻止一切阴谋,即便粉身碎骨,他也不会回头。然而,或许就如《人军镇魂曲》所哭诉的悲哀那样,这名人国仅有的战士,只能以鲜血的方式去印证人国的精神,而鲜血淋淋,不是世界的本初,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当国人都迷失在物质的流里,沉溺于贪欲、背叛、狡诈种种丑陋行径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掏空的心灵,何时能拾起一点点责任?没有责任,便有了英雄。英雄是什么?到头来,不过为了用鲜血去印证什么而已,而这种“什么”,被人类堂而皇之地称作“人类精神”……影儿想到这里,发觉玄武烈的光辉是悲哀的。然而英雄,有多少不是这样的呢?她知道他要去成就什么,就让他去吧,于是会心一笑,说道:“去做你的事情吧,我相信你。”“嗯,你放心。”玄武烈满怀信心,轻轻点头,应道。“罹魔重生?”秦宣踩着天坛上的碎石,踉踉跄跄往后颠了几步,有点儿气急败坏,“刚才……刚才的死亡,只为了以‘重生’的方式获取更大的力量?”“你说错了。我的身体是死了,但是我与这些血液‘通灵’,只要血液还在,我就不会死。”玄武烈说得淡定。“哼,那只不过对于你‘献祭’的血液来说,如果这些血液都耗完了,你必死无疑!”秦宣一语道破,“难道你还真以为‘罹魔重生’就能使你永生不死吗?”“你说得一点也不错,虽然只能延续我短暂的生命,但是要用这段时间来阻止你们的阴谋,那还绰绰有余。”玄武烈舒展筋骨,不温不火地说。“很好,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秦宣说着,一直藏在身后的双手突然向前张开,无数道紫电从他手掌里射出,如同出穴的毒蛇,腾然跃至玄武烈眼前。玄武烈身后是影儿,所以不敢回避,右手一挥,拱卫在他周围的血珠子便挡下这轮攻击。秦宣的“魔魄紫电”可是殿堂里有名有号的招式,没想到碰上了血珠子,竟与那些血液一同消弥,根本不能伤害玄武烈。秦宣见此,先是恼怒,而后惊喜——这可是消磨玄武烈周围血液的好方法!他不与玄武烈近身搏斗,只用“魔魄紫电”与他打消耗战。玄武烈抵挡了两回,便明白这魔人的用意,正色说道:“怎么说你也是从殿堂里走出来的魔人,就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哼,‘胜者王,败者寇’,何必多言!”秦宣冷笑。“谁胜谁负,尚未知晓!”玄武烈说着,左右手往周围的血光环里一撩,扣出两发“黄金冲击波”,掷向秦宣。秦宣连忙跳闪开来,在他身后的侍卫来不及躲闪,尽数给冲击波撼得全身粉碎,伤亡者达千余名。玄武烈见秦宣跃上空中,紧追不舍,以光电般的速度冲向他,提起拳头便与其交锋。秦宣身手极其敏捷,在殿堂里只有老师那一辈的高手才能超越他。可就这番身手,却在玄武烈面前微不足道。玄武烈出手比他更快、更准、更稳,而且每一发攻势都留有余地,打得从从容容。秦宣在手脚功夫上远远逊色于他,只好使用“幻珈影月术”与之抗衡。这秦宣的幻珈影月术可修练了十多年,练得炉火纯青,身子一抖,便分出五个幻影,围困了玄武烈!他早有耳闻,说玄武烈可分化无数幻影,心里一直认为这是谣传,所以也不当一回事。这回分出五个幻影,玄武烈也不作回应,这可让他甚为得意,正要对玄武烈冷嘲热讽,突然见他身子微微一颤,无以数计的幻影便挤满了天坛,两人何须再战?胜负强弱已十分明瞭!秦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竟有这样使用幻术的人类!“怎么会这样的?怎么可以这样?……”秦宣惶恐惶惑,恍入梦境。……“老师,您所教授的幻术,学生已经精通。这个殿堂,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了。”“嗯,你来这里也有十几年了,该教的我都教给你了……不过,幻术的最高境界你我都没有悟出来……你最好能向校长请教。”“老师,我看不必了。殿堂里的学生,已经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再这样下去,也不过耗费我的时间而已。而且,您说过的,最高境界不外乎就是‘分身术’,我已经练了十几年,难道还不够吗?”“好吧,你也应该离开了。或许,我真的不能告诉你幻术的真谛,希望以后,有人会告诉你吧……”……秦宣忆起临别时老师的话,便喃喃说道:“幻术的最高境界?……他?……不可能,不可能!”“这些景象只不过是虚伪世界所带给你的残酷罢了。你在殿堂里修习,只求力量上的精进,不在修为上下功夫,那么,你就不可能找回你自己,不可能看破这些假象。”无数个“玄武烈”齐声说道。他们的光芒在天坛上熠熠生辉,使众魔人望其项背,心胆俱裂。“什么?不可能!不可能!老师所说的‘人’,竟然是这个人类!……我辛辛苦苦多年来的努力,竟然在他面前一文不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秦宣跪倒在地双手撑在污泥里,失魂落魄。“结束吧,你已经输了。”玄武烈提醒他。“是吗,玄武烈?”秦宣脸色倏然阴暗,像蒙了一层黑纱,黑纱之下,隐藏一张狡黠的笑脸,“你真以为我不能区别真假吗?”“你不妨试一试。”玄武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哈哈哈……好自大呀!”秦宣从地上爬起,仰天大笑。笑声未止,他已陡然出手,风驰电掣,两手各自包裹一团暗紫电光,直取影儿!这就是他的破阵之法!秦宣这回奔袭,来势汹汹,手上那团电光,是他平生最得意的绝技“亢魔涅摩摋”,在魔国十大绝技中排行第五。这绝技的要诀在于,倾注全身之力量,毕功一役,以双拳侧摋对手脑门,对手不中招则已,一中招必死无疑!“亢魔涅摩摋”的威力非同凡响,只是刚刚出击,便已在秦宣两侧捲起两波飓风,撕裂地皮,捣碎冰雪,洗卷天上彤云,甚至连琉璃碑也因之而颤栗!玄武烈就在影儿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一丈。如果他躲闪,影儿必死。如果他阻挡这绝技,即便能全身而退,这两大高手交锋时所产生的气旋也足以撕裂影儿的身体!情况危急,玄武烈无可顾虑,扎下马步便去接秦宣的拳头。秦宣及至影儿面前,仍分辨不出玄武烈的位置,正要挥动双拳,就被玄武烈的手掌给攥紧了。这样一来,两人正面交锋,气旋产生于他们周围,撕裂了天坛,竟将影儿托了起来,掼到琉璃碑上。影儿旧病未愈,这次受了重创,胸口一闷,便吐了一口血。玄武烈担心她的安危,连忙往后看。“看前面!我没事!”影儿喊道。玄武烈只好回首,与秦宣对峙。秦宣的“亢魔涅摩摋”虽给他破解了,但是威力未减,紫电攀爬在玄武烈身上,刀子一般割裂他的手腕,又缓缓推向手臂,将玄武战衣撕扯得零零碎碎,像一张破帆布。两方对峙只在须臾,所产生的气息极有可能在下一秒钟就毁灭天坛,到那时候,影儿难逃一劫!玄武烈及思至此,不顾自身安危,竟将身上的力量全部卸去,不与秦宣对抗!这时候,秦宣的力量冲入他体内,浩浩荡荡,势要将其身体碾碎。秦宣以为得势,正要为胜利而欢呼,却发觉周围的气旋越来越弱,而他的力量如泥牛入海,流水般注入玄武烈体内,一去不复返!这真是咄咄怪事!等到他所有的力量都传输到玄武烈身上时,他才被玄武烈推开,往后颠了几步,坐倒在地。玄武烈吸纳了他的力量,身后的銮兵光环发出重型兵器的交击声,化成更大的一轮光环。这时候,他的銮兵力量已达到“第二重境界”。秦宣看着玄武烈的光辉在天坛上趋向极致,欲哭无泪,竟纵声大笑:“哈哈哈!我还是失算啊!想不到,走到今天,原来,原来……尹炎不是救世主,你才是!”秦宣说着,恶狠狠地扫了一眼莫白,“你竟然骗我?”莫白不搭理他,阴着脸,冷笑道:“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没想到,大哥才是救世主,大哥才是救世主……”“什么?我是救世主?……这事实在奇怪,方才他的力量窜入我体内,竟与我的力量相融。据说,救世主便有这种能耐……不不不,我不可能是什么‘救世主’!如果我真是救世主,那么天底下哪有这么倒霉的救世主?……呸,都是一些谣传而已,人类依靠救世主就能成事么?人类就改不了这奴性!”玄武烈心里很不踏实,毕竟突然获得这等“殊荣”,还是把他搞得云里雾里的。“想不到啊,多年来苦练的力量,今朝都给你吸了个一干二净!哈哈哈,可笑!真可笑!”秦宣苦笑。“好了,一切都结束吧。”玄武烈一面说,一面走向秦宣。“慢!”秦宣推出右掌,示意玄武烈止步,说道,“如果你还想救你弟弟的话,你最好识趣一点!”说着,他示意侍卫把莫白押解到玄武烈面前。玄武烈见莫白在短短片刻,由大王变成一个阶下囚,百感交集。他不说话,面对这个难以教化的青年,他片词难言。“既然你与那些血液‘通灵’,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莫白以盘诘的语气问道。“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我竟然还不是你的兄弟。”玄武烈黯然回答。“你做事情总留有一手……你才从来没有当过我是你的兄弟!”莫白厉声驳斥。“我不留有这一手,恐怕到死,也还被你所蒙骗!”玄武烈敛容,抽丝剥茧地说,“当初在天堂獬豸一事,是你安排的吧?借我精灵军,破敌建功,也是你安排的吧?你要你的军队出征,又挑拨我坐地为王,无非想要一个根据地,以便重建精灵国!你处心积虑走到今天,依然执迷不悟,笼络这帮魔匪,破坏了和平的大好时机!你有没有为你的民族想一想?你做这一些事情,究竟想得到什么?权势吗?王位?帝国?得到了,那又如何呢?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呢?”“哼哼,大哥真是一个浪漫主义者啊,”莫白听了玄武烈这番话,反而冷笑,“像你这种人类,真不应该活在这乱世之中。我记得有个人类说过,这个乱世就像一道激流。这个比喻实在太生动了,激流是怎样的呢?它要求那些沉溺其中的生灵遵守其规则。如果不能随波逐流,便只能沉于河底,或被抛出去,你的一生就这样完蛋。同样一个道理,一个民族也是这样,不能顺应潮流,为自己建立基业,就免不了成为过去,成为历史。只有那些敢于站在风口浪尖上的生灵,他们才有权利活下去,而且,他们会活得很好!”玄武烈听到这里,沉重地摇了摇头,像脖子上给挂了个铅球似的。他沮丧地说:“莫白,你真是无药可救了,你是站在风口浪尖上,还是站在尸骨堆里,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大哥,听你这样说,我们就不是同一道上的。不过,你既然是救世主,我希望你能加入我的阵营,”莫白特意盯着玄武烈,“循循善诱”,“我想,到了现在,你还对人国不死心,而人国里所有的人类,恐怕都恨死你了……”“你在说什么?”玄武烈疾言厉色。“你还想挽回现在的局面吧?比如说,摆平这帮魔人,稳定天星局势,同时直达岚之星,必要时候,你会启用圣光阵,我说的没错吧?”莫白一语中的,完全把握了玄武烈的心思。莫白如此缜密的思维,叫玄武烈大吃一惊,他心里想到:“原来他一直在军事上作出莽撞的假象,以迷惑我,使我对他放松警惕,为的就是今天的成功!想不到我千算万算,还抵不上情感上的疏忽!”“那么,又怎样呢?”玄武烈这样说着,心里却忐忐忑忑。“没怎样,”莫白脸上竟挂着秦宣得意时的笑容,这或许是阴谋家固有的表情,“我前两天见元帅为岚之星的事情发愁,就想了一个主意……元帅呀,听了我的妙计,高兴得直拍手掌……”“蔓——藤。”玄武烈未等他说完,已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哈哈,果然是玄武烈,我没什么可以瞒得过你啊。”莫白朗声笑道。“你用它来救魔兵?”玄武烈目光如刃。“错,”莫白目光如电,似笑非笑,“虽然你是玄武烈,但也不能低估我的智商。”“布阵?”玄武烈觉得这两个词几乎是从喉头里蹦出来一样,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没错。”“哼,”玄武烈扶着额头,苦笑道,“那么……天星也难逃一劫?”莫白只笑不答。“敢问是什么阵法?”“天图酋灵阵·第三阵,也就是‘摄心阵’,让阵中所有生灵为我效力。”莫白一字一词地说,似乎要用这每一个字词洞穿玄武烈的胸膛。玄武烈听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要发话,却给秦宣抢去话头。只见秦宣青筋暴跳,大怒道:“什么?原来你一直在捉弄我!岚之星的事情,你早就有这样的安排,所以等到现在,才发动这次战争!即使我不杀你,也会给你的阵法所杀,对不对?”“可以这么说。”莫白被两名魔兵用剑抵着喉咙,不见得惶恐,倒是舒心得很,漫不经心地应道。“呵呵!好卑鄙的精灵!杀……”秦宣气得七窍生烟,正要下令处死莫白,却见天空中出现了两个光团。光团中各包裹着一个精灵,他们着落于秦宣两侧,在他未下令之前,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和肩头,猛然一扯,听得“啦”的一声,秦宣身体一分为二,污血喷上琉璃碑,为那雪白的碑身抹了一段黑暗,点缀斑斑驳驳的葬花,造就了一套皱巴巴的连衣裙。玄武烈见那两个精灵出手歹毒,怕影儿遭受伤害,提步要后退,那两个精灵已奔向玄武烈,身法快如闪电!玄武烈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身法这样敏捷的对手。他们的攻势强悍迅猛,不求防守,只求进攻。而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他们如影相随,进攻的步伐和谐统一,即使在如此快速的战斗节奏里,各自的身手丝毫不受影响,配合得天衣无缝!玄武烈正为对方的身手而担忧,没想到身体微微一抖,竟已躲开对方的拳头。这场战斗短促而激烈。紧张的战斗节奏使玄武烈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膨胀起来,他根本无法用肉眼去捕捉对方的招式,仅仅依靠敏锐的直觉与准确的意识把握对方进攻的意向,以此作出条件性的回应。没有比这场战斗更纯粹的战斗了,玄武烈无暇使用任何威胁对方的绝技,只能以拳脚功夫与之较量。这两个精灵以快攻夹击他,目的就在于扼制其任何可怕的招式。魔兵们望着天坛时有时无的星光,一头雾水。他们分辨不出双方力量的高低,只能看见天坛上突然飞窜出来的碎石,抑或听到利箭般呼啸的风声,除此以外,他们一无所获,只能茫然地看着这场世纪之战。茫然之中,胜负逐渐分晓。天坛上,一道金光从琉璃碑上端直劈而下,沿着天坛残缺的护栏上滚了一周,而后那道金光跳上半空,掷出两道黑影,摔在天坛两侧。战斗结束。琉璃碑在风中颤抖,似乎要为这团金光折服,以显示其浩大无涯的力量与惊煞旁人的气魄,也似乎它的高大与伟岸都将在这圣光中大打折扣。玄武战衣破旧得可怜,其纹路颇像褶皱山的表面,此时此刻,却在金光中变得缥缈虚无,再沾上它主人的灵气,便有一番独特的气派。玄武烈端了端衣领,从空中慢慢地着陆,从从容容走向莫白。“果然,果然你是救世主。我常常听说,救世主愈战愈勇,今日得以目睹,万般钦佩。现在,就连我国两大长老也不是你的对手啊。”莫白奉承道。“我要你‘解阵’。”玄武烈单刀直入。“哈哈,这个阵法,只可设,不可解。”莫白答道。“荒唐!你再不说,怕性命难保。”玄武烈向莫白步步逼近。这没吓倒莫白,倒把挟持他的魔兵吓得屁滚尿流,端在手里的剑不停地颤抖。“你杀了我,也破不了这阵法,今天晚上,我就要你看看,看看你的军队臣服于我脚下!”玄武烈见他大言不惭,心里又急又怒,真恨不能把他杀死。可是,他能这样做吗?这毕竟是他的弟弟啊,他的结拜兄弟!他怔怔地站在莫白面前,看着这个长相俊美却机心重重的精灵,竟说不出只言片语。他发觉,他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共同的语言。他和他仿佛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世界与世界之间的隔绝,使他不知道用何种语言和他交流。现在,他要对他说的话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到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也就因为如此吧,他什么也没有说,闷哼了两声,扭头便走。“大哥,以你现在的力量,无人能敌。我看啊,这个世界,就只有你和我才是真正的英雄。如果你我合作,旅进旅退,则可荡涤天下,一统环宇,立下千秋霸业!”莫白对着玄武烈的身影,大声喊道。玄武烈原本就心急火燎,见他死性不改,回身一转,玄武烈箭已扣在圣弓之上,其气息浩大无边,顿时把莫白身后的魔兵给吹走了。烈箭在弓弦上鸣叫,带着蛛网般的黄金电光,扫射四周,偶而击碎地上的石头,以此显耀其不可觑视的威力。烈箭指着莫白,强劲的气息吹得他的长发往后繙飞,如水草般柔顺,浮云般飘逸。他沐浴在罡风之中,好像享受着自然风光一样,闭上眼睛,陶醉其中。“要杀我吗?雪儿也死在你手上了……我早就不想活了。”莫白说得恬淡,玄武烈却听得心力交瘁。他不愿意杀这个精灵。可是,他也不能放虎归山,否则,遗患无穷。他应该怎么抉择呢?“真可笑,你竟然要杀我?再怎么说,若当初没有我,你早就死在血魔的手中了。你死了,救雪儿的就是我!她爱上的人,也只有我,而不是你!现在……你却要杀我,哈哈哈!”玄武烈迟疑了,后来,他扔掉圣弓,冷冷地说道:“你自生自灭吧!”说着,转身便走。“大哥,我好言相劝,请你和我共谋大业,你这番离去,恐怕我日后寝食难安!”莫白语速渐渐加快,及至最后一句话,他杀气骤起,左手食指往空气中一点,一道绿色光束便从指端射出,直取玄武烈的脊背。玄武烈感到身后的杀气,转身以右掌抵御。谁知莫白的光束攻击犀利无比,听得“叭”的一声,洞穿了他的手掌,血液从伤口处喷出来,很快化成金色血珠,成为黄金光环的一分子。玄武烈见莫白偷袭他,正要还击,却看那伤口,仔细想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杀死圣骑士大人,随后又杀死阿月的人——就是你?!”玄武烈压着怒火,一字一顿,严严正正地说,“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过为‘王道’铺路罢了。杀死圣骑士,是我生平所犯的唯一的错事,我以为他就是救世主,结果,我还是看走眼了,我的可敬的大哥,竟然就是我作梦都想杀死他的救世主,唉……”莫白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那么阿月呢?”玄武烈以审讯地口气问道。“冥都政变,必须铲除异己,这无可厚非。我想,他现在也不会孤单吧?政变虽然失败,可是,你的兄弟姐妹都陪他去了,只剩下彷云豪这个孽种,这些事情……你一直都不知道吧?”莫白侃侃而谈。“什么?他们都已经……”玄武烈一听这话,如五雷轰顶,一时无语。“如果你不相信我,不妨可以问问公主。”莫白讥笑道。这时候,影儿趴在地上,望着玄武烈,希望以微薄的言词去劝慰他。可是,她看见他的身子抖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摇头,对着莫白说道:“够了,莫白……今天你让我看到了世界上一颗最漂亮外表下装饰的最丑陋的心灵……即使我要你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弥补你所犯下的罪孽!”说着,他冲向莫白,提起拳头便砸他的胸口。莫白弹跳开来,速度竟快若电光,仅仅一跃,便躲开玄武烈的攻击!“‘王道’便是如此!激流中,只有踏着别人的骸骨,我们才有可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莫白说着,右手往空气中一拨,卷起一道气流,冲向玄武烈。玄武烈侧身避开那道气流,左手扣出一发冲击波,回敬道:“是谁赋予我们践踏异类生灵的权利?我们要活下来,就必须让他们去死吗?”莫白来不及招架,只侧身避开冲击波的锋芒,却被其余威掠过胸口,撞倒在附近的小山上。玄武烈见此,正要寻觅他的踪影,已见他从碎石堆里飞骞而来,身上丝毫无损!玄武烈大为吃惊,意态坚定,说道:“不可能!”以“黄金冲击波”的威力,即便对方只是被其边缘擦过,也必受重创,而莫白毫发无伤,这不得不让玄武烈吃惊。“玄武烈,你看清楚!这是我族引以自豪的圣衣·渤涅龙艮,拥有世界最强大的防御结界!以你现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伤害我,”莫白拂了拂圣衣上的尘土,倨傲地说,“哦,我差点忘了,当初我说你的玄武战衣是世上最可怕的战衣,其实啊,那时候的你实在太窝囊了,做事婆婆妈妈,我就想给你找个信仰,让你去寄托寄托……而且,你似乎也迷信自己的战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把它说得天花乱坠,好让你有点自信。果然,你自始自终还是穿着这件破东西,还以为是个宝贝。孰不知,玄武兽所编织的战衣是灵兽中最糟糕的战衣……”说到这里,莫白特意打量玄武烈,见他垂头不语,心里更是高兴,便继续说道:“你用最糟糕的战衣和我最强大的战衣决斗,不是以卵击石么?……不过也对,你们人类当中,还有多少人有信仰呢?没有信仰,在危难的时候,你们就要建立所谓的信仰,于是都追捧那些英雄,英雄们则追捧救世主,救世主能追捧谁呢?他于是就说,我不是救世主,是圣衣给了我力量,哈哈哈……玄武烈!这么多年了,你日日夜夜所崇拜的圣衣,到头来也不过一件破衣裳!这就是你的可悲!哈哈哈……”莫白狂笑不迭。他的笑声传遍了天坛上下,报复、仇恨、嗤笑的情愫掺杂其中,又被无耻的谎言的利剑戳破了脓包,流出让人倒胃的脓液。“原来……圣衣是假的……原来,你骗了我这么多年……玄武伯伯也骗了我这么多年……”玄武烈怔怔地说。他的长发遮挡了脸容,阴沉沉的,好像里面有说不完、道不尽的失落。“烈哥哥,你不要受他影响啊!”影儿提醒玄武烈。玄武烈沉吟不语,木头一样站在原地。“哼,我骗你,是为了你好。他骗你,能为什么?试想一下,我和你都是最接近神的生灵,如果我们联手,整个世界唾手可得……”莫白正想高谈阔论,玄武烈摆了摆右手,示意他停止。“够了,真的够了……你以为,走到现在,我会因为圣衣的真假而感伤吗?我只是想起玄武伯伯,想到他临终的时候,为了让我活下去而绞尽脑汁地编织这个美丽谎言的情景!从那以后,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圣衣能给我一丝安慰,一点力量,以此点燃我活下去的希望!而你,竟然肤浅庸俗到了极点,以为我崇拜的只是圣衣的地位及其荣誉,像你这样一个生灵,根本不配拥有精灵族的圣物,也根本不可能发挥它的真正威力!”玄武烈厉声说道。他右手一扬,从空气中抹过一道金光,“黄金断云斩”剖风疾行,袭向莫白!莫白双脚往地上一蹭,弹簧一般跃上空中。“断云斩”的威力极其霸道,金光从地面及琉璃碑上掠过,只听得“嚓”的一声,地坼碑断,琉璃碑被倾斜的掌风剖开,一分为二,碑石上身缓缓移动,从下身的斜面处滑落,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倒在天坛上,又滚下石阶,压死了不少魔人,激起一阵缭绕的雪雾。玄武烈见对方躲过这致命一击,双脚往地上一踏,扬起一轮尘土,便以光速一般的身法冲向莫白。莫白速度虽快,却还逊色于玄武烈,未及防备,玄武烈的铁拳以双龙吐珠之势送入他怀里,便叫他如同一枚疾驰的火箭,直往太空里飞去。玄武烈怒上心头,岂能饶恕他?双脚往乌云上一踮,飞翀直上,又以双拳来伺侯莫白。莫白见此,不敢小觑,十指往前一伸,射出十道光束。玄武烈勇往直前,被三道光束击中了腹部,却全无退意,抡着拳头狂砸莫白的腹部和胸部。莫白虽有圣衣护体,却也难抵御玄武烈的快攻。在对方如光似电的强攻猛打下,他毫无招架之力,最后给玄武烈掷返天坛,摔在碎石堆里。莫白推开碎石,从中站起,全身粘满了粉屑,显得极其狼狈。“好厉害的‘光速身法’,世界上,再没有谁能够比你的身手更快。”莫白喘着粗气,说道。玄武烈从空中跃下,站在他面前,等候他的反击。然而,莫白没有反击,身子一弓,“哗”地吐出一口鲜血,那血液落在地上,与黕泥相融,竟分辨不出颜色。玄武烈眉头一皱,见他用手捂住嘴巴,仔细一看,血液从指缝间渗出来,竟是黑色的!严格来说,黑色的血液里,还泛着些许绿光。可是,这已经无法遮掩一个事实——那液体里有魔人的血统。“你……你是……魔人?”玄武烈审慎地问道。“不……不是……不是!你胡说!”莫白一听这话,双目失神,茫然四顾,无助与忧哀的表情展露无遗,使玄武烈对这个问题有了几分把握。“不是?难道,这滩血是假的吗?”玄武烈质问他。“你胡说!你胡说!……”莫白竟失去常态,发疯似的嚎叫。玄武烈也就从这番举动里确凿了什么。他推敲道:“当初你在这里,为了救雪儿,冒着被我识破身份的危险,与圣骑士大人交手,当时我就奇怪,如果你的力量低微,圣骑士大人怎么会因为你的出现而撤退呢?你当时吐血,血液是绿色的,只为掩人耳目罢了。其实,以当时你的力量,足以杀死他。后来,圣骑士大人在临危前传授我血魔咒,他说他一直被一个魔人追杀,要我提防这个魔人,我以为那是薛子旷,没想到,那魔人竟是你!”“闭嘴!你胆敢诬蔑我王?”两名长老齐声说道。他们一跃而起,从天坛两侧夹击玄武烈。玄武烈的身法已到达光速,他们怎么可能伤他一分一毫?只见得他身子微微发出一道光,已避开对方暴雨般的拳头。两名长老平素合作自如,这回可没刹住脚步,将拳头塞入各自的胸膛,好不冤枉!玄武烈这时候倏然出现,双掌齐下,给他们各一个耳光,打得他们头昏眼花,倒在莫白两侧。“你们瞪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你们的王,一个机关尽算的魔人!难道这样一个魔人,足以叫你们为他卖命吗?”玄武烈满腔怒火,每一词每一字说得掷地有声。“不……不可能……我们的王不是魔人!……”两大长老执迷不悟。“嘿嘿,玄武烈!你少在这里摇唇鼓舌,盅惑军心!二位长老,你们千万不要给他蒙蔽,他是救世主,是我族大敌,一定要杀死他!”莫白定了定神,恢复常态。“是!”两大长老迟疑了一下,还是遵从莫白的命令,从地上爬起来,试图进攻玄武烈。“小心!”玄武烈话音未落,两大长老的脖颈已被两道光束洞穿,莹绿的血液扬上天空,溅上断碑,抚慰着它的伤口,却叫那腥气冲天,闻了叫人倒胃。玄武烈身上也沾满了绿色的血液,他以气息一凛,血液萦绕在他周围,幽灵一般地哭诉着什么。“他们为你效力,结果也是死吗?”玄武烈苦笑。“无毒不丈夫,这也是王道。”莫白的回答干脆利落。“难道身份就这么重要?”“名不正,言不顺。”“我想,现在知道你是魔人的恐怕只有我和影儿吧?”玄武烈试探性地问道。莫白迟疑了一下,答道:“可以这么说。”“那么,在我们决斗之前,我可以听听你的往事吗?”“……”莫白怔了一下,忽而冷笑道:“我只相信死人的耳朵。”说着,他跃上半空,取出藤木剑,劈向玄武烈的脑门。玄武烈连忙跳开,藤木剑又横扫他腰干,逼得他连连后退。玄武烈身法已电光石火,而莫白剑法凌厉无双,比起天纲月的剑术有过之而无不及。玄武烈以为藤木剑质地轻巧,在质量上必然欠佳,于是抹出两发冲击波,与莫白的藤木剑相抵,谁知,那剑剖开冲击波,在他身上刺了好几个窟窿,却不见他血流如注。原来,玄武烈的血液行将耗尽,如果血液尽失,玄武烈必死无疑。这正是莫白的战术。玄武烈自然明白对方的意图,心想:“只防不攻,无异于消极等待,不如和他硬拼,或许有一丝生机!”想到这里,他使用“幻珈影月术”,分身数十人,包围了莫白。莫白哪有想到玄武烈的分身术比以前更为强大、更为迅速?他分辨不出其真身,不敢动作。这时候,如果玄武烈使用“不动神功”,那么莫白还哪有活路?奇怪的是,玄武烈没有这样做。“杀我吗?你杀死了雪儿,也该轮到我了。”莫白阴着脸,冷笑道,“反正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玄武烈听了这番话,知道他在要挟自己,恨不得把他杀死。可是,这个小丑太懂得做作了,他不时把雪儿当作自己的救命护符,叫玄武烈头痛。玄武烈不敢动手,他仿佛听到雪儿哭着对他说:“哥哥,您就饶恕莫哥哥一次吧!哥哥,您就饶恕莫哥哥一次吧……”那银铃般的声音,他再也听不到了。那个少年时期的梦,也不复存在了。伊人离去,悲萧萧兮兮伤满怀……雪儿的哭声捣碎了他柔弱的心灵,一点一滴茧食他所有的勇气。饶恕,或许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东西,也是最富贵的东西。可是,“饶恕”有时候是错误的呀!当一个生灵在面对自己种种劣迹而没有半点悔改之心的时候,错误便得以产生,后果也不堪设想!玄武烈明白这一点,多年的战争经历,使他彻头彻尾地明白,放走莫白,将给整个世界带来巨大的灾难。然而,他少年时期的梦呢?那个美丽的可人儿啊,她在他的内心里哭诉,乞求他放过这个罪大恶极的精灵。当这种乞求与他内心柔软处产生共鸣的时候,他迟疑了。影儿看穿玄武烈的心思,于是规劝道:“烈哥哥,你一定要杀死他呀!不然会贻害整个世界!”玄武烈听罢,咬咬牙,倏然出手。数十发“黄金断云斩”在数十名“玄武烈”的手上爆发,只听得“嚓”地一声,藤木剑被削成两段,剑尖在空中滚了十多圈,掉在影儿面前。影儿看看那剑尖,又看看莫白,见他毫发无伤,气得直掉眼泪,跪倒在地,哭喊道:“你不杀他么?你不杀他,有多少无辜百姓要枉死在他的手里?!烈哥哥!你怎么能这样意气用事呀?”玄武烈听了这番话,羞愧难当,跑上去扶起影儿,说道:“我、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所有的生灵……”“你说这番话,能有用吗?烈哥哥,今天的事情,到头来,他还是大赢家!我不怪你心慈手软。可是,你不杀他,天下难以安定啊!”影儿说得一针见血。“我、我……”玄武烈难启一言。沉默良久,说道:“不如,我把他废了,以后把他养起来,你说怎么样?”“……我知道你的难处,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影儿无可奈何,只好应道。莫白听到这里,便颤巍巍向他们走来,阴森森地说:“把我废了?你们有这个能耐吗?”玄武烈见他嚣张无礼,以警惕的目光打量他,一板一眼地说:“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我能让你站起来,也能叫你趴下去!”“是吗?”莫白不看玄武烈,颇为自得地说道,“幻珈影月术,不动神功,加上阿尔蒂斯圣手剑,这三大顶级绝技的配合,已经接近于‘神技’了,再加上你的‘光速身法’,我要打败你,胜利的机率几乎为零。不过,你的超强组合,并非无懈可击。”“你还要这样下去吗?”玄武烈冷言冷语,“有这个必要吗?”莫白答非所问:“突破口就在这个女人身上!”说着,他手指往空气中一点,那半截剑尖化成一根绿油油的蔓藤。蔓藤前端锐不可挡,从影儿胸口一穿而过!玄武烈早从他语气里探知其杀气,连忙去扯那蔓藤。幸亏他手脚灵活,不然蔓藤在影儿体内生长,必然捣碎其五脏六腑!玄武烈右手扯出蔓藤,悲愤交加,未及反应,莫白已用剩余的半截藤木剑砍下他的右手。这只强劲的右手“叭”地一声闷响,掉在冰雪里,汪出几点鲜血,便告别了它的主人。玄武烈见莫白绝情绝义,双目一盰,心头怒火猎猎燃烧。于是厉吼一声,扬起左掌便掷出一发“黄金冲击波”。莫白对此早有预料,身子“嗖”地往古流樱树上一窜,躲过这波攻势。玄武烈也无暇与他再战,回头看那影儿,见她胸膛上穿了一个窟窿,血流如注,连忙用手堵上伤口,以自己的力量灌输在她的身上,以此延续其生命。“你不要死,明不明白?不要死……我求你了……”这时候的玄武烈,找不到丝毫的威风,喉咙像给利刃洞穿了,语不成句。“好累,真的……好累……烈哥哥……好想……回去……天堂”影儿说着,头一歪,便倒在玄武烈的怀里。玄武烈不再说话,眼睁睁地看着她澄澈的眸子逐渐漫漶,浅浅的瞳仁一线一线地扩大,最后定格下来,沉入黑暗里,眼白给灰色蒙上一层阴影,开花,殂谢,就在这一刻……玄武烈吻她,不住地吻她,吻她雪白的额头,吻她美丽的眼眸,吻她尖挺的鼻子,吻她精巧的嘴唇……他发觉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做过这些男女间常做的事情,而等到今天了,他要还给她所有。吻,多年欠下的,他要在这一刻还清……影儿的血不停地流出来,萦绕在他周遭,仿佛当初那个任性活泼的女孩就在他身旁嬉笑打闹。在片刻以前,她还鲜活地呈现在他面前,祈求他大义灭亲,而就因为他的一念之差,让“亲者痛,仇者快”,似乎世界上林林总总的怪事就这样发生了,一念之差,断送了他的至爱。现在,一切都该了结了。当影儿死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发觉自己也已经死了。多余的躯体只为了完成影儿,还有他的亲人朋友们,甚至那些浑浑噩噩的生灵都希望他去做的事情……他没有咆哮,世道的不公让他无言,反而是他的血液在咆哮,咆哮得像一团火焰,永生不灭的火焰。他的招式简单至极,霸道至极,每每一发攻击,都以身上仅有的血液作为代价,以数十发或上百发冲击波拓开道路。只要有莫白的地方,冲击波便尾随而至,将那个地方炸得连蚊子都无法驻足。血液咆哮得像鬼火一样燃烧,燃烧了他的身体,燃烧了大地,甚至天穹,周围就在这片熛火中步入死亡,在无数火焰舞娘火辣的裙摆上走向坟茔,在所谓的黑暗与光明中边缘化,如同缇红的古流樱花为这位或那位英雄献礼后一瓣一瓣地殂谢……莫白无处可逃,这里变成玄武烈的世界,幻珈影月术使他的身影无处不在,“光速身法”几乎使他穿越时空,从容而镇定地出现在这里或那里,时间和空间在他面前断层,犹若迷路的孩子站上了十字路口,找不准方向,于是只能进入虚无与诡谲的世界,这个世界便是玄武烈的世界,便是莫白的地狱。当莫白看见地狱之火从无数“玄武烈”的手上喷发时,他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这一战,到了这个地步,他的目的达到了——玄武烈将以血魔族终极绝技·十字交叉手结束这场战斗。纵然玄武烈已断了一臂,但是以“不动神功”,加上“十字交叉手”,就算莫白有渤涅龙艮,也不可能招架这绝技。莫白徜徉于这个黄金地狱中,露出灿烂的笑容,宛若这救世主的光芒把他带回了从前,带回了那个时候,他携着雪儿跑进大礼堂里,向真·魔神祈福。而时至今日,一切都变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不再需要魔神的光芒,也不再需要救世主的圣辉,他有了自己,因为他是王,一个真正的王。当众多英雄在激流中没落的时候,他开始站在它的尖端,主宰所有生灵的未来……“大哥,从今天起,你的光环就套在我的身上了,谢谢。”莫白轻声笑道。天空传来一声惊雷,“十字交叉手”燃烧了所有的热血,在这时候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莫白,万象俱灭,交叉手所产生的“血魔光束剑”撕裂了天坛,剖开群山,一直往不知名处延伸,要与黄昏竞赛,争相拥入黑夜的怀抱。鸿沟在此刻造就了深渊,没有人能够目测它的深度,似乎直劈向地狱,便是它的所踪。古流樱树在剧烈的地震中倒下,原来它的根部都给蛀空了,只留下一副的躯壳。古流樱花早已落尽,无以谢忱这位人国空前伟大的英雄,或许,古流樱树的殉情,多少能给他一些安慰……日暮黄昏,阳光给云儿筛选下来,洒在玄武烈身上,显得吝吝啬啬。它给予他一点辉煌,暗示着他,如果夜色来了,这点辉煌便不见踪影,而夜色已趴在云儿的另一端。“玄武烈,你们人国的时空传达器,恐怕还比不上我的‘瞬息移动大法’吧?”莫白说着,要离开这片废墟。时至今日,他终于为莫白的机心所折服。原来,莫白早就有破晓他绝技的方法,那就是瞬息移动大法——扭曲空间,无视时间界限,自由出入任何地方的本领。这或许是莫白最后的“底牌”。“莫白,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统一世界吗?抑或是杀绝人类或魔人吗?……我不能告诉你,你的王道是错误的。因为走到了今天,你一步一步登上了你的王座,所有忤逆你的生灵都通通死光了。但是,这批生灵死了,还有另一批,你杀了另一批,还有另另一批。这个时代,并不是依靠仇杀而终结的,一个生灵倒下了,别的生灵还会站起来。这个世界总有你杀不尽、杀不了的生灵,你永远处于仇杀之中,就不能看到世界的真实、生活的真相,因为你只在金钱、权势、美色这个铁三角上兜圈,你只有超越这些观念,驻足于爱情、亲情、友情这些方面去思考你的行为,你才算有了自己。如果你还要看得更远,就需要驻足这个金字塔的顶峰,站在信仰与使命感的角度,那么,你的世界观,或许才是出众的……这番话,我很早以前就想跟你说的,可是总告诉自己,以后和你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就不断地拖延……不知道是哪个宗教狂传的谣言,说这个世界有三大巨头,真主·安尼、真·魔神、救世主,就你看来,魔神和救世主都死了,你就是神了。我却在想,生与死是怎么界定的呢?死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我怎么知道我自己死了或没死呢?这种问题是不可以问的,因为没有人能回答它。我只是认为,在往后的日子里,魔神和救世主都还活着,只不过他们脱离了躯壳,真真正正找到了不死的果实,延宕那个不死的传说……”“满口胡言!”莫白哼了哼鼻子,消失于日暮。夜幕降临的时候,为玄武烈和影儿掩上一张夜席。他抱着她,就倚靠着断碑,坐在仅存的汉白玉石上。她睡得恬静,绝世的姱容上爬满星浑,苍白却又泛着银色光晕,看起来美若天仙,不看她胸口上的血迹,没有人会认为她死了。“这辈子跟了我,或许,没有一天你是真正快乐的……很想给你幸福,却不敢这样做……到头来,才发现周围的人不幸福,我就不开怀……所以,总冷落了你……你不是说要回去天堂吗?天堂没了,早就没了。只要有战火的地方,就不会有天堂。不过,你现在可以放心,我再也没有能力去做我该做或不该做的事情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从这一刻起,我就是你的天堂……有一段日子,我找不到你,为你痛苦。我就想啊,一个人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地追寻呢?如果上天给我重新选择,在天堂的时候,我该选择爱你,抑或不爱你呢?我发觉,除了爱你,我别无选择……还有下辈子吗?如果还有,我还爱你……”这个夜晚,没有夜莺的歌唱,没有古流樱花的飘零,没有黑琉璃碑的伟岸,只有皑皑白雪,累累骸骨,朵朵彤云,点点星辉,美人脸颊上的缕缕青丝,以及玄武烈眼光里的脉脉柔情……夜阑人静。八十一、尾声人魔纪四十七年十月十日,镇守天星的名将玄武烈与魔国特级战士秦宣、精灵王莫白对役,力挫魔军及精灵军百员上将,体力透支,遂亡。适时,精灵王启动天图酋灵阵·第三阵“摄心阵”,天星及岚之星合计兵力四千万,尽数纳入其麾下。人魔纪四十七年十月十二日,人国大元帅彷云豪与人国皇帝腾云政、人国叛将凌镞大战于皇山陵墓,冥都几尽毁灭,彷云豪、凌镞身亡,腾云政下落不明。适时,人国大乱。人魔纪四十七年十月十五日,精灵王得知人国政局动荡,依靠天星优势兵力,偷袭艾文,进驻北部天然碎石圈,据守天险,以此与人军展开旷日持久的战争。人国内部人心惶惶,玄武烈、彷云豪一死,军队一盘散沙,往往给精灵军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精灵军乘胜追击,在仅仅两个月的时间里,取得北部大半领土。此时,人国已分崩离析,随时有亡国灭族的危险。为了挽救人国,各地方贵族联合起来,一致对外,该国权势者发表《联合表明》,一致同意与魔国握手言和,共抵大敌。两国联手,兵力达六千万,从人国北部、魔国南部夹击精灵军,一度将其活动范围封锁于艾文星、天星、岚之星。此后,精灵王以求和为由,与各国首脑会晤。在会议上,他表面上訚訚而谈,说要为和平而奋斗,暗地里挑拨离间。多魔帝国只是一个松散的“邦联”,民族众多,矛盾也层出不穷;人国则已被权势者瓜分得七零八落,精灵使者遇事生风,使其内部矛盾激化。这样一来,多魔与人国自身难保,两国同盟合约如一纸空文,同盟军事委员会形同虚设,军心涣散,歼灭精灵军的战略计划很快就流产了。按理来说,救世主、魔神都已经死了,人魔两国也该覆灭。情况却不是这样,在人魔纪四十九年初,两国受到精灵军的强大冲击,人国北部、东部,魔国南部沦陷,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地方自卫军群雄并起,给予了精灵军极大的打击。局势正如玄武烈所说,“一个生灵倒下了,别的生灵还会站起来”,时代的终结,或许就不是依靠仇杀的吧。精灵王还没有醒悟,他只是开始疲倦与迷惘。他不明白,为什么玄武烈倒下了,世上依然有识破他计谋的人,也依然有力量高强的人。终于有一天,他发觉自己输给了玄武烈。因为,那是“不死玄武”。精灵王我是精灵王。从我诞生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必然是王。十岁那年,我打败了我的族民。他们跪伏在我脚下,称我“王”。我是世上最年轻的王,我无敌于天下……那个漂亮的大姐姐经常来看我,我喜欢她,喜欢得快要疯掉。她长得比花还美,世上再没有精灵能有她一半的容颜。可是我讨厌她走进那个老头的房子,讨厌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她是我的,只有我才配拥有她!因为,我是王。我不允许她碰他。她就轻轻掐着我的脸说,孩子,不许调皮。我于是掏出小刀,给了她一刀,那雪白的手腕流出黕黑的血液,墨汁一般,找不到些许的白净。老头见我无礼,斥道,白,目无尊长。夜里,我在我小刀所割裂的伤口里找到墨绿的血液。呵,她是我妈妈。我是王,精灵王,拥有世上最纯净血统的精灵王!除了他和她,还有姐姐,没有谁知道我的身份了,只要我不受伤,这个秘密将永远埋藏。我对她说,你滚,否则,我杀死你。她走了,带上姐姐。我还要杀她,天涯海角,我还要杀她。杀死她,我才高枕无忧。可是,我再也找不到她了。直到后来,我发现姐姐,她的眼睛跟妈妈的一模一样。她认不出我了,也不知道自己有父有母。她说她有一个婆婆。我知道,婆婆就是妈妈。妈妈给她洗脑了。要不然,我会用猎杀人魔的手法,将她弄死。找到姐姐,我就要找到婆婆。可是,她跟我玩捉迷藏。我知道,她不是我的对手,是那个老头包庇她。老头说,孩子啊,仇杀没有尽头吗?我说,是谁创造了这个孽种?老头说,谁能治愈这世道的创伤?我说,我要把它变得更沧桑!盘古埋葬在地球那个贫瘠的地方,姐姐也是个孽种,顺道陪他去死吧!我不相信他们的爱情会永垂不朽。死了,就一无所有。而我呢?还活着,我会有我的王国,也会有我的爱人……我的往事,残缺不堪,讲给他听,他或许不明白吧?也或许他都明白了。因为,他是玄武烈……魔吻祭坛上的圣火猎猎燃烧,十六支巨大的擎火灯不时喷出丈高的火焰,濯洗着污浊的空气。爆跳的星火偶而溅落在雪白的胴体上,泛起丝丝红晕,似乎要畀以她温暖。这位绝世美人躺在祭坛中央,窈窕的身段在圣光所散发余热的空气里鲜活了一般,微微扭动,叫人心荡神驰;高耸的胸脯随着心脏的脉动而连绵起伏,像一对给气候滋润得丰满的蜜瓜;如火的红唇像干涸的大地,等候着雨水的恩惠……他来了。这一切,都为他准备。他在万民的祝福中走上祭坛,来到这名女子面前。“我、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了……”他笑着,孩子一样看着她。目光之中,充满柔情。她也笑了,这一笑,倾国倾城。他捧起她的脸儿,温厚的嘴唇迫不及待地压着她的朱唇,疯狂地咀嚼,仿佛千年的饥渴都融入这一吻中。他必须以这种方式告诉她,在这些没有她的日子里,他有多么痛苦,他日日夜夜就想着她,想着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想着她的一颦一笑,想着她所有所有的好……现在,这些狂想与渴望都得以实现,她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呈现在他面前,美仑美奂的身段,绝世无双的容颜,天籁般的声线……这一切一切,都足以使他为她疯狂千百次。他摩挲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使她冰沁入心的身体散发了一丝丝温热,细小的毛孔便吐出馝馞的芳香,刺激他敏感而狂热的神经。原本象征性的轻吻,在国民的欢呼声中变成持久的热吻。他们像两团火焰,相互吞食对方的爱液,似乎要把对方融化了,这份爱才得以升华。多年渴望的爱情,终于成为事实。于是,无比的满足与张狂在他的笑眼里暴露无遗。她也以妩媚甚而妖娆的瞳仁施以他虚伪歹毒而天真无邪的秋波,使他心旌激荡、飘然欲仙……正当他的笑眼绽开极致的花朵时,鲜美而胶稠的琼浆便流入他口里。他眉头微蹙,急忙放开她。污黑的让他蒙羞的鲜血从那位美人的口里大口大口喷出……他怔住了,他的国民也怔住了——他们伟大的王所迎娶的女子,竟然是一个魔人!他连退数步,怔怔地看着她,罕见的惊慌的表情,在此时此刻一览无遗。他从她眼睛里看到怒火与怨恨,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不!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要这么恨我?为什么?!……救命啊,快传太医!”“哼哼,莫白,你丑陋的灵魂将与我的灵魂封印在这一吻中,传递生生世世的幽怨,将你我封锁在时间的流里,亘古不变……”日记自从那个叫“雪儿”的女孩在祭坛上咬舌自尽,王就再也没有高兴过。前两天,阿爸向王提起我的婚事,王回绝了他,弄得我很尴尬。族民们都说,王除了雪儿,谁都不会要。我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就在祭坛的那一天,雪儿自尽的那一刻,我看见王第一次落泪,泪水漫过他的眼眶,顺着两颊划到雪儿的脸上,无比凄美。那一刻,我也哭了。我也才明白,水是由悲伤酿就的。我突然又记起那个叫“玄武烈”的人类,他说过,你不哭,或许是因为没有悲伤吧。以前,我根本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而现在,悲伤常常浸透我的胸怀,使我忍不住要掉泪。据说,那个玄武烈是死了,而王活着。我却发现,我越发思念这个人类,总觉得他没有死,而王,和我的距离则越来越远了。我想,我或许爱上他。也或许,那只是一种尊崇吧!自从和他那一战,我发觉我的力量尽失。尽失了也好,我可以做回一个普普通通的精灵。风雪大的时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踏在漫长的雪途上,那也不失为一种享受。羽舒人魔纪四十八年四月一日天坛黑琉璃碑矗立在天坛上,蔓藤缠绕着它的身体,被黄金断云斩截断的伤口,经过清理,天衣无缝,看不出任何伤痕。古流樱树也栽上了,长得枝繁叶茂,招引着某些生灵来这里观光。历游者甚众,往往把天坛围得水泄不通,精灵们摩肩击毂的,热闹非凡。而今天,这里阒静,四下无人,唯有一个穿着华贵的俊美男人,从天坛下,拾级而上。走上天坛,来到琉璃碑下,他背着手,仰望碑顶,似乎追悼着某一个人……后来,他的泪簌簌地流下……“这个世界总有你杀不尽、杀不了的生灵,你永远处于仇杀之中,就不能看到世界的真实、生活的真相,因为你只在金钱、权势、美色这个铁三角上兜圈……在往后的日子里,魔神和救世主都还活着,只不过他们脱离了躯壳,真真正正找到了不死的果实,延宕那个不死的传说……”当他来到这里,为他的大哥追悼时,那已经是三十年后的事情了……天下“哎呀,你的棋艺真好!如果魔神大人还在的话,我一定请他和你较量。”一名瘦老头咧着整齐的牙齿,朗声笑道。他穿着一件白衣,松袴袴的,看上去显得他非常瘦,瘦得仙风道骨。“呵呵,又提起你的魔神大人。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他,就不知道他的下落吗?”莫蓝眨了眨黄豆般大小的眼睛,贼溜贼溜的。“哈哈,赖在这里,都没有去找啊,”瘦老头望着窗外的雨,微微叹息,“外面太乱了。”“那也是,这样一乱,也乱了好久了,真不知道谁能收拾这局面……”莫蓝笑着。“以前那帮有作为的人类都死了……哈哈,你说奇怪不奇怪?那些能够杀死他们的,理应更有才能才对啊。可是,就不见得天下有好转的时候。”瘦老头也笑着。“呵呵,就是就是……天下大事,殿堂里还是少管的好,”莫蓝笑道,“我们还是坐在这里听雨吧,也顺道吟诗作赋,未尝不好。”“也是也是……”瘦老头听罢,把头凑到到莫蓝面前,“上回我写的词,怎么样?”“好!”莫蓝竖起大拇指,而后从书柜里掏出一份纸卷,把它摊摆在桌子上,用瘦削的指头点着一个字,“我觉得啊,用的最好的……是这个字。”瘦老头凑过去一看,笑问:“纵?”“不错,就是这个字。”莫蓝点头道。瘦老头和莫蓝相视许久,突然都大笑起来。桌子上的纸卷,写着:天下纵观天下局势浩浩荡荡乾坤朗朗以为太平内藏玄机如何判?如何审?只管浊酒一壶天下一乱转身归园洋洋洒洒作此一笔以留后人鉴!少尘 2007.9.24(16:40) 修改于2007.11.26(7:41)后记要给《世家》写个后记,那不是明智之举。我所说的“智”,那是“智慧”。为什么这么说呢?大凡美好的文学作品,是“词有穷而意无穷”的。说白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有人说,“沉默是金,说话是银”。就目前来看,金比银贵重,说的就是那个道理。而那个道理是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吧。我想追求文学的朋友们,或是真正智慧者,或是一心追求美好的人,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我记得在上个世纪,沈从文先生就曾说过,你对我作品的评价,即使是对它的赞赏,于我来说,你也是在对它的冒犯。这样看来,对于文学作品的批评,就不能进行,或是不重要了吗?我想,沈从文先生不是这个意思。在这里,他想强调的是一个理——我以上说的那番话,“词有穷而意无穷”。用任何言辞去对一个文学作品进行阐释,所导致的只是一种框定与规制。这对文学创作的发展,对读者的影响,无疑是不利的,而对文学批评的发展,是有利的。所以,我总觉得,搞创作的人,大抵需要读一些原汁原味的名著,少看一些书评。当然,如果有人能够不看这个“后记”,就能把这部小说搞懂,弄出三两千字的感言,那么,我是很愿意和他朋友的。金字塔有一回到饭堂吃饭,同学坐在我对面前。我对煎蛋情有独钟,每每点菜,基本要点这份菜式。那天也不例外。我吃得正兴奋,同学竟煞是突兀地问:“你这部小说的创作意向是什么,要表达什么?”实话实说,我给那个问题问懵了,半晌诌不出一句话。现在,我不妨作个解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马克思主义者常挂在嘴边的话。百年过去了,这话还是有效力的。要不然,我们国家就没有这么好的发展势头。好归好,请不要忘记,晚期资本主义时代已经到来。商品经济的冲击,一点一点地扼杀着中国人对于自身主体性的认知。这种影响,使文学也深受其害,使我(作为一个文学的爱好者)也深受其害。我想,我对这个社会的肤浅认知,可能会引起不少人的愤怒,也会引起不少人的共鸣。那就是,我的金字塔第一层架构——这个社会得以运行的基础,金钱、权势、美色。当然,金钱可以替换成“物质”。但是,就这个社会来说,金钱基本上等同于物质,“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钱不是万能的。但就物质的角度上说,它是万能的。这几天,我一直在问自己,有没有这样的人,他能逃脱这个“金钱、权势、美色”的“铁三角”呢?我发觉,在我的视野里,没有。那么,我又问自己,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沉溺于这个“铁三角”,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得到那些东西呢?我发觉,不是。我于是笑自己癫狂,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逃脱它,又不是每一个人都活在这里,那不成了“二律背反”?我想,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一定不是“形而上学”,而是“辩证法”。金字塔的第二层架构,是出于社会的性质而作考虑的。社会的基本单位是家庭,所以就有了亲情;人们在社会上交往,就有了友情;异性交往多了,有了感觉,就有了爱情。“情”这个东西,是主体所衍生出来的产物。主体存在,“情”便存在;主体消失,“情”便虚无。一个人的死亡,并不能叫“情”死亡;一批人的死亡,同样没有效果;一旦全人类死了,“情就完蛋。如果我能代表全人类申请专利的话,我要申请的第一个专利,就是“情”。动物是没有“情”的,你觉得你的小狗“有情有义”,那是你个人的情感在作怪。我所讲的“情”,是牵扯到“心灵”的。心灵是人类独有的东西。动物有的只是心理,而不是心灵。我想,要对一部文学作品作一定的鉴赏,单单有一定的“心理学”基础是不够的,重要的是,要有一定的“心灵学”基础。这个基础,或许就来源于“情”。我认为,金字塔的第二层次,是个普遍层次,芸芸众生,大抵就在这个层次上。也有高明者,往塔上或塔下移动,这就形成第一层次和第三层次。关于第三层次,它是第二层次的升华。我曾经假想还有一个准第三层次,后来由于脑力有限,不敢深究。关于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我认为它只是西方自由主义学派的产物。西方自由主义对中国人的影响,无疑是深远的。我们看到的自由主义,它对私人领域的诉求,对私人权利的申张,无疑对80年代后的中国人的影响也是深远的。这时候,私人领域在经济发展的鼓吹下扩张,而公共领域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扩张,进而显得萎缩。就这种状况来看,我认为,第二层次正向第一层次靠拢,使其基础扩大,进而导致第三层次的萎缩,甚至消亡。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大抵是应用于个人的。关于最高层次,“自我实现的需要”,这里很值得推敲。按照弗洛依德的看法,人有“本我”“自我”“超我”。“自我”的实现,就是人的最高层次吗?我看不是。“超我”的实现,无疑有利于一些人上升到金字塔的第三层次。关于自由,我引述的是政治上的“积极自由”,即“在公共领域参与和影响公共事务的政治权利”。而“消极自由”,即“所谓私人领域中不被侵犯的个人权利”,我是不愿意引述的。虽然萨义德说“到处是政治,我们无法遁入纯粹的艺术和思想的领域”,詹姆逊也说,我们讲艺术上的东西,最终也要谈到政治,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就我的理解,对这个自由作一些阐释。可以明确的是,这个自由是积极的、争取的自由,是大众的自由,不是个人的自由。人之所以为人,是有其社会性的。脱离了社会,人不为人。人是一种群体性动物,群体性是其社会性得以发挥的条件。这就牵扯到集体与个人的问题。现在的情况是,个人对私人领域的诉求,正一步步弱化了公共领域的力量。个人主义的申张,正对集体主义产生巨大的威胁,从而动摇了社会主义信念。长此以往,福山的“历史的终结”将会使我国学者在声嘶力竭的抗辩中走向语言的无力化。对于信仰的陈述,必将涉及形而上学。这个时代,上帝死了,人们似乎都挣脱了各种各样的镣铐,得到心灵上的解放,走向所谓的真正的“自由”。这种“自由”,不过是人性中丑陋一面得以展示时予以搪塞道德伦理公平所蛊惑人心的东西,它对人性的真正解放,不过是人性丑陋的一面得以昭示并扩大的假象,这是人作为动物所展现的兽欲的膨胀性的必然结果。当人们正为其私欲膨胀而欢欣鼓舞的时候,他们将面对《世家》所陈述的那样,“人魔两国国界相互抵触”,冲突随之产生,而且因为其自利性,集体趋向消亡,个体利益得以实现,终究导致所谓的“市民社会”。在那个社会里,集体力量日趋衰弱,个体力量涣散,一旦面临全球性危机(或社会性危机),就可能会分崩离析。往往当意识涣散的人们碰上这类麻烦,个人主义的土壤极可能催发“英雄主义”的种子,便有了一个个英雄,或是救世主等偶像。有了偶像,便可以追逐了。当然,个人主义的土壤也极可能催发“极个人主义”,成为社会的沉渣。那么,到底是有信仰的好,还是没有信仰的好?难以一言蔽之。我看啊,外国人所信仰的上帝,大抵是个好东西。它至少能教人学会忏悔。而忏悔是人性中极善良柔软的一面,是值得人们去追捧的。就中国现状,没有信仰是不行的。80年代后,这种信仰的缺失骤然扩大。90年代后,这种缺失日趋高潮。没有了信仰的人们,把更多心思花费在现实上。对现世的追求,不是另一种信仰,它不具有信仰的神圣性。信仰的缺乏,势必导致社会人的浮躁与激进,影响社会的安定。至于使命感,听起来颇为神圣,到头来也不过形而上学,试图给人找点意义罢了。尼采在《悲剧的诞生》里,即使试图以“艺术形而上学”引导人们抛弃悲观主义与乐观主义,在悲剧的艺术中找到人生的积极意义,激励人们勇敢地面对生活。然而,就他所谓的“艺术形而上学”,只不过是对生活虚无化及对人生作审美辩护罢了,到头来,他得出与叔本华相似的结论,世界和人生本是虚无的。在他们看来,世界的发展,不过是一个不断生成与消亡的过程。就从这点来看,世界上没有神,没有形而上学的东西,这在《世家》的序章得到反映。尼采和叔本华从无休止的生成与消亡的过程中找到了所谓的“真理”,那就是,人生的虚无。看来,他们都没有从辩证法上找到人生的意义。可以探究的是,对“人生虚无”的定论,是否在某种意义上又走上了形而上的道路?如果还要在“人生虚无”的问题上纠缠,我想,我们遇上了一块已被咀嚼得淡然无味的口香糖。换个角度来思考,我觉得更有趣味。就我看来,尼采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45岁那年,他疯了。疯了也罢,他毕竟也归于终结,留给人们一些活着的意义。而叔本华,他把问题、难题或是说他自己未能解决的“方程式”留给后人。就我看来,他给后人留下了批判的余地,就他看来,他也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谈到这里,我所需要陈述的使命感已陈述完毕。把握我所说的使命感,有两个基本条件:自我的认知,他人的认知。我的“俄狄浦斯情结”活到现在,我最爱的人是我妈妈,最尊敬的人是我初中时候的班主任老师。因为爱她们,爱得太深沉了,从来不告诉她们,我有多爱她。只是悄悄地埋藏在心里,偷偷地爱着。所以,上了大学以后,就再也没有和班主任老师联系,只是在我极其困苦无助的时候,总要想起她,想起她的神貌,严严正正,光明正大,心里便有了勇气。可以说,《世家》不是我写的,倒是她写的。记得有一回,她点评我的日记,说照此发展下去,我会有自己的写作风格。那段话鼓舞了我,使多年以来,我在陷入困境的时候,还能对文学抱有极大的热情,也才能完成《世家》的第一部“激流”。我从来不提及我的这位伟大的老师在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对我的人生观、世界观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我妈老是说我“无情”,说我既不给老师通电话,又不上老师家里作客,忘恩负义。我妈这个“小女人”,她又哪里知道我的心境呢?我想,了解我的,恐怕是写《藤野先生》的鲁迅吧。上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开学了一个月,只给家里发过三两条短信。结果一接到我妈的电话,就给她臭骂了一顿,说我“没良心”,上了大学连电话也不给家里打,此后少不了指斥的话,再后来又是关怀与体贴的话语。一个电话,老妈子竟有两种态度,实在让搞创作的人一头雾水。毕竟,在现实生活这个大创作中,我还没见过这种人物性格的矛盾现象。我对这种现象有了感性认知,似乎对写作有一点帮助。长这么大了,还没谈过恋爱。但要说写《世家》,我马上变成一个“情场老手”。当然,这不过假象而已。因为我不但没谈恋爱,而且在大学里,与女生也接触得少,从中汲取的“养分”也就少了。如果把《世家》通读一遍,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就影儿、雪儿与玄武烈之间的关系,是一个三角关系。由于玄武烈与雪儿是“兄妹”,便有了“亲缘关系”。这是一方面的问题,另一方面是,雪儿、影儿作为古美人的代表,代表两种不同性格但同时达到最高美的女人。这两个女人,我是怎样创造出来的呢?我作为一个孤癖的作者,没有对女人有一定的认知,又怎能创造她们?她们的原型是怎样的呢?我想,结合刚才的“亲缘问题”,答案不言而喻,她们的原型是同一个人,那就是我妈。我妈嫁给我父亲,理由太简单了,就是怕他找不到老婆,这一点跟雪儿善良的本性是一致的。结果呢?和小说的结局一样惨淡,父亲背叛了她。而她的坚强、执着与智慧在小说里,通过影儿的形象,展露无遗。还是那句话,我因为爱她,爱得太深沉了。爱这个字眼,在我这个文学的爱好者眼里,实在太重要太伟大了,我不把它挂在嘴边,那是因为,爱是难的,这跟苏格拉底所说的“美是难的”是相通的。失恋詹姆逊说得好,社会是反艺术的。既然社会是反艺术的,那么,文学作为艺术的一支,也必然为社会所反对。而在我的文学视角里,爱是文学的精华,是我毕生追求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于我来说,它又是深沉的。这必然导致悲剧。老妈子是个迷信的人,有一回,她端起我的左掌,细细察看,竟是大惊失色,说我这人长大后一定是个“花花公子”,三妻四妾不在话下。结果呢,到现在,别说“妻妾”,就连一个女友也没有。这个学期一开学,还“暗恋失败”(引述我朋友的话,必须打上引号),暗恋多时的女孩给别人泡了,结果我失眠了好几天,还喝了不少酒,吐了两回,差点没把肺吐出来。然而,心里还是没有释怀。因为我不明白,她也爱文学,对我也很好;我也爱文学,为什么就不能走到一起呢?或许,是因为我爱她,却从来不告诉她罢了。我总觉得,爱情是不用说的,因为从文学的角度上说,只有摒弃所有功利浮躁的心理,才可能在文学上取得真经。按道理来说,既然能在文学上有共鸣,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有足够的理由以深沉的态度去爱她,结果呢?我扑了个空。想必以我的智商,要明白这些事理,怕也不是难事。然而不得释怀,人就要消瘦。突然有一天,一位经验老到(感情事上)的朋友告诉我,如果她真的爱你,又怎么会跟别人走在一起?呵呵,我这才明白,问题已经出来了。即使当初我们在一起对这个世界作一番阐释的时候,我们俩还是糊涂的。就从本质上说,她是不知道自己不爱文学的。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没有理解文学,她在文学领域里找不到形而上的意义,所以她不会追求它。不会追求它,就不可能爱上我。不知道哪个诗人卖弄才情,说“失恋是一件很有诗意的事情”。经历了这第108次“暗恋失败”以后,我才找到一点诗意,一点灵感,便借着这一点东西,舞文弄墨,给《世家》一个完整的结局。此后,便是修改。修改完毕,便写这篇后记。流行歌老实说,长这么大了,还只会唱国歌,直至我的第108次失恋,我才学别人唱些流行歌。我认为,流行歌是要命的,尤其那些时下最火热的流行歌,大多数伤春悲秋,尤以失恋为主题。上一年还偷偷暗恋那个女孩的时候,宿舍里成天放“失恋歌曲”,都吟唱那些给别人抛弃后的人的悲哀。演唱者极大部分是男歌星,我就想啊,这个社会啊,女权主义是越发兴盛了吗?男子汉大夫,咋没有气概呢?成天放这个“调调”,搞得像个“闺中少男”似的。我于是提议大家播放一些积极的、有激情的歌曲。谁知,宿舍舍友们都说我不懂得欣赏音乐。我那时候就想啊,这些歌曲怎么都这么死气沉沉呢?好像为我的“暗恋史”奏起挽歌似的。结果今年,我在光棍节那天灌了三瓶啤酒,吐得“五颜六色”。此后,我突然“博闻强识”,学了好几首“失恋歌”,每天无聊的时候,便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情歌业余爱好者,扯着喑哑的嗓子,像一个未曾断气的枯灯老叟,在学校各角落发扬情歌精神。尤其写完《世家》后,那种“失恋”的感觉太要命了,我便唱得更加肆无忌惮。然而,流行歌曲,到底是个“下里巴人”。它和艺术是扯不上太大的关系的。所以,它和文学也无关联,大抵只能作个消遣的东西。我觉得消遣是浪费的代名词,便试着让这种消遣有一点意义,试着让舍友们听听一些震撼心灵的歌曲。结果我老是挨骂,他们说我播放的歌曲难听。他们宁愿听那些歌唱失恋或是歌唱爱情的歌曲。刚才已经引用了一位诗人的名言,失恋是一件有诗意的事情。就这一点来看,我所认为的“消遣的东西”,在他们看来,是一个实质性的东西。如果对于他们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实质性的东西。那就是说,他们正在追求这个实质性的东西,这可否理解为,他们对这东西的迫切需求呢?而这种迫切需求是怎样的呢?失恋的挫败感?恋爱的幸福感?我总觉得,这种迫切的需求是不言而喻的。每一个人都在追索它,而每一个人都必须放弃部分欲求,从而达到某种高度。比如,跳出第二“铁三角”,到达金字塔的第三层次?我好几位朋友说,不明白《世家》在讲什么。我想,它不是一支流行歌曲,或许就如我哥所说,那里头看不到“市场”。我想,它也不是一曲“阳春白雪”,只有寥寥数人能有所感知。我倒希望它是“阳阿薤露”,能有人明白它,理解它,宣扬它,也希望有人能对它有所见解,和我一起分享这部小说。——尼采的《不合时宜的观察》“一切了无生气、疲惫不堪、软弱无力、司空见惯的东西都被当作标准接受下来,任何不良的、腐烂的东西都被视为激动人心的杰作,而有力的、不同凡响的、美的事物却名誉扫地。”——第65页“我们的榜样作家只会用那种整个扭曲的、夸大其词的、衰竭的句式和滑稽可笑的生造之词写作,可德国公众不仅对些有意视而不见,还干脆把它视为自己的家当,以为它的矫饰也能带给人精神上的享受和兴奋。”——第65页钟楼·琉璃碑从大学一年级上学期到现在,也有两年了。短短的两年里,在学校的“教四”(第四教学楼)度过了无数个岁月。记得有一回,天下着暴雨,我到“教四”的时候,衣服都湿透了,鞋和袜子无一幸免。于是,我跑到一间极其隐秘的教室里,脱去袜子,光着脚丫,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七点,笔耕不辍,进行创作。学校领导人为了方便学生的学习生活,不久便弄了个第五教学楼,就在宿舍楼隔壁。“近水楼台先得月”,此后,我就很少到“教四”了。然而,在“教五”自习,总没有激情,老是觉得缺了点什么。我想,就缺那杵“琉璃碑”。在现实中,它是“教四”的钟楼。“教五”也有钟楼,不过矗立在尘嚣之中,找不到丝毫雄伟壮丽。每每我上“教四”,总要从天坛拾级而上,站在钟楼面前,感受其伟岸与挺拔,心里便有了一番难以抑制的冲劲,或许就因为这番冲劲,使我能够承受着多方的压力,完成这部小说。最喜欢在秋季的时候上天坛,这里没有书中的“古流樱花”,却长了十来株紫荆树。每每这时候,紫荆花开满枝头,我站在钟楼面前瞻仰,偶而有花瓣从树上飘落,随风翻滚,滚到我的脚下,仿佛为我礼赞。那时候的感觉是要命的,要命的舒心,要命的孤独。于是便随口作了一首诗:“当春花烂漫的时候,我悄悄地离开;当秋叶凋零的时候,我静静地归来。”然而,天晓得这时候,紫荆花是花瓣和树叶都凋零的呢?我想,这或许是大自然留给我的智慧。要不然,“古流樱花”与“英雄”的精神就无法从书中得以彰显了。死亡·活着·永生十五六岁那年,我开刀做手术。医生用刀子切入我身体,那一刹,我死了。十八岁,我发高烧,烧得神智不清,我想写遗书,那一刹,我死了。十九岁那年,医生误检我得了“绝症”,那一刹,我死了。我发觉,从我第一次死亡开始,我就不断地思索生存与死亡的意义,直至今天,我还是半醉半醒,如梦如幻。每一回“死亡”,都能让我更好地活着;每一回“死亡”,都使我学会对他人的宽容;每一回“死亡”,都深深地触动我敏感的神经,使我去思索某些东西,而后朝着某个方向去努力。《世家》的创作,也不过为自己、为别人找个活着的意义罢了。死亡是免不了的,《世家》也得消亡。消亡以后,它才得以永生。半仙《世家》里头,我最喜欢的角色是魔国皇帝奎戥。这个家伙算个半仙,或许受了些中庸思想的影响,觉得“半”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于是上个学期,便摹仿着奎戥,结果不得要领,弄得甚是狼狈。夜里又是失眠,便诌了一首小诗:半仙半盏浊酒半盏茶,半为红尘半为仙。若问酒茶是何味,只此点滴在心间。半仙做不上,那也不要紧。大凡半仙的境界,那就是庄子所谓的“上天为龙,下地为蛇”,浮游于尘埃之外,不受拘束。我不能达到那种境界,却也有个努力的方向。前些年受了些世俗的困惑,便拟了一个警言:“恬淡平静,以礼相承;物华人贵,非我所求。”现在正往这个方面努力。至于半仙,还要更多的磨练。原罪论我哥的眼光,比鹰隼还锐利。他说,《世家》的主角是我。不错,塑造玄武烈的时候,我把自己的情感也融入其中。玄武烈认为自己“有罪”,因为他一出生,就结束了他妈妈的生命(难产)。我一出生,也是背负着一条人命的,那是我姐姐的性命。80年代的时候,计划生育搞得风风火火。我妈怀了姐姐,临产前给弄死了。隔了一年,我出世。妈妈说,如果当初有了姐姐,就不会有我了。我的诞生,是以姐姐的生命为代价的。我活着,不单单为我自己而活,也为我姐姐而活,更为我周围的人而活。背负一条性命的人,总容易自卑的。有学者批判“原罪论”,或说它扭曲了人性,束缚了人的“自由”,或说它使人产生自卑心理,处世消极。我觉得,人啊,还是有点“原罪”的好。自卑的人,或许能听取别人的建议。自信的人,似乎就有点耳塞目闭了。如果让自卑的人执掌权利,大抵上只会渎职。若换作自信的人,可能会闹出一些动荡。叔本华作为悲观主义者的典型人物,叔本华以人生虚无的真理性结论否定了人生的意义。我不赞同他的观点,也不太喜欢他,倒是赞赏他的一句话:“世界上永远存在两类作家,一类为俗世而写作,一类为灵魂而写作。”浩大工程从大学一年级下学期到大学三年级上学期,《世家》第一部“激流”已经完成。耗费我十八本笔记本,写坏了五支钢笔,耗尽的圆珠笔、啫喱笔不计其数。人际交往甚少,损失巨额交往收益,钱财自不用说,糟糕的是,至今光棍一条。两年的青春,就这样耗掉了。我不后悔,得《世家》第一部,无法折算其价值,我可以信中开河:“无价!”元声大碟不妨给《世家》列个曲谱,曲子如下:主题曲——《激流》插曲——《神乐》——《精灵之歌》——《魔曲》——《人军镇魂曲》——《多少次》——跛脚用唢呐吹的民谣写了后记,要给一位朋友送这本书。因为还没有跟出版商联系(想必难以出版),我只好花钱给他印一本,结果他说还不够,要我给《世家》弄个“元声大碟”。可惜我五音不全,只会“哼哼唧唧”,哪晓得唱歌?所以,我老想找位朋友替我唱歌。当然,最好是位女生。我大抵是个“幻想家”,老想着有位女生能给我唱《多少次》,然后和她续千古奇缘。可惜啊,我终究不是玄武烈。“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又“无路请缨”,只好乖乖地做个穷大学生吧。关于主题曲,我没有填词,大抵是没兴趣做这种蠢事。我想纯音乐是最美最历史的,虽然它还不是历史,但是比起填了词的歌曲,它要“历史”得多。我哥不喜欢《世家》,他说在那里头完全看不到“市场”。他也不喜欢主题曲,说那跟《义勇军进行曲》一样,好像催促着人往某个方向前进。看来,我哥对《世家》的理解是透彻的,对主题曲的理解也是透彻的。正如他所说,《激流》催促着人往某个方向前进,所以,当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徘徊的时候,我哼着这首曲子,也就找到方向了。特别鸣谢在这里,感谢我妈妈,感谢我的老师,感谢我的亲人,感谢所有朋友的帮助,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不可能完成这部小说,谢谢你们!谢谢!——少尘2007.11.30(16:49)
六十一、老师的考验毋庸多语,一场死战即将展开。玄武烈不知道这帮家伙为什么会盯上自己,但是,现在究诘缘由也无济于事,唯有死战,杀出重围再作打算。他眉宇间凝结了一股少有的霸气与那黑压压的血饮使者拮抗,使之逡巡而不敢前进。观众们看见这种场面,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奎戥见腾云政动了杀机,扭头要和他理论,薛子旷却按住他肩膀,以目光示意他不要乱来。杨湦等人也紧张兮兮,尹云飞攥紧拳头,准备从观战台上跳下擂台,却被杨湦拦住。“别拦我,我要救他!”尹云飞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怒发冲冠。“看清形势,现在还没到我们出手的时候!”杨湦压着声音,抱紧他说道。“现在明摆着要取他性命,还有什么可看的?”尹云飞吼着,幸亏天纲月及时用手捂住他的嘴巴。这几名热血青年正吵闹着,便听见一把洪亮的声音:“混帐!这就是我人国的待客之道吗?”那声音极为霸道,仿佛不是从主席台上发出的,而是天上天神的声音。全场死寂,须臾,那数百名血饮使者齐刷刷向着主席台下跪。那声音的施发者便是腾云政。发出这么一个声音,他的脸色煞白,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像水泡一样从他的皮肤里不断冒出,这寒冷的季节,他竟然全身冒汗,吓得周围的侍从手脚哆嗦,战战兢兢地问道:“陛下,是否……”腾云政缓缓地举起右手,示意他们不要再讲下去。杨湦等人见这皇帝做出这种举动,心头大石终于落下,都想到:“这皇帝到底还是个明君,恐怕他在四分之一决赛时就看出阿烈的身份,只不过见他和公主相爱,不忍心拆穿他罢了。”诚然,腾云政已看出蒙面人就是玄武烈,也确实有意让他和影儿在一起,只是刚才玄武烈竟私自使用“銮兵力量”,激怒了他,他才动了杀机,也致使忠心不二的解乙袖误以为他要取玄武烈性命,酿成了刚才那一幕“闹剧”。“既然……”皇帝微微喘息着,带着浓重的冥都口音宣布道,“这位少年英雄力挫群英,技压群雄,朕就将他……”“慢,请陛下三思!”皇帝正说着,有人竟来插嘴,这在人国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众人哗然,齐看那人,那人穿着一身玄纚帛缎编织的裹体衣,肩披一袭黑到泛蓝的披风,肩上各套有一副雪银色刺蝟甲,长长的苍紫色头发轻拂着铁甲上的尖棘,漾开一波波浅浅的光韵,他的颧骨很高,仿佛轻轻往脸上一按,就能戳破他的脸皮,高高的鹰鼻并不饱满,瘦得似乎只剩下一副骨架,两只眼睛出奇的有神,像狂隼的目光。他就是凌镞。凌镞近来一直忙于冥都治安,这会儿出现在皇宫南苑,稍有政治细胞的人都敏感地联想起一些东西。果然,他不是单枪匹马,而是带着浩浩荡荡的雷霆军重型甲兵部队,共计万余人。这军队里头,有大半是他王府的护卫队。奎戥看见这种情形,傻傻地笑了,觉得这场戏发展到这里,是越来越精彩啊!他很想开怀大笑,但由于其本人也被牵连其中,而且大大方方地坐在主席台上,所以他马上敛容,作出正二八经的模样。在他身旁的校长,此时一副悠闲状,继续抠他的鼻孔,擤他的鼻涕,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人魔殿堂的年轻老师们可没这份闲适心情,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校长,见他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样子,也只好装作若无其事了。“凌镞,你阅兵阅到朕头上来了,嗯?”这场面虽说叫皇帝尴尬,可他毕竟在政治上打滚了数十年,老练得很,所以并不慌张,王者的气度在“嗯”一字上发表现得淋漓尽致,既带有威严与霸气,又隐隐约约匿藏着恫吓的色彩。腾云政头痛欲裂,说话语气毫不怯弱,一下了就把凌镞唬住了。“请陛下息怒,下臣此番至此,并无他意,只是据探子报说,有乱臣贼子,以下犯上,为了顾全陛下安危,下臣只能舍命前来护驾,幸见陛下洪福齐天,龙体无恙,下臣亦得安心啊!”凌镞言罢,口呼“万岁”,跪伏在地,其余军士也跪伏在地,齐呼“万岁”。腾云政早知这凌镞狼子野心,平素他铺张扬厉,在外作恶,怂恿他的亲属做作些作奸犯科的事情。腾云政鉴于他的才能和权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没想到这魔人不知好歹,敢踩到他头上来,确实无可救药,理应将其诛杀。无奈腾云政染疾在身,不敢动用真气,加上现在有魔人在场,如果这是一场阴谋,那么他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腾云政明白凌镞口中的“乱臣贼子”是谁,却没有办法作任何补救,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沉声问道:“谁?”“他!”凌镞指着擂台上的玄武烈,狠狠然吐出这么一个字眼,而后从从容容地补充道,“玄武烈!”“啊?他是玄武烈?”观众们开始议论起来。“原来他就是玄武烈!难怪身手这么好……”“哗,妈妈!玄武烈,是玄武烈……”“偶像,偶像啊……”“八八战役的大功臣,好让人崇拜喔!”“哎呀,我看到公主为他流泪,原来他们……”玄武烈见事已至此,再隐瞒身份也没有作用,扯下面纱,让那轻若蝉翼的面纱在空中翻飞,飞上苍旻,飞到影儿手中,让她捧着它哭泣。俊洁的脸庞与久违的阳光重逢,透射着迷人的韵彩,使他想起当初,在天堂,那雨水浇过的早晨,那个站在泥潭,眼睛里满是绝望的少女。现在,她长大了,娉娉婷婷,就站在嶕峣的瞭望台上,让那风乘起她洁白的身躯,涤荡他所有的伤痛,使他还能满怀希望,还能相信,当最后一滴血还残留在他体内时,希望还是存在的。玄武烈不期望皇帝作出任何仁让,因为在这个世道,一切莫言的规则都给人们套上种种枷琐,人们的奴性的体现和创造性的泯灭,使世界简单到只能以命令作为王者的令箭。所以,他听到皇帝极为理智地吼道:“诛杀!”漫天飞舞的血饮使者,像海潮一样汹涌而来,一下子都扑向玄武烈。玄武烈无奈之下,只得使出“幻珈影月术”,化为无数名“玄武烈”与之纠缠。这样一来,打斗场面轰轰烈烈,却始终没有人员伤亡。主席台上的观战者正纳闷着,忽见玄武烈窜上瞭望台,要抱走影儿!观众们见此,都不约而同地呐喊着,也不知是助威还是抗议。玄武烈攀上瞭望台,杀气却也跟来,而且就在身后!玄武烈扭身一看,见那人是解乙袖,大吃一惊,叫道:“解姐姐!”解乙袖那剑法极为凌厉,本该在他身上刺出一个窟窿,这时却手法迟疑,让他躲过一劫。玄武烈心想:“解姐姐是自己人,应该不会难为我。”于是伸手要抓影儿的手,谁知解乙袖手中宝剑一抖,便在他右手上划出一道口子。“姐姐,你这是何意?”“君命难违。”解乙袖答得言简意赅。影儿怕解乙袖伤害玄武烈,要去格挡他们俩,谁知两人手法极快,只在对话间,已过了数十招,各自被对方的力道所震开,一下子都窜出瞭望台。玄武烈有銮兵力量护体,本应所向无敌,无奈身受重创,力量又几尽耗尽,自然难以与解乙袖对垒,加上他心慈手软,更是不可与她匹敌。这时候的玄武烈只能在擂台上下躲躲闪闪,一面提防血饮使者的偷袭,一面应对解乙袖的快剑。血不断从他体内流出,倒计着他的生命,在极度透支的的情况下,他的头脑像飞梭一样旋转起来。銮兵力量一点一滴地消逝,他这才发现自己不能再使用“幻珈影月术”,即便勉强使出,那也只能分出半截身体,唬唬那些胆小鬼罢了。又一拨血饮使者蜂拥而来,那些刀光剑影在空中交织成一篇壮丽的诗章,犹若瀌瀌的雨水倾盆下注,以破竹之势要结束玄武烈光辉的一生!突然,玄武烈看到天空坠下一枚流星。那流星砸在擂台上,发出骇人的吼声,这吼声宛若惊雷,在台上肆无忌惮,以一波波摧心裂胆的强音炸开所有障碍,将那些乌漆抹黑的血饮使者全扫下擂台。台上只剩下玄武烈、解乙袖和那颗流星。它就是道亦尘。“嗯?”腾云政想不到殿堂里的老师竟会插手此事,便望着校长,问道,“阁下让老师参战,是何用意啊?”“人魔两国和好,那是造福万民的好事。如果今天来谈‘诛杀’,未免有扫两位陛下雅兴,不如比比武、聊聊天,更叫人爽心。”校长望着腾云政,目光深邃。“阁下,不妨有话直说。”腾云政见这老头说得晦涩,有点不耐烦了。“普天之下,有谁不知道玄武烈和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要拆散鸳鸯,恐怕陛下也于心不忍吧?不如今天就让我这个老头子作个‘和事佬’,把这事化了。我手下有四名劣徒,如果这玄武烈能依次打倒他们,这事我们也算了结。如果他不能取胜,性命恐怕难保。死了,也不能埋怨他人。陛下认为,这事如何?”校长眯起小小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狡狯地笑道。腾云政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其实,校长这番话的意图在于解救玄武烈,也顺带给腾云政一个下台的台阶。方才凌镞当众揭穿玄武烈的身份,迫使他不得不下“诛杀”令,现在既然有校长亲自求情,他也就能作个顺水人情了。“既然校长这么说,朕也不能不尊重阁下的意思,就让他跟几位老师讨教讨教吧。”腾云政挥手道。“陛下,规矩不能更改啊,如果没有法度,如何治国?”凌镞磕着头,恨恨地说。“法度固然重要,只是你看看,这玄武烈啊,民心所向,杀之恐负天下所望。”腾云政说道。“陛下……”“朕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言。”腾云政大手一挥,冷冷地说道。玄武烈见皇帝许诺让他和几位老师切磋,便明白皇帝已无杀他之心,跪拜道:“罪臣谢主隆恩!”“玄武烈,你好好作战吧!不要丢我帝国的颜面!”“是!”玄武烈答道。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视道亦尘,战意盎然。道亦尘见他这副模样,轻轻一笑,仰望天空,傲然说道:“你要我让你多少招?”“请……全力一战!”玄武烈顿了顿,说道。他的心里很矛盾。经历了这么多场战斗,他已经没有体力了,但是,身为人国将领,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求他人迁就自己?“嘿,少有像你这样自大的人类!”道亦尘说着,右拳凌空出击,发出“伏”地一声微响,玄武烈已被对方无形的拳风击中。幸亏他双手抵住胸口,不然那伤口要张裂得更大。道亦尘见玄武烈手脚灵快,心头微微一悸,暗暗念道:“不错!”言罢,那高大的身影一伸一缩,像倒映在水中的影子被石头激起的浪花冲散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玄武烈见他身法,一时无所适从。正是茫然之际,那高大的身影突然像一堵墙一样竖在他面前,掩去头上阳光!玄武烈情急之下,使出“幻珈影月术”,“嗖”的一声,一个玄武烈分成了一个半玄武烈,糟了!玄武烈暗暗叫苦。道亦尘俯身看他,微微一笑,一颗拳头砸在他右肩,他便像一条鲇鱼一样在空中游移了十余丈,重重地摔在擂台上。“不行不行!阿烈伤得这么重,怎么跟他打?这不是明摆着要杀死他么?不行!我一定要下去帮忙!”尹云飞这时候像一条疯狗一样,喋喋不休地嚷着骂着。天纲月虽捂着他的嘴,但是这尹云飞的涎液毫不客气像庐山瀑布那样一发不可收拾,弄得天纲月叫苦连天。杨湦则死死地抱着尹云飞,以致于不知情的阿婶阿婆见了他们,闻风丧胆:“哎哟,如果我有这样的儿子,还不如一棍子打死他算了……”玄武烈吃了道亦尘这一拳,大口大口地吐血,似乎要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才心甘。道亦尘也在打出这一拳以后后悔了,这样普通的一拳,他只用了小小的力道,却已把玄武烈伤成这样,这场战斗已由“血腥”来主导战况,毫无意义可言。“小子,你的资质还不错,多练一练,以后一定大为修为。”道亦尘转身要走。“慢,这场战斗还没有完,”玄武烈勉勉强强爬起来,身上血迹斑斑,借着惨淡的日光,把他映成一座瘦削而倔强的铜像,“因为,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即使我只剩下最后一滴血,我也要死战到底!”玄武烈的声音越来越震撼,话音落至末端,四处已碎石翻飞。道亦尘见他的战意在奄奄一息中灼热地燃烧起来,心头又是一惊,转视玄武烈,只见他身上的血液化成一珠珠璃沫,萦绕在他周围,地上的干涸的血液,像雪一样化开,涌动着,带着可怖的血腥味儿在他周围跳跃着,欢腾着,凝成一条条猩红的缎带,有规律地旋动起来,像受了召唤似的。玄武烈的气息由弱变强,而且变得高深莫测。一方面,他拥有銮兵力量中强横的霸气,另一方面,他又拥有血魔力量中暴飙的戾气,加上他本身固有的战意,擂台上便有了一番诡异的风景。由于血液里的力量的影响,玄武烈的脸色渐渐红润,在血色的玄武战衣的映衬下,他的身体好像一尊被烧红的铁像。道亦尘这才有留恋擂台的意思。他不冷不热地说:“终于让我见识到了……嘿嘿,想不到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生灵,竟可以将血魔力量和銮兵力量结合起来。不过,你的霸气还是弱了一点!”说着,道亦尘依旧凌空出拳,拳风的劲道比方才更为强大。玄武烈一旦恢复了力量,身法利索了许多,往四处移动,拉起一群“玄武烈”,密密麻麻像浪潮一样涌向道亦尘。道亦尘拳术高明,也不可能以一敌百,这该如何是好?只见无数玄武烈冲到道亦尘面前,那道亦尘不慌不忙,气沉丹田,吹呴呼吸,吐故纳新,将力量压至胸前,骤然大喝,玄武烈那幻术便也失灵,真正的玄武烈暴露无遗!道亦尘见玄武烈在他身体右侧,伸拳便打他胸口。玄武烈身子一侧,左拳戳入道亦尘右腋窝,而对方拳风也震伤了他的左肩。这一战虽然来得短促,两人却使出浑身解数,各自不敢再贸然出手。道亦尘右腋窝被玄武烈戳伤,右手一时不能动弹,心里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手脚却这样麻利,如果我没有钻研过那‘幻珈影月术’,又不是以更高的力量和他对抗,怕输的是我啊!”这样想着,道亦尘便笑道:“老了老了,一百三十岁了,这副骨头也经不起打打杀杀,认输罢。”说着,他跳下擂台,走回主席台。“要记住啊,霸气不盛,难以成事。”“是,前辈……”玄武烈正要挽留他,一人从主席台上飘然而至。那人肩披一袭褐色披风,衣帽拉得很低,遮住了眼睑。玄武烈看不出这人的身份,直至他发现对方的披风空荡荡地鼓动时,他才断定这是一名剑客,因为对方拥有剑客特有的造型,身材瘦削,穿着裹身衣。这就是人称“圣剑”的萧何生。玄武烈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说他是“人”或许不确切,要说他是什么种族,没有人知道。但是,如果要说他的事迹,那是街知巷闻。玄武烈就是从古书里知道他的。他大概有三百岁,在二十岁时所向无敌,凭着出色的剑法纵横于三界(人、魔、精灵世界),一百岁时成为人魔殿堂里一员普通教师,个中缘由,无人知晓。玄武烈面对这样的对手,心中未免一惊一乍的。尤其是对方的衣帽,松松袴袴趴在他头上,遮去他的眼睛,使玄武烈根本无法捉摸他的心思。两人对峙着,对方一动不动,杀机幽潜,玄武烈就更没辙了,只得静观其变,以静制动。双方都盘算着让对方先发制人,结果只能一再拖延时间。“前辈,晚辈愚昧。想问问您这样遮掩双目,怎么看到我?”玄武烈见萧何生衣帽遮住眼睛,便找碴儿说道。“心。心可视,心可听,心可感,有心便可制敌,无心便可制败。”萧何生说话时抑扬顿挫。他用的是人国语言,一字一句咬字清晰,缓缓吐出,毫不含糊。玄武烈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这话深刻,正要揣摩,那萧何生突然出剑。只见他披风一鼓动,腰间那把黑漆漆的长剑便在绫缎夜行服的掩护下无端亮起一道光!那光不是雪白,却是黑暗!黑暗融于黑暗中,虽说是大白天,从玄武烈那个视角,却完全不能看见那抹黑电!玄武烈只感到危机临近,条件反射,身体往左一侧,肩头已被撕开一道三寸长的口子。玄武烈吃了这一记,马上跳弹开来,一口气跳到距离萧何生有五六十丈的位置,冷汗像被桑拿房的热气蒸馏了一样,很快便浇透了他的身体。“这就是无心的结果。”萧何生一本正经地说。玄武烈心乱如麻,对方出手之快,几乎容不得他躲闪。对方这一剑,使他更加坚信这“圣剑”称号的含金量,心想:“快,太快了!仿佛这人一生下来就注定有这样快的手法,我根本没看到他的剑招!”玄武烈方才与他相距甚近,尚且看不清他的剑法,观众们就更糊涂了,还以为玄武烈被他的眼神吓跑了呢。“我看你的样子非常惊讶吧!其实,如果你能有心,那么,这种剑速你应该能躲过去,因为……”萧何生停顿了一会儿,点头像在肯定什么,“我的光速剑尚未登场。”玄武烈听了这话,心里纳闷,想到:“没想到要和这样的绝世高手对垒,倒不如死在万军之中,那也不必在台上献丑。”他心里乱糟糟的,默念道:“在危急关头,请允许我揭开血魔终卷,请圣骑士殿下原谅我……”正想着,萧何生已慢悠悠从擂台的另一处走向他。玄武烈知道对方一出手,必能取他性命,不如先发制人,或许能搏一线生机。于是,他故伎重施,分出重重叠叠的“玄武烈”,从四处包抄萧何生。萧何生对这些影子毫不惧怕,腰间宝剑一挥一刺,剑气不是一道道出击,却像数十级台风一样,在他四周旋转起来,那些影子被剑气割裂得支离破碎,连同玄武烈也被风沿所伤。风暴结束后,擂台一片狼藉。处于风沿下的石板全部被削成零散的碎石,而在风暴中央,除去萧何生站立的地方,其余地表尽数被削为灰烬。玄武烈本该也被这剑气撕裂,幸亏他有玄武战衣护体,加上血魔结界的保护,这才没受重创。由于身体被风沿啮咬得血肉模糊,从地上爬起来时,他的身体晃悠得特别厉害。纵使血魔结界可以使他的血液萦绕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并以此畀以他力量,但是,他的气息明显减弱,一方面是身体透支,力量不继;另一方面,对方的气息和声势完全压倒了他,使他的神经繃得紧紧的,就差没有繃断!“你输了,没有心,你根本不能打败我。事实上,你不应该和这位公主一起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这场比武明显带有政治色彩,也就是政治婚姻了,你破坏了两国间的潜规则,这会对你以后不利,对两国的关系也无丝毫好处。”萧何生从容说道。“前辈说得很对,但是,晚辈根本不在乎这些,一个人应该怎样生存?是按照命运的按排,随遇而安,还是誓死抗争,与其拮抗?晚辈认为,晚辈所走过的路远不比前辈踏过的桥多,晚辈相信前辈是明理的,如果一个人在命运面前不懂得抗争,那么他只能成为命运的奴隶任其蹂躏,所以,我选择反抗,唯有抗争,我和她才能活下来。”玄武烈说着,仰首望着瞭望台,倾心一笑。这一笑,使得原本冷清的观战台又沸腾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还是不了解啊……”萧何生微微叹道,“或许,你们还没有真正碰上命运,如果你们真的碰上了,才会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渺小的。”萧何生竟有一些出神,抬头看那天空。玄武烈便看见他的眼睛,浸满沧桑的灰色瞳仁,或许因为太久没有接触阳光,黯淡得很,看不出一丝韵彩。“如果……”萧何生突然说道,“如果,你不能赢我手中这把剑,你便知道这命运是多么可怕。”他话至末端,披风鼓起,那漆黑如墨的长剑透射着一种慑人的韵彩,仿佛它的黑暗是黑暗的象征,是屈使玄武烈向命运低头的最好武器。玄武烈镇静、从容,不慌不忙地说道:“快剑,世上最快的剑。要赢前辈,需要拥有‘光速身法’,晚辈惭愧我没有这种本领,但是,诚如前辈所说,有心便可制敌。晚辈认为,有心其实等同于用心……”玄武烈说到这里,目光陡然锐利,声音也浊重起来,“用心便可制敌!”话语一毕。玄武烈的“幻珈影月术”早施展开来,将萧何生围了一圈。死寂,一片死寂……擂台上唯有萧何生帝王般的磅礴气息,玄武烈围困了他,一动不动。“不动神功?”萧何生语气平和,说话时嘴唇不敢过于动作,因为在“不动领域”中,稍有动作,他有可能受到玄武烈的双倍攻击。“没想到不动神功加上幻珈影月术,会创造出这么一种无可逃脱的武功,只要我稍稍动弹,你的绝技便要取我性命,高明,实在高明。”萧何生不觉赞叹道,“江山辈有人才出,想不到这百来年间,世界变化这么大。不过,我还是要试一试你神功的真假!”萧何生说着,右手已去探取宝剑,宝剑出鞘,震慑四方!只见那漆黑长剑凌空穿刺,在空气中轰鸣,仿佛要辨识玄武烈的真身。玄武烈右掌已发出耀人的金光。只听得“铮”的一声,“黄金断云斩”便将这黑剑削成两截,那剑尖刺入地面,发出“沨沨”的剑鸣声,而被削断处,金灿灿的创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阿尔蒂斯圣手剑?”萧何生颇为焦灼地问道。上一回,唐渊就死于玄武烈的“剑”下,萧何生就疑惑那是“阿尔蒂斯圣手剑”,今番交手,算是确凿了。“是的,据说萧前辈使剑第一,难道当初就败于校长这绝技,才入殿堂教学?”玄武烈自作聪明地推理。“不,没有这回事。”萧何生将断剑揽入怀中,拂袖离去。玄武烈这才吁了口气,又暗暗地埋怨自己不懂得圆滑,说错了话。“怹要对付我,何必用绝技?那时候,仅仅一个眼神就把我打败了……怹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命运的不可抗拒之力……”萧何生默默地想。这时,玄武烈的光辉已经驱散了所有的黑暗,照亮了所有人的心房。观众们有了共同的声音,有了巨星级的偶像,那就是玄武烈。他以惊人的毅力斩关折将,以非凡的胆识独擅胜场,以过人的力量技压群雄,可以说,他的出现,是英雄的出现,是人国继圣骑士之后另一位使人国人民为之癫狂的英雄。人们相信他,并且希望他能够创造一个不朽的传说,延续人国的辉煌。可以说,这时候的玄武烈,身后背负的沉重的光环,并不是銮兵力量所使然,却是人国国民所授予他的勇气勋章及英雄的标识。直至一名魔法师从天而降,那些呐喊着“玄武烈”的人才渐渐平息下来,神情古怪地看着这个身着黑袍的魔法师,她就是易云。她的出现,无疑缓和了玄武烈紧张的战斗情绪,因为她的美貌足以叫世上所有的男子为之倾心,也足以叫世上所有的男子为之放心。玄武烈出神地看着她,许久才发觉自己失礼,恭恭敬敬向她欠身,说道:“前辈的眼睛很像晚辈一位好友,所以,失礼了。”“哦?是吗?请问你的好友叫什么名字?易云说话软绵绵的,听了叫人的耳朵很舒服。“她叫女娲,不过……前辈姓易,应该不是一家人吧。”玄武烈说道。“或许……就是一家。”那易云黛眉一皱,说得柔声细语,却略显悲怆。“什么?”玄武烈有些吃惊。“没什么,女人嘛,本来就是一家子。”易云轻轻笑说。虽有强作欢颜的样子,但也颇为可人。“呵呵,不知道前辈这次上擂台,是与晚辈比武吗?”玄武烈不敢与她扯开话题,毕竟这里不是市集。“是啊。”易云说这话时天真得很,使得玄武烈想起女娲笑时的模样,更猜疑她与女娲的关系。他心里有种坠入烟雾的感觉,想到:“不会是她婆婆吧?据说,她婆婆七老八十,脸若癞瓜,哪有易前辈这样精致的脸庞?难道是她姐姐?但是名字怎么不同呢?”玄武烈见这易云好说话,疏于防备,正把这个问题想得去里雾里的,易云突然出手,端起法杖往他面门扫了一下。这法杖施了魔法,只在瞬间就把玄武烈的头颅冻成一块坚冰。这下可把观众们逗得哈哈大笑。玄武烈可不敢笑啊,对手虽为女子,出手却干净利落,一下子就把他扫成这个模样!他连蹦带跳,与易云拉开一段距离,弓开马步,双拳紧握,提防着易云的连锁进攻。而易云只站在原地,手里揣着那柄乌黑得发亮的法杖。那法杖长约半丈,顶端缀着一枚鋈金锻制的六芒星,与黑色的杖身相映,隐喻着一股可怕的魔力。现在,玄武烈的头上套着一副冰制的“甲胄”,感觉异常沉重,方才跳跃时,步伐明显凌乱了,身手也迟缓了许多,他想是受了这冰魔法的影响,心里不得不钦佩对方施咒速度之快,仅是瞬间功夫,便冰冻了他的头颅。玄武烈想先发制人,却碍于易云是妇人,便说道:“前辈是女流之辈,要晚辈出手,恐怕会伤害了前辈。”“来吧,如果你不出手,很快就会后悔的。”易云轻轻一笑,似乎很得意。玄武烈那头全塞满了冰,听不清她说什么,只是见她笑得得意,心里想到:“阿月他妈说,最毒妇人心,我不可不提防啊。”,他心里忐忐忑忑的,站在那里,愣头愣脑。这可急坏了杨湦等人。“糟了糟了!阿烈见到女人就会犯傻啊,这下完了!”尹云飞大为感叹。“对呀,这些巫女法师,攻击力不强,可是她们会使用杀伤力极大的魔法,而且还会召唤怪兽前来助阵,那可麻烦了!”天纲月急得端起手来搓个不停。诚然,玄武烈对付女人很不在行。对付一个男巫师,他绝对会想到“先发制人”,可是对付一个殿堂的大魔导师,他却忘记了这个准则。所以,易云扣动了左手食指与拇指,用法杖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满的六芒星,天空便“披披叭叭”下起冰凌,那冰凌充溢了整个擂台,很快就把那里变成了冰的海洋。玄武烈左躲右闪,很顺利地避开了所有的冰凌,心里狐疑,想到:“她用这种魔法就想伤害我吗?还是另有目的?”那些冰凌堆砌在擂台上,足足有半丈厚,散发着冱冷的气息。玄武烈思来想去,觉得这事有蹊跷,这才决定出手制服易云。他小心翼翼向易云奔去,岂料那易云右手把弄起法杖,用精灵语言轻声念道:“迟滞寒风,开!”由于四处都是寒冰,她一念动咒语,那厚厚的冰碴里便吹出刺骨的寒风,玄武烈只跑开几步,发现手脚不太灵活,再跑开几步,身体竟结起冰霜!玄武烈这才晓得对方手法高明,将力量灌输全身,把皮肤上的寒冰化去,可是手脚已比平时慢去半拍。他跑到易云跟前,正要夺她手中法杖,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团黑影,照着他的胸部猛踹了几脚,他便仰首倒在冰碴里。正要起身,那团黑影从天空俯冲下来,要把他肚子里的东西都踩碎!玄武烈赶紧侧身躲过对方的攻势,谁知,对方速度快若闪电,一击不中,照着玄武烈腹部就是一脚,把他踹上半空。玄武烈猜想对方一定会从空中追击自己,左手从胸口处捂出几滴血藏于手中,待那黑影临近,左手猛然使劲,推出一发“血魔冲击波”,将所有冰碴一次性炸成水汽,连同那黑影被碾成粉碎,在擂台上弥散为一层薄雾。玄武烈经历了这场战斗,神态严肃了许多,对着易云说道:“请前辈不要再逼晚辈出手了。”说这句话时,他威严十足,眉宇间凝结着一股英气,一股不可侵犯的英气。雾气中的易云婀娜多姿,她轻轻挥舞着法杖,以肯定却又否定地语气说:“你做得很好,不过,我对你的考验还没够呢,游戏才刚刚开始。”雾霭散尽,擂台杀气冲天。天魔盗星、野纇饿狼、双面魔猊等一大群魔兽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一支军队,等待着一声号令,将玄武烈撕成碎片。玄武烈纹丝不动,站在擂台中央,等候着这些饿鬼。观众们这下都傻了眼,他们看着上百头魔兽将玄武烈团团围住,张开血盆大口,或呲牙咧嘴,毫无道德地将那些涎液浇洒在地上。气氛骤然紧张,即便玄武烈的“黄金断云斩”再犀利,要一口气斩杀这百余头魔兽,那也非常勉强。而且,他一旦出招,没受伤害的魔兽必然群起而攻之,那后果不堪设想。大家都没有想到易云会给玄武烈出这么一个难题。究竟她是有意为难玄武烈,还是要迫使玄武烈使用更为可怕的招式?玄武烈想起“血魔终卷”,只要打开那个咒语,一招招华丽的绝技便能轻易地制服这群魔兽。可是,他能够掌握这些绝技吗?就连圣骑士也不能够使用的绝技,他又怎能够驾驭?他对自己没有信心。魔兽们步步逼近,踩着极为阴险的脚步,提防着玄武烈突击。此时的玄武烈,并不打算作任何突围,他不断地思索,思索一招制敌良策。突然,道亦尘方才的“兽吼功”从他脑海中掠过,他想到:“彷云豪也有这种功夫,他们所用的不单单是力量和气劲,更重要的是霸气,道前辈说我霸气不足,想是我平时温雅而又懦弱,才会缺失霸气。就我这种男人,在这个场合,如果不能拿出点英雄气概,也枉为将军!好!今天破罐子破摔,我豁出去了!定要这些‘小狗’看看我人国将军的气概!”玄武烈把心一横,扯下玄武面具,扔在擂台上,让那俊美的脸庞接受阳光的滋润,让嫽妙的长发在风中潺湲。他张开双手,享受着擂台上无限的光荣,胸口渐渐涌起一股恢廓的气魄。那魔兽见他有所动作,一拥而上,他等那些家伙近在咫尺,突然放声大吼,原本孱弱的声音骤然一变,宛如魔鬼的吼声夹杂着无限的忿恨和不可触犯的尊威,不仅将擂台上的魔兽震慑了,就连同场外观众,也被这可怖的吼声震得胸口发闷,双腿乏力。静,又是一片寂静。暮霭已压在古流樱树梢上,这回也似乎被定格了,或是被树梢扯住了衣裳,久久不愿离去。玄武烈全身红通通,曛红的日光打在擂台上,他于是也融入这片火红之中。那个早已被血魔力量染红的銮兵力量的光环,这时候更光更大更亮更耀眼。“真想不到,你竟然把道老师的‘兽吼功’学上了,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才。”易云平淡地说。“出于无奈,只得借鉴老师的绝技。”玄武烈欠身道。“你的力量亦正亦亦邪,难道不怕惹人非议?”易云言语訄訄。“自古而今,虽有正邪一说,但晚辈从未见过真正的‘正’,真正的‘邪’,所谓的‘正邪’,只不守是敌对双方,各自为对方取名罢了。晚辈认为,这‘正’和‘邪’只是一张标签,并无实在意义。”“好,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希望你能够真正做到摒弃世俗观念,做自己想做或必须做的事情。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话,血魔禁咒沉淀了千万年的仇恨,如果没能摆正心态,极易走火入魔,你好自为之。”易云一面说,一面走出擂台。“是,晚辈谨遵前辈教诲。”玄武烈目送易云离开。许久,玄武烈才挺起精神,准备迎接第四名殿堂里的挑战者,但是,主席台上没有丝毫动静。原来,尹天开磨磨磳磳不愿意和玄武烈交手。道亦尘见他婆婆妈妈,就说:“殿堂里就来了我们四人,你不给我们面子,好歹也该给校长面子。”谁知,这尹天开一副软脚蟹的模样,说道:“唉呀,我力量没有你们高强,何必去献丑呢?”“阁下真是谦虚,血魔一族绝技甚多,阁下随便露两手,那想必也会为这比武增添不少光彩。”萧何生说得动听,尹天开却赖在座位上,没有人能把他拉动。玄武烈见尹天开不愿下来决斗,心里稍稍安稳,想到:“上回和云飞那一场战斗,几乎要了我命。云飞已经这么强大了,尹叔叔一定更强大,这回多亏他仁慈啊……”正想着,腾云政就一脸疲惫地说:“如果没有人能够战胜他,那么玄武烈……”话还没有说完,尹云飞便像吃摇头丸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上板凳,要大喊大叫,幸亏天纲月眼疾手快,堵住了他的嘴巴。但是,敏儿等女生却兴高采烈,相互拥抱,打算在晚上炒几道好菜庆贺一番。谁知,一把声音传入大伙儿耳朵里,幽幽地,却十分刺耳。“陛下,下臣不服,下臣乞求与玄武烈一战!”六十二、金色烈腾云政一听见那声音,便晓得是凌镞,心中不快,懒洋洋地说:“你?”“不是下臣,下臣手下有一员将领,想与玄武烈决一胜负,愿陛下成全。”凌镞方才紧张过度,这回操着半生不熟的冥都口音,纠正了自己的话。腾云政听了,冷笑道:“今日一战,玄武烈已无人能敌,你这时候看他疲惫,要别人和他决斗,是何用意呀?”“陛下,‘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罔置法度,臣愿为法度而战,为法度而死!”凌镞说得理直气壮,大义凛然。这样一来,腾云政默言,所有人都默言。黄昏已近,日薄西山,阳光打在主席台上,照得座上宾客红光满面,只是没有笑颜,显得没精打采的。瞭望台上,影儿的表情异常平静,经历了大风大雨,她渐渐练就了一种本领,那就是忍耐。耐得住寂寞,才会赢来幸福。其实,在平静的表情下,她的内心揪心地发痛。她太了解玄武烈了,她知道他不喜欢拖累别人,他会做出选择——迎接挑战。而她的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经历了这么多场战斗以后,最可怕的对手即将登场了。“既然凌大人要求一战,请陛下允许下臣再战。”果然,玄武烈这样说。“哎……”奎戥要劝阻腾云政。这人国皇帝却正声道:“身为人国将领,应该有勇士精神,朕批准你应战!”话音刚落,玄武烈便向主席台行了个军礼,走到擂台中央,等候对手。须臾,一阵黑风从天空射向地面。黑风一着陆,英雄坛为之一撼!众人大为惊讶,俯身注视那擂台,便看见一个怪物,形状像人,背部佝偻,四肢精瘦,通体黝黑,衣不蔽体,神情淡漠,两眼放射红光,面部肌肉萎缩,五官几乎挤在一起,鼻子又扁又塌,嘴巴又薄又大,还挂着一帘湿油油的涎液,偶尔露出参差不齐的獠牙,最可怕的是,他尖薄的耳朵里生着一大撮幽长的绒毛,看得那些优雅的女士们优雅地作呕。天纲月从大荧幕看见这人的模样时,还以为换了恐怖电影频道。小公主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在大庭广众面前偷偷抓他的手要和他亲昵。谁知,一见荧幕上的怪物,吓得大叫“恶心”,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连奔带跑,一溜烟似的消失在人群中。现在,所有观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擂台上,等待一场激战。自怪物上擂台,玄武烈寸步不移,仿佛给杜美莎石化了一样。在他看来,这个怪物是他至今遇到的第二个毫无把握战胜的对手。第一个是天星那个在诸位高手中射杀圣骑士的神秘人,他的气息和身法是那么无懈可击,现在想来,玄武烈还心有余悸。而面前这个“兽人”,戾气冲天,好像对任何生灵都充满了无限的怨憝。随着时强时弱的喘息声,他身上的咒文散射出绛紫色的光晕,漫漶在周围的空气里,似乎这歹毒的诅咒足以使空气也尽受污染。他的黑色的干瘪的小脚稳稳妥妥驻立在地面,每走一步,那脚印便深深烙入地皮,上面不断冒起黑色液泡,发出潽潽的开水沸腾的声音,顷刻间,被他踩过的地面,汪出一滩滩污臭的黑水,像魔人的鲜血。“这是什么东西?”腾云政眉头一皱,诘问凌镞。“回陛下,这是下臣爱将,暴殄天君。”凌镞答道。“暴殄天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腾云政懒散地答道,似乎对这怪物不“感冒”。“区区小兽,不足为陛下挂齿。”凌镞答道。校长听了这话,轻轻一笑,转看擂台。擂台上,玄武烈思绪纷乱。他想起利维坦,却又觉得这怪兽比利维坦更可怕。对方的戾气将他严严实实包裹成一团,似乎瞬间就能把他埋葬在所有的恐惧之中。玄武烈岂能让恐惧压倒自己?他右手一挥,借着身上血液,掷出一发“血魔冲击波”。冲击波威力巨大,莽莽苍苍,以雪崩一样的气势向暴殄天君压去。那暴殄天君似乎未反应过来,及至冲击波已在眼前,他双手一挡,那冲击波便如泄气的气球在尾部喷出大量白气,渐渐地消融在他双掌之上。简单、明快的回挡方式,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玄武烈的攻势。那瘦小的双掌,仅仅冒出一些白烟,竟已完成了格挡之势!观众们除了惊讶,也只有惊讶了!甚至连道亦尘等人也大吃一惊,都不知不觉去看校长,好像校长的脸上写的不是皱纹,而是某种答案。在这短促的一战,玄武烈的攻击根本无懈可击,符合进攻的三要素“快、准、狠”,而对方的防御策略却与传统的“以避为先,以化为次,以挡为末”的原则背道而驰,竟以强势格挡的方式化去对手的招式!玄武烈见暴殄天君轻轻格挡便化解了自己的绝技,心头想到:“这血魔球乃附有血魔咒,难道他是化解了我的咒语,使我的攻击‘无力化’?如果是这样,他怎么晓得化解之法呢?”正思忖着,暴殄天君突然仰天嗥叫,那音波致使地皮翻折,四处飞沙走石,似乎有天下大乱之朕兆。玄武烈虽力量浑厚,也抵挡不住这音波,一连后退了好几步。那声音突然中止,玄武烈才喘过一口气,而暴殄天君已蹦到他面前!玄武烈冷汗一冒,对方利爪已在他胸口处开刀,将他的玄武战衣撕开一个大窟窿。这时候,玄武烈的拳头才来伺候那怪兽,可他已翼然跃开数十丈,像一块黑曜石一样蹲坐在不远处。“嘎嘎嘎……”玄武烈像走进了空气稀薄的地带,上气不接下气。那怪物的利爪在他胸口处划出五道深深地爪痕,血液从创伤处流出。飞扬开来,在他周围萦绕,形成更为坚固的屏障。但是,他明白,这根本不能阻挡那怪物的攻势。暴殄天君见玄武烈疲惫,第二波攻势骤然发起。只见他身上冒出一团黑影,笼罩在四周,如天公信手涂鸦,却有神来之笔。无声无息,暴殄天君悄然站立,向玄武烈的方向疾驰而去。他脚下生风,所过之处,卷起大大小小的风暴,原已残缺的地面在这番疾蹽的步伐的摧残下发出蛟龙般的吼声,吃着地皮往玄武烈送去,犁开一道弯弯曲曲的沟渠!玄武烈拳头刚举起,对方已杀至面前,右爪又要掏他胸口!玄武烈只得使出“幻珈影月术”第八式“烟消云散”,化为一阵烟雾,“刷”地跑到擂台边角处。大家见玄武烈幻术惊人,正要喝采,已见暴殄天君身法快若飓风,赶上了玄武烈!玄武烈被迫无奈,只得与他交手。然而,这暴殄天君手法极为快捷。两人大战数十回合,玄武烈负伤累累,加上今日大大小小的战役,身体透支,力量渐渐消弱,而那暴殄天君,此时杀意盎然,以浑厚的戾气压倒了玄武烈的气息,一点一滴要将这人国英雄埋葬在死寂的坟茔里。玄武烈决心拼命一搏,用最完美的配合诛杀这个怪物。他寻隙跳开对方的攻势,站稳脚根,身体一凛,幻化出无数“玄武烈”。暴殄天君似乎不明白玄武烈的用意,任由这些幻影包围自己,那双青绿眼睛往四处顾盼,像在分辨着什么。此时,玄武烈已使出了“不动神功”,只要对方有任何动作,这“黄金断云斩”将以两倍以上的威力将其诛杀!暴殄天君看着诸多“玄武烈”,身体倏然一抖,竟也幻化了多个身影!就在他身体抖动之际,玄武烈右掌刚劲一削,只听得“嗞”的一声,一道金光从怪物右臂疾驰而过,叫那黑乎乎的臂膀扬上半空,“叭”地一声摔在地上,汪出一滩腥臭的黑血。众人正要欢呼,转看玄武烈,却惊恐万状。暴殄天君的左手手爪刺入他的肋部!这怪物要抽出利爪,玄武烈哪肯让他得意?一手握住他手臂,右掌就势往那里一劈,“铮”地一声,怪物左臂亦被削断。两人各自用脚踹倒对方,分置于决斗场两处。此时,玄武烈率先爬了起来,将那怪物的手爪从体内拔出,扯下身上的破布,将伤口包扎起来,而后念动血魔咒,减缓伤口的出血量。观众们见玄武烈砍下对方双臂,都欢呼雀跃,拍掌叫好,以为胜负已分。主席台上的高手们却没这份心情,他们盯着场上的暴殄天君,好像预感着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果然,他们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暴殄天君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起,身法依然矫健,目光更为凌厉。他虽然双臂已断,却毫无惧色,身上发出幽紫的光斑,那两支断臂便受了召唤似的,连同那些乌黑的血液一起飞向暴殄天君。一会儿功夫,那双断臂接上他肩头,缝合处的疮疤在皮肤交接口生出一环环令人恶心的墨汁,那墨汁很快被空气蒸干,原来的疮疤消失得无影无踪。玄武烈见这怪物竟有如此强大的再生能力,心都发麻了,想到:“就连黄金断云斩也奈何不了他,这该怎么办?……难道,难道真要我打开终卷?”正想着,暴殄天君挟裹着罡风又来取他性命。他想后退,可是边界线就在他身后!“糟了!这回糟了!”玄武烈心里急得大喊起来。而观众们见玄武烈无路可退,竟不约而同都站了起来,齐声惊呼“吁”,这声音拉得极长,仿佛这样一拉,便可扯住那时间,或扯住那怪物的后腿,给玄武烈营造逃走的机会。然而,就在这大伙儿探视惊呼之际,暴殄天君已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玄武烈。两人一旦碰撞,结果必然分明!玄武烈着急得不着急了,也不顾忌什么了,闭上眼睛,大声念道:“血魔终卷·终章·终技·禁忌绝招,开!”这咒语念得极其明快而清晰。因为是古魔语,没有人听得明白。这咒语一作动,玄武烈的体内便有一道气息从腹部窜上脑门,而后蔓延至周身。一阵阵不可名状的电流顺着他体内的血液来往穿梭,致使他的骨头像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样,发出“咔咔嚓嚓”的响声。当这种气息在他周围如此循环反复数十回,他终于感到某种东西要从他眼睛迸溅出来,“啪啦”地一声雷鸣,一抹又一抹紫电就从瞳仁里暴跳而出,以不可一世的威势洞穿污浊的空气,火炎一般穿刺着。紫电之中又挟裹着黄金一样的电络,而后他全身发热,两片手掌也被电流吸附在一起。他使劲拉开双掌,掌掌相对间便出现一轮金灿灿的盾牌,那盾牌不断扩大,竖在玄武烈面前,格挡了暴殄天君所有的进攻!暮霭在惨淡的日光下打着哈欠,星星也探出了头,可就在这时候,一斛金光射入密云浓雾之中,搠破所有的黑暗,掩去星儿的光辉,把英雄坛,甚至冥都的一角照得亮如白昼。在玄武烈面前,是一张盾牌,世界上坚不可摧的盾牌。所有游移在空气中的血分子一往无前尽数注入盾牌之中,幻化出一条条粗大的锁链,在盾牌的阴庇之下张狂地甩动,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那铁链扣扣相撞所发出的声响。“想不到世上最强大的解咒型护盾会在出现这里。”道亦尘不显得惊讶,反是有点儿欣赏这场比武的意思了。“不错,这确实是世上最强大的圣盾,”萧何生转看尹天开,问道,“这盾好像叫作天翼圣盾,是救世主手中的宝物,尹老师,你说是与不是呀?”尹天开装傻充愣的本领确实一流,他舌头打结了一样说:“什么玩意?没、没听说过啊,萧老师……”“我以为你是血魔族族长,一定会懂得这个,原来你也不知道啊……”萧何生无奈地摇头,一副蛮逗的模样说,“真不知道你这个职称是怎么混过来的……”道亦尘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尹老师才五十多岁,阅历尚浅,没听说过也不足为奇吧,既然老师未听说这圣盾,就由我冒个头,说两句吧。”于是,道亦尘将这圣盾的来历告诉了尹天开。话说在太古时期,一个久远得无法计算的时期,血魔族最强大的勇士为了增强自身力量,与人类救世主比武。救世主心怀仁慈,在决斗中没有倾尽全力,再加上他手持坚不可摧的圣盾,认为世上没有任何绝技能够打破它。谁知,圣盾的防御能力因人而异,因心而异,救世主过于疏忽,以致被血魔勇士以血魔族终极绝技斩杀。圣盾也归于血魔族所有。但是圣盾中蕴含的神秘力量一直没有生灵能够开启。今天,也许,这股力量会在这里爆发……话说回头,英雄坛上,暴殄天君的攻势极其磅礴,拳脚如暴雨般砸向圣盾,却像黄鹤一去不复返,杳无音信,丝毫无法动摇玄武烈。圣盾发出“铛铛铛”的脆响,似乎以此来宣誓那怪物无效的进攻。事情发展至此,观众们都惘然失措,如坠入五里云雾里,分辨不清这是事实还是幻觉。方才强大得令人瞠目结舌的暴殄天君,竟在圣盾面前束手无策!“无效无效无效!……难道你还不投降吗?”此时的玄武烈气宇轩昂,貌若天神,衣袂生风,长发飘飘,那带着电光的眼睛里全是难以言明的威严。暴殄天君怎会明白他的话?他只是凌镞制造出来的一个杀人工具,一个积淀了无数仇恨与怨怼的邪灵。他见玄武烈只守不攻,摇身使出分身术,将玄武烈包围起来。玄武烈一早便知道这邪灵手脚迅速,如果不先发制人,依靠圣盾而硁硁自守,无异于自寻死路。时间紧迫,早在暴殄天君攻击圣盾之际,他已静静地念道:“血魔族诸位前辈,吾今日打开圣盾,实属无奈。今有邪灵恶物滋生于此,又有奸人操控此物贻害人间,愿真爱之神畀吾以神圣之力,畀吾以无边战意,吾愿引导吾血涤去尘埃,激浊扬清,扶匡宇宙,愿能得真爱之神阿特洛之力,借吾爱之力,即便牺牲小我,以成大我,也愿吾我之人无悲无痛,愿爱为吾导航,在此危急关头指吾正途!”这咒语繁琐至极,玄武烈尚未念完,暴殄天君已的利爪已探向他的头颅!千钧一发,圣盾光芒骤现,掩去了擂台的颜色,无力的金光吞没了玄武烈、吞没了暴殄天君,甚至吞没了整座擂台……玄武烈发觉时间静止了下来。他游移在金光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于是,他疯狂地跑,周围太亮了,根本没有出路,他才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还是跑在原地。因为这里除了光,再也没有什么了。一种古怪的思绪强烈地抨击他的脑袋,使他回到过去,回到那一天夜里,他为那名女子、为血魔终卷苦思冥想,展转反侧。“玄武烈,你就是玄武烈吧?对于你,我感到非常抱歉,我不应该把这种力量强加于你,但是,我已时日不多了……那个神秘的魔人,他一直在追杀我……这轴血魔终卷是血魔族最可怕的秘笈,我因为不能控制这种力量而走火入魔,如果你不是处在危急关头,没有十足的理由,千万不能打开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已经快不行了,命运在招示着我,啊……那旗语……”金光消退,一切如常。不同的是,圣盾消失,玄武烈也消失在暴殄天君面前。他出现在擂台最中央,悬浮于半空,以睥睨万物的姿态吐故纳新,每一回吐息,那金灿灿的玄武战衣便漾开脉脉的光韵,荡涤所有尘埃污垢。在他周围的景物中,仿佛被什么透明物质阻隔着,变得缥缈烟煴,弥散作一面轻纱,吹拂着天上静谧的暮霭,又纭纭地散开,漾起一波波水纹,如同粼粼的河面潋滟的池水,泛着不可胜状的圣洁。他身后的光环更圆更大,那遒劲的古文字不再模模糊糊,而是越发清晰,犹如一件被细心雕镂的饰品。这时候说它是饰品,一点也不过分,因为没有人注意它的存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玄武烈身上,因为他的光辉已经掩盖了周围的一切。他举手投足间所散发的特有的帅气,使无数男女为之疯狂。他们齐声呼喊:“玄武烈!玄武烈!玄武烈……”后来有人叫道:“金色烈!金色烈!金色烈……”于是,大家都改口叫“金色烈”。这金色烈身法比以前更快,轻轻一跳,已从暴殄天君头上跃过。待那怪物转身去看时,金色烈又不见踪影。他茫然四顾,才发现金色烈悬浮半空,全身冒出的光芒给两手之间更为强烈的光芒所替代。他举起双掌,双手合十,一字一句地念道:“吾将以血魔终卷·禁忌·绝技·圣神手,惩奸惩恶,揄扬正气,辟除邪毒,弘扬不死真爱,请以爱神阿特洛指引邪恶以正道,吾以玄武家族最后一点血脉起誓,吾将以圣神手中最高深秘法·十字交叉绝技送怨灵入无灾无难之地!来吧,我的热血!沸腾呀!”当是时,玄武烈身上的血液从体内充溢而出,与他手中的圣光交织在一起,随着他舒张的双掌,那血液和金光融成两团暴跳的火焰。那火焰突兀得如同喜马拉雅山上的两座尖峰,在玄武烈摊平的手掌间趻踔,似乎已被这太古的时间压抑了数千万年热情都将在这时候喷发,大有跃跃欲试,再显当年威风的意思。这两束火焰窜上了屏障,贪婪地舔舐那透明的结界,把这魔幻类晶体燃烧得“披卟”作响,也把观众们的心燎得七上八下。那些狂喊乱叫的狂热观众开始冷静下来,他们看到殿堂里的四位老师同时跳下决斗场,从四周念动咒法以巩固结界——他们噤声不语——他们明白了什么。“看来,这人国十大绝技要重新排名啊。”道亦尘咕哝了一句。而在主席台上的腾云政,虽然身受重染,也饶有兴趣地探身去看玄武烈,右手不停地拿捏着空气,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你到底是越陷越深了。”校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意味深长地说。擂台上,充斥着熠熠的光辉,无视所有戾气的存在,几分张狂,几分霸道,横亘在擂台之上,形成不可挑战之势。此时,暴殄天君骇人长啸,提着利爪向玄武烈刺去。玄武烈看准时机,出手极为洒脱,双手交叉泼出,两束火焰便如尖刃一样劈向那怪物。没有再多痛苦,没有再多血腥,这“十字交叉手”例不虚发,一击必杀,以磅礴弘大的气势埋葬了恶物,解放了怨灵,撕裂了擂台最后的残角,甚至地基……屏障在这绝技轰杀的时候震撼起来,连天空也似乎在发抖……观众们看到玄武烈的光辉达到了极致,而后那擂台烟煴模糊,怨灵的黑暗光芒被金光同化,发出欢快的笑声……玄武烈在这一刻渐渐地沉溺于烟雾中,被其淹没……在这一刻,他仰首看那夜色,看那瞭望台,看那名女子……那光与影交织在一起,又渐渐弥散开来,仿佛要把他带往异处,带到别有洞天的地方,那一定是个世外桃源吧?影儿,我说过,我会带你走,我会带你走的……六十三、意乱情迷冥都天心公园里,一对情侣坐在一条刻有镂空葵花图案的石凳上。男的身体精瘦,单薄的外衣裹在身上,像裹着一具木乃伊。他的脸容瘦削,颧骨上突,色泽还有点儿蜡黄。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精神的。如果说有,那么只能说他的笑,浅浅的,还带着些许腼腆。天是铅灰色的,有点儿浮雕的模样。天底下就是密林,积压着白茫茫的雪儿。这密林里有一条小道,这对情侣就坐在道旁石凳上,够平静,够安逸,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谈情说爱。这时候,有两名男子从这里走过,样貌比男的精神很多,只是猥猥琐琐的,一面漫步,一面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这对情侣。他们把更多的目光投放在那女子身上,因为她实在太美了,宛若天仙下凡。“唉,那个男的一副孱弱模样,真想不到有这样的美人跟他在一起啊!”走远时,一名男子嘟囔道。语气里带着不满的情绪。“你别乱说话!”另一名男子紧张兮兮,压着声音说,“你不知道他们是谁吗?”“嗯?……”那男子支支吾吾着,突然冒出冷汗,口吃着说道,“他们……难道他们就是……”另一名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携着他的同伴,踏着雪途,深一脚浅一脚走向远方。那对情侣,不应该再受打扰了……“你叫我出来……然后,一句话也不说,这是什么意思啊?”影儿开口,说得有点儿结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见到他,还是有心跳的感觉,”影儿心中叹道,“我真没用!”玄武烈不说话,只是飞快地扫了她一眼,转而望那灰蒙蒙的天空,露出恬静的笑容,那双幽蓝泛紫的眼睛大放光彩,无比嫽妙。回首待看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现在,他就有这种感觉。“你不说话,还傻笑什么?”影儿假装生气,故意把长筒靴往雪地里一扦,翻出雪碴儿掩住他的脚。玄武烈也不生气,突然抓住影儿双手,不断地抚摸。他见她的手冻得通红,心疼地说:“怎么不带个手套?你看,手都冻成这样子了。”她看着他替自己的手哈气,睁着明净的眸子,许久才笑说:“我是故意的,只有这样,你才会对我好。”“胡说,我什么时候没对你好过?”玄武烈抓着她那双纤细的手掌,要放进自己的腹部取暖。影儿吃了一惊,不愿就他的意。他就说:“怎么了?窝在我肚子里会温和一些。”影儿听了,眼眶骤然红润,把泪水强忍下来,哽咽着说:“我……我怕触痛了你的伤口。”说完,轻轻伏在玄武烈身上,泪水终于忍不住,从她脸颊滑过。“没事的,傻瓜,都这么多天了,我好了,没事,真的没事,”玄武烈浅笑道,“我们已经见面好几回了,你每回都这样哭,害得我肩头老结冰,怪难受的。”影儿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掏出手巾替他擦干肩膀上的泪水。玄武烈也用两手捧着她的脸蛋,替她揩去泪水。突然,玄武烈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注,笑意浅浅。影儿见他这样温情地对待自己,不像以往的木头人,一时无所适从,避开他的眼神,拧着手帕,有事没事乱擦他的肩头。“想这样捧着你,一直看个够,看到我死的时候,只要捧着你,那就足够。”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玄武烈愈加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东西是需要人去拼搏才能得到的。一个人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都过于随和,那么他将失去很多东西。爱情也是这样。它就像一只风筝,总需要有人牵着线跟着跑,它才可以放飞。如果没有人牵线奔跑,世界上就不会有风筝,不会有爱情了。玄武烈明白了这些,所以他向影儿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像诗一般,每一字每一句都出自肺腑。影儿朝思暮想,就想着玄武烈能对她说这些浪漫的情话。可是当他真说出口了,她又扭扭捏捏,羞羞涩涩,红着脸蛋,往他胸口轻轻地推了一下。正好弄得玄武烈的伤口,他于是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哟!”影儿吓坏了,手足无措,跺着脚,眼泪又要涌出来,慌张地说:“我、我不好,我、我怎么会这样待你呀!我……”玄武烈怕把她惹哭了,连忙解释道:“骗你的、骗你的,我没事!”影儿哪里相信他的话?要翻他衣裳,看他的伤口。“别、别这样,这里是公共场所,别呀!”玄武烈护着身体,不给她乱来。“这里没有人,而且……我们都快成婚了,你给我看看,那也没什么。”影儿的脸一下子成了个烫手的红鸡蛋。“那么,你怎么不给我看……”玄武烈马上刹住嘴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人家是女儿家,而且……人家迟早是你的人……”影儿的声音比蚊子还小。玄武烈忽而想起当初在普卡塔星的篦麻林里,他就看到她雪白的胴体,那凹凸有致的线条完完全全攫住了他的心。现在想来,他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于是,这木头人痴痴地说:“我看过你在河边洗澡,那时候啊,你好美,真的好美……”“什……什么?”影儿声音都发抖了,音量也由小至大,两只眸子睁得有鲈鱼眼睛那么大,“你……你怎么能够偷、偷看人家洗澡?你……你好坏!”玄武烈见她的模样凶神恶煞,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还憨傻地解释道:“你别这么生气嘛,你听我说,我们家乡有这个风俗,到了年尾,就有一大群女子到圣池里洗澡,那些媒婆啊大婶阿姨之类的就会跑到池边树林里偷窥她们,看到合适的女子就会上前把她领回家做媳妇……”影儿不说话,骨碌着大眼睛瞪着他。他见这蛮横公主二号(一号是腾云沨)还能听自己说话,便又仰着头,满是神往地说道:“那时候,你实在太美太美了……”影儿见他一副入迷的表情,杏眼圆睁,又是一番嗔怒:“你怎么一副向往的表情?好色迷迷!”“别激动啊,那时候……哎,我们那个圣池……”玄武烈笑着要劝说她。她捂着耳朵撒性子,连连说道:“我不听我不听!你们那里算什么鬼地方?一定是茹毛饮血,尚未开化,不然……不然怎么能培育你这种大色狼、大骗子?”玄武烈不与她争执,突然捧住她脸蛋,使劲往她嘴唇上亲了一口。这一吻是多日来他第一次吻她,所以她像给打了一贴镇定剂一样,马上停止了动作,觉得红唇若火,渴望他再施以甘露。玄武烈把她轻轻地揽入怀里,语重心长地说:“身体的裸露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心灵的赤裸。你认为我喜欢你,就因为你的样子吗?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我对‘美’这个字眼有了更深刻的体会。抛弃那些庸俗的‘美’,我们不都发现,真正的‘美’是直指心灵的吗?如果我蛇毒心肠,你怎么会选择我呢?反之亦然。其实,在天堂时,你选择了我,就注定了我必须选择你,因为你可以摒弃陈俗观念,和我到达心灵上的交流。还有啊,要谈赤身裸体就是‘色’,要谈看赤身裸体的就是‘好色’,那是不符合道理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生来就是赤条条的。如果按照那个逻辑来推算,医院里的医生全是好色之徒……”影儿听到这里,“扑哧”地笑了,招手示意他停下来,而后瞇着那漂亮的眸子,说道:“得了得了,原来你这么啰嗦,以后不被念叨死了才怪。”“傻丫头,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的。”玄武烈抱着她,把脸颊贴到她脸蛋上,静静地望着那雪景。大雪过后,天空依旧不见晴朗,彤云飘飘,好像在酝酿着另一场风雪。地面上全是雪白,连密林里的树木也被雪儿冻成一杆杆“冰棍”,而且寒风嗖嗖地刮,吹得那雪粉末儿在地上翻滚,掀起一层薄薄的雾。天气出奇地冷,根本没有人愿意外出行走,更没有人愿意冒着臀部和石凳粘糊在一起的危险来这里,看这毫无美妙可言的雪景。可是,就有那么一对情侣,他们相互依偎,挂着幸福的笑容,看看那阴沉的天空,或看看那片雪海。无论他们看到的是什么,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时候,他们能够相互依偎,能够在一起。突然,一股戾气悄然而至,影儿并没有觉察到,玄武烈倒有所察觉。他目光往那戾气一扫,一名黑衣女子已出现在他们面前。影儿正陶醉在玄武烈怀里,发觉那戾气时,扭头一看是解乙袖,一激灵坐立起来,双手不停地撩拨长发,满脸尴尬。“陛下有请,请玄武大人与在下前往。”解乙袖木然地说道。随后,她转身疾走。玄武烈只得告别影儿,尾随她前往皇宫。这是玄武烈第二次进入紫绡宫,上一回在这里和皇帝争吵过,现在想来,他的心里还是有点儿害怕。比起上次,没有变的是那些什物,有条有理的搁置着,使这宫殿显现出一种老色的雍贵与宽敞,变化的是那气息,不但像以往那样朦朦胧胧,笼罩着神秘气息,而且还夹杂着复杂的戾气,甚至杀意。皇帝坐在檀木制成的枕椅上,全身玄色袍衣,像个威武的战士,只是脸色苍白,双目深眢,比以往瘦了许多。他那股特有的霸气,在这紫绡帘下溢流,营造了一股让人肃然起敬的气势。宫殿大堂里还有另一个人,那是天纲月,他规规矩矩地跪着,脸色凝重若铁,双唇紧闭,双目含神,与平时张狂的他判若两人。玄武烈见到这种情景,心里也不免繃紧了,走上前,行跪礼,朗声道:“下臣玄武烈叩见陛下。”皇帝轻轻应了一声“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玄武烈,慢条斯理地说:“这次朕万万想不到,你竟然能为人国在比武中取胜,也正好破坏了朕的打算。”“陛下,下臣愿意接受任何处罚,请陛下降罪。”玄武烈答道。“处罚你?……如果真要处罚你,那么朕早就下旨了,”腾云政瞇着眼睛,看似惆怅,缓缓地说,“念在影儿对你痴心一片,这事作罢吧。朕也不想给后世留个骂名。”“下臣谢主隆恩。”就玄武烈在比赛中冒名顶替一事,影儿已向玄武烈提过很多次了,说皇帝不会怪罪他,要他安心养伤。所以他听了皇帝这番话,心里没有多大的感动,反是猜想到:“陛下这回召我来,一定不是为这种小事。”果然,皇帝挑明话头,直截了当地说:“今天把你也召来了,就为一件事情。”“请陛下明言。”“力量,”皇帝微微正衣,补充道,“銮兵力量。”玄武烈一听,心头一紧,想到:“他终于问起这事了。如果不是前两天探望了前辈(莫蓝),我根本不知道我修练了这种力量!这该从何说起?说是小公主给我和阿月的吗?不可以!看阿月那副神情,方才一定是只字不提了,我也不能提及小公主。”于是,玄武烈避开话题道:“请陛下责罚。”“责罚?”皇帝把声音提高了八调,怫然怒道,“偷学皇室秘学,那是死罪!”“这事是下臣干的,玄武烈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拜读了而已,请陛下处死下臣。”天纲月这回发话了,神色泰然。“下臣才是这事的罪魁祸首,请陛下明鉴。”玄武烈不“让步”。“大胆!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皇帝扶着额头,气急败坏,“把他们拖出去斩了!”“是!”几名高级卫士冲进大堂里,要把两人带走。“不要啊,父皇!”这时,腾云沨从檀木椅后的屏风处跑了出来,哭哭啼啼,抱着皇帝的脚,说道,“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与他们无关。”“什么?你……你说什么?”皇帝眼睛里差点冒出火焰来,声音都似乎要碾碎腾云沨的骨头,“你说是你……把皇族圣物偷给他们的?”“是!我……我贪玩……我很早就拿了那份书卷……”腾云沨断断续续地说。皇帝由始至终从未提过“书卷”的字样,一听到她这样说,便晓得是这刁蛮公主干的“好事”,多年以来对她的纵容与宠溺在这时候都因为一份书卷而变质了,他几乎是咆哮地吼道:“你这个贱货!给我滚!”皇帝的头痛病在前些天才得以好转,现在又发作了,他一脚踹开腾云沨,仰天长啸,而后仰首倒在枕椅上,不省人事。后来,腾云影赶来,把玄武烈和天纲月从监狱里释放出来,这事才得以了结。两人回到凡德赛宫以后,都不愿把这事情告诉其他人,只好自己闷闷不乐地待在房间里。夜里,尹云飞提着一大坛酒说要庆祝玄武烈比武胜利多少“周天”,玄武烈、天纲月和杨湦的伤都未痊愈,不能喝酒,只好眼白白看着尹云飞和莫白对饮。这样喝了许久,天纲月突然夺过他们的酒坛,双手托起那坛底往嘴巴里灌,很快便喝下一坛,继而又要取酒。大家见天纲月神色郁悒,喝酒又这么死命,便以为他和小公主闹了点矛盾,连忙劝慰他。除了玄武烈,谁也不知道,他担心小公主的处境,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作贱自己罢了。夜再深一些的时候,玄武烈倚在床背上,全无睡意,愁意淡淡。原本还想带着影儿,过些安稳的日子,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恐怕难以实现。皇宫里的戾气已经表明了什么,虽说人魔战争偃旗息鼓,可是宫廷斗争似乎还要捎上战争的阴霾。事情已不是玄武烈初时想像得那样简单了,比武场上凌镞的突然出现,那强大而一往无前的暴殄天君,近来行踪诡秘的彷云豪,皇帝愈来愈严重的头痛病……玄武烈将这些事情串在一起,隐隐约约感到一种危险正向他迫近,有一股不可抗力似乎在操纵着他,操纵着他周围的人去做某些事情……清凉的星辉从窗棂的网格里筛选下来,斑斑驳驳打在他手上,他抬头望那星儿,忽而看见那星辉交映的一处假山旁,一名男子正笔直地站着。“莫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觉?”玄武烈随手披上一件大衣,走到假山处,便看见莫白背着手,脸上挂着固有的微笑。“大哥,我在看星星。”“看星星?”“嗯,看哪颗星星会掉下来。”莫白回首看玄武烈,见他一副茫然的表情,便说道,“你们人类不是有‘星宿’的说法吗?据说,每一个人的性命都和天上的星星相连,一个人死了,属于他的星星也会掉下来,所以才有流星。”“哈哈,那是迷信。”玄武烈点头笑着,却否认这种说法。“迷信?或许有一天,当人类有了足够的认知水平,他们或许就会推翻现在的说法,继而追崇古人的观点。”“不,不会的,”玄武烈轻轻地摇头,坚定地说,“社会不会倒退的。”“那不叫倒退,你们人类不是称它为螺旋式发展吗?或许就是这样,或许你们以后会相信神的存在。怹用最广大的力量统御世界,畀以人类、精灵、魔三界幸福……”“你错了,人类的幸福应该由人类自己来创造,即使有神,怹也只能为他们指路,却不能介入其中,”玄武烈又一次摇头,说得更为坚定,“我相信,无论神有多么伟大,一旦介入俗世,怹会陷入当局者迷的困境。”莫白听了,哼了哼鼻子,挑起一丝轻蔑的笑意,说道:“现在的局势,大哥是想怎么办?”玄武烈和莫白极少谈起政事,现在见他这样问,心头不由得一颤,半冷不热地说:“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又不是陛下,只能听候调遣罢了。”“现在,都城里都传言大哥是‘救世主’……”“胡说!”玄武烈激动了,对着莫白吼了一声。夜特别静,这声音在辽旷的草坪上荡漾,使玄武烈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早有耳闻都城里的谣言,据说是某些不轨者煽动群众,说玄武烈是救世主,要夺取皇位,闹得满城风雨,甚至有人说,玄武烈要夺取皇位的原因是“为父报仇”,说玄武堔是给皇帝秘密处死的。这种谣言传得极广,前几天才被凌镞镇压下来,因此,皇都的卫兵比以往多了许多。“对不起……你是外族人,还不懂得人情世故,这番话若是传到陛下耳边,我必死无疑。”玄武烈把声音又压了下来。他认为自己是过火了,毕竟莫白还小,不懂事,加上他是精灵族族民,养成了古朴单纯的性格,并没什么坏念头。“或许,大哥就是救世主呢?……”莫白对玄武烈的责骂并不在意,回头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又说,“和大哥拼搏了这么多年,也亲眼目睹世道的沧桑。难道大哥没有想到变革么?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残缺,腐朽的制度堆积如山,从那时衍生出来的东西陈陈相因,那些领路者却又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什么世界在变,思想在变,实际上,他们领着生灵们重蹈覆辙、循环反复,最后九九归一,他们却嚷嚷说,我们胜利了,到达终点了!这多可笑啊!”玄武烈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骤然大变,嘴唇微微发颤,声音便从那双唇间隙憋挤出来,一字一词沉重若铅:“你的意思是,要以摧枯拉朽之势改变当前的局面?”“我还没有这种能耐,但是大哥你……”莫白转头看玄武烈,目光肯定。“什么?”玄武烈双目一凛,那幽蓝泛紫的眼睛突然混浊起来,后来渐渐凝成苍紫色,“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世界需要的是和平,而不是动荡!所有以变革求新的生灵都是可耻的,人国历史不是很好的例证吗?为了所谓的变革而叫无数生灵为之牺牲,其功绩再大,那也是可鄙的!每一个生灵能活在这世上,那是多么不容易多么幸福的事情,能活着,就会有希望,如果为了把希望更早地实现,而让一部分生灵为之涂炭,那么这个希望的实现已经不再有意义了!”“是吗?”莫白挑起一抹冷笑,双臂舒展开,拥抱那清凉的空气,自我陶醉似的说,“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们人类不常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么?大哥的思想太浪漫了,如果我是大哥,我一定叫那臣民们都跪伏在我脚下,我将以我的力量畀以他们最大的幸福……”“喝!胡说八道!”玄武烈被莫白的话触怒了,一手掐住他脖颈,戾气狂飙,致使四处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莫白哪里是玄武烈的对手?一动不动,就等着被玄武烈掐死。这时,雪儿突然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摇着玄武烈的手,焦急地说:“哥哥,您饶了莫哥哥吧!哥哥,您饶了莫哥哥吧!”玄武烈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莫白,心中惊虑,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莫白产生这样沉重的杀气。“莫白,对不起……”玄武烈见莫白瘫倒在地,要去扶他,却见他露出一丝怪笑,反而使玄武烈的动作有所迟疑,结果,雪儿抢先一步,搀扶着莫白,一步一脚走回房间。“我、我究竟在干什么?莫白还小,他不懂事罢了,我怎么能够对他下毒手呢?……难道这是血魔力量在作怪?为什么,它好像在呼唤我,叫我杀了他?”回到莫白的卧室,雪儿把莫白扶上床,替他察看脖子上的伤痕,那白净修圆的脖子上有五道指痕,像被络红的铁掌。“一定很痛吧?哥哥他鲁莽了,他不是故意的。”雪儿从腰间行囊里掏出一些活血化瘀的膏药,轻手轻脚替他擦上。“是我不好,我说错话,惹怒了他。”莫白深情地注视雪儿,雪儿没有察觉,只一味忙着替他上药。“雪儿明天跟哥哥说,说您喝醉酒了,所以才会说错话。”“确实,我醉了。”莫白和雪儿靠得多近啊,他能闻到她身上特有的体香,那种气味曾经让他多少次在夜里展转反侧呀!而现在,她就在他身旁,那秀丽的淡蓝的缦发像一发琴扣,轻轻地撩拨他内心那张古琴,使他多少次想把她揽在怀里。可是,她却那么天真,那么纯洁,那么忽视他的存在。即便他已拥有世上最俊美的脸庞,她的眸子里,依旧只有那个人——玄武烈。“我、我可以抱一抱你吗?”他的声音如此轻柔,她的动作却如此夸张,宛若惊弓之鸟——她后退了几步……“玄武烈,我恨你!”这个夜晚,他梦呓。黑寂在天穹的茶杯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浓酽,寒冷把它的触角探入各个角落,誓要掩去所有人的痛楚。一个人,肌肤上的疼痛尚可用这冰冷去麻痹,而心灵上的伤痛,却不是这寒冷所能抚慰。腾云沨几乎是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方才腾云政从病床里爬起来,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要将腾云沨嫁给魔国皇帝,以抵其罪过。腾云沨心有他人,哪里肯依?于是,皇帝持着皇室的“惩鞭”对她施以“家法”,幸亏腾云影及时赶来,不然这刁蛮小公主性命难保。宫女们都被撤走了,这里被数百名侍卫包围,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她只能一面哭,一面给自己的伤口上药。腾云政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也从来没有打过她,所以她心里特别难过,加上身上被惩鞭抽得血肉乍裂,自己一人又不会上药,只好放声大哭。侍卫们知道这小公主点子多,担心中计,都假装耳背,任由她吵闹。腾云沨见没有人理睬她,哭闹得更厉害,抱着大枕头埋怨天纲月:“都怨你都怨你!死天纲月!你知道人家现在受了多少苦吗?负心汉!你的心肝都给狗吃掉了吗?你不来看一看我吗?负心汉!去死去死去死!……”她抡起利爪,将那个枕头撕成粉碎。当枕头里的绒毛被她抛上空中,纷纷扬扬洒落时,天纲月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傻丫头,他、他把你打成这样子?!”天纲月上前抱着衣不蔽体的她,痛心地说。“哼!你怎么现在才来?”腾云沨撒起性子,从他怀抱里挣脱开来,那雪白如瑳的身体便凌凌厉厉呈现在他面前。“别这么大声,会惊动别人。”天纲月要掩住她的嘴巴。“惊动了就惊动了呗!你还是不是男人?”腾云沨歇斯底里地吼道。哭了一天,声带疲惫,这吼声变得喑哑,听起来叫天纲月心痛。“沨儿,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天纲月将披风裹在她身上,要牵她的手。“叭”地一声,她打掉他的手。“懦夫!”她瞪着他,恶狠狠地说。天纲月错愕了,怔怔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父皇要我嫁给魔国皇帝,你却要带我走,要我过那些遮遮掩掩的生活吗?”“什么?”天纲月睖睁着眼睛,看着腾云沨,脸色惨白,“我、我现在就带你走!”“不!我讨厌流浪!我讨厌做通缉犯!”她说着,扑在天纲月身上,嘤嘤哭泣,“我现在就要你!就要你对我好!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对我好!……呜呜……”天纲月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当一个人的爱情经受挑战时,他该选择追求,还是放弃?现在,天纲月觉得这个问题不再重要了。有时候,爱情这个东西,是不需要用言语去回答的。选择了腾云沨,他似乎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路不归也罢,只要前面还有路,那么,他和她就有走下去的理由。有时候,情感可以抵得上理智。现在,就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被浓郁的情感取代了所有的理智,仿佛觉得抱着她,就等于抱着整个世界。两人热吻,以此交流彼此热烈渴望对方的情感,以此舔舐各自身体或心灵上的伤痛,以此演绎这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六十四、宫廷丑闻晨光从宫銮凤牙檐上浇下,穿过被雕饰贲美的窗棂,滴落在一柄柄冱寒的剑刃上,折射出纭纭的光芒,打在天纲月脸上。天纲月被这一阵剑光惊醒,敏锐的嗅觉使他马上闻到一种熟悉而又可怕的气味,那是杀气,盛然的杀气,在几乎密封的窄小房间里,这股杀气胶着在一起,几乎要迫使他们窒息。于是,腾云沨被惊醒了,揽着他,柔声细语地说:“胸口好闷哟,这里是怎么啦?”她把身体往他身上贴近,作亲昵状,却发现这个男人全身冰冷,再看看他脸容,刚毅却又苍白。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看见六名高级侍卫围在卧床四周,其中两名高级黑衫侍卫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那人正是腾云政!“啊!”腾云沨大惊失色,扑在天纲月胸口上,不敢抬头看那皇帝。皇帝被病痛折磨多日,已鸠形鹄面,今番见两人胆大妄为,心胆欲摧,两只鼻孔气得像气喘吁吁的马儿大口大口喘气一样,那紧闭的黑紫的双唇吐出一个字:“杀!”六名高级侍卫齐刷刷拔剑刺向天纲月!腾云沨见情况紧张,把身体往天纲月身上一伏,洁白的躯体便如出水的蛟龙在众人面前展露无遗!侍卫们哪敢刺伤小公主?立马回转剑锋,同时低头,不敢看公主的玉体。“狗男女!”皇帝披头散发,每说一个字,头痛就越厉害,所以每个字眼都像从口中蹦出来,耗费了极大力气似的,“杀!通通全杀!一个不留!”天纲月见侍卫们一拥而上,一手扯起床褥替小公主遮掩私处,一手从床案抽出天纲剑。一声龙吟,震惊四处,只见那剑光在四壁趻踔跳跃,剑气便作反气旋状膨胀开来,一时之间,侍卫们难以进攻,连连退却。天纲月趁此机会,从床案取出披风,跳上半空,将其披就。侍卫们也趁此间隙,攻向天纲月,来势汹汹。天纲月有宝剑在手,如鱼得水,双手握住剑柄,往空气中平挥而出,只听得“嚓”地一连数声,侍卫们手中长剑已被削断,只得以身肉搏。天纲月并不想大开杀戒,轻轻使出“大回旋十字剑”,把六名侍卫扫击开去。不知不觉间,他已启用了銮兵力量,身后挂着一轮炅炅的光晕。天纲月既已败那侍卫,却不逃离,反而跪伏在皇帝面前,片语不言。“走啊!快走啊!他会杀了你的!”小公主声嘶力竭地呼喊,两抹眼泪哗哗地流下。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一个人的生死,所以,当她看到他跪伏在那皇帝面前时,她几乎觉得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也终于发现自己心灵脆弱的一面。“小公主是陛下亲生女儿,请陛下留情,下臣愿受处置!”天纲月竟说得淡然,丝毫无畏惧之意,方才初醒时的紧张与哑语,全被爱人的情意所融化,化成高山上潺潺的流水,化成搏击长空的鹰隼,化成凛然不惧的气节,让他勇敢而且从容地面对这种局面。皇帝不言不语,可见杀气不改,侍卫们明白皇帝意思,于是又一拥而上。天纲月手中宝剑挥洒而出,又把他们逼退。突然,一股可怕的气息在房间里膨胀,将所有窗棂连同房门尽数震裂,只听得重型兵器撞击的声音,一轮宏大壮伟的光晕便从空气中衍生出来,罩在皇帝身后,那更清晰更闪亮更复杂的光质纹路烙在光晕之上,象征着更为高深的力量与不可挑战的权威,这就是“銮兵力量第一重”的“究极状态”。比起刚刚入门的天纲月,皇帝身后的光环更为广大,更为华丽,光环四周以剑戟为饰样,表征力量的层次地位。天纲月深知皇帝力量深不可测,哪敢抵敌?准备往后撤退。谁知身体尚未动弹,那皇帝衣袖一摆,掀起一阵魅影,须臾之间,已到天纲月面前!天纲月伏仗着宝剑锋利,假装要刺那皇帝,以此要胁众人住手。岂料那皇帝右手铁套擒住宝剑,以力量灌入剑身,宝剑发出“沨沨”的鸣响,竟弹开了天纲月的手掌!天纲月要夺回宝剑,皇帝左掌轻轻向他扬来,他右掌与那掌一接触,便觉得全身惊栗,一下子被震弹开来,双脚只好抵上卧床,卧床被力道弹射,分崩离析,公主从床上摔了下来,狼狈不堪,至于床上用具,也一片狼藉。方才,天纲月与皇帝对掌,使出了十成功力,而皇帝只是随意一击,便把他打开。此时,天纲月觉得五脏六腑尽被皇帝震碎,鲜血搅和着气泡和涎液一同从口中吐出来。这样吐了三口血,他便释然了,全身上下的触觉神经像都销匿了一样,不再有痛楚。他要找被坍塌的床具压着的公主,可是一杆木椽压住他的披风,他便赤条条从披风里爬出来,在乱哄哄的床具里迷糊地寻觅他的情人。终于,他找到了她,如获至宝,不再顾忌什么,紧紧地抱起她,揣在怀里。“恬不知耻!”皇帝见此,大为震怒,强忍着病痛,竟将天纲剑折成两断,吼道,“今天朕毙了你们!”“毙了就毙了!”腾云沨一面吻着天纲月的脸,一面喃喃地说。“什么?”皇帝怒目圆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说毙了就毙了!没什么大不了!”腾云沨毫不示弱,也跟着吼道,“反正你就喜欢姐姐!从来都不关心我!从小至大,你有问过我需要什么吗?你没有!我也从来没有强迫你为我做什么!现在,我就要他,我就要他!我告诉你,我就要他!你凭什么不给我?你凭什么要把我嫁给那个狗皇帝?你早知道我和他要好的,你什么都知道!你打算把姐姐卖给那个皇帝,可是你爱她,所以你反悔!明明早就知道蒙面人就是玄武烈,却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参赛!因为你要姐姐幸福,你早就算计好了,没有姐姐,我还可以做个后备,做替补!哼,你没想到的是,我今天以豁出去了,我和他干了让你蒙羞的事情!”“贱货!你真是丢尽皇族颜面!”皇帝咆哮着,双目布满血丝,那略有银丝的金发披散开来,好不骇人!“我就是贱货!我就是贱货!有其母必有其女!”腾云沨无所畏惧。“什么?!”皇帝一听到“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脸色大变,脑壳里的东西都似乎给人捣出来似的,里面空空如也。“哼……”腾云沨扯开床褥,露出高耸的胸脯和圆浑的臀部,将美仑美奂的身体呈现在众人眼前,脸容上挂着妖娆的笑容,说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母后不是皇族人,只是一名歌姬……嘿……一双玉臂千人枕……”腾云沨说这番话时,一阵辛酸涌上心头,化作两抹泪水淌在天纲月的胸口,清冷、悲凉。“你……住嘴!孽种!”“我偏不住嘴!我也许就不是你的种!嘿……也许……是某个风流雅士和我母后的产物!高攀不起你这种皇族!”“呀呀呀……”腾云政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光与影交织在一起。“啊”,他大叫一起,昏死过去……此后,皇宫里全力戒严,据说是怕不轨者行刺皇族人。事实上,小公主和天纲月发生关系一事,一夜之间,在皇宫里传开。皇帝病危,不能管理政事和宫内事务,只好将大权交予大公主执掌。影儿在处理小公主和天纲月的事情上,展现了非凡的魄力。她全力加强禁军戒备,严厉禁止宫内人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但是,凌镞在宫内耳目众多,早已对此事瞭若指掌。他派遣手下在冥都各处煽风点火,将小公主与天纲月一事捅破,并散布谣言,说“小公主与天纲月双双殉情”,又说“小公主不是皇帝亲生女儿”,后来又说到“皇后是一名歌姬……”这样一闹,满城风雨。凌镞又以冥都警力不足为由,从东部调入大量兵力,至于东部兵力的缺位,他私自决定,调用北部兵力补缺,并向北部大元帅李铜以颈上魔头保证不会出事。这时候,冥都总兵力达二千万,二百万是宫内禁军,由大公主执掌,一千八百万是宫外护卫军,由凌镞执掌。凌镞以冥都护卫长的身份几番更替手下部将,任人唯亲,叛乱的野心暴露无遗。适时,已是人魔纪四十七年五月中旬。影儿聪明得很。一早就把天纲月从监牢里释放出来,以辟除谣言。天纲月接受了影儿的规劝,不敢与小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见面,往往在天公园偷偷摸摸地约会,聊了几句话,又很快分开。只是彼此都恋恋不舍,每走一步,都回头看对方一眼。既甜蜜,又叫人心酸。冥都进入戒严时期,大概有半个月。影儿认为冥都治安好了许多,应该将大部分兵力撤除,保证人们的生活秩序。谁知,凌镞非但没有撤兵,反而从北部借了一千多万兵力到东部,从东部调来近二千万的兵力,结果在进入冥都之前,被卡戎星的炎皇军团阻截,险些发生武装冲突。鉴于这种情况,影儿不得不以摄政女王的身份与凌镞进行“磋商”。届时,作为“北部大将军”的玄武烈也坐上谈判桌。由于北部元帅已有人在任,所以皇帝就赐给玄武烈这个称号。那时,已是人魔纪四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凌元帅赤胆忠心,确实令人钦佩。不过,如果不能很好地处理冥都诸多事宜,恐怕难以保证百姓的正常生活。”影儿以极为正式的外交辞令,说道。玄武烈见这女孩上台不怯场,颇为佩服,想到自己在天星演讲台上的窘样,脸上不觉发烫。“公主殿下,下臣明白公主用心良苦,只是下臣耳闻,皇城内有奸宄,如果不能肃清奸邪,恐遗患无穷。”凌镞信口开河,两只眼睛却像扫描仪一样在公主左右官员的身上扫射,仿佛所谓的“奸宄”就匿藏其中。这种目光叫官员们心惊胆战,低头不敢看他。“即便如此,我相信朝廷是邪少正多,邪不压正,不轨者只要露出他的尾巴,就会被铲除,何必动用如此庞大的军力?元帅这样做,恐怕贻人口实。”影儿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说得严谨而不失优雅。凌镞一听,脸色微微一变,又马上镇定下来,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说道:“下臣害怕的是不轨者的阴谋。近来,关于皇宫的事情被一些不轨者炒作,闹得沸沸扬扬。如果不能及时平息这场风波,恐怕对皇室、对朝廷、对整个人国都不利啊。”影儿听了他这话,有点儿心虚,却不甘示弱,理直气壮地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元帅用‘炒作’一词,很不恰当,希望元帅能回头想想个中弊误。至于元帅以维护冥都乃至整个人国治安为由,包围冥都,我认为也不妥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果元帅认为军力就能堵住百姓的嘴巴,那么,你不认为你把人国的民主和法治都架空了吗?”影儿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望着这个“铁娘子”,哑口无言。凌镞惊愕,汗水立马从额头上渗出涔涔的一层。“是,殿下之意,下臣明白,下臣马上遵照殿下的意思。”凌镞连连说道。等到凌镞退下,消失在会议厅里,影儿才吁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不停地擦汗,打趣地说:“还没见过一头这么固执的熊。”“公主殿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准……很快,他就会采取行动。”杨湦提醒影儿。影儿听了,就挂起一副苦瓜脸,对着玄武烈,当众撒娇,嘟囔道:“烈哥哥,你要救救影儿呀!烈哥哥!……”众人见她与刚才那位严正的女王判若两人,哭笑不得,都转视玄武烈,看他的反应。玄武烈一下子成了众的之矢。他被影儿嗲声嗲气的模样逗得头皮发麻,尴尬至极,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先发制人。”另一方面,凌镞回到府邸,大发脾气。“可恶!今天竟然给一个臭丫头踩在我头上!可恨!可恨!……”“大哥,您的意思是……要撤兵?”凌申试探性地问道。“嘎,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会叫他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凌镞双目眯成一线,歹毒的目光便从那狭缝里散射出来,“我不但不撤兵,我还要……”“但是,他们有玄武烈在场,据说,他的计谋鬼神莫测。”“够了够了!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玩权术、玩阴谋,谁能和我匹敌?我很快就会让他滚蛋,让他去见他父亲!嘿……要忘记,我手上还有一枚重要的棋子,他是他的克星……”“他?难道……你用他来对付玄武烈?”“这个你不必多问,省得你在那女人面前胡言!”凌镞转问道,“巅峰山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都安排好了,尸体放在山上,灵座放在山脚,只要他们一进去,就是神也救不了他们。”凌申淡然说道。“嗯,真是一石二鸟,天衣无缝。”凌镞点了点头,好像在赞赏一件艺术品。“我做了这么多坏事,她一定很恨我吧?”凌申心想。六十五、大战巅峰山巅峰山,冥都最雄伟的山脉,海拔一千丈,屹立于冥都东部,皇宫南部。在这个季节,冰雪未融,倒是寒风凛烈,在这大山一角结了一道冰帘景观,甚为瑰丽宏壮。在山的阳面,阳光明媚,所以茂密的针叶林里,昨夜积压着的厚雪被和煦的阳光融化,汇成晶莹剔透的冰饰,挂在树丫上,或给树上裹上一层薄纱,好不靓丽。针叶林里,一名黑色头发的青年男子正漫不经心地打量这雪景,他的神情煞是严肃,眉头輶着,凝结了一股霸气。这一次战斗,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一想到自己将与天纲剑法的传人在高峰上一决雌雄,他的心就像被火燃烧了一样,灼热起来。“天纲月,无论胜败,我一定要和你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他想着,突然看见远处巅峰山峰顶出现一环环白色的光芒。他兴奋不已,双脚一蹬,便如雄鹰冲天,飞向那光芒。而另一方面,天纲月在冥都最大的铸剑厂前踯躅。上回皇帝把他的剑折成两段,只好拾起断剑来到这里修铸。这铸剑厂说好一天就可以修好,谁知一拖就是半个月,把天纲月急得团团转。“掌舵的!你给我滚出来!你胆敢耽误本将军要事,本将军毙了你!”天纲月嚷嚷了。这时,铸剑厂厂长慌慌张张从大门口奔出来,双手捧着天纲剑,恭恭敬敬地呈给天纲月。天纲月见这厂长耽误了他比武的时间,接过宝剑,反手一抽,那剑从鞘中拔出,发沉沉的“嗡嗡”声,剑刃已抵在厂长脖颈处,吓得厂长“扑通”跪倒在地,求饶起来。天纲月是使剑好手,一听这剑鸣,就觉得不对劲,大声质问道:“你胆敢以假剑来戏弄本将军?看我不把你剁成肉酱!”厂长大惊失色,叫道:“不要啊,大人!这是您的剑啊!小的怎敢欺骗大人?”“你还敢嘴硬?这剑音不纯,这是其一;我的剑与我相识多年,我与它有心灵感应,现在却无丝毫感觉,这是其二;其三,这剑厚重轻薄,我一概清楚,你给我的剑过于钝重,还胆敢狡辩?”厂长一听,连忙解释道:“剑音不纯,是因为修复时间尚短,宝剑未完全愈合,需御剑者以力量多多磨砺;这剑重铸,宛如重新注入生命,自然与大人生疏;还有,这剑已被小人多番修复,因此厚重一些,相信大人剑法超群,也不会碍于这丁点儿重量啊!”天纲月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有理,又怕耽误了时间,便不跟他争执,恐吓道:“下次再有这样‘高’的工作效率,我叫你脑袋搬家!”言罢,急忙赶向巅峰山。“不会有下次了。”厂长望着天纲月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老头子,干得不错!很快,我们就会让你和你家人团圆。”一名黑衣人拍着他的肩膀。“是吗?……谢谢你们。”厂长回头看那黑衣人,只见他手中抽出一柄长剑,那剑光从他脸上趻踔而过,圣洁的光芒营造起一道白云。厂长望着那柄宝剑,瞠目结舌。“啊……”厂长一声惨叫,头颅被砍断了,在地上翻滚,热血在地上扬洒,很快便与冰雪凝结成一块儿。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柄垂下来的剑,柔逸修泽的剑身,饮歠了缇红色的血液,液体滴落在雪上,发出“叭、叭、叭”的声响。而那剑,发出沨沨的悲鸣。“黑狗、黑狗,开始、开始……”黑衣人对着手上的微型通讯器发话,而后走到一处阴暗的角落,出来时已换上士兵的装束,假装发现厂长的心体,掏出一个警棍状的对讲器,嚷道:“报告报告!东区铸剑厂发现一具死尸……”话说回薛子旷。薛子旷飞上巅峰山山顶,在山顶的天然大磐石上着陆,发现周围气氛十分诡异,心头不禁警觉起来。“天纲月这小子是不是又和女友闹纠纷,忘了比武了?”薛子旷等了许久,不见天纲月,低声埋怨。突然,那大磐石撼动了一下,周围气息更趋诡异。一种无以言表的恐怖气息从四周向薛子旷包抄过来,使他一下子思绪紊乱。薛子旷聚精会神,提防着四周,等待着什么。地面再次撼动,听得“卟”地一声巨响,两只健壮的石制手臂从地面钻出来,要抓住他双脚。薛子旷哪有这么容易对付?他反身一跳,一个翻跟斗,躲开那两只手臂。正要定神看个究竟,天上遽然坠下几颗流星,向他的方向砸来!他听得流星急剧从空气中划过,带着烈火发出“嗖嗖”的利啸,身体早如灵活的鳝鱼从那仅存的间隙里溜过。流星雨一下子把磐石砸得坑坑洼洼,爆炸所产生的星尘弥漫四周,在峰顶营造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霭。薛子旷躲开这两发攻击,心里稍稍安稳,却充满了疑惑,正想着等天纲月赶来后探问个究竟,便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呻吟声。薛子旷顺着这声音在浓雾中慢慢摸索,看见一个人被一块陨石压住了身体,只露出一只手。薛子旷一看那人的手臂,大为惊讶——那是天纲月的!因为他的右手就画着这么一个“月牙”咒文!薛子旷急忙搬开陨石,一看那人脸庞,竟是唐渊!说是迟,那时快,唐渊趁薛子旷毫无防备之际,突然出手,两尺长的利爪往他的胸口一嵌,竟刺穿了他的胸膛!那黑色的血液便像拧开的水龙头一样冲射出来,搠破阴霾,暴晒在阳光之下!薛子旷一时受此重伤,全身乏力,手法却不紊乱,右手挡去对方的连锁攻击,左手手掌凝出一股劲道,削断唐渊嵌入他体内的利爪,双脚一蹬,凌空跳跃,又以残影幻术骤然消失于半空,出现在地上。这样一来,薛子旷便与唐渊拉开一段距离,赢得喘息的机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唐渊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薛子旷百思不得其解。浓雾渐散,他这才看清唐渊的面目。那唐渊面若死灰,双目深陷,瞳仁全无,只有眼白,原本两只漂亮的大耳朵现在蜷缩在一起,隐约可见其耳窝里那一撮黄毛。他的身体佝偻着,比以前瘦小得太多太多了,而双掌却宽大无肉,指甲足足有两尺长。他急剧地咆哮着,发出猛兽般的吼声。“暴……殄……天……君?”薛子旷想到这一点,顿时大汗淋漓,“听说,所谓的‘暴殄天君’是魔族一种古老的血祭法的附属邪物,是谁这么歹毒,对他施行血祭?“化身为“暴殄天君”的唐渊,在力量和速度都比以前强大了许多。他的第一轮攻势已叫薛子旷吃不消。只见这家伙挺着利爪急驰向薛子旷,利爪逆着狂风在空气中发出沨鸣,情势不可阻挡!薛子旷有伤在身,不愿抵敌,一味躲闪,以致于战斗持续了数回合,局面完全倾向于唐渊。这时候的唐渊就像一头发疯的丧尸,利爪所及之处,无不石破天惊,狂风碎石随着他的手爪袭捲薛子旷,迫使他一退再退,退避三舍,而局势不见好转,反而更趋恶化!薛子旷迫于无奈,只得大吼一声,幻化成犹佳斯魔神。这才勉强抵挡了对方的快攻。薛子旷身已被创,每一次动作,胸口都会产生剧烈的疼痛,若然任由局势这样发展,被杀死的,一定是薛子旷。薛子旷也深深明白这一点,可他顾忌天纲月的安危,生怕他受了唐渊的暗算,于是只好死战到底,等待天纲月。唐渊的攻势猛若洪水,倚靠尖锐的利爪,一次次剖开薛子旷的体肤,叫那他那血肉乍裂,蚌肉一般鲜美,恰好能填充唐渊饥饿的肚子。薛子旷没辙,只得以残影幻术暂时分散唐渊的注意力,跳到他身后。那唐渊十分警觉,回身又要追杀薛子旷。薛子旷双掌一合,相向拉开,以最后的力气掷出一发“黑暗冲击波”。谁知,地面突然又撼动起来,钻出一双石手扣住他双腿!“冲击波”因为手部受了撼动而偏离了轨道,余威只与唐渊擦身而过!薛子旷的瞳孔骤然扩大,他看到乌黑发亮的利爪剖风而过所产生的旋流,他看到唐渊魔鬼一样的脸庞,他看到自己的血像雨一样打在他的身上,那污黑的液体像一幕黑漆漆的维布,从他眼帘里拉下,掩去这片血腥,掩去所有痛楚,掩去他仅有的梦……啊……我要退出这段历史了吗?……这时候,天纲月已赶到巅峰山脚。原想飞上山顶,却听到薛子旷的声音从远处的山洞里传来。天纲月心里正为迟到一事愊忆,自然缺乏提防意识,闷头闷脑冲进了山洞。山洞里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天纲月这才有所警觉,刚想退出洞穴,穴门“訇”地一声,被一块大岩石给堵上了。适时,穴内火把俱亮。借着昏黄的灯光,天纲月看清了洞中的景观。泥黄色的山岩褶皱成许多色彩多样的花式斑纹,湿答答的洞穴里,泛着幽幽的腐尸的气味。这种气味被可怖的怨气压抑着,变得浑浊、胶稠,让人恶心、晕眩。而这股怨气的主人不是一个人,却是十个机器人。他们身上烙有各种猩红的咒文,铁青色的铠甲包裹了全身,绽放着灰蒙蒙的韵辉。这种机器人不需要机器的操控,仅靠体内的翼昪石散发力量,通过全身的咒文实现“导力”,从而使全身活动起来。天纲月一旦闯入洞穴,这群机器人也就有所行动。他们那双用琉璃结晶制成的眼睛发出殷红的光芒,四肢便机械地活动起来,发出极为难听的“嘎吱”声。须臾,他们掏出各自的武器,分别有——开山巨斧,蛟腾剑,紫金铁钺,偃月狂刀,霸王雷神枪,伏王九节鞭,灵神铁棍,灷龙血滴子,惊世罗叉,黑煞流星锤。天纲月一看见这些兵器,大为惊讶,寻思道:“这些武器在兵器谱上都大有名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们是陛下派来刺杀我的?”正想着,那十人机器人已将天纲月包围起来,同时向他出手!天纲月急忙去拔天纲剑,这一拔剑,险些叫他丧命于乱刃之中!原来,盗版天纲剑实在盗版得厉害,这一快速拔剑,竟扯出剑柄,剑身还赖在剑鞘里!天纲月欲哭无泪啊,连忙翻身往地上一滚,滚到一名机器人脚下,勉强躲过一劫。机器人见天纲月逃脱了这一轮攻势,急忙又挥动武器前来围攻。这些机器人虽说看起来笨重,可是手脚却也灵活,加上人多势众,天纲月又无剑在手,直被逼得走投无路。百般无奈,他只得使用“銮兵力量”,这才不致于被这帮机器人逼得在洞穴里上窜下跳。洞穴被封堵以后,空气越来越混浊。天纲月也渐渐神智不清。但是,激烈的战斗不由得他分神,他也就没有留意四周状况。一名机器人抡着蛟腾剑砍向他,这可是大好时机!只见他使出全身力气,将对方的手掌拍碎,夺过那蛟腾剑,局势逆转!天纲月有剑在手,如虎添翼!只见他大吼一声,跳上半空,使出“大回旋十字剑”,这剑法原本就犀利无比,一旦用这剑气挥扫,涉及面可达数里,而洞穴狭小,怎能抵挡这强大的剑气?只听得轰然巨响,巅峰山最高峰被凌厉的剑招撕裂,坍塌下来。许久,天纲月从石堆里爬出来,形容憔悴,满脸邋遢。方才的战斗虽说短促,却耗费了他极大的体力。现在,他拄着蛟腾剑,勉强还能站起来。山峰被夷平以后,雪崩波及各处,等到他爬出石堆时,那雪雾还很浓厚。阳光透过雪雾,像轻纱一样柔柔地吹拂他的脸庞。他感到那阳光、那雪竟如此温柔,驻足山脚,也能品味山顶上无法品味的意境,那不可不说是造物主的恩赐。“我没有死,哈哈,我没有死……”天纲月大口大口地喘气,庆幸自己还活着。只要活着,希望就不会覆灭。他突然想到腾云沨,想到应该带她来这里看这片雪景,而不是整天忙于研究书稿,或忙于和她到市场上购买一些奢侈品。当他想到这些的时候,他竟然疑惑起来,像他这样没情调的人,竟也会有这种感慨。疑惑降临,悲剧也拉开帷幕。他突然栽倒在雪地上,全身痉挛,觉得右掌炙痛难耐,松开剑柄细看,手掌已黑成一片,原来剑柄有毒!那毒沧肌浃髓,已深入他五脏六腑!天纲月抬头望天,天空已成一片黕黑,周围的景象像照片底片的颜色一样,变得朦朦膧膧,曶暗不明。而后,一切景象像给地火燃烧了一样,一点一滴从他脑海中剔除……六十六、活着……“死天纲月!还不醒来?起床啦! ……”“笨蛋!起床……”“太阳晒到屁股上了!起床!……”“来,再不起床,就跟小狗亲亲,小囡囡,乖,亲哥哥一口……”“再不起床,我掐死你!”……这是小公主叫唤天纲月起床的惯常用语。在天纲月垂死的那一刻,他仿佛就听到这种种呼唤声,使他不得不再次睁开眼睛,面对这底片的颜色一样的世界。“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我必须活下去,只要活着,才有希望,活着……”天纲月喃喃自语。用仅有的力气从雪地上爬起来,按着原路,左摇右摆,步履蹒跚地行走。走了一程路,茫茫白雪中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他披着宽大的披风,步态款款,刹那间已来到天纲月眼前。披风撩起,灌着风雪像浪涛一样翻滚。“是……你?!”天纲月怒目圆睁,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一副不胜恐状。“不错,是我……好好安息吧。”黑衣人挑起一丝阴冷的笑意,修长的洁白如瑜的削葱指优雅地扣动,一道绿色光束便洞穿了天纲月的心脏。那些血液从他胸口处渗出,泅湿了他周身,将其塑成一尊红像。雪又下得密了,天纲月屹立于风中,很快便成了一座冰雕。“死天纲月!还不醒来!起床啦!”“笨蛋!起床!……”天纲月听着这呼唤声,睡意更浓。每每小公主这样在他周围闹着,他睡得越香……“结束了吗?”黑衣人还是故有的笑容,自问自答,“不……才刚刚开始……嘿嘿……”他回身一转,消失在空气里……人魔纪四十七年五月二十五日,天纲月与薛子旷密约,准备在巅峰山一决高下。结果误中凌镞圈套,天纲月被杀于巅峰山山脚。次日,被一名旅行者发现。而薛子旷消息全无,宛若人间蒸发了一样。人魔纪四十七年五月二十六日,冥都皇宫乱作一团。小公主一见到天纲月的尸首,哭得昏天黑地,一连昏厥了好几次。天纲月和小公主有染一事,再次被国人炒作,这使皇帝大为震怒,勒令“再有敢乱言者,格杀勿论”并且一怒之下,将小公主打入冷宫,软禁起来。适时,皇帝事事腷肊,加上重染在身,根本无法治理朝政,只能由摄政女王掌握政权。而凌镞趁皇帝病重,几次三番以“守护皇宫”的名义要闯入皇宫各苑,结果激怒了宫内禁军。他的军队被禁军杀伤了万余人。凌镞就据此理由与影儿纠缠。自从影儿做了摄政女王以后,每天从早上忙到晚上,有一点空闲的时间还要去照看腾云政,再有一点点时间还要安慰小公主,已经忙得够呛的了。又见这凌镞像条恶狗一样,成天咬着自己不放,气得咬牙切齿,一看到凌镞呈上的公文,就趁没人的时候,扔在地上,用高筒靴拼命地踩。所以,每次凌镞看到自己的公文,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还看到文卷上一个个浅浅的脚印。他于是就嗅着公文,赞叹道:“公主殿下对下臣的提议一定非常赏识了,不但爱不释手,还印上这些漂亮的梅花印。”凌镞以为那是梅花印,却不知道,影儿的高筒靴就是“印模”。影儿知道了这件事以后,笑得像个孩子似的。难得见到玄武烈,她就把这趣事告诉了他。谁知道玄武烈听了,非但不笑,反而责备她乱来。玄武烈为天纲月的事情弄得愁眉苦脸,加上近来凡德赛宫里尹云飞又哭又闹,说是薛子旷杀死了天纲月,要上皇宫揪出奎戥,还有计划对付凌镞等大事,捣乱了他的心绪,对影儿的要求也不免失当了一些。影儿见玄武烈责备自己,就大发公主脾气:“你和他同一个鼻孔出气!你真让人讨厌!”玄武烈听她这么一说,鼻子都险些给气歪了,眉头一皱,说道:“你真是越来越野蛮!不可理喻!”“你才野蛮!你才不可理喻!”影儿大声嚷道。“现在的局势都这样了,你怎么可以任意妄为呢?”玄武烈尽是压下心中怒火,理智地说,“我们似乎掉进了一个陷阱里,如果不能很好地处理这些关节上的问题,不能处处小心行事,我们可能就会有危险!”影儿倔强得很,扭过头看窗外,当他的话是耳边风。玄武烈一看她这模样,心头大怒,却淡淡地说道:“真不知道这生活该怎么过下去。”“过不下去就不要过!谁要你要我的?谁要你要我的?……你不想过就算!反正我们又没有结婚!”影儿一面嚷,一面把玄武烈推出门外,“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究竟是怎么了?”玄武烈一脸茫然。他还想进屋,可是那房门一合,差点没把他的鼻子给碰歪。“算了算了!活着就叫人喘不过气来!”玄武烈越想越气,甩头就走。“走就走呗,谁稀罕?……”影儿念叨着,两抹泪水淌过脸颊。“唉,我来这里就想见她一面而已,怎么一见面就吵架了呢?难道我们八字不合?还是她更年期到了?这小女人……”玄武烈从禁宫里走出来,正摇头喟叹,突然见一个人影从竹林里掠过。那已是入夜,那身影倏然便消匿于竹林中,士兵们都没有看见。玄武烈疑心那人是尹云飞,便不敢惊动旁人,悄悄地尾随着他。果然,那身影窜入黑宫,玄武烈也只好偷偷潜入黑宫。黑宫里,人烟罕至。自从人国皇帝病倒了以后,就少有人和这位魔国皇帝谈论风雅,举酒对弈了。当然,讨论两国国界问题的使者,这几天却来得勤快多了。薛子旷音信杳无,奎戥更是了无生趣,郁郁寡欢。“来,小红,”奎戥把一名宫女招到自己身旁,说道,“陪朕玩玩。”“遵命,陛下要玩什么?”小红一点儿也不害怕这皇帝,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看来,奎戥平时对宫女们都很好。“你们人国还有什么新潮的玩意,你都通通教给我吧,我老觉得我快要回我的国家了。”“回你个头!”尹云飞从花园里跃入大厅,一手掐住奎戥的脖颈,喝道,“你不把薛子旷交出来,我就掐死你!”宫女吓坏了,张口要呼救,尹云飞双目只一瞪,就把她给吓晕了。“朕不知道,不过……朕相信他会没事的。”奎戥一点儿也不害怕尹云飞,反而问他,“你是不是天纲月的忠实粉丝?”尹云飞一听他这话,睚眦欲裂,大怒道:“呔!你不说实话?看来不想活了!”尹云飞正要掐死奎戥,玄武烈便跳入大厅,阻拦道:“你不可以伤害他!”“烈?”尹云飞见玄武烈突然出现,吃了一惊,说道,“这狗皇帝嘴硬得很!看来,我要用老虎钳撬开他的嘴巴!”“别闹了!”这时,杨湦也从花园里窜入大厅,一手扯住尹云飞的手,訚訚地说,“这事情并非如此,试想一下,如果真是薛子旷杀害了阿月,他需要逃走吗?比武决斗,死伤难免,怎么可以怪罪他人?”原来,杨湦怕尹云飞找奎戥出气,一直监视着他的行踪,所以也跟着过来。“只怕……问题不是这样简单,阿月的尸体明显有中剧毒的迹象,以薛子旷的力量和品格,我不相信他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而且,使阿月致命的伤口在心脏,伤口处有焦灼的痕迹,我推断是被一道光束击穿所造成的,我与薛子旷交手多次,也从未见过他有这种招式。”玄武烈抽丝剥茧,分析得有条有理。“对,阿烈说得很对,”杨湦赞成玄武烈的说法。他推搡着尹云飞,责备道:“你这几天来完全像疯狗一样,我们说的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现在,你应该好好地反省!”尹云飞听了玄武烈的分析,这才松开奎戥,哭丧着脸说:“我、我太关心阿月了,所以……”尹云飞已经二十岁了,却哭得像个大孩子,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地抽泣,结果反倒是奎戥舒开长长的手臂,抱着他,安慰他。“别哭,囡囡,没事的,囡囡,乖乖……”奎戥如是说。他说的人语极为蹩脚,听得玄武烈和杨湦鸡皮疙瘩全掉了一地。“真是个怪人,连妇女哄小孩的功夫也学会了,唉……”杨湦苦笑。玄武烈却笑得开怀,仿佛几天来的烦恼,此刻都解脱了一样。这时,一名魔国使者连跌带扑,踉踉跄跄跑到奎戥面前,跪哭着说道:“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天、天星,天星……”那使者半天没把话说清楚,幸亏奎戥是个慢性子的魔人,一面哄着尹云飞,一面笑口吟吟地说:“慢慢道来,慢慢道来。”这真是“皇帝不急将军急”,玄武烈一听“天星”二字,把脸一板,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请阁下快快道来!”那名使者见是玄武烈,哪里敢怠慢?以求饶的口吻说道:“我国、我国军士不知为何、为何屯兵数千万,说要破天星,要攻打这里。”“什么?”玄武烈抽了一口冷气。“这就奇怪了,没有朕的命令,他们竟敢擅作主张?”奎戥疑惑不解。“依小臣之见,他们恐怕是以迎接陛下的名义前来滋扰。”玄武烈分析道。“据说,他们好像是打这个旗号来的,好像是说陛下被软禁在这里,所以特意来迎驾。”使者回答道。“好像?”玄武烈对这使者的用语产生了怀疑,他瞟了使者一眼,问道,“这是小道消息吗?”“嗯,好像是……小臣听说的,好像是……”使者不敢看玄武烈的眼神,唯唯诺诺。“哎呀,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呢?朕必须马上赶回去,跟他们说清楚,以平息这件事。”奎戥道。“不行,若然陛下这时候回去,薛大人不在身旁,有不轨者要谋害陛下,那如何是好?”玄武烈说道。“阿烈,朕的事情,你就不必担心了,好好地照顾公主,管理好你的国家,以后我们一定会见面的。”奎戥依旧说话飘忽,那人语依旧不堪入耳。可是,玄武烈却很想挽留他,不单单为了顾全他的安危,更因为他的高尚人格感召了玄武烈,使他敬仰他,爱慕他。人魔纪四十七年三月十一日,多魔帝国权势者在熲星的国会上召开秘密会议。在确保人国军团动态和人国间谍的情报以后,他们拟出了一份进攻人国的草案,在人国反叛者凌镞的提议下,他们一致认定以北部天星为进攻人国的突破口。至于为何不从东部西部(凌镞的地盘)侵入,权势都认同了凌镞的理由——他在东部西部尚未取得实权。实际上,凌镞大权在握,他怕的是魔国进驻了以后,占用他的地盘。至于为何不从南部侵入,凌镞又以彷云豪难以对付为由作推搪。事实上,他与彷云豪利益相连,自然不希望魔军损害他的利益相关人。魔国议会并不知道他和彷云豪之间的关系,也信以为真。其实,凌镞把位置选择在北部,就是为了消灭玄武烈和他的精灵军。当然,他不知道更歹毒的阴谋还在等着他。人魔纪四十七年五月一日,魔军以三千万兵力直奔人国北部,很快便在人军北部防线上取得大捷。同月十七日,魔军以闪电式进攻几乎突破了天星的封锁线。北部大元帅李铜率领人军千余万,负隅顽抗,多番粉碎魔军的攻势。但是,面对如狼似虎的魔军,人军焦头烂额,士气每况愈下。李铜没辙,只好亲自上书人国皇帝,请求起用玄武烈。消息传到冥都时,已是人魔纪四十七年六月二日。再过三天,玄武烈和腾云影就要成婚。可是玄武烈也顾不上这件事情了,他在一号时就从魔国使者口中知道这个情况。二号早晨就赶到皇帝的龙床边请缨。“陛下,下臣听闻北部魔军叩关,下臣愿往北部退敌。”玄武烈凛然说道。“好,朕早闻此事,只是你与影儿一事……生怕打扰了而已。”皇帝说得有气无力,床上纱帐拉下,玄武烈没有看见皇帝的面孔。“臣愿为国家赴汤蹈火,请陛下批准。”玄武烈虽心中挂念影儿,却不能不为国家着想。“你去吧。”皇帝懒散地说道。一个翻身,熟睡过去。“是,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矣。”玄武烈对着皇帝叩首三次,退下。这时,一名侍卫捧着一幅卷轴心急火燎地走进寝宫,叩首道:“陛下,边境情况紧急。”皇帝于是伸出一只青筋暴跳的手,取过那卷轴,便看到上面写着:“陛下:今国事紧急,北部天星多番受魔军滋扰,下臣懦遢无能,难以击退敌军。悉闻玄武烈乃世之良将,足以扶匡社禝,北部将军闻其名而战意昂扬,喁喁望其项背。若能调遣玄武烈前来助阵,敌军必闻风丧胆,愿陛下恩准!李铜上”“大胆!”皇帝骤然大怒,“玄武烈……”“叭”地一声,他把轴卷扔给侍卫时,轴卷已被捏成粉末,洒在侍卫的身上。玄武烈认为不可延误战机,于是轻装上阵,在凡德赛宫收了几套衣服就要走。他生怕雪儿等人发现他的行踪,嚷着要和他共进退,所以偷偷地收拾东西。衣服正好晾在花园里,他就盲目地搜刮,揽了一大堆衣服,手忙脚乱地往大皮夹箱里塞。谁知,雪儿悄无声息地走进他房间,一副羞涩的样子,说道:“哥哥,你在干什么呀?”“嗯……没什么,把衣服收好了,收好而已,没什么……”玄武烈说谎的时候,总是磕磕绊绊的。“其实……我们女生都把衣服和你们晾在一起……花园里有阳光……”“哦?是这样吗?很好,很好啊……”玄武烈敷衍着,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干了蠢事。“哥哥……你把雪儿的、雪儿的内衣收进您的箱子里了……”“啊?……”现在,玄武烈非常尴尬,毕竟他少有糊涂到这种地步。既然给雪儿发现了行踪,他自然不舍得放任她在凡德赛宫。他还记得,方才他把内衣塞给她,并合起行李箱大步走出大门时,她的神情。她瘫倒在地上,只轻轻地问一句:“让雪儿替你带行李,好不好?”就这么一句话,使他心力交瘁。毕竟,在这个世上,她唯有他一个亲人,他不带上她,她还能跟谁呢?黄昏的脚步渐渐靠近河堤,金黄的日光从琼楼玉宇的间罅里洒下,勾勒着那嵯峨的山峦的形象及楼台魅影。偶而有大片大片的平地,日光便一泻千里,洋洋洒洒,推搡着粼粼波光,掀动小股小股浪涛,尽显这条人工挖掘的皇河的威风。玄武烈两手提着行李,走到皇宫大门前,几番踯躅。他久久驻足,端详着这座宫殿,百感交集。小时候,他就恨透这种庞然巨物,认为他里面承载了多少人类低俗的梦,承载了多少腐朽与丑恶,承载了多少淫逸与奢靡,最重要的是,它成为他的桎梏、枷琐,在它里面的人类,永远活在宽广的监狱里,永远不得解脱;少年时候,他更加憎恨这种庞然巨物,它让他得到了名望与声势,让物质生活充斥在他周围,却永远不让他踏入精神的殿堂;现在,他对这种庞然巨物,谈不上恨,也谈不上爱,因为经历了战争,他深深地明白到——只要能让百姓永享太平,那就足够了。只有活着,希望才会存在。“所以,我会活着回来。”想到这里,他望着宫门前的古流樱树,默念道。几名身穿巫服的老师从皇宫里出来,里头就夹杂着人魔殿堂校长莫蓝。“师……校长。”玄武烈看见莫蓝,原想叫他“师父”,终究改口。“嗯,孩子,怎么提大包提小包的?要去哪里呀?”莫蓝那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咧开小嘴,问道,“你过两天不是要结婚吗?”“回校长的话,在下有军务在身,须马上启程,所以婚事延后。今天来这里,特向校长告别。”“呵呵,看来,这皇都不动则已,一旦撼动,人散鸟飞尽,呵呵。”“校长也要离开?”“嗯,魔国皇帝今天一大清早就起程,说救国如救火,撇下一大堆使者,只身一人就跑了。”“啊?”玄武烈大为惊讶,“这如何是好?万一有疏虞,岂不毁了两国的情谊?”“哈哈,这皇帝够热心啊,他向‘人帝’(人国皇帝)辞行时,仅要求捎上云飞将军,我怕他有危险,又把尹老师请去,想必应无大碍。”玄武烈一听,吁了一口气,连说道:“还好还好。”“好了,孩子,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切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切记啊。”莫蓝伸出枯槁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玄武烈的双手,而后用纯黑色的眼睛望着他。突然,他目光稍稍一转,落在莫白身上。这个俊美的小伙子,依旧故我的笑容,放荡不羁。让尹云飞护送奎戥,这真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登上皇帝专用的护卫舰时,尹云飞走在奎戥的前头,受万民跪礼,把那些慌慌张张赶来追随皇帝的魔使气得七窍生烟。魔使们为此跟尹云飞吵了一大架,说他忤逆陛下,要处以极刑。尹云飞原本就无意护送奎戥,要知道,他早些日子已获准辞职,现在算是个退役军人,有大好的歌唱事业等着他去发展,哪有闲情来这里当护卫?“你们最好就把我辞了!让我回去!不然的话,这种事情还多的是呢!”尹云飞得意地说。“大胆!你胆敢如何嚣张?辞你就以为了事了?你可知冒犯皇上,那可是死罪!”一名魔使大声吼道,仿佛从前练过了“狮吼功”。这样一吼,涎液大为绽放,喷得周围人衣襟尽湿。“你敢?我告诉你!我不做什么军官,我也不吃你们朝廷的那一套!你们谁要拿我性命便拿去好了!”尹云飞一面说,一面逼向那魔使,“来啊!来啊!”魔使知道尹云飞力量高强,不敢动手,一直往后退。奎戥见这尹云飞在护卫舰上这般表现,掩着嘴,摇头笑道:“真是个可爱的大孩子。”后来,尹天开赶来了,见尹云飞还在胡闹,就当着大家的面训斥了他一顿,这闹剧才得以终止。尹云飞长这么大了,还从未被尹天开训斥过呢,这下哪里吃得消?他决定找奎戥出气。过了三天,他半夜三更潜入奎戥的卧室,却发现他倚在巨大的太空窗前,痛哭流涕。“你比我长这么多岁,还哭成这样子,还算个男人吗?”尹云飞说得粗暴,心却软了。奎戥见他来了,掏出手帕将泪水揩去,露出笑脸说:“没什么。”“我长这么大了,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男人,窝囊!”尹云飞冷冷地说,随后又问道,“给哪个女人抛弃了?”“不是。”奎戥很快就从悲伤中走出来,双目闪烁着快乐的光芒。“难道是那个薛子旷?我劝你算了吧,前几天听阿烈的分析,说巅峰山都塌了一角,可见战斗的惨烈,怕他是难逃一劫。人死不能复生,魔人也一样。”“你说错了,薛大人是不会死的,因为他是魔神,魔神是不会死的,朕相信他还活着,而且,我有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能在魔神大人的带领下,和人国、精灵国创建一个和平的国度,魔人、人类和精灵能携手走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游戏……”“你的梦想还真够伟大,我呢?只想唱我的歌,不管别人的非议,心情地唱,所以,把你送回去以后,我就去唱歌,不再回来……”尹云飞少有这样感性的时候,今晚,面对这个魔国皇帝,他心头却涌起一种亲切感。或许,因为他们都是魔人吧。“见鬼!我怎么也说出这么肉麻的话?难道是给那个神经病同化了?”尹云飞想道。“唱歌?太好了,不如现在我们一起唱……”奎戥尚未说完,尹云飞却透过窗口,看见远处陈列着无数军舰,那些军舰上都印有魔国旗号,以及黑龙印记,那是一小股黑龙军!尹云飞正惊讶对方杀气腾腾的阵势,一发炮弹已向窗口轰来!尹云飞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奎戥,蹽开步伐奔出卧室。随之,身后响起一连串爆炸声,那声音轰隆隆地从他们身旁飞掠,宛若一排雷声滚过一样。与此同时,军舰残骸化成不可枚数的碎屑钢碴,带火红的光芒在他们周围穿来梭去。奎戥吓坏了,搂着尹云飞的腰干,把头埋入他胸膛,依然能够清晰地听到碎屑从风中划过的“嗖嗖”声。终于,在数以万计的导弹和光束炮的轰击下,人军十余艘护卫舰葬身于太空之中。而魔军的任务,才刚刚开始。魔兵倾巢而出,驾驶着飞碟搜寻奎戥。尹云飞和奎戥并无大碍。两人躲在军舰残骸里窥视魔军的动态,见他们进行地毯式搜寻,心里都不免紧张起来。“喂,他们在干什么?”奎戥见魔兵们架着飞碟,打开探路灯,就好奇地问道。“找你呢!”“找朕?然后呢?”“把你干掉!”“啊……朕、朕是他们的皇上啊!”奎戥黯然神伤,沮丧地说道。“别吵!你他妈连这个都不懂!早该给他们干掉!”正说着,尹天开从远处飞来,蹙着眉对尹云飞说道:“马上带陛下回皇都,我来引开他们!”“好!父亲大人……保重!”尹云飞迟疑了一下,抱起奎戥,与父亲分道扬镳。结果才飞行了一程路,又被黑龙军盯上。黑龙军似乎早有预料奎戥会被超人类所救,这回出动了整整一千人的超魔人军团。尹天开与尹云飞兵分两路,各自引开五百个超魔人。但是,以尹天开的力量,尚且不能与这五百号魔人抵敌,何况是尹云飞?尹云飞发现这超魔人军团比当初彷云豪的“擒王队”还勇猛,不敢轻敌,立马使用“狂神力量”,一股干劲往前冲。谁知,奎戥体质太弱了,经不起这高速飞行,一连吐了几口白沫,昏厥了过去。尹云飞见此,只得把他带到一个小星球上,稍作休顿。这样一来,黑龙军又悄悄盯上他们。这个小星球上没有人居住,到处都有莽莽苍苍的丛林,动物又多,是个躲藏的好地方。尹云飞把奎戥背到一条小河边,用水把他泼醒。奎戥醒来以后,醉眼迷离地说:“朕、朕不活了,你自己走吧,不要理睬朕了。”尹云飞一听他这句话,怒发冲冠,骂道:“你他妈的!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救出来,你敢说这种话?你不想想,为了保护你,牺牲了多少人?你他妈的混蛋!”奎戥被他这么一骂,愕然了,许久才说:“你带朕回去,朕要回国,朕必须把这件事搞清楚。”“你别捣蛋!这时候回去,不是送死吗?我看啊,你的皇朝早给别人颠覆了!”“啊!那朕的臣民呢?他们要遭多少罪啊!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啊!造孽!真造孽啊!”“闭嘴!”尹云飞一巴掌打得奎戥头冒金星,“笨蛋!只要活着,才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你明白不明白?你的生命早不属于你自己的了!它是我们这群笨蛋拼死拼活替你争取下来的!你凭什么去死?你凭什么说这种风凉话?”尹云飞气得青筋暴跳。“朕、朕……”奎戥似懂非懂,“朕不是朕自己了?所以,朕必须活下来?哈哈,原来,活着,也可以为别人活着呀!”“喂,那边,那边……”魔兵们操着魔语叽哩呱啦地叫着。尹云飞从树林里看见他们往河边走去,猜想他们去喝水,心生一计,把奎戥安置在河边石堆的隐秘处,取下他的帝王披风,吩咐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可以出来,等到风平浪静以后,往河流上游走,找到飞艇以后就返回冥都!”“那么你呢?你会有危险吗?”“你当我脓包啊?就凭这些小角色也能打败我?”尹云飞说着,扭头就走,很快便消失在丛林里。两名魔兵来到河边喝水,口齿不清地说些脏话,手里攥着的魔法枪刃上的警戒灯却十分警惕地提防着周围的一切。突然,警戒灯发出耀眼的红光。“谁?谁在树林里?出来……出来!”两名魔兵同时转身,在警戒灯的提示下瞄准了丛林里的危险物。此时,尹云飞从河的另一边窜过来,一手拍碎了一名魔兵的脑袋,一手掐住另一名魔兵的脖颈。“你们来了多少人?”尹云飞问道。“……无数。”魔兵不知道多少,只好这样说。“什么?五个?太少了!来五万个你大爷我也不怕你!”尹云飞没听清楚他的话,只好胡乱翻译。他把那魔兵的衣服扒光,用皇帝的披风把他裹上,用布蒙住他的眼睛,塞住他的嘴巴,提着他一直往外跑。跑到一处空旷的沙地,尹云飞觉得势头不对,细看四处,只见天上乌云密布,雷声厉厉,而地上竟毫无风声,一片死寂。空气中散发诡秘的气息,幽幽地,由远及近,悄无声息地封锁了尹云飞的气息,像一名柔情脉脉的女子用纤纤细指抚摸他的贲张的血管,探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只可惜,这是一只“黑寡妇”,很快就会要了他的命。尹云飞意识到这一点,身体微微颤栗,而黑龙军已从四周密林包围过来。一个个黑龙军士从葱茏的灌木丛里鱼贯而出,超魔人军团在军团的最前排,左肩佩着一只比身体还高大的钨金盾牌,右手持着一柄一丈长的流水钢矛,左腰间佩有两把星暴剑,一长一短,长约有半丈,短约有两尺,这些超魔人军士是黑龙军的秘密武器,专门用于刺杀高级敌将,用来对付尹云飞,实不为过。尹云飞见这些军士装束简陋,心中想道:“他们轻装上阵,恐怕抱有必死之心,想是这军团的敢死队,我不可轻敌!”正想着,这帮敢死队已从四面八方围向尹云飞,他们二十五人为一排,以方形阵列将他围困于百人阵势之中,借助盾牌的锯齿,牌牌相扣,盾盾相连,在尹云飞四周造铸了一道铜墙铁壁。持盾的军士弓开马步,又以左肩抵住盾牌,同时,以全身力量灌输于右掌,右掌抵住战友的脊背。如此这般,军士间的力量形成一道循环,在魔法师咒法的催动下不断地转移到盾牌中去,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结界,完全封锁了尹云飞的逃生通道。尹云飞根本没有想到逃生,他把这帮家伙引出来,也不过是为了暗示他们,魔帝在他手里,不用再费心思去寻找了。铁桶阵中露出一道狭小的缝隙,五十名超魔人身先士卒,冲进阵中,张牙舞爪,要和尹云飞决斗。尹云飞心知这是生死的角逐,稍有不慎,性命不保。所以未等这些魔人列队成形,已奔入对方阵营,左手抓住一名军士脖子上一扣,皮肉连同喉管一同给扯出来,飞扬在空中,又毫不吝惜地打在盾牌上和其他军士的脸上,发出“刺啦”的爽音。其余四十九名魔人见此,无不心寒胆裂。迟疑了一下,持枪取剑,又来斗尹云飞。尹云飞右手揽着“奎戥”,纵然力量比他们高两个级别,却也打得不顺手。一战下来,折弯长矛十余把,星暴剑不计其数,击毙魔人二十二人次,其余未与他交手的安然无恙,一旦与他交手,必死无疑。怒云翻滚,雷电在沉闷的阴霾下游移,时而发出骇人的鼾声。四处松涛阵阵,鸟儿归窠,唯有一只秃顶的圆喙乌鸦,百无聊赖地鸣叫,两颗黄豆般大小的黑眼睛泛着幽幽的蓝光。小小的战场上,死尸累累,黑色的血液从尸体的伤口处流出,淌开一条血路,如小溪一般,蜿蜒着汇聚在尹云飞脚下,很快汇成一片血泊。二十八名黑龙军士像在胸口里装上了一台抽风箱,此时,大口大口地喘息,一副恹恹的病态。“来呀!操你妈猪罗!来呀!”尹云飞双眼火红,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吼道。二十八名魔兵一拥而上,正中尹云飞下怀。只见他双脚往地上一撼,汇聚在他脚下的血水飞溅开来,宛若朵朵盛开的红莲。与此同时,尹云飞大喝一声,使体内力量瞬间向体外倾泻,那被溅起的血液突然变成一枚枚尖利的飞镖,借着他所催使的劲道,利嗖嗖穿透空气,穿透魔兵们的胸膛。刹那间,二十八名魔兵尽丧于血滴之下。这就是血魔族有名的绝技“血雨纷飞”。尹云飞使出这么一招绝技,耗费了不少体力,一时失神,险些昏厥过去。他觉得身体不妥,细看自己左掌,发现手心已发黑发紫,心中想到:“方才我手掌根本没有碰他们的武器,怎么会中毒呢?想必他们知道不能打败我,在身上也涂满了毒液,我一开始就掐断一个魔头的脖子,想是那时候就中毒了。这就奇怪了,他们涂了毒药却没有事,怕是早服了解药吧!可恶!”尹云飞使出了绝技,血液流动加快,毒素很快便蔓延周身,使他全身泛黑,力不从心。这时,从盾牌中走出一名黑衫男子,穿着儒雅,却有武将的威势。“尹云飞,我敬重你是一个汉子,又是魔族一支,给你一条活路,你走也不走?”黑衫男子操着极为正宗的人语,问尹云飞。尹云飞不答话,只咬紧牙关,狠狠地盯着他。“只要你弃暗投明,把皇帝交出来,那么,一切皆可重谈,我大帝国也会重用你这样的人才。”黑衫男子见尹云飞不言不语,以为他有“投怀送抱”之意,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呸!狗杂碎!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要剐要杀有本事便来!要我做出这些不仁不义的事情,简直痴心妄想!”尹云飞骂道。这时,血液里掺和着毒素发出阵阵腐尸的味道,从他的骂声中传开。他的话还未说完,血便从七孔里涌出,使他以后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硠硠的流水声,含糊却又激越。“哼!若不是看你是魔族人,我才这样规劝……”黑衫男子还未说完,尹云飞仰天大笑,说道:“哈哈哈!我看你长得人模人样,也该是个人类吧?却去投靠魔国,真是个孬种!告诉你!我尹云飞帮理不帮亲!别以为我是魔人,我就必须去拥护那些权高位重的魔人!像你这些贪图虚名的人,活着不如死的好!”黑衫男子似乎给他戳中了要害,脸色大变,冷冷地说道:“那你安息吧!”说着,他伸出右手手指,往空气中点了点,盾牌四方便窜出一道道锁链,将尹云飞的腰间严严实实地裹了数十匝,四名精壮的魔人手执锁链一端,围在尹云飞四周,扎稳马步,以强有力的臂弯挽住锁链,势要绞断他的腰部。尹云飞岂是泛泛之辈?他一手抱着“奎戥”,一手拉扯着铁链,与魔人们纠缠。四名魔人力量都处于宇宙初级水平,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拉扯得颠来倒去,全无反抗之力。无奈尹云飞身上的毒渗入骨髓,一时手脚疲软,那四名魔人才勉强地握住铁链。这时,又有几十名魔人冲入阵中,也来拉那铁链。这条铁链是用紫金锻钨制成的,现在也负荷不了这魔人们的力量,“叭”地断成几截,而尹云飞在这瞬间被绞断了肋骨、脊椎骨,肚皮也被撕开,几截被撕断的肠子从伤口处钻出来,掉得满地都是。“呀!”尹云飞一声凄吼,鲜血冲上云霄,化作朵朵红莲,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畀以他最后的温暖……天旋地转,他仿佛听到他呱呱坠地时的哭声,仿佛看到他孩时的模样,虎头虎脑,精灵可爱,那顽皮的婴儿踏着轻柔的步伐,跌跌撞撞,走过姹紫嫣红的春天,走过蛩鸣蛙语的夏天,走过红叶似火的秋天,走过雪途漫漫的冬天,来到这里,终结……他觉得全身一沉,摔倒在地,看着一个魔人从身上掏出一把蛇形匕首,朝他刺来!他无力再躲闪了,全身疼痛难耐,或许等待的就是这一剑!可是,当他睁开眼睛时,见到的却是那熟悉而又常被他忽略的背影,那是他父亲——尹天开!“马上给我消失,不要逼我大开杀戒!”尹天开怒气冲天,他的杀气就像一支可怕的军团,一下子把黑龙军震慑住,使他们不敢动弹。黑衫男子对这样的不速之客颇为惊讶,心里想道:“这人就是尹天开吧,好犀利的身法,竟然无声无息出现于阵中!”“不愧是在殿堂里学习过的将军,身法和气势都堪称世界一流。”黑衫男子说这句话,他已大汗淋漓,不禁又想:“这究竟是什么气息?在他面前,我完全透不过气来!”尹天开不理会那男子,抱起尹云飞,老泪纵横,缓缓地说道:“儿子,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尹云飞轻轻地摇头,低声说道:“父亲……大人,我、我已经不行了……皇帝……安、好,不要……担……”说着,头一歪,就死了。尹天开一时无法接受这种现实,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抹去泪水,回头看那个假“奎戥”,便明白尹云飞的用意。他抱起尹云飞,站直身子,仰望污浊的天空,无比悲愤,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使他越来越疲惫。此时,黑龙军步步逼近,架起各种火炮枪械,试图以炮灰的形式给这场战争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尹天开望着这帮饕餮者,心头火燎,手脚越发疲软,觉得势头不对,细看尹云飞肤色,发现他全身紫黑,自己身上也泛起黑斑!“怎么样,尹将军?”黑衫男子冷冷一笑,又说,“人魔殿堂四大特级战士,气息宗师尹天开老师,想不到也会命丧于此吧?”“什么毒?”尹天开直问。“幽灵之毒,一旦接触,没有一个生灵能存活一刻。除非……他的血统与众不同吧。”“什么?你们用这种毒,恐怕不是特意来对付我们吧?”“不错,我们会叫它们,在你们人国遍地开花,生物、植物全不能免难,而后,胜利就属于我们了。”黑衫男子说到这里,慷慨激昂,振臂一呼:“帝国万岁!”随后士兵也喊“帝国万岁!”“好一帮狂热的帝国主义分子!这个世界就因为有你们这类生灵才会如此多灾多难!”尹天开扫视魔人,义愤填膺。“你不要在这里唱高调!每一个生灵的存活,都有它的意义!我们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我们信仰我们心目中的东西,为了得到它,只有不择手段!这就是我们存活于世的原因!”“狗屁逻辑!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为了得到胜利就必须让别人死亡,你们根本不配做魔人!一个魔人只为自己而生存,那跟禽兽有什么区别?”尹天开说到最后一句,两眼“卟”地喷出腥臭的污血。他身体往后一倾,几乎要倒下,可是,他又勉强挺直腰干,笔直笔直地矗立,像一座不朽的丰碑。“嘿嘿,”黑衫男子突然掩去方才仅有的恭敬神态,狰狞一笑,说道,“低劣却又以为自己高尚的血魔族人,不要再用那些肤浅却又自认为高深的道理来装潢你自己!死到临头还在这里高谈阔论?给我割下他的头颅!等待冥都陷落之日,我定将它挂上城门!”魔兵们齐声应“是”,操起刀剑冲向尹天开。只迈开三步,尹天开的气息骤然沉重,竟把他们压得气喘如牛,身如重负,连头也不能抬起来!黑衫男子也觉得这气息比方才更磅礴浩大,仿佛将他置身于宇宙之中,使他蓦然发现自身的渺小。须臾,黑衫男子才勉强回过神来,发现双脚已被无名的气息压得疼痛不已,至于那地面,早已烙出两个脚印。“不愧是大殿堂里的气息宗师,即将死亡,仍然能够保持这样可怕的气息,这种气息,似乎、似乎足以消灭我们!”黑衫男子一面想,一面尝试后退,双脚却似灌满了铅,丝毫不得动弹。他转看四周军士,发现他们都俯身趴下,表情痛苦,嘴里咿咿哟哟地怪叫。“这、这是什么?”黑衫男子不禁问道。尹天开抹去口中污血,一字一顿地说:“今天,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难道、难道这是血魔族、最终、最终绝技?”“错,这是绝技中的绝技!”“敢问、是什么、名堂?”“气杀万重天!”“啊……”惊人的爆炸力在空气中产生,无与伦比的华丽绝技在这一瞬间以气流柱的形式爆发在尹天开身上,无数道光芒搠破所有的黑暗与血腥,带走森林里的一切,带走堆积如山的尸骨,带走陈排就列的器械……炅炅的光辉充牣着四周的空气,使它变得润泽,闪亮而富有弹性,渐渐地衍生了那一帘縠,那一面纱,挂在天幕底下,成为世上最美最美的席帘。此时此刻,气流挟裹着辉光成就一杵光柱,那光柱洞穿了脆弱的大气层,在太空中大放光彩。大地被震撼了,发出低低的啸声,以示自身对这终极绝技的恐惧,恐惧像电流一样迅速蔓延,而对此绝技的敬畏并不能使任何物体幸免,在这道冲天光柱的冲击下,无数巨石、大树被气流捲入其中,随着这昺昺的光芒冲上天际,化为无数尘埃,借着那光芒闪闪烁烁,宛若一条条飞扬的彩带。光柱所波及之处,玉石俱焚,而尹天开最后一丝力气,也在这暕光中消散。他看见他的两个儿子随着那道光冉冉上升,躯体在那光芒中隐没,他愁楚满怀,举起双手要尽最后一丝努力,很快,却又在光芒中氤氲模糊……我的孩子们,让父亲引领你们,歌唱……大地撼动了好一阵子,现在,终于平静下来。石堆里确实是个躲藏的好地方,一般人难以发现奎戥。奎戥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又阴又湿,四壁满是青苔,脏得要命。他觉得四处安静得很,认为“风平浪静”,就往河流上游跑去。这时,轰隆隆的雷声像两面铜锣不断地碰撞,雨点刷刷,倾盆而下,把他全身浇透。奎戥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这苦头,跑了一程路就累得腰酸背痛,只好一面借着树荫避雨,一面慢条斯理地走着。走了好几里路,突然,从树林里传来“那边,那边”的声音,吓得奎戥魂不附体,夺路就跑。这不跑还好,一跑就踩断了一枝树丫,“卡啦”,极其清脆的一声。“谁?谁?那边,那边……”声音由远及近!奎戥急得头皮发炸。雨点粗暴地抽打他的脸颊,他全然不顾,只一味向前奔跑。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发紫的嘴唇絮絮地念道:“朕必须活着,朕必须活着!……”雷声无情地撕裂天窗的胸膛,让那晶莹剔透的血液哗啦啦地滚落,在方才那片战场上,那些污黑腥臭的秽水上完成一支支绝美至妙的圆舞曲。被“气杀万重天”的狠劲所炸开的大圆坑很快就会被暴雨掩埋,成为无人知晓的一片湖泊。谁也不会知道,在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毁灭了这里。因为那些知道这件事的生灵,在那股必杀的气息爆发之际,被无情地掩入历史的尘土。死去的生灵,将无人记起他们;而活着的生灵,还在奔跑……大铁门在他耗费了吃奶的力气以后,发出“咣”的一声钝响,挤出那么一点儿缝隙。幸亏他生得瘦小,恰好能从那门罅里憋挤过去。此时的他,就犹如丧家之犬,蓬头垢面,全身衣服湿答答的。他往门背上一靠,像要虚脱了似的,双唇黑紫,两颊青白,嘴巴张得又圆又大,玩命地喘息。很快,地上被汪出一滩水。这是一个货仓,空旷得很,里面放着仅有的一艘太空船,船上铺满尘埃。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打开驾驶舱,一屁股垫上软绒绒的座位,两手胡乱地按控制台上的按钮,按了数十颗,终于,“叭”地一声,机舱内所有灯光打亮了,荧屏上出现一行人国文字:“请输入密码。”“什么?要密码?”奎戥一下子傻了眼,大汗淋漓,在机舱里翻箱倒箧。片刻,他听到外面响起趵趵的脚步声……人魔纪四十七年六月六日,护送魔帝奎戥回国的从军护卫队受黑龙军袭击,全军覆没;次日,人国两大将领尹天开父子被困天相星,尹天开以血魔族终极绝技“气杀万重天”一举歼灭黑龙军精锐部队五千余人,父子两人命丧天相星,而奎戥杳无音信。唯有阴谋,已渐渐浮出水面……六十七、光之阵玄武烈是在六月中旬赶到天星。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抵达天星,是因为北部的时空转移工程正在建设中,可以进行局部的小范围的移动。这项工程还处在建设的初步阶段,所以还不能实行军队的大规模转移,一次只能转移一百号人,而且危险系数很大。因此,玄武烈苦恼了一段日子。就在不久前,凌镞向北部借走了一千多万的兵力,如果现在要他马上奉送,那么要这一千多万的军士回到北部,至少也要花上三个月的时间。“远水难救近火”,这该如何是好?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玄武烈夜以继日,不断地思考,不停地开会议事,忙得团团转。这天,他把将士们都召集起来,又把大元帅李铜请来,分析道:“魔军兵力达三千万,我军只有千余万,如果硬拼,那不外乎以卵击石,所以,我想智取。在天星外围,我们还有一个据点,岚之星,这是天险,却不能作长久打算。我认为,魔军对这一据点非常看重,在这几个月来,平均每隔一天叩关一次。我们可利用这一点,在这个关上安放大量炸药,把他们引入关中,连同他们和关卡一同炸毁。这样一来,可重挫敌军。”李铜一听这番话,觉得不甚合理,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反驳。有一名中将却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说道:“将军,既然岚之星是天险,我们何不拒关自守,待缓兵一到,方与他们杀个痛快?如果弃关而去,那是沦丧失地!而且,敌军进驻一个地方,必先‘排雷’,如果安置炸药,他们必然有所警觉。”那中将言罢,其他将军也点头赞同。玄武烈听他这么一说,连连点头,说道:“阁下说得很好,这正是我们所担虑的,也是敌方自以为是的地方。现在,我们需要一些‘悖论’,一些逆向思维,一些不同于常人的想法,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出奇制胜。我的意图是,在有限的时间内想方设法,减少敌方的有生力量,以我军全部兵力,将敌军逐出北部外围,予以敌军重创,保证在一定时期内,北部的安全。”玄武烈说着,手指着会议桌上的地图,分条缕析地说:“岚之星,在人魔纪四十二年被攻陷,在此之前,是敌我两方相互竞逐的对象,在它周围,有一环碎石圈,使其成为名符其实的天险,这是人魔纪年以前的事情了。及至今日,它天然的保护圈在多次世界大战中被削小,由以往坚不可摧的‘壁垒’变成现在破败不堪的‘残垣’,诸位还认为有可守之处吗?我想,魔军之所以要占领这里,也不过是一种惯性思维,一种思维定势,认为这里是块宝地。”有一些将领听到这里,都不禁笑了。玄武烈又说:“既然敌军认为这里不错,我们不妨让他们驻扎。他们舟车劳顿,应该在这里好好地休养。我们不但让他们驻扎,还要将所有的能量石都送给他们。”这样一说,大家又糊涂了。玄武烈却痴痴地笑了,说道:“只要他们敢动用那些宝物,我就有办法对付他们。”玄武烈的计谋确实非常人所能明白。然而附马爷的旨意,谁敢不听?将领们只能将信将疑,执行他的任务。玄武烈命令岚之星守军将其仓库里所有能量石铺在地面上,按照他所画的图纸摆设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六芒星或一些奇异的文字,所有作为阵法的能量石必须埋入土壤二寸深处,至于剩余的能量石,可以任意散落在四处,越明显的地方越好。这样一来,岚之星大大小小色彩斑斓的能量石洒在地面,光芒四射,琳琅满目,好不诱人!岚之星守军见了这满地宝物,垂涎欲滴,却又无可奈何。他们接受了玄武烈的秘密命令,连夜撤出岚之星。与此同时,四周碎石圈的守军也有条不紊地撤返天星。魔军征北大元帅原尔诘知道这个情况以后,忧喜掺半,忧的是“传说”中“八八战役”的“战神”出现了,原尔诘害怕不是这“滑头小子”的对手;喜的是,他认为对方做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举动,竟然把岚之星这块美肉拱手相送,一旦进驻岚之星,魔军就等于在人国有了一席之地。自至一来,以岚之星为据点,可与天星进行长久抗衡,而不用担忧能源的供给问题。当年犹狚就因为拿下了岚之星,才敢与圣骑士尹炎叫板。这一忧一喜,模棱两可,把这个年过八旬的老将折磨得头昏眼花,一时不敢进驻岚之星。原尔诘特意派遣间谍到天星探听虚实。很快,侍卫传来一封快信。他打开一看,马上把快信撕成粉碎,大怒道:“荒唐!”原来,信上写道:“玄武烈等寇贼成天无所事事……”然后下面就记载了玄武烈几天来的动向:“六月二十六日,与其妹雪儿调侃,谈婚论嫁;六月二十七日晚,与将领们打火锅,他说:‘打火锅跟打仗一样,火要够猛,先用武火,再用文火’,小的以为这话有玄机,望将军细斟;六月二十八日,与战士们唱歌,曲目甚多,有山歌、渔歌等,二月二十九日,与战士们酗酒,酒后叨念‘影儿’……”原尔诘一天到晚担惊受怕,思前度后,这玄武烈却逍遥快活,怎叫他不生气?但是,生气归生气,一旦想到这“八八战役”,他又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手段。“传说中的战神又怎是我所能猜透?”这样一想,他只能乖乖地呆着,按兵不动。玄武烈对战争早已厌倦,巴不得他按兵不动呢。魔军不行动,玄武烈也就安心了,他可以放心地吃火锅,也可以和雪儿很好地谈一谈。“雪儿不小了,是不是?”玄武烈每次向雪儿谈及她的婚事,总是以这句话为开场白。雪儿听习惯了,也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雪儿缄口不言。“该结婚了,是不是?”果然又是这句话,毫无新意。雪儿还是不开口,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开口,就会应承玄武烈的所有要求,包括要她马上死。“你知道吗?哥哥很想你幸福,你跟着哥哥东奔西跑,多危险啊!所以,我让你早点儿结婚,早点儿和莫白在一起,那是好事。你和他一起,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哥哥也算放下心头大石了。”“雪儿明白哥哥用心良苦,只是雪儿走了,哥哥怎么办呀?”雪儿竟提出这样“尖锐”的问题。诚然,没有雪儿在,玄武烈会把生活过得很糟糕。“雪儿你不知道吗?哥哥已经很会照顾自己了,这个月以来,衣服都是我自己洗的,菜也是我自己炒的,虽然……房子有点儿乱……但是,也还算可以自理了。”玄武烈看了看自己的房间,有些尴尬,衣物散乱,半截棉被趴在地上,酒瓶横上竖八地搁放着,丝毫看不出他有学会自理生活的迹象。雪儿见玄武烈死要面子,也不好道破,嘟着嘴巴,两腮通红。“好了,就这么定了,七月三日是个好日子,我作你们的证婚人,结婚后你们必须离开天星,我会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们生活。”玄武烈肯定地说。“什么?这么急呀?”雪儿大眼睛转了一周,沮丧地问道,“哥哥真要赶雪儿走?”玄武烈一听,皱头微微輶起,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东西你还不懂,但是你必须知道,把你嫁给莫白,那是要你幸福。因为他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爱一个人倒不如被一个人爱的好,而且,你嫁给了他,我也会感到幸福的,因为我希望你幸福,而更多的人,他们或许也会幸福……”雪儿认为自己再也没有能力改变玄武烈的意思了。不过不要紧,早在当初玄武烈跟她谈起婚事时,她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及至今日,她对结婚一事已经麻木,结了婚也可以和玄武烈来往,只要能和他来往,对于她来说,那也就足够了。她把结婚的事情告诉了莫白。没想到莫白听了,脸色一变,阴阳怪气地说:“他到底还是有所察觉!”言罢,莫白跑到玄武烈的房间。“大哥,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做出这样仓促的决定?”莫白一进房门,便劈头问玄武烈。玄武烈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笑了,说道:“你是指婚事?”“是!我就是指婚事!”莫白少有这样急躁的时候。他板着脸又说:“如果要你一个人冒险,那绝对不可以!我们是兄弟,应该同生死,共进退!你有什么理由在这个紧张关头落下我呢?”玄武烈听他这么一说,便有点儿踧踖,也有点儿无奈,说道:“莫白,我知道你很想和我并肩作战,但是,你应该明白,你始终是精灵,人魔两国的事情,你不应该再插手了,你真的不应该再插手了……我怕,我怕情况会更复杂。”“什么?”莫白聪明得很,一听便知道玄武烈话中有话,脸上蒙了一层僝僽的阴影,悲怆地摇头说道:“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原来……我为你做这么多事情,都只不过是你手中一个工具而已!我是真心想帮助你的,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我!”莫白似有所悟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把雪儿嫁给我,就是为了把我支使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莫白捶胸顿足,神情痛苦。玄武烈见他这样,心里还哪敢再有“怀疑”,想到:“我多疑了吗?是这几天紧张地思索引起的错觉吧?可是,为什么,我心里总对他有所顾忌呢?他是我弟弟啊,我有什么来由去怀疑他呢?我又能怀疑他什么呢?这场战争本来就是人魔战争,我何必苦苦揣度呢?”于是,玄武烈扶起莫白,自责道:“是我的不对,是我的不对,我可能近来想问题想得太多了,所以思维有点紊乱……”说到这里,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跑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报告!敌军已向岚之星进发!”玄武烈只好撇下莫白,说道:“回来再向你道歉!”而后士兵一同走向会议厅。“玄武烈,你真是天底下最恶毒的人!我恨不能把你杀了!”莫白压着声音,咬着字眼说道。雪儿刚从房门前经过,听见他这些话,心惊胆战:“莫哥哥,您到底想做什么?”话说回玄武烈。玄武烈阔步走进会议厅,将领们已在那里待命。他于是吩咐道:“大家务必听从中央指令,出发!”谁知,一名将领把一幅图纸摊到玄武烈面前,不冷不热地说:“将军大名,小将早有听闻,只是小将不明白,将军为什么要设下这种毒阵?”玄武烈一看那图纸,画的是岚之星的布阵图。“这图怎么了?”玄武烈反问那将军,神情严肃。“这分明就是血魔地狱阵!将军要倚靠魔阵来取胜?未免丢失了我人国的气节!”那名将军把脸一板,一副不屈不挠的模样,煞是唬人。将领们一听那是传说中的血魔地狱阵,一片哗然,都去看玄武烈的脸色。“既然魔军已经出动,我不想和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玄武烈扫视众将领,威严地说道,“在这里,我以我祖上的名义,以及我个人人格担保,我不会让悲剧在你们身上发生!我要你们得到的不是死亡所带来的光辉!我要发动一次战役,在最短时期内最小伤亡的情况下结束这场战争,那么,你们将得到的是和平!请你们相信我!”玄武烈的声音在殿穹上空久久回荡,衍散而威扬,薄发而雄厚。将领们望着玄武烈,鸦雀无声。一名少将从座椅上腾然跃起,厉声道:“你们都不听玄武将军的话吗?好!我与将军共患难!”随后,玄武烈的部将们也从座位上跳起来,呐喊道:“我们都与将军共患难!”原本踌躇不决或反对玄武烈的做法的人,见形势发展至此,也只好跟随大流。玄武烈的想法是在短时间内把大批魔军引入岚之星(当然,魔军也希望早早进驻岚之星,以免夜长梦多),为了防止魔军大部队在未进驻岚之星之前,对天星发动突然袭击,玄武烈带领一千万军队在岚之星附近形成包围圈,与魔军展开太空战。他带着主力部队五百万人假装与魔军争夺据点,把一部分魔兵引向天星。这时,他左右两翼二百五十万兵从两处包围夹攻,在短短三天内,已歼敌百余万。这样一来,原尔诘对玄武烈是另有看法了。他认为玄武烈不过一名武将而已,只能指导局部战争,在战术上取得相应的成就,而在战略上是一个“小屁孩”。在他眼里,这玄武烈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虽说在三天内就歼灭他百万军队,但是魔军一旦进驻岚之星,就等于在人国这片浩瀚的海洋上得到了一艘诺亚方舟。只要纠集魔国数千万雄狮,毕功一役,天星何愁不破?为此,原尔诘一方面源源不断地向岚之星输送兵力和重型器械,另一方面派二百余万的轻装甲兵佯攻天星,在天星周围滋扰生事。玄武烈见对方每次前来偷袭的均是些灵活机动的军团,便猜想到原尔诘的举动,心中暗喜,想到:“这回叫你不敢正视人国!”人魔纪四十七年七月十三日,征北魔军屯兵岚之星二千余万,原尔诘认为时不我待,必须赶在人军支援部队未至天星之前,以优势兵力歼灭天星守军,从而激活魔军在人国的战局。而魔军正要动身,玄武烈已领着精灵军杀入岚之星,如入无人之境,杀得魔军前锋部队抱头鼠窜。原尔诘见玄武烈自投罗网,心头大喜,以重骑钝甲军包抄精灵军,在大气层展开激战,精灵军寡不敌众,突围而出,冲过魔军重重阻截,向天星逃逸。魔军紧追其尾,人军天翼团突然从左右杀出,魔军不知对方兵力多少,只得且战且退,等到他们退回了阵地,玄武烈又带着精灵军前来滋扰。这样折磨了好几轮,原尔诘就恼火了,大怒道:“给我踏平天星!”然而回头一想:“人军据守天星,如果不能以数倍之众进攻,胜算不大,而且,玄武烈为什么会来生事?怕是要惹我发怒,好让我中他的阴谋!嘿嘿,现在,我偏不发兵,看他能把我怎么样?”他这么一想,便不理会人军的骚扰。人魔纪四十七年七月十八日,在岚之星,雾城。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一般的灰雾,像潋滟池水下泛着的一波涟漪,清洌、透明,给这座城市笼罩了一种朦胧的美。街道中央的圆形广场上,那幅印刻在地面的女神画上,一名青年男子独自享受这番美妙景色。道衢四下静寂,春风迟迟未至,倒是寒风凛冽,叫他身上破旧而洁净的战衣在风中像旗帜那样猎猎飘扬。美,这里实在太美了。即便是战火滚过的地方,这里依然保持固有的风韵。只要战火不再,历史能悄悄地将它的伤口愈合。所以,今天,这名男子来到这里,有且仅有一个目的——化解这场战争。一名士兵发现了他,惊慌失措,双手颤抖得特别厉害,以致于抓起魔法导力枪,把枪托对着他,而把枪口对着自己。“玄、玄……武烈!”魔兵半晌才喊道,对着天空鸣枪示警。须臾,超魔人军团里数十名魔人闻声赶至;片刻,广场四周已全是魔兵;半晌,广场天空尽是各种战斗机及翼骑军团。这时,四下阒然。七老八十的原尔诘披着一件褚红色大氅,并不见得老态龙钟,只是两个浮肿的眼圈黑得惊人,叫人怀疑那眼圈是两块赘肉。不然的话,岂能挤得这样圆满,把眼睛挤成一条缝,与储蓄罐上的投币口一样。他盯着玄武烈,目光犀利,仿佛一眼就能把他看穿看透。“你竟敢来这里?”原尔诘操着蹩脚的人语,一板一眼地说。“我来到这里,只想谈和平。”玄武烈不紧不慢地答。“嘿……”原尔诘狡狯地笑了,“你们玄武家族就这么懦遢!你父亲谈‘和平’,你也要凑这个热闹?本将军现在告诉你!只有你们人类全死光了,和平才会实现!”说着,原尔诘右手往空气中一抓,便抽出一支碎骨狼牙棒,顺着风势,往玄武烈面门平挥而去。玄武烈轻轻往后一跃,便躲开这一攻击。原尔诘力量只处于宇宙中级水平,怎是玄武烈的对手?加上他人高马大,是力量型战士,而玄武烈个头不高,身体瘦削,是敏捷型战士。几个回合下来,玄武烈丝毫无损,原尔诘已气喘如牛。那些超魔人见主帅不是玄武烈的对手,一拥而上,前来助阵。玄武烈不想和这些人纠缠,大喝一声,只听得“喤喤”的重型兵器碰撞声响起,在这一刻惊世骇俗,一轮光环呈现于众魔人面前,成就了玄武烈无可挑战的地位!原尔诘见玄武烈竟会使用銮兵力量,顿时汗颜,半晌才憋出这么一个词儿:“銮兵?”面对超魔人军团的围剿,玄武烈仅用一招“幻珈影月术”就叫他们大跌眼镜,一时间进退两难,因为整个广场全堆满了玄武烈的身影。玄武烈趁此机会,奔向原尔诘,轻而易举便掐住了他的咽喉。“不错,这就是銮兵力量。你应该知道,我要杀死你,那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玄武烈不是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反而显得肃穆,肃穆之中,不觉流露了一丝无奈和悲悯。“不愧是人国第一战士,原来拥有銮兵力量,怪不得能够技压群雄。”原尔诘慢条斯理地说。他虽然命悬一线,却对玄武烈也毫不畏惧,不禁使玄武烈心生敬意。“不过,你杀了我也没有用,和平并不是由我说了算!战争也不会因为少了我就不存在!”原尔诘理直气壮地说。玄武烈一听他这番话,大怒道:“这场战争毫无意义!少了你确实还会继续!但是,我希望你能收兵返国,你们的皇帝并不希望这场战争继续下去,你们的战士也不希望打仗!”“哼!一派胡言!”原尔诘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玄武烈,用极为缓慢的语调,缓缓地吐出这么几个字眼,“我的战士们,你们希望不希望打仗?”“希望!希望!希望!……”魔兵们竟然用人语异口同声地呐喊,那声音像一阵闷雷一样滚过,一下子使玄武烈坠入云雾中。“你们大声告诉我,奎戥是我们的皇帝吗?”原尔诘见玄武烈满脸迷惑,颇有些得意,扯着嗓门又喊。“不是!不是!不是!奎贼丧权辱国,应诛杀!应诛杀!应诛杀!……”魔兵们齐刷刷地喊道,喊声震天动地,一时间,使玄武烈孤立无援。“你看到没有?这就是我们魔人共同的心声!”“不!他们是受了军国主义思想的涂毒!”“随你怎么说!自古以来,‘胜者王,败者寇’,只要能成为战争的胜利者,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哼!你们的做法为人类所不齿!”“呸!别以为你们人类就很高尚!你敢说你们没有帝国主义、没有强权政治?你们没有侵略我们的想法吗?我看你们皇帝日日夜夜、朝思暮想,就计算着什么时候对我们下手!”“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要跟我瞎扯!”玄武烈怫然大怒,双眼泛紫,目光如电。掐着原尔诘的手散发绛紫色的电光,那电光的触角伸及四处。只在瞬间,便使周围的气氛变得异常可怖。原尔诘被他的掐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脸色黑紫,却还艰难地说:“我看你很快就会成为过去!在这个世界,根本不能容忍你这类人!这个世界,诚如你们人类的《激流》曲,战争不休,便是它的主旋律!一个生灵存活于这个世道,唯有做一块浮木,内窾中空,做一个不折不扣的战奴,才能在激流中永生!像你这类人,冥顽不灵,棱角分明,一定被历史长河所淹没!”“胡说八道!即使你说对了,我千千万万人类也不会成为战奴!”“可笑!哈哈哈……”原尔诘仰天大笑。“你不想活了?看我掐死你!”“死有何惧?死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而你呢?踽踽一人,只要你一死,人国就再也没有依靠了!”原尔诘说到这里,杀气已起,双袖一挥,往玄武烈腹部射出两枚毒箭。玄武烈左手食指轻轻一弹,两枚毒箭被迫转向,恰好钉在广场东部的精灵铜像的眼睛上,箭身颤抖着,发出“嗡嗡”的鸣响。“卑鄙!”玄武烈一手将原尔诘扔到一处。原尔诘一脱身,便命令魔军剿杀玄武烈。士兵们身披重甲,一手执利刃,一手持钢盾,呐喊着冲向玄武烈。玄武烈撩开披风,双臂一凛,大声厉喝:“滚开!”这声音刚猛洪亮,宛若深山古刹上的巨钟被敲响一般。只在瞬间,便从空气中激起一波剔透的涟漪,撼碎了地面的画像。军士们被这强音一撼,头昏眼花,四肢乏力,大片大片的魔人跪伏在地,无端呻吟。而他们身上的铠甲遽然乍裂,零零散散地洒落在地,厚重无比的钢盾也分崩离析。大家这下都被玄武烈的力量给镇住了,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原尔诘见此,微微吃惊,又转而冷笑,气定神闲地说:“玄武烈,你即使能够把我们这几千魔人都赶尽杀绝,我们的大军依然会踏平天星!”玄武烈见这魔将食古不化,又愚昧无知,不禁轻笑几声,突然厉声说道:“你看一看你的脚下!”原尔诘定睛一看,地面裂缝深处竟闪着七彩的光芒,黑色、紫色、黄色、蓝色……那斑斓的色彩映入眼帘,很快就化成一种恐惧,侵袭他的心脏,使他全身颤栗。“黑曜石、翼昪石、通天石……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些石头怎么会在这里?”“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岚之星吗?”玄武烈反问原尔诘。“你、你在这里设下邪阵?”原尔诘有所意识。“不单单是雾城,而是整个星球。”玄武烈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不可能!不可能!我的法师怎么说这里没有结界呢?……不可能!……你在胡说!”原尔诘急了,发狂似的吼道。“当初,你进驻岚之星时,发现了很多能量石。你以为是我军撤退时太急躁,没把这些宝物都带走。其实,这是我有意留给你们的。就是为了让你们相信我是仓促退兵,在岚之星没有布下多大的陷阱,”玄武烈操着纯正的魔语,剖析道,“你们进来后,对我所留下的能量石有诸多的猜疑,而无论怎么猜疑,谁也没有想到,我所做的,只希望用这些能量石来转移你们的视线,保证阵法的安全。庆幸的是,你们得到这些能量石后,都很满足,没有乱翻泥土,破坏我的阵法。当然,你们的法师试图用结界去寻找结界,试探这里的陷阱,那是徒劳的。整个阵法,只有我启动的时候,它才为人所知晓。”玄武烈言罢,如释重负,好像道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豁然开朗。原尔诘听玄武烈这么一说,趴在地上,那一头白发散乱开来,像一堆靡乱的蔓草。他颓然说道:“日防夜防,还是防不住你这个贼人!……”这样低靡了一阵子,他目光陡然一变,尖声问道:“敢问你怎么启用这阵法?”“血魔禁咒。”玄武烈说得字正腔圆。“哈哈哈……”原尔诘仰天大笑,“你们人类就这么低贱,偷师我魔族魔招,据为已有,现在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你们人类的脸皮真是比兽皮还厚!”“好了,你必须适可而止。”玄武烈把话锋一转,说道,“血魔一族的绝技确实博大精深,但是其高深之处,也无不隐潜着人类的智慧!”说着,他咬破右手中指,用气道往右掌灌输,那血液便从中指冲射出来。只是这血液并不受重力影响,反而化成一个个血红色的璃沫,充溢在空气之中。众魔人见此,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玄武烈中指往空气中以顺时针撩拨,那血液不断地扩张,最终成了一面椭圆形的“血盆”。这时,玄武烈大声念道:“血魔禁咒·血魔终章·终卷·终章·终式,开!”那血盆骤然大放光彩,而后犹如蝴蝶破茧而出,血盆的红光终究被金光所取代,金光之中,络满无数奇异纹路的圣光盾便出现在玄武烈面前。圣光盾散射着无数黄金色电光,那电光纵横交错,织成一面法力无边的“金网”,那“金网”将其触角伸及各处,将玄武烈也囊括其中,而圣光盾脱离了玄武烈的指间,化成一轮金灿灿的篷帐,为玄武烈遮风挡雨。魔兵们都惊呆了,噤声不语,望着玄武烈和那团圣光,片言难发。突然,方才被玄武烈的音波撼裂的地面射出更为强烈的光芒,那是耀眼的炜光,它们穿透了地皮,穿透了魔兵的身体、铠甲、兵器,穿透了大气层,使岚之星在这时候成为宇宙中最为熣灿的星球。在圣光盾的挈领下,一个个阵法陆续启动,岚之星的各个角落顿时充满了炜光。炜光已叫日光石黯然失色,它照亮了所有的黑暗,温暖了每一处地方。魔兵们在这一刻,所有坚不可摧的战争意志全部土崩瓦解,所有坚定执著的追求信念尽数烟消云散,所有贪婪欲望都荡然无存,石沉海底。他们看着自己同伴的身体被那光芒穿射而过,都狂喊乱叫,不停地挥舞着武器,却感到全身似乎都给那光芒消殒了,再也握不稳手中利器,“叭叭叭”武器全部掉在地上,而后,恐惧便在毫无预测的情况下,一寸一寸地侵袭着他们的意志,渐渐地,他们趴倒在地上,被那饕餮的光芒吞食……魔兵们用最后一点意识望着玄武烈,望着他向那光盾冉冉升去,渐渐融化在圣光之中……光芒消却,四下又恢复了清晨的宁静。“救世主?”原尔诘瘫软在地,神情痛苦,喃喃地说道。“不,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救世主,人类也不应该需要什么救世主。”玄武烈悬浮于半空,玄武战衣被金光所渲染,化作一团熠熠生辉的光芒。而玄武烈在说这句话时,每一字每一句都发自肺腑,说得极其庄严。“我看到了,呵呵……救世主!呵呵,救世主……”原尔诘像疯了似的,喋喋不休。那些魔兵见主帅这个样子,也信以为真,如丧考妣,四处溃逃。可是他们像喝了酒似的,跑开几步,全部颠三倒四瘫卧在地,谁也爬不起来。于是,各自蜎蜎地挪动,像茅坑里的粪块上的蛆虫。人魔纪四十七年七月十八日,玄武烈以救世主遗下圣物圣光盾牌上图阵——光之阵,将岚之星魔军共计二千六百万人次一举擒获,成为人国空前绝后的大功臣,名噪一时。当时,玄武烈声名鹊起。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已超越了圣骑士,被百姓偷偷称作“救世主”。而魔国魔人中,上至年过十旬的老魔人,下至呀呀学语的孺儿,没有谁听到这玄武烈的名字不心惊胆战,甚至连征北魔军的残余部队,一看见北部人军,也闻风丧胆,落荒而逃。自此,北部危机,初解。玄武烈把这群俘虏都监禁起来,又将所得的器物辎重收罗起来,不允许军士们肆意挪用。他把魔军首领们请到灷堡,殷勤招待,好言相劝,希望能化解这场战争。魔将们虽落入玄武烈手中,却也不卑不亢,对任何政治问题缄口不谈。玄武烈想通过这些魔将套出魔国内部一些事情,对人国近来发生的问题作些揣测。可是,魔将们守口如瓶,似乎用老虎钳也撬不开他们的嘴巴。玄武烈见此,只好一人纳闷。七月二十五日,在庆功宴上,玄武烈喝得酩酊大醉,和部下们嬉笑打闹,结果摔了一跤。人们都说他喝醉了,笑着要扶起他,却见他跪在地上,抱着双臂,痛苦万状。大家都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由雪儿搀扶着他返回卧室。“雪儿,我好难受!”玄武烈坐在床沿,佝偻着身体,眉头拧成一条麻绳,艰难地说。“哥哥,你怎么了?你告诉雪儿!雪儿看着哥哥难受,雪儿也难受!”雪儿说着,眸子里便盈满泪水。“我、我哭不出来!月死的那天,我看着他的尸首,我哭不出来!刚才,我看着大家在酒席上欢娱,我就想起盘古叔叔、女娲姐姐,还有月!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脆弱,可是,我真的承受不了这种痛!我不可以失去他们呀!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在这个世道上,为什么就反反复复出现这种悲剧呢?为什么和平就没有尽头呢?为什么我们就需要这样打打杀杀?难道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存在吗?为什么我们都活着的时候,不去紧抓着我们爱的人的手,却要操起武器,这样拼命呢?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痛苦呀!每每夜里,这种痛苦就把我折磨得形容憔悴!可是,为什么世上还有别的生灵,他们能够没有我这种忧愁,能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从事那是杀人的活儿呢?雪儿啊,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雪儿啊,雪儿!……”“雪儿知道,雪儿都知道,雪儿陪哥哥一块难过,雪儿替哥哥哭……”雪儿搂着玄武烈,让他的头挨在她的胸口上,用这个柔软的身体给这个男人一丝丝的安慰。她这才知道,即使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在他脆弱的时候,一点点母性的关怀,足以使她成为他的母亲。无论这个男人在外面有多能干,在她面前,他还只是个孩子。雪儿从玄武烈房门里走出来时,星光为她指路。自从莫白和玄武烈大吵一架以后,他们的婚期又推后了。雪儿不知道这婚期还在压到什么时候,她不想再等了,她怕再等下去,她就真离不开玄武烈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雪儿对莫白有了和种莫名的畏惧感,使她总是无意识地拒绝他任何亲昵的动作,甚至包括抚摸她的手。“莫哥哥待雪儿很好。”她总这样安慰自己。在廊道的拐角处,蓦然窜出一个黑影,她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声来。那黑影是莫白。“你怎么在他房间里待了这么久?”莫白责难她。“没有,雪儿哄哥哥睡觉。”雪儿如实说。她睁着大大的眸子,对他的提问感到奇怪。“我……我不是责怪你,大哥需要休息,你不应该打扰他。”莫白说着,缓缓靠近雪儿。“哦……”雪儿应着,颇为内疚,心想:“雪儿或许打扰哥哥休息了。”正想着,莫白突然抓住她那双玉臂,恻然说道:“什么时候,你也能这样关心我呀?”雪儿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挣开他的手,一连后退好几步,看着他,却又摇着头,泪水很快迷蒙了她的视线。“你、你究竟怎么了?我又不会把你吃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莫白扶着额头,悲愤交加。片刻,雪儿含糊地吐出两个字:“我怕。”六十八、皇宫内乱玄武烈在北部取得了重大的胜利,可以说是毕功一役,马到功成。经历了这场战争,魔国权势者不敢正视人国北部,甚至认为人国北部牢不可破,应放弃在其一切军事战略计划。在人国北部取得重大胜利前,冥都已经发生内乱。凌镞联合一些受皇族或皇帝压迫的皇族或地方贵族,笼络了大量叛军,约有三千万余万,在人魔纪四十七年六月十日发动政变。驻守冥都的守卫军以“捉拿皇宫奸宄”的名义向皇宫展开轮番轰炸。皇宫内部禁军虽说只有五百余万,可是他们大部分是赫赫有名的雷霆军士,以一挡百。所以战局僵持十余日,叛军依然无法攻入皇宫。凌镞见情况不妙,又别无他法,只得等待彷云豪将东部叩关的黑龙军引向冥都。谁知,彷云豪将这三百余万的黑龙军放入关内以后,“关门打狗”,以其新组编的霸王军千余万,采用“分割包围,逐个击破,以多压少”的战术,全歼黑龙军。随后,他只身一人潜入冥都。这时,卡戎星的炎皇军正与皇都外太空的叛军展开激战,由于势单力薄,叛军以压倒性优势打垮了炎皇主力军,卡戎危在旦夕,冥都也深受其危胁。人魔纪四十七年六月二十六日,彷云豪突然出现在卡戎,接手炎皇军团百万余人,与叛军八百万人展开殊死搏斗。结果,叛军总司令一听说彷云豪投靠了腾云政,反攻自己,吓得屁滚尿流,冥都外围叛军作鸟兽散。但是,战争局势已不可逆转,皇宫争夺战日趋白热化。星·陨人魔纪四十七年六月二十七日,凌镞等叛军攻破皇宫正南门,以千余万的兵力直压入皇城南部,叩关禁宫南门。次日,南门将破,摄政女王腾云影亲自在城墙上督战,以各种高级魔法击退来犯的叛军,南门军将士气大振。六月二十九日,凌镞派遣超人军团及超魔人军团对南门狂轰滥炸,南门摇摇欲坠,情况岌岌可危。已是初春,冰雪刚刚融化,天气变得出奇的寒冷。在皇宫北部,霢霂细细,轻风徐徐,唯有寒意像针砭一样,刺入肌肤,叫人连连打颤。两名守夜的士兵已到了休息的时候,却不愿返回寝室——那里全是受伤战友疗养的地方,情愿把身上的衣帽都拉扯下来,掩住冻得发紫的肌肤。他们靠在一座阁楼下的门两侧,揣在腋窝下的两手间抱着一杆魔法导力枪,嘴里叼着一支橄榄枝,神情自得。炮声轰隆隆的,把地面撼得颤栗不已。他们却像摇篮中的襁褓,睡得更为甜蜜。在这些雷霆军的老兵看来,这场战争也就如此而已,死亡是免不了的,万一一枚炸弹落在他们头顶,那也是命运安排的事情,况且,他们相信不会有这种情况,因为这座阁楼的临时主人会毫不犹豫地将它粉碎──在它未落在他们头顶之前。皇宫的初春总少不了雾,即便有雨了,这层雾还是压得低低的。远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极为急促。这两名守夜兵被惊醒了,右手扶起枪托,左手握住枪身,动作整齐划一,无懈可击。在雾里,他们看见一名信使,挟裹着风雨,很快就窜进阁楼。“报告!城正南门不幸被攻陷……”那信使未说完,便传来一名青年男子的声音:“好了,我都知道,刘将军、王将军,这里都拜托你们了,其余将军,请与将前行!”“得令!”于是,阁楼传来趵趵的脚步声,一名青年军官披着火红色披风,领着几名将领消失在雨雾中……在禁宫南门城下,黑鸦鸦的叛军军士不断地冲击城墙。城墙在强力魔法屏障的防护之下坚不可摧。叛军试图从墙壁上攀爬过去,可是被墙壁上突如其来的伸缩的尖棘刺死,掉落在护城河上,被潽潽沸腾的毒液消融,化作一缕青烟。大量先进攻城设备在大圣女所构结的强力结界下失灵,于是,叛军军士只得托起一根根木桩,冒着枪林弹雨,不断地撞击城门。但是,这种做法徒劳无功,大批大批叛军军士死于城隍上的火炮,情状惨烈。摄政女王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这一幕幕惨烈的景象,心口一阵揪心的痛。她仰首望天,天空已被鲜血浸透,留下一片低靡的通红,而雨水就在这片通红底下偷偷地搅浑,使场面更加骇人,使她更加心痛。就在她出神之际,一头黑渊恶龙突然从火红的云层里搠出,向她伸出利爪!“小心!”一名金甲剑士跳上城楼,挥舞着半丈长的鎏金巨锲阔剑,从空气中划过一道金灿灿的雷电,扫向恶龙头上的甲胄,迫使它折返,这才救下腾云影。“谢谢你!”腾云影向金甲剑士致谢。那剑士并不回礼,目光紧随恶龙的影踪,口里喊道:“请殿下返回主营,这里危险!”正说着,那金甲剑士已被恶龙擒在手中。影儿生怕那剑士被恶龙杀死,并不听他劝告,双眼紧盯着恶龙,要施法解救金甲剑士。却见那金甲剑士不慌不忙,一声怒喝,双手紧握巨阔剑,往恶龙手臂猛刺一剑。那龙一声凄啸,把金甲剑士甩到城隍上。金甲剑士利用剑尖点击墙壁,稳稳妥妥又立上城楼,并且不作休息,返身又与恶龙搏斗。腾云影见这剑士身手极好,甚是宽慰,却见密云之中又窜出十几头恶龙,心头不免紧张了。这时,又有几句金甲剑士冲上天际,与它们酣斗。不知何时,黑鸦鸦的魔军在天幕下出现,无数黑龙骑士身披玄色战甲,趾高气扬,浩浩荡荡杀将过来。他们不受强力结界的约束,在城楼顶上徘徊,不时以悍勇的姿态跳下龙身,与禁宫内的侍卫混杀一阵子,而后又凭借黑龙的威势,在城门里兴风作浪,一旦情况危急,又拍拍屁股乘坐黑龙,扬长而去。至于雷霆军中的觜凤凰军团和狮鹫军团,完全不能把他们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行动。“殿下!殿下!魔军也来侵袭,形势危急,乞望殿下返回主营!”一名银甲剑士前来禀报,话没说全,便被突然俯冲而下的黑龙骑士用丈余长的钨铁枪搠穿了脊背,挑上半空,在一轮狞笑之后,又“叭”地一声,被甩到地面上,死在腾云影面前,血肉模糊。腾云影仰首看着那头黑龙从她头顶呼啸而过,带着挑衅与嘲讽的意思,心头大怒,咬牙切齿,双目死死地盯着那黑龙骑士,挥舞着手中法杖,念道:“大翼冰尾龙,给他们一个教训!”那大翼冰尾龙便从她法杖划过的光图腾中出现,带着骇人的嗥叫,冲向黑龙军。那黑龙虽“龙多势众”,但是身形要比冰尾龙小得太多了,而且瘦骨嶙峋,岂是那灵兽的对手?大翼冰尾龙如入无人之境,两只手爪一探,便掐住两头黑龙的脖颈,手爪轻轻使劲,就把这剽悍的玩意给结果了。这时,又有几个黑龙骑士乘驾宝骑前来送死。他们从冰尾龙后部靠近这悍兽,岂知它一个“神龙摆尾”,刮起一阵冰旋风,把这帮家伙都结成冰雕。腾云影见这召唤兽能制服敌军,便把流风獬豸、霸猲等灵兽召唤出来,堵在城门口。叛军抵挡不住灵兽的魔法攻击(雷击、火烧等),只得撤退。腾云影以为得胜,要松一口气。谁知,凌镞的秘密武器大派用场──竟是超魔人军团和超人军团!那些超人类显然被凌镞用妖法控制了,一个个神情呆滞,杀气冲天,刹那间就把这种暴戾的气息带入城里,使守军惶惶不安。腾云影见对方数量众多,把城门前的广场堵得水泄不通,心想:“这里起码有三千人,如果他们一起攻击城墙,城墙必然被打破,这该怎么办?”这时,战斗开始了,叛军再次冲击南门,强力结界在无数交力量的撞击下发出轰鸣,使城墙不断地颤抖,墙壁上的守护鳞片也大片大片地脱落。这下可把腾云影急坏了,她一手不断地挥舞法杖,施展各种攻击性魔法,一手又不断地扣动手指,口里念动咒法,以加固结界。但是,整座城墙不住地撼动,像蝌蚪的尾巴一样摇摆不定。士兵们见情况危急,纷纷从城堞上跳入叛军阵中。一名金甲剑士率领一支二三十名银甲剑士组成的临时队伍,从腾云影身旁跳入敌阵。金甲剑士挥舞巨阔剑凌空直下,又以威力无比的平挥剑式扳倒了周围敌军,但是,很快又消失在黑鸦鸦的涌流中。纵然一去不复返,还是有无数勇士跳入叛军之中。然而,局势远远不利于雷霆军,只听得城墙訇然崩裂,叛军的喧哗声便排山倒海,压向禁宫……皇宫南部,天像特意在这里挖了个窟窿似的,大雨瓢泼,迷蒙了前进的方向。这里已被攻陷,辙乱旗靡,一片破败的景象。通过空旷的广场,踏着突钝的鹅卵石小径,往前十里,便是禁宫南门。眼前是一条啴缓的道衢,两旁皆是深灰色的阁楼。平时不住人,只为了点缀景色而建筑而已。现在,风雨中,这些楼群被雨水铸成酽墨色,散发着一股腥气。“慢。”杨湦举起手掌,示意随从军士停下来。这军团里仅能调度的三万余人便止住步伐,等待指令。“你们全部留守这里,我去探个究竟。如果看到我发的信号灯,马上行军!”杨湦责令道。“是!”其余将领应道。阁楼上的风铃还沾着鲜血,发出“玎玲玎玲”的响声,不见得脆耳,倒是掺和着这呜咽的风声,颇为碜人;楼群门前的饰牌在风中摇曳,相互撞击,“咔啦咔啦”地发出各种吟唱着招魂曲,像在招引某些人过去看一样;而门栓多年未被使用,这回被移动了,在风的吹拂下,门缓缓地晃悠,憋挤着拉锯似的声音……杨湦便在此时出现于楼群之中。他起初慢跑,头和身体身躯向左倾斜,凝神细听四处动静。这样跑了一程路,隐约能听到前处有打斗声。他便放开脚步,踏雨前行。突然,风势骤急,数抹黑电从四面八方射向他!杨湦早已察觉这暗器,火红色的披风往雨中一掠,已将叛军射出的毒箭扣入披风,而后倏然翻转,使出一招“蛟龙翻江”,顺势将毒箭送回原处。只听得“啊”的数声惨叫,阁楼的阴暗处便渗出殷红的血液。很快,这些血液与雨水搅和在一起,被淡化了。杨湦刚要迈开步伐,阁楼上跳下十余名超魔人,身着夜行服,面蒙黑纱,双目火红,杀气暴飙。杨湦早有预料对方会围攻自己,所以未等那群魔人站稳脚根,遽然反身踢腿,将一名魔人踢飞,撞向阁楼,一下子就把这破败的东西给撞得坍塌。其余魔人见此,奔向杨湦。杨湦心中牵挂禁宫安危,哪有兴致与他们纠缠?双目一瞪,喷出火焰,“炎阳力量”便在此时爆发开来。魔人们见杨湦化成“火人”,大吃一惊,逡巡不敢前进。杨湦毫不客气,使出家族绝技“炎阳拳”,一举将十余名超魔人送上西天。道衢被这拳风洗卷而过,遗下一道长长的沟壑。而那“不灭火焰”在雨水洗涮了许久以后,才渐渐地熄灭。一路上,不断地出现叛军的埋伏,不断地有人要截杀他,不断地被他诛杀。杨湦每一次出手,都必定是“炎阳拳”。因为,没有任何招式比这绝技更能制服这些叛乱者,也没有任何招式,比这绝技更保险,更能保证他部属的安全。他仿佛成了炮灰,为的是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后来人的性命,即使生命在炎阳力量地过度驱使下步入沮洳,也没能阻碍他的行动。前面的雨下得极为嘈切,战斗也将更加激烈,杨湦的步伐迈得更为急促。风雨中夹杂着女子的呜咽声,这让杨湦的心绷得更紧了。那声音太熟悉了,是他作梦还想着的声音!而现在,这声音何其低靡,何其凄苦!“把这个小妮子干掉!”一把邪恶的声音。“等等,我想跟她玩玩。”一把猥琐的声音。“住手!”杨湦从雨帘下出现。他瞪着眼前敌人,怒气冲冲。原来叛军和虞渼打了一架,现在才将她打倒在地,要欺负她。虞渼手上受了点轻伤,又见叛军人多势众,吓得大哭起来。叛军晓得那“火人”是杨湦,哪里还敢撒野?作鸟兽散,小腿肚子像装了个喷射器,立马跑得无影无踪。“呜呜,杨哥哥,我还以为永远都见不着你呢!呜呜……”虞渼全身湿透了,狼狈不堪。杨湦心里疼惜她,想扶她起来,可是全身烈火濯濯,不能接触她,只好催促道:“快点回宫!你跑出来干什么?”“我妈妈在那个恶贼(凌镞)手上,我要去救她!”虞渼大哭不止。“回去!现在是危急关头!你必须听话!”杨湦劝说道。“我不依!我不依!我难得有妈妈,我要去救她!”虞渼从地上腾然跃起,拾起手上的法杖要走。杨湦见此,头痛欲裂,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皱着眉头,恻然说道:“切记,不要走大路,往一些偏僻的地方走……我办完这里的事,马上赶过去帮你。一定要小心……知道吗?”“哦,”虞渼应道,走了几步,猛然回头,“你也要小心!”于是,她跑开了几步,回头又问:“我真的走了?”“嗯。”杨湦只能这么应答。等到虞渼消失在雨帘里,他才黯然神伤,默念道:“你一定要活下来啊,我的爱人。”临近禁宫南门,那杀气终于浮出水面,在暴雨的冲击下,雨水像跳跃的音符,无数利器敲击地面和城墙的声音,为死去的英魂奏起了不朽的挽歌。雨水在潾潾的水面上绽放一朵朵绝伦的浪花,激荡着无尽情愫在仇恨中欢笑,一朵朵、一片片将门前广场汪成一方泽国,而那黑压压的暗涌洗褪所有的欢笑,在铁蹄下踏碎一个个吹弹可破的梦想,又以野性取代理性的旗号吹响战争的号角,将无数可怖的深潜的阴暗与丑恶激发成为一片瑰丽的气象,埋葬自以为固有的文明与理性,叫生命之花在这方血土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而后毫无必要地将其摧残,使其凋零、殂谢……三名金甲剑士靠在一起,气喘吁吁,汗水顺着雨水流下,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三人手上的巨阔剑已成了“锯齿剑”,方才短短的一场战斗,他们联手砍翻了十几名超人,现在,力气耗了大半,双手握住的剑柄满是鲜血。由于他们用力过度的缘故,那血液顺势淌过剑身,在满是伤痕的剑身上烙出一道殷红的纹路,但是很快,又被雨水渫去了。“呀!……”一声长嗥,三名金甲剑士举剑要击退叛军,但对方已有数十人一同使出“能量球”,“嘣”地一声,三名金甲剑士身首异处,带着鲜血的金甲鳞片直刺入天穹,又重重地摔回地面,带着余温,散射迷人的金光,又给暗涌淹没……无尽的杀气压着城墙,企图打开最后一道防线。城墙再也不能承受这种可怕的压力,由上至下被撕裂开来。叛军呐喊着要从那道缝隙里冲杀进去。突然,地上冒起熊熊大火,将他们烧成灰烬。火势在暴雨下缓慢地扩散,试图将南门前的广场化成一个火海。叛军只得后退,可是火势不断地逼近他们,迫使他们一退再退。此时,三千多名超魔人、超人类军团的军士,面对这不灭火海,气急败坏。他们试图从空中越过火海,可是,火焰如同伶俐的精灵一样,冲天直上,将这些妄图者烧成焦炭。数千名魔法师一同使用冰系魔法,企图扑灭这火势,却也徒劳无功。这时候,雨水突然成了个饰品,点缀着火海的瑰美,仿佛上天的哭泣。叛军依稀看见火海里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前所未有的高大,岿然不动,在烈火中永生……“小渼,我爱你!”“啊?”虞渼回头一看,冲天的火光喷薄而上,无比瑰丽。她突然看到,阁楼上的风铃,在歌唱……红莲·殇颂暴雨发狂似地抨击这座古老的房屋,跟它结了仇似的。爬山虎在这里挣扎,又被暴风女神这个泼妇撕扯下来,带着余下的力道向树丛里掼去,将刚刚萌芽的树丫抽断,一同躺卧在水潭里。雷电交叉,为这座房屋营造更为骇人的气氛,而房屋内部,气氛不单单骇人,而且诡秘。“凌镞,你到底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一名皇室贵族用食指戳得桌案“笃笃”响,责问坐在他对案的凌镞,“这件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想退却吗?”“我并无此意。”凌镞不紧不慢地答道。“并无此意?你说攻打南门为主,我们都听你的!现在,南门即将攻下,你反而要我们将重心移到北门,这是为什么?你今天就得跟我说清楚!”那皇室贵族长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说话声像杀猪一样难听。“阁下不要这么激动,我想问问阁下,你这么着急要拿下南门,那是为什么?”“还不就是取皇帝的狗命?趁他病危,把他除掉!”“如果……你发现他安然无恙呢?”凌镞紧盯着他,语气稍稍沉重。“什、什么?”那贵族脸色陡然大变。“你需要不需要一种强大的力量,为你的皇位垫脚?”“你另有打算?”那肥头贵族并不见得愚蠢。凌镞向一名瘦老头子摊手说道:“这是我们魔国的大魔法师,此番前来,不但给我们带来不少精英,而且,也会替我们解决各种难题。”凌镞说着,向那贵族摆出一副极为丑陋的笑脸。“现在,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让我们带你去看看那个‘力量’。”于是,三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往外面走。此时,一名黑衣人带着雨水冲入房屋,一副仓皇失措的样子,禀报道:“彷云豪率军全歼东部黑龙军,又解了冥都围困,我军损失千余万!”“什么?”凌镞气得差点没翻白眼,一时半晌说不出话来。片刻才吼道:“马上!马上把他妈给干掉!”“是!”黑衣人领命而去。“哥,这事不关圣母的事情,你……”凌申还没说完,凌镞一巴掌便印在他脸上。“混帐!你都给那女人迷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真恨不得把剁成肉酱!”凌镞咆哮着,将凌申踹倒在地,用脚他狠狠地踩他。“好了好了,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大魔法师把凌镞拉开,板着脸说道。于是,三人撇下凌申,快步走进风雨中。凌申瘫倒在地,沉陷于悲伤之中,久久不能平静。地上汪着一滩水迹,是方才黑衣人的披风所留下的。他一摸到这水迹,仿佛从里头嗅到了圣母的血味,鲜血便如同这滩水一样漫散开来,浸透他的瞳仁,使他发疯,闷吼,急躁不安。于是,他触电似的站了起来。“我不能让她死,我绝对不能!”凌申慌慌张张地冲入雨帘。铁屋里,圣母把双手叠在胸口上,站在大窗户前,平静地望着那场暴风雨。战火从天的东边燃烧到西边,映红了整个天空,而天空就在这片殷红里哭泣,给那里渲染一种悲凉的气息。暴雨也扫射铁屋,屋檐上有一处地方,年久失修,破了一个窟窿,雨水便顺势滑落下来,落在她身旁,敲击着地板,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无论这场战争是谁取得胜利,那都没有意义,因为为此而牺牲的人,不胜枚数。这个世界少有“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人,反是“牺牲大我,完成小我”的人多。这个世界之所以会发生这么多灾难,与人们本末倒置是有很大关系的。人们总是希望做一些利己的事情,往往就容易与权势攀缘,一旦与权势攀缘,就容易走弯路,走错路。圣母想到这里,不禁想起自已,如果当初不被权势所迷惑,彷云豪就或许不会卷入这场战争,她也不必在这里受苦。正想着,铁门“嘎”地被推开,几名黑衣人窜入铁屋。不由分说,举刀便砍圣母。圣母早有预料他们会对自己下手,右手手指往身旁落下的雨水一点,那些雨滴立马化成数十枚冰针棘,顺着她抹出的气道射向黑衣人。那几名黑衣人哪有想到圣母手法如此高明?喉头发出一声闷吼,便命丧于冰针棘之下。圣母见对方要杀害自己,转身要离去。突然,铁屋里窜进一名彪形大汉,手提一柄丈二长的斩马刀,不打照面,挥剑便砍向圣母。圣母见他刀风猛烈,只得蹲下来避开斩马刀。大汉见圣母身法轻捷,“噫”地惊呼一声,举刀又要斩圣母。铁屋虽小,圣母却总能寻隙躲避,一下子就把大汉弄得团团转。大汉大怒,抡刀胡乱挥斩,将铁屋内所有器具扫成粉碎,依然伤不到圣母半分。这时,一名身材短小的黑衣人手持半丈长的尖剑,也来取圣母性命。这样一来,圣母无可躲闪!毕竟是“老江湖”,圣母处于劣势也毫不惊慌。两手扣出四枚冰针棘,撒向那两名杀手。趁他们用剑护挡时,跳到他们中间,他们一看这矫若游龙的圣母,心里就来气,还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挥剑就砍!谁知,圣母倏然消失,这两名杀手才晓得中计,大惊失色,未来得及收起刀剑,这一壮一瘦,便把对方的头颅都砍了下来!这时,铁门还在晃悠着,暴雨来得更猛烈,把地板敲得如丧钟一样响亮。鲜血喷洒出来,射向门外,那些在屋外的杀手都笑了:“哈哈哈!这么快就完事了?”圣母不动声色,坐在床沿,等待更为可怕的杀戮……终于看见铁屋了,就在那两侧都是蔓草的狭道末端。风雨不停地压折这些绿色的精灵,它们却顽强抗争,挺直腰干,又很快给罡风压下。这种天气,他本该呆在小屋里,翻阅他的法典,现在,却只披着一件披风,便与这暴风雨抗衡。狭道两处,有一种狂乱的杀气,似乎有意压制下去,却又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凌申等待着。果然来了,蔓草丛中,数十名血饮军团的战士把他团团围住。一场恶战,无可避免。“我不想在这里和你们耗时间!”凌申说得干净利落。“拿命来!叛贼!”血饮军团乃雷霆军中的精英,这回不出现在禁宫,却出现在这里,甚是奇怪。凌申没有时间考虑这些问题,提着拳头便与他们决斗。血饮杀手配合极为完美,攻势也凌厉至极。一场战斗下来,凌申不能突围,反倒被他们刺伤多处。这可把凌申惹急了。他大怒道:“你们识趣的都给我滚开!否则别怪我无情!”血饮军哪会理睬他?一拥而上,恨不能把他剁成齑粉。凌镞、凌申两兄弟天生骨格精奇。凌镞擅长拳术,据说十岁时,一拳能摧毁一座山丘。凌申则擅长脚术,脚力特别好,据说,一脚就能把人踹上太空。这会儿见血饮军咄咄逼人,忍无可忍,扬脚就来伺侯那帮人。杀手们见他平时温雅,不知他脚力的霸道,只被他的脚风给刮上,便一个个消失在天际,半天不见踪影。雨小了许多,凌申赶到铁屋附近,发现血饮军和凌镞派来的杀手在这里有大战的痕迹,四处躺着双方的尸体,血液给雨水冲涮了许久,却浓酽得很,可见其战况之惨烈。他想起了圣母,急忙跑进铁屋。圣母脸色苍白,瘫坐在一处干净的地板上,周围全是乌黑的血液,和堆得满满的尸首,大约有十多具尸体。她极为从容地包扎左臂上的剑伤,见凌申赶来了,没好气地说:“你下手吧,我没有力气了。”凌申见她只伤了这么一处地方,欣喜至极,双手抓着她纤细的手臂,把她扶了起来。“谢天谢地,你还好,你还好……”凌申高兴极了。圣母方才以一敌众,消耗了极大的体力,全身乏力,娇吟一声,伏在他肩头上。凌申伺机抱着她,依旧高兴地说:“你还好……”话没说完,一阵剧痛差点没要了他的命。“啊!”凌申惨叫一声,将圣母推倒在床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他意识地摸索后背,发现一把匕首已刺入他胸椎左侧,一种难以言表的痛使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以哀怨的目光看着瘫倒在床上的圣母。圣母因为全身疲软,自己连坐赶来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方才那一剑刺得不深。圣母见他一副痛苦状,反而爽心地笑了:“哈哈哈……像你这种恶人,应有此报!今天我杀不了你,只怪我无能!”凌申暴怒,阔步走向圣母,伸出右手要掐她脖子,谁知,那手伸出一半,遽然易辙,将她揽起,跌跌撞撞走向门口。“你、你要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圣母试图反抗,却全无力气。“带你走,带你走……”虽说这一剑刺得不深,鲜血却像喷泉一样涌出,凌申渐感疲乏,也不想再和圣母多说什么。两人刚迈出铁门,杀气又起,竟是凌镞派来的下一拨杀手!他们一见凌申和圣母,拔剑便刺,毫无顾惜之意。“好呀!我哥连我也要杀?好!”凌申见杀手们如此凶狠,苦苦一笑,也不留情面,双手把圣母横抱在怀里,仅靠双脚与他们较量。这五十名杀手颇为了解凌申,深知他那双脚蛮横无比,一开始都不敢靠近他,只是不断地投掷暗器。凌申见情况不妙,却不肯放弃圣母,抱着她左冲右突,被暗器划伤多处。无奈之下,只能窜回铁屋,把圣母放在床角处,从衣兜里掏出一些解毒的药丸,吞食下去。圣母见他为自己出生入死,颇为感动,看着他脊背上的匕首在他急促的喘息声下不停地颤抖,心里不是滋味。“你走吧!不要在这里演戏。”圣母装作熟视无睹的样子。“我做不到,”凌申轻手轻脚抹去额上的汗水和雨水,眼睛盯着铁门,却又说,“我会让你和你儿子团聚。”雨又加紧了,四壁被黑暗笼络,全成了它的俘虏,闪电试图撕裂这片黑暗,却又在黑暗中沉溺,雷声轰隆隆地,振聋发聩,铁屋便在这座囚禁了上万名囚徒的峨山顶上颤栗。杀手们用寒冰魔法把整座铁屋封死,在门前一字排开,齐声念道:“阿多波波多了阿……”这样念了几遍,他们举起双掌,掌面便射出一道乳白色的光芒。那光芒一同射上铁屋上空,起初汇成一波波磷火,后来磷火蓦然收缩,化作一团炅光,把整座峨山照得亮如白昼!凌申是这帮杀手的首领,自然知道他们要集体使用能量球来轰杀他。于是,往铁门走去。圣母以为他要跟那些杀手硬拼,扬手要阻止他,却见他暴喝一声,跳上半空,右腿后摆。在此瞬间,地面被他弹跳时踏碎了,一股海啸一样的气息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在结满冰晶的密封铁屋里膨胀、扩张,终于发出“嘣”地一声巨响,房屋周遭的寒冰全被这气道剖开,射向四处,射上天空,化成一道贲美的流彩。这时,凌申身上的气息越发凝重,好像一道风暴,横行霸道,无所忌讳。圣母哪里抵挡得了这么可怕的气息?被气流推倒在地,又被凝重的气息死死地压住,不得动弹。而在铁屋之外,那气息便以泰山压倒一切的势态冲击那帮杀手,一名杀手疾呼:“‘鸿羿荒曶腿’?撤!”话音落至尾端,铁屋宛若悬崖上的苍鹰,戛然长嘶,訇然炸开,一团黑暗光团刨开泥石,咆哮着,吞噬了这数十名杀手,并且带着他们的尸体冲上太空,化作一缕星辉。铁屋被夷为平地,烧焦的地面上,躺着几块乌铁,还散发着热气。可幸的是,风雨欻止,乌云里还透射着几缕阳光,宛若天帘,蔚为壮观。凌申扶起圣母,艰难地步行。他的血已浸透了下身,用玄纩制成的长裤原本宽松得很,这回吸饱了鲜血,粘糊着双腿,使他看下来瘦了好多。地上乱糟糟的,碎石瓦砾层层累叠。凌申双脚无力,一个不小心,和圣母一同摔倒在这片废墟中。摔下地面时,凌申把身体一扭,给圣母当了一回肉垫,圣母才安然无恙。圣母虽有四十多岁,但是修炼了这么多年,容貌没有多大的变化,反倒是“越陈的酒越香”,更具有女人味。凌申受了重伤,一时半刻爬不起来,又与圣母这样亲密接触,心旌激荡,索性抱着她。“你干什么?”圣母试图从他怀抱里挣脱,可是浑身上下使不会一点儿劲来,只得破口大骂,“无耻!”凌申被她这一责骂,原本苍白的脸马上泛起潮红,稍有吝惜地把她挪开。圣母被他扶坐起来,在那一束阳光下大口大口地喘息。她抬头看了看天,微微叹息,眼睛里浸满了沧桑与哀愁。这乌云下的阳光,还能持续多久呢?暴雨下的时候,总是那样惊心动魄啊,而雨后的晴天,是在酝酿另一声风暴吗?不知为什么,圣母竟有这种感叹。正想着,她突然眼前一黑,胸口一闷,“哇”地吐出一口污血。凌申发觉情况不妙,抓住她的手臂一看,那手臂泛着点点黑斑——她中了幽灵之毒!凌申早就发现她手臂上有这种斑痕,以为是打斗时弄脏了而已,并没有深想。“啊?你、你中毒了?我、我怎么会这么笨啊?我怎么没看出来呢?”凌申气自己疏忽,对着自己的脑袋猛敲了几下。这才从身上掏出一颗解药,塞入她口中,劝道:“把它吃了。”谁知,圣母没有吞服药丸,反而挑起一丝蔑笑,将药丸吐出。“你……为什么?”凌申错愕了,完全不明白这个女人的心思。“不要在我面前假惺惺!我恨你们!恨透你们这群豺狼!你们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控制我儿子,你们以我的安危要胁他做一些不法的勾当,只要我一天在你们手上,阿豪就一天不能脱身!”圣母乜斜着眼睛,盯着凌申。凌申心头一悸,看着圣母,一脸无奈。“可是,你们的算盘打错了,阿豪不是那种不懂得顾全大局的人,他会来救我,但他更懂得以国事为重!你们这群恶贼!遇事生风,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人人得而诛之!现在,还想在我面前装乖卖嗲,做跳梁小丑,实在可悲可怜可笑!”凌申哪有想到圣母会这样大义凛然?一下子都傻了眼。他想为自己辩护,可是,一想到凌镞所犯的过错,又只能忍气吞声,说道:“你让我救你吧!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阿豪考虑。”“滚开!”圣母更为激动,泪水涟涟,“你们这群魔鬼!双手沾满了我们人类的鲜血,我们恨不能把你们碎尸万段!今日倘若我能因你而苟活,丢掉的不单单是我个人的尊严,而是整个人国的尊严!”凌申完全被惊呆了,他从来没想到这圣母会如此贞烈。他一直以为她仅仅是个慈母,却忽视了她作为人国圣母的真正意义啊!他觉得一切都完了,于是瘫坐在地上,神情呆滞。“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原谅我,原谅我对你尊严的侵犯……我不救你,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啊?”凌申喃喃地说道。于是,他一手扣住圣母的腭部,要迫使她张开口,另一手捏着药丸,往她嘴巴里塞。圣母宁死不屈,用柔弱的双手和他抵抗。两人身受重伤,此时也无多少力气,便在废墟里翻滚争斗。雨后的山丘,泥泞的地面,两人在水泊里碾来碾去,好像一对宿敌,为了生命而角逐。一个为死,一个为活。死的,为得永生;活的,为得活着。而这番角逐,意义如何呢?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了解。凌申毕竟比圣母强大,他骑上圣母身上,正要把药丸塞入她口中,突然一阵无比剧烈的疼痛感从脊背传来,他“啊”地大叫一声,一柄长剑已从他胸部刺出,鲜血“嘶”的长啸,打湿了圣母的胸膛。凌申受此重创,陡然发飙,条件反射,挥舞手臂便往身后扫去。只听得低低的一声“啊”,虞渼便在空气中完成数轮旋转,口中的鲜血往四处喷洒开来,宛若一朵朵娇艳无比的红莲。“啊!小、小渼!小渼!……”圣母看着虞渼被那铁臂抡上天空,重重地摔倒在地面,怔住了。许久,才发狂地喊叫,奇迹般地挪动身体,爬过雨后湉湉的泥潭,爬过潋滟的血泊,爬过肮脏的污泥。她抱起虞渼,搂入怀中,看着血流满面的女儿,声泪俱下。凌申吓坏了,许久才相信这个事实——他竟然错杀了虞渼!“让我来救她,让我来救她!……”凌申艰难地爬向圣母。长剑透过他的身体有一尺,他每挪动一步,那胶稠的鲜血便顺着剑尖滑落在地面,为这方土地“犁开”一条血道。“妈妈……”虞渼低声地唤着。她的颈椎被凌申的铁拳给扫断了,头颅斜歪在圣母的身上。她奄奄一息,仅靠自身的修为,维持短暂的生机。“小渼、小渼!妈妈在,妈妈在!……”圣母泪雨滂沱,泣不成声。“啊……我……我看见好多星星……小时候,我和哥哥,还有……爸爸,就坐在、宽敞的草坪上、看星星……那时候,我问、爸爸,妈妈在哪里……爸爸就……指着……那颗最大最亮的……星星,说,妈妈、就在那里……他说,有妈妈、在的……那颗、星星……又宽大、又温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他还说,有红莲的……地方……温暖、就存在……当红、莲……在空气中……绽放、的时候……妈妈……就会……回来……”虞渼每一字每一句都竭尽全力,每一字每句都那么含糊不清,却每一字每一句都刺痛着圣母。圣母紧紧地抱着虞渼,泪水汍澜,咿咿呀呀地哭喊着:“小渼……你不要落下妈妈啊……小渼!你不要落下妈妈啊!……”“啊……妈妈……我看到……红莲、怒放……真的呀……好温暖……爸爸……我看到、爸爸……”虞渼那双大大的眸子被泪水浸透了以后,那神采便像一枚琅玕石被风化了一样,渐渐地黯淡了,成了一抹死灰。“小渼……小渼……”圣母不断地摇晃她,可是她的头已完全偏歪了,无药可治。后来,圣母把头埋在她的脸上,不停地吻她,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敲碎人的心灵。“让我来救她……”这时,凌申扑向她们母女俩,身体却骤然定格了。原来,圣母从地上拾起一柄长剑,捅进他胸部,不允许他向她们靠近。“嘎嘎……”凌申极其短促地喘息起来,看着圣母,目不转睛。当他看到她充满仇恨的目光时,他知道他为她所做的一切纯属徒劳。一段不会有结果的爱情,其实就是孽;强迫一个不会爱上自己的人爱自己,那就是造孽!凌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即便他意识到了,他也不会做任何改变。当爱情的魔力侵噬了他的心智,一切对与一切错,都那么重要么?爱情实在太重要了,爱实在太重要了。所以,只要是真爱,不论肤色界限种族,他都应该选择爱她。然而,就在这个烽火年代,权势名利一统天下的年代,任何所谓的真爱都被可耻的生灵间的隔阂所阻绝,被各种有形无形的利刃所屠戮。世界简单到只剩下物质,世界贫穷到只剩下物质,所以战旗与爟火便在至高处赢得无上荣誉,而爱,就在泅满鲜血的铁蹄下被遭蹋。“如果没有踏入这个世家,我不会走到这一步,也不会看到她……”凌申这么傻想。他露出惨烈的笑容,一步一步向圣母挪去,长剑发出“咯嗞咯嗞”的声音,一寸又一寸扦入他体内。他毫无知觉,只是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将圣母紧紧地抱住。“那一天……你……第、一次……走……进……法庭,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了……”这时候,谁也没有力气了。他们相继看到熣灿的星空,朵朵红莲,灿烂地绽放……帝陵·梦之洞·魂断在皇宫的北部是巍峨的皇室山峰,名曰“皇山”。在这里,丛林之中,雨水洗涮过的地方,鲜血从黄金铠甲里渗出,汇成一脉溪涧,尤为鲜明。身材腽肭的皇室贵族腾云颛现在的脸色渐呈猪肝色。雨停了,他的额头倒是挂满汗珠,冷涔涔的。方才的战斗结束得太快了,五名金甲剑士发现了他们三人,举剑便砍。谁知,一团红光从大魔法师的指间窜出,一口气穿过剑士们的胸膛,战斗已结束。这团红光便以又是一个“暴殄天君”,火红的瞳仁,火红的身体,带着一种火爆的杀意。这个邪物,是魔国大魔法师柯煜的宝贝。“阁下的‘天君’,果然强大无比啊,”凌镞不失时机地夸奖柯煜,同时又说道,“上一回我依照阁下的教导,也造了一个‘天君’,只是他的力量还是弱小,被魔神杀死了。”柯煜一听,不耐烦地说道:“修炼一头‘天君’,需要下足成本,怨灵不够多,怨灵死得不够冤,那么怨气就不够,把怨气不够的怨灵附在尸体身上,力量当然不会强大。”“听说这几年来,给你冤屈而死的人还不少啊,少则也有上百万,你有没有把他们的怨气全收集起来?”柯煜瞪着凌镞,目光咄咄。凌镞心虚了,却扯谎道:“没有。”几年来,他利用怨灵来修炼功力,依然不得法。这才被迫听从魔国的建议,将当年被腾云骘囚禁的魔王雒胧救出来。“没有的话,还算你有点血性。如果将这些和你有血海深仇的怨灵加附在你身上,那就不是走火入魔那么简单了,而是脱离魔道,要衍生出恶物,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不得安宁。”帝陵上,有近万名金甲剑士,可以说是壁垒森严。凌镞把腾云颛也带到这里来,无非就是要他带路。毕竟这个肥头大耳的贵族,前些年还是帝陵的专业扫墓人,对这里的山路熟悉得很,有他作领路人,这两个魔人才不至于处处逢敌。皇山顶峰,帝陵最高处,一块巨岩坐落于此,褐色的石料上,一些被镌以奇异文字的纹路深浅不一,围绕着巨岩的周围,从空中俯瞰,可以发现,那纹路构成一个个遒劲的人国古文字,那是“梦之洞”。这里是禁地,所以没有一名侍卫,反是只有这么一块岩石,并无洞口。“梦之洞?哼,困绕我魔国最伟大帝王的樊笼,终于给我们找到了。”柯煜冷冷地笑着,语气却是充满兴奋与热情。“你们都给我看好了,这就是我们的王!”柯煜举起手中的骷髅法术,在空中挥舞了好几圈,往地上一扦,无名地火便从法杖四周扩散开来。淡蓝的地火一波波散开,激荡飘零,像波涛一样涌动,爬满这贫瘠荒凉的大地,包围了巨岩。火焰欢跃地跳闪,发出幽幽的呜咽声,又和谄笑声、讥讽声、诅咒声混为一谈,化成“辟辟卟卟”的声响,往巨岩上攀爬。蓝色的火焰一寸又一寸地蔓延,将这褐色的巨物烧成赭红色的熔岩。巨岩撼动,皇山撼动,皇宫撼动,乃至冥都都为之撼动!巨岩发出森然的光辉,光辉穿破了沉云阴霾,映照在苍老多厄的大地上,映照在每一名浴血奋战的战士(无论正邪)的脸上,映照在茫然无措、仓皇四逃、颠沛流离的老百姓身上,映照着冥都所有生灵,使他们都停止了相互戕害,迷惘地望着那道强光。皇山不停地发抖,似乎要崩溃。林间鸟兽都往山下逃窜,而一拨拨金甲剑士则腾而狂趭,往山顶上奔跑。巨岩上的光辉打在他们身上,成就了一环环集聚的金光,耀眼夺目。无数金甲剑士聚集在法坛四周,持枪执剑,却不敢靠近法坛,法坛坐落于山顶,中央便是祭坛,祭坛上,巨岩被幽火焚烧,发出爆裂的声响。金甲剑士只能“隔岸观火”,毕竟军令如山,没有皇帝亲自批准,谁也不能跨入法坛。“啊!救命啊!……”腾云颛见幽火爬上他的身体,焚烧他的眼睛,甚至连他的口里也冒出暴跳的火焰,吓得像一头待宰的猪一样嚎叫。“不要再吵了,猪!”大魔法师差点没被他气得翻白眼,冲着他吼道。腾云颛这才安静下来,也才发现那火焰根本伤不着他,倒是把巨岩里的幽灵烧得满地打滚、鬼哭狼嚎。原来,大魔法师所用的是“幽灵之火”,能够伤害鬼魂,却不损伤生灵。这次启用“灵火”,目的在于烧死镇守在“梦之洞”里的英灵,以便打开洞穴。巨岩在烈火中衍射出一团团火光,那光芒围绕着岩石不停地周转,火势竟渐渐消退。大魔法师见此,咧开嘴巴骂道:“尔等幽灵,至死还敢与吾王作对,今天,吾就要尔等永不超生!”说着,他往骷髅法杖上吐出一口黑气,那气体在法杖上徘徊须臾,射出漫天的黑暗光束,追歼一团团光球。那光球见此,绕开光束,与大魔法师厮斗。柯煜便抽出地上的法杖,和它们纠缠。烈火纵横交叉,张狂着,在罡风的催使下猎猎地燃烧,势要将这庞然巨物烧成一堆废灺!魔王复苏了,他在巨岩里嚎叫,声音如此洪亮,如此慑人。每一发声音,似乎足以撕裂天空,连天上的乌云也给这声音拓开,仿佛为了迎接天神的到来。巨岩颤栗不已,上面的纹路开始增加,浅浅的裂璺渐渐拓宽,深深的罅隙慢慢扩大。终于,巨岩表面岩层大块大块地脱落,一道强光从中射出,带着凛烈的寒风,锥心刺骨!凌镞见魔王苏醒了,躬身跑到那光芒面前,叩首便道:“恭迎陛下!”“给朕解开咒语!给朕解开咒语!……”魔王狂躁不安。凌镞沉吟了一会儿,便道:“微臣……微臣力所不逮,恐怕难以成事……如果,陛下能传授微臣‘黑暗力量’,那么,微臣以后也有能力保护陛下。”“嗯?……”光芒之中,可以看见魔王虎彪彪的身影颤抖了一下,“好吧,你走过来……”“是是是……”凌镞大喜过望,往那强光走去。“慢!”凌镞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便看见彷云豪裹着黑琉璃战衣,站在祭坛的烽火灯上,威风凛凛。“彷云豪,你这个叛徒!”凌镞一看见彷云豪,怒气冲天,大骂道,“我不找你,你却送到枪口上来!”话虽说得激动,他却只示意“暴殄天君”攻击彷云豪。彷云豪见那暴殄天君凶悍无比,掉头便跑。那天君没有血性,不懂得开动脑筋,哪有猜想这是计谋?等到他贴近彷云豪,彷云豪扯起黑琉璃战衣往后一扬,披风上的黑琉璃珠子便如雨点般砸向天君。天君用双手挡格那珠子,手法极快,没有一枚珠子能伤害他一丝一毫。可怕的是,这些珠子像阴魂不散的幽灵在他周围纠缠不清,随着时间的流逝,珠子越来越多,都变成了一只只甲壳虫,啮咬啃食他的身体!暴殄天君这时像坠入沼泽的猎物一样,渐渐地被黑乎乎的甲壳虫军团吞食。他暴跳起来,嘶吼着,用身上的烈火烧死成群的甲壳虫,化成一团火光射向彷云豪!彷云豪极为从容地扯下黑琉璃战衣,战衣在空气中飞扬,倏然变大,像一张天罗地网,一下子遮挡了暴殄天君的视线。暴殄天君发出一声怪叫,利用骇人的利爪剖开战衣,眼前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光辉!原来,彷云豪已经使出了“暴戾天伤拳”,这一击必杀的绝技将暴殄天君送上了太空,远离人世。大魔法师柯煜见彷云豪出手洒脱,迅猛而且狠辣,不觉多看了他一眼,发现这青年男子的目光中,充满无尽的杀意与可怖的霸气,不禁说道:“好歹毒的人类!”“你们……”彷云豪摆平了暴殄天君,顿了顿衣服,扫视三人,慢条斯理地说道,“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腾云颛见这彷云豪凶神恶煞,吓得脸色青白,身体往后一倾,便坐在地上。“彷云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闯进来!”凌镞说着,奔向彷云豪,提起拳头便砸他面门。彷云豪不闪不避,也用拳头和他相抗衡。两颗硕大的拳头一碰撞,一波磷光便从拳头的交接面荡漾开来。两人都被对方的力量震伤,各自弹开。这一战虽说短促,却使凌镞由倨傲的姿态转为惊讶。他万万想不到彷云豪的力量竟在他之上!他所使用的是高级魔域力量,而彷云豪的力量不但在高级水平,而且大有名堂。“怎么会这样?他的力量厚积而薄发,大有来头!力道未至而霸气先行,刚实而沉稳,野戾而粗犷,难道……难道……”凌镞疑虑许久,才以质问的口气说道:“深渊力量?”彷云豪不应不答。这可是最好的回答。“想不到与‘銮兵’、‘黑暗’齐名的力量,竟然会出现在你身上?哼,原来那天你和薛子旷决斗,根本没使尽全力啊!……看来,你志向不小!”正说着,空气里便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好了,游戏结束了!”凌镞一听这声音,心头一颤,回头一看,便看见人国皇帝披着一件黄金大氅,面容瘦削,却精神饱满。在他身旁,立着一名嵬嵬的将军,那是掌清风。“你……你们……”凌镞惶惶惑惑,看看皇帝,又看看掌清风,脸色骤然变白,两片腮帮神经质地抽动起来,鼓风箱似的。惊恐,无助的惊恐。这时,掌清风突然出手,像一阵风似的奔往大魔法师。大魔法师与幽灵纠缠得难分难解,见掌清风逼向自己,也来不及闪避,挥起法杖就扫他。掌清风手法迅猛,两只手掌卡住那法杖,用力一扳,法杖被气道震成碎片。刹那间,岩石上的火焰全部消瞬,那些光团便全部注入石头之中。掌清风折断柯煜的法杖,顺势往他胸口拍上一掌。那老骨头便像散了架一样,“叭”的一声,胸骨尽碎,在地上滚了好几十趟。凌镞见大魔法师就这样给制服了,吓得差点断气。他极目四望,似乎要寻找自己的势力。可是,四周只有光秃秃的嶕岩。就连那个腾云颛,这时候也没有了气息。原来,他一看见腾云政就口吐白沫,给吓得昏死过去。“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发现我的计划?不可能!不可能!……”凌镞一面往后退,一面提防着眼前三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在他身后,便是“梦之洞”的入口——那道强光。“腾云政!你这个老贼!原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信任我!”凌镞红着眼睛,瞪着皇帝,青筯暴跳,“你说!我要你亲口说,是与不是?”皇帝拒不开口,屹立在大地之上,披着这身大氅,像一只秃鹫。“大胆!竟敢对陛下如此无礼?”掌清风正要发作,看皇帝伸出手掌制止了他。“哼!卑鄙小人!彷云豪也是你一早就安排好的线眼吧?……我真笨啊,当初你没有对他施以任何惩罚,我就应该想到,”凌镞顿了顿,目光中透露出无尽的恨意,一字一句地说,“你不但重才,你还要用才!”这话一出口,皇帝便露出得意的神情,颔首笑道:“如果当初你能像现在这样聪明,朕或许就不能把你奈何了。”“哈哈哈……阴谋,这一切都是阴谋!原来,圈套里还有‘圈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论我怎么算计,还是差了一步!”“好了,你自行了断吧,朕会留你一个全尸。”“好啊,好啊……”凌镞又往后退了几步,摇头说道,“是馨的要求吧?你拆散了我们夫妻俩,现在,还在这里惺惺作态!”皇帝见他提起旧事,脸色一变,陡然低喝:“你要朕亲自动手吗?”“你想杀人灭口吧?还是小公主说得对啊,馨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或许,她是我女儿啊!”凌镞豁出去了,公然揭露皇后的往事。皇帝听了,气得血气直冲上脑门,头痛病立马发作,只得扶着额头,盛气说道:“不要再妖言惑众!清风!”皇帝一唤掌清风的名字,这老将军便举起手掌要取凌镞性命。凌镞倒是镇定自若,狞笑道:“慢!你们看这是谁?”皇帝抬头一看,见凌镞极为从容,从一个小小的布袋里拖出一个人,那是腾云沨!那布袋是一个法宝,能将一个物体缩小成拇指大小的东西,但是,被缩小的物体会以大量消耗自身能量为代价,所以,腾云沨被释放出来时,身体疲软至极,昏厥了过去,窝在凌镞的怀里。“你……”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用眼睛干瞪着他。“别以为我真的愚不可及,在皇宫里,也有我的线眼!只要我一声令下,也会有人为我效力的。”小公主为天纲月一事伤透了心,卧病在床,凌镞的“线人”见公主的寝宫里防备松懈,就把她捉出来向凌镞邀功。此时,谁也不敢动弹,只能眼巴巴看着凌镞,看着被他揽在怀里的腾云沨。凌镞一面抚摸腾云沨的脸儿,一面怪笑,像一个疯子一样,阴森地说着:“没事的,女儿,没事的……哎哟,你长得真俏,和你妈妈一个样,一样是个骚货、贱货!原本以为那个叔叔和你大吵一架,生病了,原来……都是骗局,都是骗局……我当时还真的想不透呢,以为他确实病倒了,试想一下,为人父母的,看到女儿和别的男人私通,这在皇族来说,要多丢脸啊!可是呀,我咋没想到呢?他连我当年丢掉的女人都能拿回家去供奉,让她高高在上,做皇后,享尽荣华富贵,他又怎会计较你跟那个男人鬼混呢?……”凌镞说着,笑着,喋喋不休。一个将死的人,便会如此;一个将死的恶人,也便如此罢了。皇帝见他得寸进尺,火冒三丈。他气的不是这恶人对他的冷嘲热讽,而是凌镞不断地提起往事,不断地声明自己和皇后的关系,让他不得不回忆起那个遗世独立的古美人。那时候,他只有二十岁,她只有十九岁。两人相见并不在那灯红酒绿的地方,也不在那恬静秀美的乡村,却在那烽火狼烟弥漫的战场。他就在战争的泥土里,将她挖掘出来。当时的她被泥土弄得浑身邋遢,是他让仆从替她沐浴更衣的。沐浴以后的她,便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步态轻柔,螓首蛾眉,长得极其秀气,有一种水灵灵的美。看到她那腼腆的模样,他竟然有了人生中第一次失眠。失眠是痛苦的,想她也是痛苦的,唯有见着她,他的心才得以安慰。于是,他每天都让她来伺侯他。每天想尽办法使她在他眼前出现。皇帝有皇帝的稳重,皇帝也有皇帝的威严。他不去看她,她就不会来找他。他多么希望能天天去看她,可是,他有强烈的自尊心,有强烈的优越感。“我是皇帝,凭什么要我隔三差五去看她一次呢?”他总是这么想。大臣们都看出皇帝的心思,有人认为她是个害人精,应该让皇帝远离她。可是,有人想谄媚皇帝,偷偷把她放在皇帝的寝宫。他打开床帐,一看到她就傻了眼,抱着她又亲又吻。她却把他推开,跪下来对他倾诉她的故事。原来,她是人国边缘地区的人类。因为魔军入侵,十六岁的她被魔人掳去并强奸了。后来,那魔人为了谄媚上级领导,又把她转手给一名队长,这样转手好几轮,她就落在凌镞手里。那时,凌镞也不过二十来岁,却已是一名中将。他非常疼爱她,和她结婚,让她享尽荣华富贵。好日子过了一年。一天,凌镞哭着对她说:“洛大人看上你,他要我割爱……可是……”“将军对贱妾恩重如山,贱妾报答将军,那是应该的……”“不!我带你走,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这个世界战火连绵,我们又能走到哪里呢?承蒙将军厚爱,贱妾自知祸水红颜,不可连累将军……”就这样,她离开了他,和另一个魔人在一起,受尽欺凌。后来,人国皇帝收复失地,才把她救了出来。皇帝听了她的故事后,沉浸在悲伤之中,久久不能平静。他说:“我要将这些魔鬼尽诛!”她却不希望他这么做,她仅仅希望和平,希望活着的人能更好地活着。他为她哭泣,他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纯洁的人。哪怕身体已受了万般凌辱,只要心地纯良,那是多么难耐可贵啊!在那个“人心给狗吃了”的年代,有多少人抛弃了高尚的心灵,以极为优雅的动作去构造丑陋与腐朽,以无比高尚的职位从事那些不法的勾当,这些人,难道还能比她高尚吗?玄武烈说得太对太对了,“身体的赤裸并不可耻,可耻的却是心灵的赤裸”!一个人被剥得一丝不挂,只要生命还在,他还是能够活下来,但是,如果一个人的心赤条条地亮在众人眼前,将其丑陋无耻尽数曝光。即使生命还在,他也只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皇帝发现她实在太美了,美不可言。那完全是古美人的形象,处处为他人着想,事事为他人担心。皇帝发觉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不爱她,她没有任何缺点使他不爱她。所以,他爱她,无可挽救地爱上她。所以,别人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那一年,他们结婚了,古流樱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他和她走在一起,接受万民朝贺。此后,便是生儿育女,他们的生活过得很愉快。但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使他对生活麻木了,对她也麻木了。他认为她太多愁善感了——她一听到战争这个词儿就哭泣。哭多了,他也就腻烦了,他少却了新婚时候对她的热情,多了几分冷漠。无以休止的战争使他认为,一个帝王,不能建立空前的功勋,死后便不能流芳百世。于是,他不断地发动战争,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正当他的军队威震环宇、横扫世界的时候,她在悒郁中死去。临死前,她说:“请陛下去做想做的事情吧,臣妾知道这是命运迫使陛下做出这些决定的,臣妾不怪陛下,只求陛下一件事,如果以后捉到一名叫‘凌镞’的魔人,请陛下对他宽厚一些吧!”人类就是这样,得到的东西往往不懂得珍惜,唯有失去了,才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他要让她复活,只有这样,他才能重温当年的梦,才能再续情缘。那“銮兵心诀”所叙述的境界中,最高境界便是“三重力量”——重生。他要让她重生,所以走到深山老林里修炼,所以才有人国军队的大溃败,所以才会有圣骑士的悲哀,才会有现在,才会有以后的故事……“闭嘴!”皇帝震怒,怒目圆睁,黄金色的长发被凶悍的杀气托起,在空气中不断地纠结撕扯。“你不要乱来!我会杀死她的!”凌镞厉声吼道,掐着腾云沨作威胁。皇帝已经爆发了体内的“銮兵力量”,只要他的手指轻轻一动,就足以捏死凌镞。但是,腾云沨在这恶魔手上,皇帝只能按兵不动。凌镞对着大魔法师吼道:“起来!快点救陛下!”大魔法师听到他的呼唤声,许久才爬了起来,正想往那“梦之洞”走去。突然看到巨岩后面钻出一团光芒,偷偷地逼迫凌镞!其实,彷云豪等人早就看到那光球,他们就等着光球打伤凌镞以后一拥而上,伺机救下公主。哪里想到柯煜也发现了这情况?“小心后面!”柯煜喊道。凌镞正欲转身看个究竟,那光球便砸在他右肩上。在那瞬间,已把他和小公主的距离给错开了。掌清风见情况大妙,扑向小公主,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大魔法师见此,右手拇指与中指一掐,掷出一发“烈焰球”要轰杀小公主!掌清风手脚灵快,抱住公主的同时,右掌便与那“烈焰球”抗衡。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掌清风用手往火球上一抵,没有被烈火轰杀,只是倒退了数尺,被“梦之洞”吸纳了去!阒然,一片阒然。梦之洞里寂静无声,梦之洞外也是全无声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完全出乎大家的预料!祭坛上的气氛变得尤为怪异。凌镞、大魔法师都怔住了,谁也不敢再有所动作。因为皇帝的杀气已经暴飙了,在这个祭坛上,在这个法坛上,在这座皇山上咆哮!他们的身体被这股杀气压榨着、绞结着,体表不断地出现皱纹,仿佛再有一丝动作,躯体便要被榨裂。“呀!!!”皇帝嘶吼起来,黄金般的披风像一张帆一样扬得高高的,似乎足以将这三个恶人承载在地狱之中。这可怕的音波撼裂了大地,将腾云颛的尸体托浮上半空,飘到凌镞和大魔法师面前。腾云颛的身体不断地张裂,血液像蛆虫一样从他的肌肤里钻出来,又像被煮沸的开水一样,发出“啵啵”的声响。腾云颛被这种痛楚折磨得死去活来,不停地嘶叫,不停地挣扎,双手在空气里划出无数道血弧,结果“嘣”地一声,被无形的气压碾成粉碎,血肉模糊。那些充满油质的血液打在凌镞和大魔法师头上,就像裹尸布掩到死者的头颅一样,使他们顿时傻了眼,噤声不语,双目空洞。当他们回神时,无形的压力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看到皇帝冷酷的表情,以及他右掌的光辉。“洪……洪掌?”大魔法师见皇帝右掌那流光溢彩的绝技,便失声道。这可是皇帝多年苦练的绝技,人国十大绝技之首——洪皇惊世掌!掌清风的“赤狮之吼”乃人国赫赫有名的绝技,但是论其威力,仍逊色于洪掌。据说,洪掌一出,惊世骇俗,可以一口气摧毁月球。难怪在魔法师一见那洪掌,避之唯恐不及!说时迟,那时快。大魔法师连滚带爬,飞上天空,眼看就要消失于彤云之中。皇帝不慌不忙,一声大喝:“去死!”右掌推出一波强光,那强光夺目耀眼,搅和着七彩色韵,犹如一涡儿旋流一样,拓开彤云,摧毁了大魔法师的躯体,将其化作闪烁荧粉。借着那一束明媚的阳光,勾起一道亮丽的彩虹。皇帝望着这道风景线,轻轻地喘息。他不需要关注凌镞的举动,因为,仅仅依靠帝王的磅礴气息,足以叫他汗颜、怖惧而不敢动弹。不错,凌镞给震慑了。但那只是一时分神而已,很快,他掏出一只锃亮的黑色小瓶子,打开瓶盖,右手食指和中指在瓶身上画了几道符咒,嘴巴里念念有词。突然,风沙大作,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被皇帝杀死的大魔法师从怒云里伸出一个云状头颅,面目狰狞,惨叫数声,化成一袭黑烟,被药瓶吸纳进去。凌镞见黑烟尽收瓶中,用食指捂住瓶口,嘴巴里咿咿呀呀说些含糊不清的鬼话。皇帝见他这样专心致志,挑起一丝冷笑,竟不作任何干涉。彷云豪明白皇帝的心思,自然也不作阻挠。凌镞一面念咒,一面摇荡药瓶,等到听见“叮咚叮咚”的液体撞击的声音,他住手,也笑了,笑得阴森,吊诡。“你们以为我在做小丑吗?”凌镞看看皇帝,又看看彷云豪,见他们对他置之不理,便挤着皮肉上的笑意,侃侃而谈,“一千二百万怨灵,今天都集聚在我这个小小的瓶子里,只要我把他们全都……你们就……哈哈哈……”皇帝见他口出诳言,脸色一沉,横着问道:“我们就怎么了?”凌镞见皇帝气势逼人,吓得手颤脚抖,四肢不听使唤,都像短了一截。他口吃了,说道:“你、你们不要以为我会怕你们!我、我现在就叫你们去死!”说着,他拿起瓶子就要喝。皇帝速度快若紫电,只身子一抖,便一手抓住他持瓶的手,另一只手搭在他头上,恨恨地骂道:“你这个恶贼!你今天让我痛失爱女良将,我恨不能把你碎尸万段!只念你对馨的恩情,让你吃饱了,死个痛快!”说着,他夺过药瓶,将整个瓶子塞入凌镞口中。凌镞原想嚎叫,却被那药瓶给卡住了喉头,痛得直掉眼泪。他被皇帝一手提起来,两脚在半空中死命地划动,这样挣扎了一会儿,他感到头脑一阵晕眩,一股热气从他脑门冲向下来,头上的光辉掩去了旷辽的祭坛,只余下一片空白。他似乎看到馨,她向他招手。蓦然,“叭”地一声脆响,脑浆溅在巨岩上…………“大人,小将有小女一名,叫馨,貌若天仙……”“唉,凌将军,谁不知道她是你老婆……听说,她恪守妇道,难得一名良妻贤母,你把她卖给我,那怎么可以呢?”“没事,那是个骚货,能得到大人的宠幸,是她的荣幸,是小将的光荣!”“这样呀,你把她带来吧……”(哼,这个凌镞……)……一个人要作恶,总是有万般理由;一个人要从善,那只有一个理由——爱。“馨,馨……”当爱被出卖的时候,被出卖者或许不会计较什么,但是,报应不爽……“该来的,终于来了,我看她,在飞翔……”余波·杀心人魔纪四十七年七月十日,冥都人类最难忘的日子。这一天,叛乱平息。皇城里,冥都内,尸骨堆积如山,血流成河,把皇河的水都染成了殷红色。那雨没日没夜地下,想洗净皇宫的血气,可是血像一块黑斑,越抹越大。血水充溢了河床,泛滥开来,又淹死了不少人。这时候,冥都处于紧急戒严状态,残留在冥都的魔兵不得脱身,只能在国都里搞暗杀,使得皇宫内外,人心惶惶。昔日繁华奢丽的皇宫,现在零落凋敝,一片破败的景象。皇城受毁严重,残垣断壁,几十年来的金壁辉煌,至今都化成灰烬,一切犹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皇宫里被奸杀的宫女不计其数,平素皇道啴缓宽净,至今却被炸飞的泥尘掩去半脸,至于那裸露的一面,又被一枚枚炮弹打得坑坑洼洼,加上无人清道,更显得破败。皇宫里的人都行动起来,无论高贵低贱,无论男女老少,开始收拾这番难堪的景象。从早到晚,人们就这样提着铁锹铁铲,在这片几尽废墟的地方忙碌。或许,人们只有在共同面对苦难的时候,才会平等。一旦过了这个时期,总会有贵族,也总会有平民的。黄昏时候,落日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从那背影望去,分不出谁是贵族,谁是鄙人,能看到的——只是他们疲惫的身影,使别人知道,他们还活着,因为他们在劳动。皇道两旁的树木,被烧毁了许多,唯有一株柽树,还有半截身体,那上面长了几点嫩芽,在曛光之下,殷红若血,全无朝气。一个曼妙的身影从那树前掠过,长得婷婷玉立的身段,走起路来却显得步履维艰。因为她知道,现在所踏的每一步,都是那样沉重——在这皇道上的历史,就那样沉重。摄政女王腾云影神情肃穆,拄着法杖,一面走,一面巡视众人。她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处理了种种政务,还必须亲自督察宫殿的修葺,可谓“劳心劳力”。一名女搬运工扛着一袋泥土从不远处走来。由于疏忽大意,脚尖绊到一块石头,她跌倒在地。腾云影赶紧把她扶起来,一看那女子,觉得有几分眼熟,却一时认不出她是谁。倒是那女子惊叫一声:“公主殿下!”而后痛哭起来。腾云影听到她的声音,这才认出她是杨敏儿。那天杨湦曾把杨敏儿托付给腾云影,两人才有那一面之交。“呜呜……公主,我哥哥死了,小渼、圣母娘娘都死了,呜呜……”腾云影这几天来伤心得麻木了,就连得知腾云沨给打入梦之洞,她也没有流泪。原本以为自己很坚强,其实也不过没有一个人可以陪她哭罢了。现在,一见到敏儿哭泣,她也忍不住大哭起来。两人跪坐在皇道上,残缺的道途,龟裂的地板,如血的夕阳,都成了一种悲伤的表征。于是,周围的人都缷下手中的工具,也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那一天,哭声惊天动地,成为一支不朽的旋律,徘徊在冥都上空,经久不散。此后,腾云影把杨敏儿留在自己的寝宫里,同吃同住,夜晚时候,相互依偎着,哭着,睡着。这样过了几天,杨敏儿就给彷云豪接走了。腾云影不太喜欢彷云豪这个人,因为他的口碑不太好。她听过火国的谚语——为国有个彷云豪,杀人从来不用刀。现在看来,这句谚语应该稍作修改——人国有个彷云豪,杀人从来不用刀。诚然,彷云豪的名字已在人国响当当的了,如果不是玄武烈的父辈为玄武烈积累了很好的名望,那么,彷云豪一定是人国最大的英雄。腾云影对这类人物有点儿害怕,毕竟看不出他是正是邪,难以对他掌控。况且,她虽贵为摄政女王,也没有办法控制这个人。因为他已经取代了凌镞的爵位,居“三公”之首,又被皇帝封为人国兵马大元帅,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让腾云影受不了的是,彷云豪得到皇帝的批准,可以随意进入禁宫。腾云影去看望皇帝时,经常能够发现彷云豪的身影。皇宫里,最静谧的地方。皇帝躺在龙床上,蚊帐是黑纱制成的,他就躲在这个阴暗的角落,可以看清外面的一切,可是,谁也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在龙床前,一名青年男子单膝跪着,神情淡漠。“这次平息叛乱,你功不可没。”皇帝声音微弱,似乎病态恹恹。“陛下错爱了,罪臣功不及过,理应受刑。”“嗯?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天底下,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反是朕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的母亲和妹妹都不幸罹难……”“能为国事而死,罪臣猜想,母亲和妹妹都该倍感光荣。”“嗯。”皇帝低声应道。语气中透露着疲惫不堪的信息。彷云豪以为他累了要入睡,便要行礼退下。谁知,皇帝突然问道:“现在敌国举兵侵扰,你以为该怎么办?”“国内动荡尚未平息,宜议和,如果不能议和,便歼其主力,粉碎敌国阴谋,再重整国中局势,固本培元,以图进取。”彷云豪提纲挈领式地说道。“你且说说,‘固本培元’需要多长时间?”“十年。”“十年?”“不错,十年以后,人军纵横天下,势不可当。”彷云豪说得颇为肯定。“你可知道,”皇帝床内传来手指敲击木头的声音,短促而有力,“朕一刻钟也等不了。”彷云豪噤声不语。“你给朕进军,迅速、立即、马上,进攻魔都,给我将那里的魔头全部提过来。”声音幽微,却魄力十足。“陛下……”“闭嘴,你想让朕临终也见不到统一吗?”不可挑战的责问。“罪臣明白。”彷云豪这才退下。“这个皇帝——疯了。”彷云豪作出最准确的判断,而后阔步走出皇宫。人魔纪四十七年七月十八日,玄武烈以“光之阵”大败征北魔军。与此同时,人国出兵颎星,彷云豪以人国兵马大元帅的旗号从东部进军魔都,起兵二千万。而人国局势本已乱如麻绳,这样一来,凌镞余党在国境内兴风作浪,闹得血雨腥风,人国动荡不安,危如累卵。适时,魔国当权者没有料想人国皇帝会疯狂到这种程度,在国内局势一片混乱之际,还会出兵征伐自己,一下子都乱了手脚。彷云豪向来打仗,喜欢攻其不备,其“霸王军”亦有“第二雷霆军”的称号,所以,他在起兵征讨魔国时,以“闪电式”进攻为主,目的不在于歼灭魔军有生力量,而在于破坏他们的军械设备,使他们手中没有武器,成为赤手空拳的战士。在战争之初,霸王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魔国。皇帝的目标只在颎星,所以霸王军的战术是“运动战”——打下一座城池,将里面的物资清除干净,又放弃它,打另一座城池。这样一来,人军在魔国没有一个固定的根据地,不可能与魔军长期对峙,只能在短期内结束战争。人魔纪四十七年九月中旬,霸王军以一千万精兵直逼颎星,吓得魔国当权者魂不附体。这时候,有谋士提出建议,一方面在人国散布谣言,说彷云豪、玄武烈要联手执政,架空人国皇帝;另一方面纠集重兵阻截包围霸王军。适时,魔军以近五千万的兵力围剿人军。彷云豪审时度势,认为颎星坚不可摧,率霸王军要取下普卡塔星,而后再作打算。谁知,魔军紧追不舍,普卡塔星一时难以攻下。霸王军前后受敌,危在旦夕。彷云豪只得派遣信使,连夜向玄武烈求救。玄武烈深知局势严峻,大手一挥,二千万天翼军如同滔天大水,以不可抵挡之势奔向魔国。哪里想到,皇帝金牌令箭,喝令玄武烈“坚守阵营,不得擅离职守”。玄武烈只能愣着眼睛,看着霸王军在硝烟中化成灰灺。然而,彷云豪岂是“池中之物”?五千万魔军不见得就能在霸王军面前逞强,彷云豪试图以“化整为零”的战术在这种危急关头扭转形势,反攻颎星。问题在于,这样做的风险非常大,如果霸王军尽数覆灭,这无疑给原本受伤累累的人国再添伤疤。考虑到这个问题,在九月下旬,彷云豪领着五百万霸王军从北部进入人国,铩羽而归。届时,魔军浩浩荡荡杀奔北部,扬言要诛杀玄武烈、彷云豪两大悍将,并用声称“玄武烈是人国的中流砥柱,彷云豪是人国的根基,只要能铲除这两大‘瘤毒’,人国唾手可得”。结果,魔军叩关北部,被玄武烈、彷云豪联手截杀了几十万人,怏怏离去。这明显作秀的一场小把戏使得皇帝心惊肉跳,甚至认为“攘外必先安内”,人国最大的敌人不是魔人,却是玄武烈、彷云豪。当然,这些话他一句也没有说过,只是在心里不停地酝酿着、酝酿着……彷云豪知道这个皇帝已经疯了。他猜想是“邪龙魔眼”和皇帝头痛症综合起来而引发的病症,致使这个皇帝暴戾或是多疑。而无论如何,事情发展至此,他似乎已无力挽回,只能见一步走一步。所以,他每次见皇帝,都抱有必死的心理,出发之前,总要亲杨敏儿的额头,嘴唇,还有肚脐。杨敏儿有一个漂亮的肚脐,这或许不是使他喜欢她的原因,却是他沉迷于她的原因。火国里那些长辈的都有一个说法,凡是肚脐长得漂亮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就一定聪明。彷云豪的父亲就常说:“你之所以这么聪明,就因为你妈妈的肚脐。”所以,彷云豪每天都要做这种让别人觉得恶心、让杨敏儿难为情的事情。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吻出一个小生命,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延续他的故事。那么,即便他死了,有了这个孩子,希望就还存在。皇帝依然躺在龙床上,黑色的蚊帐总叫人感觉他鬼神莫测。彷云豪依然跪在龙床面前,神情淡漠。“请陛下降罪,罪臣领军无方,招致惨败,实在无颜面拜见陛下。”彷云豪明知道是皇帝不发兵增援才招致失败,却不敢明说,只能责怪自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责怪了。彷云豪这样做,无非要皇帝知道,他只是一个罪臣,对皇帝没有任何威胁。这是阴谋家“保命”所常用的手段。“这事过去了,再提也没有用处,”皇帝干巴巴地说道,“人国复兴,都应该依靠你们这些年青人了,朕老了,不中用了。”彷云豪知道他在刺探自己,便敛容道:“陛下英明神武,岂是罪臣等所能攀比?”“嗯?”皇帝语调忽而变得怪异,带着几分质疑的色彩,淡然说道,“听说,人国出了个救世主,你知道吗?”“罪臣并未听闻。”彷云豪答得斩钉截铁,心里早已猜测到他的想法和做法。这个皇帝将以对待圣骑士的方法来对待玄武烈,不同的只是,动机——从冠冕堂皇的维护人国尊严到莫须有的忌恨心理。“提玄武烈的人头来见朕!”黑帐中丢出一块金牌令箭,那金光在黑寂的宫殿里徜徉,随着“咣当咣当”的响声,渐渐平伏下来,刺痛彷云豪双眼。“公主?……”彷云豪不捡那令箭,反问。“杀。”“是。”彷云豪于是捡起令箭,不慌不忙地退却。“他,真的,疯了……”“谁敢与朕作对?谁敢与朕作对?……哈哈哈……”门被悄然掩上。六十九、纠缠不清人魔纪四十七年八月中旬,人国皇帝腾云政开始处理国中大事,一方面以铁血政策的意志贯彻指令,推行对外扩张政策,另一方面镇压国内异已势力,提出“宁可错杀千人,不可放过一魔”的口号。于是,整个人国都举行“放血活动”(人们普遍认为,这样便可以区分人类和魔人),活动结束以后,那些不干不净的仪器便被废弃了,而国人因为使用这类设备而感染了各类疾病,不轨者再度作乱,在这些仪器上投毒,造成大规模的瘟疫,星球与星球之间不得不中断联系,甚至有一些基础设施差的星球,一夜之间成了墓冢、无人区、乱葬岗。这时候,谣言四起,说有人又要叛乱,矛头直指玄武烈和彷云豪。皇帝当面替他们洗脱冤情,而他的真实想法,无人知晓。动乱的年代,并不是没有幸福的。腾云影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毕竟还有一个疼爱她的父皇,还有一个和她斗嘴的恋人。经历了皇宫内乱,眼睁睁地看着杨湦在烈火中死去,她才知道爱情的可贵,也才知道,如果不赶快抓住玄武烈,她以后就要后悔的。于是,她向皇帝请示,求他让她到天星,和玄武烈一起抗击魔军。皇帝表面上答应了,背后却露出阴鸷的笑脸:“馨,你要背叛朕吗?嘿……朕会叫玄武烈死得很难看!”九月一日,腾云影便赶到天星。她素来喜欢独来独往,所以没有带侍从,也没有通知玄武烈,想给他一个惊喜。天星的时空转移器还处在建设阶段,她只能在北部的艾文星落脚,依靠大翼冰尾龙进入天星,把守军们都吓傻了。她特意吩咐守军不要出声,自己静悄悄溜进灷堡。走到半路,便听见两个小伙子在议论。“那位玄武将军,真是人国的大英雄,谁做了他夫人呀,脸上贴金啊!”“就是就是,不过,听说,他已经定婚了,那是个美女。”(腾云影听到这里,心里咯咯地偷笑:“那个美女就是我呗。”)“什么‘据说’,我看过了,那女子比天仙还美,比大圣女还美呢……”“喂,小声点,这不可以乱说啊。听说玄武将军快成附马爷了……”“嘻嘻,什么附马爷?真是的,那女的是玄武将军的妹妹!”“喂,乱伦哩,怎么可以呢?”“哎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腾云影听到这里,脑海一片空白,雪儿不是玄武烈的妹妹,这一点她清楚得很!“我……我怎么没有一点警觉呢?雪儿是大魔女阿琪诺,这么漂亮……我,我怎么没有防备呢?”腾云影被这两个无聊的陌生人吓得险些哭起来。但她后来想想玄武烈的为人,又尽量平伏尽情,赶紧跑到玄武烈的住处。玄武烈的兴致蛮高。魔军在他面前总是无可奈何,这让他感到很满足。只要魔军怕他,不敢进攻北部,他也就舒心了。皇宫里的消息封锁得很紧,他并不知道杨湦等人已战死。如果知道了这些,恐怕也没有这么好兴致和莫白、雪儿同坐一张饭桌,谈一些趣事。“天气好了,雪少了,还记得就前一阵子,我们在这里打雪仗,多好玩。”玄武烈笑道了。“嗯,哥哥那时候比谁都调皮,一人欺负雪儿和莫哥哥,咱俩合起来都不是哥哥的对手。”雪儿笑着说道,样子满是怀念。“哈哈,大哥的武术最高明,我们当然不是对手啦,不过啊,我们下回换个战术,一定能赢他。”莫白对着雪儿笑道。“呵呵,什么战术?”雪儿眨巴着大眼睛,凑到莫白身边。两人小声讨论着,偷笑着。玄武烈见此,就试探道:“不行不行,你们一定想出损招,那不行、那不行。”“没有没有……”雪儿嘟起嘴巴,辩解道。样子十分可人。“没有?那就说出来听听。”玄武烈假装一派严肃。“我们只是想在……”雪儿说到这里,被莫白捂住了嘴巴,她也这才惊觉,撒娇道:“哥哥好坏,差点套出我们之间的秘密!”玄武烈哈哈大笑,说道:“如果让雪儿做特务,那么情报局早就倒闭了。”“讨厌,讨厌……”雪儿红着脸蛋,又撒起娇来。突然,一把甜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什么事情让你们这么高兴啊?”玄武烈循声望去,便看见影儿黑着脸,体态优雅地走进来。影儿平时不是这样走路的,只有以公主的身份出现时,才需要以这样高贵的姿态。现在,她显然要和玄武烈斗气。饭桌上还有几名将军,他们都认出公主,马上下跪,唯有玄武烈愣着,搞不清这影儿为什么又要发公主脾气。这样一搅和,几个月来对影儿的思念全泡汤了。“看来是我的威信都没有了,还是你玄武将军威名远扬,可以在这里坐地为王?”腾云影以官方的口吻问道,语气中充满了讥讽与挑衅。玄武烈只好跪下来,机械地说道:“公主殿下莅临敝舍,不知有何赐教?”心里却想到:“待会儿再和你算账。这种小女人,必须好好调教一番!”“请问,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呀?难道你们不欢迎我吗?”腾云影倨傲地问道。“哪敢哪敢?备筷。”玄武烈一面说着,心里一面又替自己诉冤:“我没有得罪她吧?难道是我近来熬夜熬多了,形容憔悴,使她不满意了?唉,女人是哪门子心思?猜不透!”于是,大家又坐上酒席。那些将军们都“身经百战”,一闻到这种火药味,都不敢动筷子,一个个都愣着,悄悄注视玄武烈的举动。玄武烈知道这大公主有意“拆台”,如果公主不动筷子,谁也别想吃饭。刚才大家侃侃而谈,无暇动筷,现在可好了,只能愣眼看着一盘盘美味佳肴,口水往脖子里吞。“公主,吃一块肉吧。”玄武烈勉为其难,作低首下心状,给影儿奉上一块鹅肉。影儿释然一笑,大家见她笑了,也露出“妩媚”的笑容。“大家动筷吧,别客气啊。”影儿反客为主,满脸笑容。大家也都释怀了,乐呵呵端起筷子要进餐。影儿就狡黠地说:“我知道烈哥哥最喜欢吃什么。”说着,夹起一块鹅屁股就塞进玄武烈的饭碗。玄武烈怔了一下,看看影儿,又看看那肥得流油的锥状体,只能苦笑。“吃呀,哥哥最喜欢吃的,不是吗?”影儿满是“天真”地笑着,眯着眼睛看着玄武烈。这样一来,那些将军们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都端着手中的筷子,不敢有所举动。“天啊,这疯丫头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我难堪,真是气死人了!也罢也罢,反正今天算我倒霉了!”玄武烈想着,要吃那“锥状体”,却被一双筷子夹了去。玄武烈抬头看那人,正是雪儿。“姐姐,您可能弄错了,哥哥不喜欢吃鹅肉。”雪儿实话实说,她并不知道影儿在跟玄武烈堵气。影儿见雪儿这么维护玄武烈,火气就更大了,想辟头盖脸责难她,却又觉得这样做的话,未免显得自己太小气了,一下子进退两难,只好咬着朱唇,闭口不言。这顿饭吃得实在没意思。大家都不敢说话,拘谨得要命,倒是玄武烈,有事没事冒出几句话来,想活跃气氛,结果大家“皮笑肉不笑”,场面更是“不堪入目”。影儿见事已至此,才后悔了,后悔自己太公主脾气,后悔不该黑着脸色给玄武烈看。可是,她总是心里不平衡,一见到他和雪儿在一起说笑,她就害怕,害怕有一天,玄武烈的魂会被这可人儿给勾走了。她甚至怀疑,雪儿的记忆都恢复了,这是一个大阴谋,阿琪诺设计的大阴谋。可是,人们都那么喜欢雪儿,又怎么会相信她呢?影儿不知道,爱情的魔力在于使一个理智的人变得不理智。她或许也要变成那个疯狂的人国皇帝,被多疑迷惑了心智。而这种心理,必将导致悲剧。深夜的时候,玄武烈从灷堡的议政厅里出来,心头疲惫。这次会议所讨论的问题非常简明,那就是如何促成人魔两国的和平。会议开得死气沉沉,极少将领敢对“和平”这词作阐释,大家都等着玄武烈去讲,而后用一种崇拜抑或是充满敬畏的目光望着他,看他高谈阔论。李铜虽说是大元帅,但自从经历了“光之阵”一事后,他对玄武烈的崇拜,可以说是从脚趾头到他头发末端,每一个细胞都浸泡了这种感情。然而这回,他也不敢和玄武烈共同探讨这个“和平”问题,因为帝王所制定的国策是“日夜练兵,以求速胜;屯兵蓄锐,以灭魔国”。这个国策谁都知道,谁都不敢违抗,唯独玄武烈,在这个时候竟敢侃侃而谈,确实叫人佩服。玄武烈也知道大家的难处,毕竟违抗“皇命”,那是“抄家灭族”的事情,要大家勇跃地参与这个问题,就必须让皇帝收回成命,以改国策。“我应该找影儿谈谈。”玄武烈想着,在半路上,就碰见雪儿。雪儿穿着一件棉衣,似乎在道路旁站了好久了,嘴唇冻得有点儿发紫。她双手捧着一个军用的保温瓶,窝在心头上,目光焦急,等到看见玄武烈了,这焦虑的眼神才倏然消逝。她连蹦带跳跑到玄武烈面前,嘟着嘴巴说:“哥哥连晚饭都没吃就来开会了,不怕肚子叫苦吗?”玄武烈一听,高兴得笑了,乐滋滋地说:“雪儿一定给我带了好吃的吧?雪儿的手艺这么好,我的肚子怎么会叫苦呢?应该乐得咕噜咕噜叫才对。”雪儿听了,“扑哧”一笑,领着玄武烈说:“到那边去吃吧,吃完后咱们再回家。”玄武烈和雪儿一同坐在悬崖上吹风。那时候,天气还是很冷,玄武烈就扯下披风披在雪儿身上,然后端着军用保温瓶,一面吃雪儿炒的菜,一面陪她看星星。“哗,哥哥,那颗星星好大好亮啊……”雪儿指着星空中最大最亮的星星。“哦,那叫天辙星,据说离这里很远很远,是一个和平与自由的国度,我们的飞船要飞一百年才可能到达那里。”玄武烈顺着她的指尖,瞥了瞥那星儿。“一百年?一百年后,我们、我们是不是都死了?”雪儿突然这样问玄武烈。玄武烈正大口大口地“扒饭”,见她这样问,恝然说道:“或许……或许我们都还活着,据说,超人可以活上更长的时间,在殿堂(人魔大殿堂)能活更长更长的时间。”“可是……我们总会、总会死的,对不对?”雪儿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玄武烈。玄武烈这才感受到雪儿心中的悲凉,他转首看她,见她已泪盈满眶,连忙放下保温瓶,用手拭去她的泪水,说道:“莫哭莫哭,人总有一死的,谁也不可能逃脱死神的制裁,我们能做的每一件事,只为了活着的时候,能有一点意义罢了,而死后,这种意义有没有继续,没有人告诉我们。”“那不是很凄凉么?”玄武烈一听,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也或许并不凄凉呢?我们可以想像,即使我们现在死了,周围的人也有记起我们的,而即使在以后的世界里,没有人记起我们了,历史也会记住我们的……”“但是,雪儿害怕哥哥死,倘若哥哥死了,雪儿怎么办?”玄武烈被她问懵了,半晌不语。许久才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让莫白好好地照顾你。”“可是,雪儿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哥哥死。”“胡说,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雪儿有事。”夜又深了,玄武烈呷了一口酒,感觉甚为舒服。方才品尝了雪儿的手艺,现在又可以饮酒,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舒心的事情了。他拧开房门,灯没有开,却能借着几梳星光,看见窗前床沿坐着一个美人。他知道那是影儿,心情有点儿绷紧了,甚至想退缩——合上门后,溜之大吉。影儿听见开门声,急忙走过来,扶着他,半是痛惜半是生气地说:“又喝酒了?”玄武烈原本以为她又要发脾气,见她变得对自己好了,心里反是不踏实。影儿替他取下披风,拉着他坐上床沿,而后把一个军用保温瓶捧到他面前,睁着明丽的眸子,羞怯地看着他,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给你道歉了,行不?”玄武烈见她主动给自己认错,就乐呵呵地笑了说:“没事没事,影儿对我真好。”说着,他捧过保温瓶,打开来一看——一荤一素一汤,菜式跟雪儿的一模一样。“天啊,她们俩这么巧啊?都给我做这种菜,而且……怎么连保温瓶也一个样?天啊,她们真是好姐妹,怕是方才拿我来商量,所以送了一样的饭菜。刚刚在雪儿那里吃饱了,这会儿是影儿为我做的,哪能不吃呀?”玄武烈想着。影儿见玄武烈面有难色,就嘟起嘴巴说:“我知道你今晚没吃饭,就特地为你做的,你是不喜欢,还是吃饱了?”影儿到底是个摄政女王,有常人所不及的“政治敏感”。玄武烈哪敢说吃过饭?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忙说:“没有没有……我吃我吃,我、我是饿坏了……”这样才扒了几口饭,影儿突然有点儿不高兴了,说:“我看你今天是饿到不饿了吧?等了你这么久,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吃吧。”“哦。”玄武烈心头大石骤然放下。影儿于是夺过玄武烈手头上的勺子,自己吃了一口饭,又喂玄武烈吃。“我、我自己来吧!”玄武烈受宠若惊,要拿她手中的勺子。“不要,”影儿轻轻地说,“我喂你不好么?”玄武烈只得顺从她的意思,让她吃一口饭,喂一口饭。这样往复几回,玄武烈就禁不住大大咧咧地傻笑起来。“笑什么,傻瓜!”影儿见他笑了,也转怒为喜。“我真幸福,有这么好的老婆!”玄武烈说得满是神往。“说是你老婆?”影儿撒娇,别过头去。“呵呵……”玄武烈干笑几声,突然揽着她的腰,轻声轻语地说,“有你一人,我此生无憾。”影儿见他说得情深意切,甚为陶醉,倒入他怀中,像一只温顺的猫儿。“我们在这里结婚,好不好?”影儿抱着玄武烈左手的手臂,问道。“嗯……等和平了,再结婚,好不好?”玄武烈用右手抚摸她嫩白的手掌,“到时候啊,阿湦、小白、阿豪他们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结婚,如果云飞再加把劲啊,可能他也和我们一起,那多好啊!”说着,他突然觉得她的手掌冰冷了许多,却渗着细细的一层汗。影儿无言以对,她知道皇宫里所有重要的消息已封锁了,玄武烈不知道杨湦、尹云飞、尹天开等人已经战死,作为她的未婚妻,她或许不应该欺骗他,但是她能告诉他么?她不敢。她怕他再次受伤,无论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他的朋友,这些人都不愿意让这个多愁的男子受伤。所以,她沉吟。“怎么了?你的手好冷啊,还冒汗呢?你、你哪里不舒服?”玄武烈紧张得很,搓着她的手掌。影儿见他这样热心,心里更加难受,觉得这样欺骗他,对他很不公平,就哭着要告诉他真相,可是喉咙哽咽,说不全一句话。“傻丫头,你别这样,我真想就这样捧着你,就捧一辈子。可是,我也很希望这普天下的生灵,他们也能捧着自己爱的人,就这样过一辈子。所以,我们需要努力,努力地寻求和平,让大家远离战争的威胁,过上好日子。只可惜,阿月再也过不上这种日子了。”玄武烈说到这里,明净的眼睛里充满幽蓝的哀伤。这种哀伤刺痛了影儿,使她断断续续地抽泣,再也不敢提及杨湦等人的事情。“所以,和平谈判这事是不能再拖了。我知道你会怨我,怨我冷落了你,只顾着战事。可是你知道的,没有你,我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你也明白,在别人痛苦的时候,我们俩也不会快乐,这或许是我们俩一种可笑的救世主情怀,然而,也或许是一种人生终极意义的实现吧。我经常想,既然历史把你定在了大公主、把我定在了人国将军的位置上,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一些有益于这个世界的事情呢?……你也应该知道的,陛下要反攻魔国,这里离魔都非常近,他一定会要我再次征伐魔国,可是,战争就这样无限期地延续下去么?这个战争何时才能驶向尽头?和平何时才能到来?……我刚才和战友们谈‘和平谈判’这事,没人敢说话,他们都知道‘皇命怖惧’,不敢和我分享观点。我想,国民也早就厌倦战争了,只是没有人敢说出自己的真实看法罢了……”影儿聪明伶俐,听到这里,就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擦去泪水,用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他,问道:“因为没有人敢说,所以你要说?”“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总有人要这样做。”玄武烈委婉地回答。“你每次和父王谈这种事情,总要闹得很不愉快。”影儿有点儿担忧。“这次应该不会,我会努力说服他。”玄武烈说得极不自信。“不会才怪,皇都已经被凌镞这些乱臣捣得乱糟糟了,魔国也介入这件事,父王非常生气,说一定要铲除魔人,如果你现在跟他谈‘和平’,他一定会大发雷霆。”影儿了解腾云政的性格,就这样说。“那也没有办法了。自‘八八’战役后,魔国国力明显倒退,这回在我这里又损失了二千万兵力,怕是元气大伤了,他们短时间内也不敢进犯我国,极有可能和我们议和。如果能够这样,和平就有希望了。”影儿听了玄武烈的分析,傻笑起来,温情地说:“你真浪漫,如果他们很快又毁约呢?”“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能和平最好,如果不能和平,就要打仗了。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魔国比我国更乱,魔人的反战情绪尤为高涨。如果那些权势者只为了在战争中谋取巨额财富,不顾国计民生,那么,这个多魔帝国很快就会为魔人所颠覆。”玄武烈剖析道。“嗯,那也对。父王比较顺从我,这件事就由我来做吧,我明天就给他写信,你说好不好?”影儿说着,破涕为笑。“好好好,我的好影儿,都听你的了。等到和平那一天,我们就结婚。”玄武烈勾着手指,轻轻点了点她俏丽的脸蛋,微笑道。“如果、如果这辈子我们都等不到那一天呢?”她睁着秋水般的眸子,等着玄武烈的回答。玄武烈不敢看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眸子,望着窗外的星儿,许久才说:“如果等不到那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人魔纪四十七年九月初,人国皇帝腾云政接到大公主腾云影的信函,信中对当前人魔两国形势作了精辟的分析,极力劝告皇帝罢战养民、休战生息,以求人国长远发展。皇帝知道玄武烈在北部取得空前的战绩,本应让他趁热打铁,再立新功,却又顾忌腾云影所陈述的问题,只得将其信搁置在案头。九月中旬,魔国求和信从熲星火速送到人国皇帝手中,皇帝看完信后,大手一挥,下令道:“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加强戒备,准备和谈。”和谈的消息不胫而走,举国震奋。影儿知道这个消息后,高兴得好几晚都睡不着觉。这几天,她拉着雪儿跑到艾文星去购物,还捎上莫白。莫白那时候清闲得很,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连几天陪着这两个傻丫头,在艾文的百货商场上兜来转去。有一回,影儿把雪儿拉到珠宝店,要她一起选结婚戒指。雪儿就姁姁地说:“姐姐,听说戒指是男孩送给女孩的订情物,您不等哥哥送给您吗?”“他呀,像块木头,而且又不熟悉这些东西,如果我说我不介意一枚戒指的话,他很可能就连本钱也省回。”影儿说得既爱又恨。雪儿听了,傻傻地笑了起来说:“哥哥有姐姐,真幸福。”“能娶到我呀,算是他的福气啦!”影儿咯咯地笑了,眼睛眯着,样子十分可人,“不过呀,妹妹你也有福气啦,我看哪,莫白哥哥对你很不错啊。”雪儿不吭声了,这两天,莫白没有陪她们逛街,经常失踪,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令雪儿既担心又害怕。她害怕什么呢?她自己也糊涂。玄武烈是很放心影儿的,这种“放心”也可以用“放任”一词来代替。影儿已经一连五天都没有回天星,他却一点儿也不担心,甚至不思念她。在他看来,和平的日子即将来临,以后还有许许多多的时间让他们俩缠绵。而且,影儿也快成为她的妻子了,“煮熟的鸽子,难道还会飞吗”?他不担心影儿,反倒担心和平谈判这件大事。魔国使者将取道天星,而后借助艾文星的时空转移器抵达冥都。魔国使者可能在天星停留好几天,为此,玄武烈忙于一些接待工作,日子并不舒闲。难得有一天舒闲了,他就独自一个跑上灷堡外的天坛,瞻仰那杵伟岸的琉璃碑。这一天,天气并不好。乌云沉沉,寒风嗖嗖。琉璃碑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片,与飘零的古流樱花瓣相碰撞,把它们撞成碎片,零零星星地打落在玄武烈的肩头上。每当玄武烈来到这里,心情难免沉重。“古流樱树下,或许,曾经就站着一名英雄?我想,你也像我一样渴望和平吧?现在,我正在完成你的心愿,但愿你能庇佑我。”玄武烈默念道。他单膝跪在碑前,以肃穆的军礼向人国英魂致敬。乌云越积越厚,终于下起大雨。这是自天星的“血魔地狱阵”后,第一场甘露。雷声厉厉,紫电滚滚,大雨倾盆,洗涮了琉璃碑、天坛上所有的冰屑,浇透玄武烈的身体。天晴了,古流樱树上的花儿给扫落了许多,花瓣洒在地上,似乎想掩去一些真相。然而,就在玄武烈身上,还铺盖了一层星零的花瓣,它们无法掩盖天坛上的文字,就让这些文字暴露于漫漶的冰水中,暴露于这名年轻男子眼下。玄武烈睁着眼睛,凝神细看,发现水迹里有一些文字,写着遒劲十足。“这些字怎么这么眼熟?”他心头一悸,用手掌将眼前的冰水全部扫去,只见那里镌了一首诗:“天纲腾蛟剑气生,魔阙錂商刀锋盛。把曳圣弓弦上矢,目光如电射神雕。”玄武烈一读那首诗,觉得天旋地转,这正是他父亲的字迹!可是,他的字迹为什么会出现在天星?他留下这首诗有何用意?玄武烈用手拨开诗下的冰水,上面写着:“终极解咒,蛟阙锋,把矢电神光。”玄武烈心想:“想必这是玄武弓的终极解咒魔法,父亲为什么要把它写在这里?”他将这段咒文又看了一遍,借着影儿所教的阿罗尔森阵法,念道:“舛丹吽,者臬兆已令。”咒语一毕,只见在玄武烈脚下出现一轮火红的光环,那光环比以往驱使玄武弓时的光环更大更亮,宛若一轮炎阳。光环中射出束束耀眼的火炎,使周围的冰水尽数蒸腾,化作一阵雾汽给周围蒙上了无限的神圣与华丽。当光环渐渐消陨后,一把半丈长的寒铁锻钢弓出现在玄武烈面前。所谓“寒铁”,即从它的色泽而言,那弓全身幽蓝,又透射出一种铁一般的光泽。所谓“锻钢”,即从它的质地而言,在那个时代,锻钢几乎是世上最好的冶炼材料,用锻钢制造出来的刀剑锋利无比,硬度又大,是理想战斗工具。可是,锻钢制品一般难以成为解咒型兵器,因为它的灵性低,被认为是最不可能制成解咒型兵器的材料。玄武烈抚摸那把巨弓,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他的父亲的气息,他试着拉开它,使尽了力气,也只能拉扯出弓弦的一小段,这弓还非常沉重,他要举起它,也耗费了很大的力气。“这弓怎么这么沉手?而且,好像、好像在强迫我拉开它似的,”玄武烈想松开寒铁锻钢弓,岂料那弓竟然像黏糊一样吸住他的手,使他无法脱身,“奇怪了,我的力量似乎给它吸纳了,流失得好快!”就这样,玄武烈与那弓较劲,僵持了许久,被迫使出“銮兵力量”。只听得雷电轰鸣,锻钢弓发出“啦”地一声脆响,弓弦被玄武烈拉得满满的。锻钢弓一经拉开,弦上便生出一支带着雷电的光束箭,光束箭色泽蓝紫,似实若虚,飘渺于弓弦之上,其霸气横亘于天坛,形成一股磅礴的气势。然而,这霸气之中竟又透露着无限悲伤,它像一只魔爪一样探入玄武烈的胸膛,将他柔弱的心捏碎。圣弓尤在,物事人非,这是多么让人伤怀的事情!“父亲大人,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玄武烈心中悲郁,不觉失神,竟走火入魔。只听得他“啊”的一声惨叫,鲜血从口中喷出。圣弓消弥。天坛上,只剩下他孤伶伶地躺在那里,昏死过去…………“玄武将军,你可知道延误军情,罪加一等?”“下属明白大人的意思,只是下属已上奏章奏明陛下,希望能和平谈判。”“和平谈判?哼!你可知陛下早已有令,‘灭魔国,诛魔人’?你的奏章怕是激怒陛下而已,倘若你再不进军,必遭杀身之祸!”“下属相信陛下明白事理,也希望两国和平,国泰民安……”“哼,你好自为之!……”……“玄武将军,请跟我回国都。”“是,大人。请问,陛下对我的奏章有何看法?”“不错,陛下很欣赏呢。”“嗯?大人怎么带我来这种地方?……嗯?抓我一人,何必动用这么庞大的军力?”“怎么说你也是殿堂里的人……你有什么遗言就尽管说吧,陛下吩咐,我们可以达成你最后一个心愿。”“哈哈哈……除了和平吗?”“不错。”“很好,这个皇帝到头来还是如此!……我想见我的学生。”……“尹老师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拥有‘亢血’属性的人类或魔人,才有可能使用‘血魔禁咒’……你的资质虽高,但是也不宜勉强。”“亢血?据说那种血液可以燃烧起无边的力量,这种生灵存在吗,老师?”“……有,有这种人……他的眼睛幽蓝泛紫,永远都好像一个拥有无限忧伤的孩子……”“老师,您的意思是说……他是人类?难道您见过他?”“没有……大概就是这样……”……“我知道,那一定是你的孩子……该叫玄武烈吧?”……“当初不听校长的督醒,也该料想有今天的下场,让我的血溅在这琉璃碑上,让我的灵魂萦绕在它周围!看这个世界的沧桑,看这个世道的沦落!希望有一天,我能看见一位真正的英雄,他站在这石碑下,告诉我这个罪恶的人类,‘战争已经结束,和平也将到来’!……”……“原来是他!原来是他!……腾云政!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你这个莨莠不分的狗皇帝!……”玄武烈抓住“腾云政”的手,使劲地掐。“啊……烈哥哥,你抓得我好痛啊!……”玄武烈从恶梦中醒来,发现眼前的腾云政变成了影儿,自己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影儿力气哪有玄武烈的大?手腕又脆弱,给他抓痛了,眼泪差点掉下来。玄武烈见此,这才掷去她的手,恶狠狠地吼道:“滚!你给我滚!”玄武烈身上的戾气骤然加重,暴喝之下,四处的玻璃杯尽被他的音波震碎!影儿从来没有见玄武烈发过这么大的火,见他双眼放出紫光,非常害怕。但她也还只是认为他旧病复发而已,就牵着他的手,哽咽着说:“你不要这样嘛,最多以后我不出去这么久……”“我叫你滚啊,你听到没有?”玄武烈从床上跳起来,左手掐着影儿的脖子,右手扬手便要打她。影儿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哗哗地流下。莫白和雪儿此时赶到,要劝阻玄武烈,却给他的气息镇住,无法靠近他。“哥哥!那是影儿姐姐!哥哥!放手啊!哥哥!……”雪儿欲救影儿,却被玄武烈的气息逼得连连后退,结果坐倒在地上。莫白见情况危急,扑向玄武烈,要抱住他的左手,却被他右手一挥,撞倒在墙上。玄武烈扬起手掌没有打下去,因为眼前这名女子,是最爱最爱的女人。他哭了,眼泪从紫色的眸子溢向四周,一点一滴敲打在他手臂上,泛起无边的僝僽。他把影儿扔到一旁,抱头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你父王要杀死我父亲?为什么?原来……所谓冥都所传的‘谣言’是真的!是你父王杀了我父亲!是你父王杀了我父亲!”“咳咳……烈哥哥,我、我不知道……父王或许、或许,他没有做这种事情呢……你不要听信谣言……”影儿跑到玄武烈身旁,环抱着他,哭着说道。“哈哈哈!哈哈哈……”玄武烈仰天大笑,脸色变得极其凶残,“难道命运一直都这么捉弄我吗?他让我鬼使神差地学会了‘血魔咒’,又让我无敌于天下,抱得美人归来,然后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最爱的人竟然是我杀父仇人的女儿!哈哈哈……”“你不要这样说,你不要这样说!……”影儿死死地揽住玄武烈,“我求你了!好不好?你静下来,好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嘎嘎嘎……”玄武烈瞪着影儿,面目狰狞,“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要把仇恨延续下去?!为什么?”“不!哥哥!你不要这样啊!这不是你呀!这不是你呀!”影儿泪眼婆娑。“滚开!”玄武烈再度发怒,一声暴喝。那可怕的气息把影儿震开了,她“嗖”地飞出门外,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下来。莫白、雪儿及军士们见此,大为吃惊,连忙去扶影儿。“玄、武、烈……即使我父王有负于你,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恨你,我恨你!……”影儿口吐鲜血,很快就昏了过去。深夜时分,玄武烈的眼睛才恢复正常。他觉得自己是疯了,不然怎么会把心爱的人打成重伤?然而,他为什么要疯呢?是因为皇帝杀死了他伟大的父亲?如果就是这样,他应该怎么做?杀死皇帝,让人国继续动荡么?抑或杀死影儿,“父债女还”?这又何其荒唐!玄武烈这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莽夫,一个心灵极其丑陋的莽夫,这个世界就因为存在太多太多像他这样的人,战争才不得休止。所以,一个人被仇恨埋葬了理智,就注定要成为战奴,要让战争延绵下去。玄武烈决心向影儿道歉,他要怀着最诚挚最愧疚的心情给她说声“对不起”,并且承诺永远也不再发生这种事情。他还要和她在这里结婚,就在琉璃碑下,就在他父亲的英魂面前。但是,玄武烈不知道,有些事情做错了,就永远也无法回头。他走进影儿的病房时,医生像是专门等候他似的,说话结结巴巴:“公、公主殿下怕……怕很难过这一关……”“什么?她、她……”玄武烈脑袋像给敲了记闷锤,“她、她她……”“公主殿下身上的筯脉尽碎,骨头尽裂,左手的桡骨、尸骨和腰椎断裂,下属真的不知道从何治起……”那医生越说越糊涂。“那……那么,莫白呢?”玄武烈木然问道,泪水不住地往下滑落。“莫、莫将军……公主身上的伤都是莫将军包扎的……他和雪儿姑娘出去了,说要採一种药来治公主……”医生见玄武烈哭了,不是同情他,反倒害怕得手脚发颤,要知道,今天就是眼前这个看似瘦削体弱的男子用无尽的杀意,险些毁灭了公主。玄武烈缓缓地走向影儿,每走一步,脚上都像踩了钢针一般,每一步都走得步履维艰。他轻轻地坐上冰凉的板凳,轻轻地捧起影儿浮肿的手,轻轻地吻了一口,又轻轻地划落一滴泪,打在她紫黑的手背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不会选择你。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爱你有多深,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你,哪怕我再多活一刻,那也是多余的。我知道你恨我,恨我这么无情,我也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能对你下如此重手!我宁愿现在躺在这里的是我,而不是你呀!如果你能够醒来,你要骂我、打我,都没关系,甚至你要跟我‘离婚’,我也没有异议。我明知道血魔的力量会吞噬你人的心智,我为什么还要修炼呢?我明知道杀我父亲的是皇帝,我又怎么能加罪于你呢?……我不相信命运,直到现在,我还不相信。我只知道,我是何其丑陋,即使我有所谓的战绩和光荣,那也不过是巧合和机会罢了;即使我有无数的财富,那也不过是巧取豪夺而已;即使我有人皮面具,那也不过一缕浮烟而已。而如果我有了你,我才算真真正正有了我自己啊!在这以前,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一点,我总以为,我和你能走到一起,那也不过机缘巧合而已。这个机缘巧合是我们人类的通病啊!所以,我并不知道我到底需要什么,我看见死人就哀伤,看见仇杀就要报复,看见不好的东西就会倒胃,我何其庸俗!我竟然不知道父亲在圣弓上留下的那段残缺的记忆,为的是让打开它的人明白他的心意,那是一个追求和平的赤诚的心,不是复仇,不是用暴力去解决所有的问题,而应该努力地寻找一条路,一条通向和平的路……影儿啊,和平之日不远了,到了那一天,你一定要醒来,无论你有多恨我,不要放弃自己,只要你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你爱我还是不爱我,那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爱你,影儿……”翌日,日光耀人。玄武烈从影儿的床沿上醒来,一睁开眼睛,便看见莫白和雪儿正忙碌着给影儿喂药。那些药像一根根胶稠的鼻涕,玄武烈知道影儿最讨厌这种黏糊糊的东西,于是就想像她清醒时候看见这些药的模样,肯定是花容失色。而现在,她不再活泼,病怏怏地瘫痪着,要人一口一口喂她吃那种东西。玄武烈想到这里,扶着额头,情状痛苦。“她、她还能救吗?”玄武烈口吃了,满脸羞愧。“哥哥的气息,太可怕了,若然不是我及时护住雪儿,恐怕今天躺在这里的是两个人。”莫白以责备的口气说道。玄武烈觉得无地自容,不敢吭声。“莫哥哥……”雪儿扯了扯莫白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责备玄武烈。“哥哥,就这样的情况来看,姐姐可能很难好……”“很难好?很难好是什么意思?”玄武烈察觉雪儿话中有话,“我有心理准备,雪儿,你直说吧……”他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对她说道。“也就是说,姐姐即使醒过来……也、也很大可能全身瘫痪……”雪儿说到这里时,声音都沙哑了,泪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来,很快就使她泪流满面。“哼哼……”玄武烈听了,佝偻着身子,苦笑几声,像一根木头一样,再也没有动静。以后的几天,玄武烈都在影儿的病房里度过。雪儿把影儿买的那对结婚戒指交给玄武烈,玄武烈把两枚戒指分别戴在影儿的右手无名指和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每天就看着这两枚戒指,一面喝酒,一面傻笑。人魔纪四十七年十月一日,天星灷堡的停机场,一位儒雅的年青人踏着绅士般优美的步伐,从升降梯上走下来,沿着红毯大道往前行进。李铜领着十余名部将快步走上前去,和那年青人握手。“秦大人,久仰久仰!”李铜握着那年青人的手,笑道。这年青人就是多魔帝国议和使者,名叫秦宣。“阁下必然李元帅吧?久仰久仰。”寒暄了一番后,秦宣举目四望,好奇地问道:“李元帅,你们这里,听说有位名叫玄武烈的大将,一举擒获我国大军,阁下能否引见?”秦宣的人语说得极其标准。李铜一听他提起玄武烈,就心慌慌了。这玄武烈近来可让他头痛呢,那天他知道玄武烈“误伤”公主后,就忙着给这附马爷封锁消息,封锁消息后还惊魂未定,病了好几天,生怕公主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前程尽毁。后来他知道公主跨过危险期,才松了一口气。当然,他不知道莫白、雪儿的医术都有限,只能让她不死,可救活了,极有可能成了植物人。如果他知道这种“可能”,那么他铁定会向皇帝禀报这件事。“嗯……呵呵,那就由在下冒昧来作个介绍吧。”李铜从将领中“请”出玄武烈,玄武烈好久没剃胡须了,积累了好大的一泡,包围在嘴唇四周,好像一堆黑泡沫。他的头发蓬松蓬松的,由于太长了,遮挡了眼睛。玄武烈平时很讨厌在大场合和别人打招呼,这回可麻木了,把头发轻轻一撩,用幽蓝的眼睛看着秦宣,伸出手,微笑着说道:“很高兴认识阁下。”两人一握手,玄武烈便看见他右手手腕上刻着一枚火云图案,觉得这图案甚为来历,不禁多瞄了一眼。“鼎鼎大名的玄武将军,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秦宣和他握手,原来想奉承他几句,却不忍心再开口,因为玄武烈的酒气重如泰山。在秦宣身后的是一名极其靓丽的女子,此时闻到那酒气,蹙着黛眉,以鄙视的目光打量这酒鬼,直至看到他幽蓝的眼睛,她才相信——这到底是一名将军。“看阁下的眼神,颇为忧伤啊,这是天然的,还是人为的?”秦宣也注意到玄武烈的眼睛,禁不住问道。“这是战争的眼神。”玄武烈说得颇为认真。他轻轻四处一瞥,见这百人使者团里个个精神奕奕,自信满满,心想:“这些人的姿态和眼神都有军队里的气息,不严自威,看来不能小觑。就连这个秦宣,似乎也深藏不露,不得不防。”下午的时候,玄武烈又到影儿的病房里。影儿依然昏迷,神态恬静,只是因为莫白给她动了第七次手术,全身的瘀血四处扩散,显得她的脸有点儿黑。玄武烈照常握着她的手,向她汇报“情况”,才刚说了两句,雪儿就拿着一把剪刀来了。玄武烈聪明得很,知道她要给自己理头发,就笑着对影儿说:“影儿啊,雪儿要拿我的头来开瓢啊,我可不喜欢。”“不是开瓢,是剪发,”雪儿修正玄武烈的话,也对着影儿笑说,“姐姐,您知道吗?哥哥今天狼狈极了,衣冠不整就去迎接宾客,吓死人了。雪儿这几天到处给您採药,那叫荭引花,藏在雪山里,找得雪儿可辛苦呢!结果就没顾上哥哥的事情了,雪儿真没用啊。”玄武烈听了雪儿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对雪儿说:“雪儿,哥哥的事情你不用管了,哥哥也长大了,是应该自己照顾自己。我现在这样子,其实是想留给影儿去修理的,怎奈已经这么多天了,她还是这么虚弱……”玄武烈说得一点也不悲伤,可是幽蓝的眸子里,眼泪竟然一滴一滴地划落。雪儿一见他掉泪,“哇”地一声,蹲在地上,掩面痛哭。“莫哭莫哭……所以啊,我会料理自己的事情,药我也自己採,你和莫白的婚事已经不能再拖了,我会尽快让你们自由,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快快乐乐地生活。记住,在这个和平的时候,不要像哥哥那样,一定要抓住爱你的人,不要放手!”玄武烈一面说,一面流泪。他望着窗外,那朵乌云。即便是乌云,它也自由自在。“哥哥……难道、难道雪儿不能一直陪着哥哥和姐姐么?”雪儿颤巍巍地站起来,看着玄武烈的背影。玄武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舒出来,背剪着手说:“你不应该再跟着我们奔波了……或许,校长说得对,我和影儿都不会有结果了,我们都将沉溺于战火中,成为战奴,抑或毁灭……而战火停熄的时候,我们或许都该凋零……”“哥哥!难道您和姐姐就不能跟我们一起走吗?”雪儿泪水汍汍地淌下,伤心欲绝。“我只是觉得,和平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达到,或许,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所以……”玄武烈说到这里,突然听到“嘣”的一声,转身一看,雪儿昏了过去。“雪儿……”……“被心爱的人出卖,感觉怎样啊?”“您、您是谁?”雪儿惊慌失措,茫然四顾,眼前有一团紫光,紫光之中,走出一名曼妙的女郎,裹着那条缦布,体态优雅,神情倨傲。“我不就是你呗。”女郎挑起一丝冷笑,涂着紫色唇膏的嘴唇小巧而玲珑,无比性感,无比妖娆。“您、您是阿琪诺,雪儿是雪儿,雪儿不是您!……”雪儿见她向自己走来,连忙后退。“雪儿是雪儿?哈哈哈,哈哈哈……难道你就不知道‘自我’么?这么没主见的女人,真该让人作贱!”阿琪诺诡谲地笑了,缓缓地走到雪儿身旁,突然一把揽住她,用火红的嘴唇吻她的脸颊,用湿润的舌头舔舐她的肌肤。雪儿害怕极了,仿佛觉得身体有如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啮咬她一样。“啊!……您不要这样,您想干什么?……”“让我来帮你啊!抢回你应得的东西!抢回他!……”“啊……雪儿求您了,求您放过雪儿吧……”雪儿像被一条巨蟒勒住了周身,动弹不得,只得苦苦哀求。“不允许你这样,你就是我呀,你就是阿琪诺!那些臭男人都只会出卖你,我才是真正爱你的人!……”“雪儿……”“哈哈哈,那个虚伪的人类又在呼唤你吗?哈哈哈……”“哥哥……”……“哥哥……”雪儿睁开眼睛,便看见玄武烈紧张兮兮地看着她,她隐约看见他的眼睛幽蓝得发灰。“雪儿,哥哥在这里。你不要紧张,没事了,没事了……”玄武烈抚摸她的头,安慰道。“刚才作恶梦了?”玄武烈问道。“嗯。”雪儿不敢说出那个梦,只轻轻地应道。“叫你不要这么操劳,你怎么不听话呢?现在可好了,你也病了,就躺在影儿的隔壁,要我一天到晚在你们之间兜转么?”玄武烈轻声责备她。雪儿满脸惭愧,说道:“哥哥不必为雪儿操心,雪儿现在没事了。您不要分心,姐姐需要您,而且……而且,莫哥哥会来看雪儿。”“傻瓜,”玄武烈笑着,“莫白是我们这里的‘形象大使’,现在为招呼客人忙得团团转呢!”诚如玄武烈所说,莫白是天星的形象大使,负责带着使者团作一些必要的参见和游览,往往这种事情要耗上他一整天的时间。所以,他来看望雪儿时,总那么匆忙,寒暄了几句,就急急忙忙地走了。雪儿发现自己敏感了许多,她朦朦胧胧觉得莫白变了,变得严肃,与以前不羁的他判若两人。她经常想,哥哥打仗时就有这种神情,难道莫哥哥也要打自己的仗?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么想。反正莫白很少来看她了,她也不躺在病床上,也常常去看望影儿。日子似乎还是这样过,她却越来越焦虑。每每睡觉时,那个恶梦就开始啃食她的心灵,使她终日不得安宁。她怕玄武烈担心自己,就没有告诉他这事。每天早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看看自己会不会一觉睡醒,就突然变成那个充满邪气的阿琪诺。这样持续了好几天。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照镜子的时候,喜欢摆弄姿态,爱怜自己的样貌,希望在俏丽的脸蛋上多加一点颜色,甚至做出各种装饰自己的事情时,她对着镜子,痛哭流涕。在山崖的一角,有一处山洞,山洞里传出两把声音。“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吗?”“你想动她?不可以!”“嘿嘿,反正是一个活死人……我能让她动起来,说不定他会感激我……”“哼,你敢碰她?你就不怕玄武烈要了你的命?我可告诉你,如果他发疯,那可是一个恶魔!”“笑话!我手上有‘五灵绝杀阵’,难道还怕他?这阵法可是为他苦心设计的,嘿嘿……”“好了,即使你捉到他,也要遵守诺言,只许活捉,不可诛杀。”“好好好。不过,我们还未见过他的身手,你最好能够逼他出手,好让大家有个准备。”“好……”七十、刺探“啊……妖女!……打死她、打死她……”“嘿嘿……是谁要我背负这万世的骂名?是谁要我承载这世上的罪恶?是谁要我忍受这人魔的污辱?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凭什么就如此不公?凭什么就如此无理?是本我的懦弱,还是世人的可恨?究竟我还是我,我还是我!我要复仇,我要和那帮饕餮者争个你死我活!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活下去!我才可以活下去!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活死人!为什么要和我抢呢?我恨我恨我恨!……我为他付出这么多,却比不上一个活死人!我恨我恨我恨!……雪儿、雪儿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难道、难道爱一个人就真的需要得到他么?……哈哈哈!当然需要!这个空乏的世界,没有什么不是抢过来的!把他抢过来,抱着他,他就是你的!……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如果‘得到’是一种爱,为什么‘放弃’就不是呢?为什么?……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寸肌肤,都那么实实在在地存在,放弃?放弃能得到什么?……啊,不要!雪儿不喜欢你,雪儿讨厌你!……哈哈哈,杀死我吗?杀死我,就等于杀死你自己!哈哈哈……雪儿不要!呜呜,你不要再胡来了!雪儿不喜欢哥哥,一点儿也不喜欢!……不喜欢?你有退路吗?你有吗?来吧!让我们一起努力,铲除我们的障碍,铲除它!……”“铛铛铛……”夜晷的指针在凌晨响起。雪儿从恶梦中醒来,才发现“恶梦”距离现实,竟只在咫尺——原来她已经被另一个“她”带到影儿床前,而她手上,抓着一瓶烈性毒药!“雪、雪儿究竟在做什么?……”星光打在影儿恬静的脸上,又倒映在雪儿若深若浅的瞳仁里。须臾,她“叭”地瘫坐在地,久久没有动弹。第二天,雪儿把自己的房间和影儿病房里所有带有毒性的药品都扔掉了。玄武烈就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闪烁其辞,说那些过期了,以后再进些新货。玄武烈便不再追问。人魔纪四十七年十月五日,李铜等人军将领陪同魔国使者,在灷堡广场上的观望台上观看人军练兵。这次军训由玄武烈亲自督导,挑选了五千名精兵,训练了近半个月。李铜出于脸面上的考虑,要求玄武烈对这个军团作一些调整,练兵的时候,不求军队的肃整,而求花样的多变。秦宣一面观看,一面拊掌笑道:“不错不错,想必这次演练是元帅特地为在下安排的吧?”“哈哈哈,也没什么安排不安排,就是不知道秦大人喜欢不喜欢。”李铜客气地说。“喜欢,当然喜欢。只是练兵,也不是为了观赏,如果能让在下看看他们的实力,那么在下也算荣幸啊。”“哦?阁下要怎么一个看法?”“决斗。”秦宣提及这两个字,一名赤膊的壮汉从他身后窜出,跳入军阵中,沙包一样大小的拳头往四周一扫,形成一股刚猛的拳风,将周围军士尽数扫开。其他军士见这壮汉无故伤人,举起刀剑砍向他。壮汉不慌不忙,右手握住扛在右肩上的斩马刀刀柄,轻轻一扭,斩马刀从空气中划过一道圆弧,将军士们的刀剑尽数斩断。“哈哈,大人手下的武艺不错啊!”李铜见秦宣有意刁难自己,不敢生气,只得赔笑。“哈哈哈,也没什么,他只不过一名侍卫罢了,想不到把你们这里的将军都伤到了,真不好意思。”秦宣特意这么说,意图激怒玄武烈。玄武烈见对方如此行径,怕伤了两国和气,便不出手。其他将领见这秦宣目中无人,怒气冲天。一名上尉持剑跳到壮汉面前,未过三回合,已被壮汉的斩马刀砍断宝剑,败下阵来。另一名少将见此,提枪来斗壮汉,很快也败阵。人军将领一连败了数回,李铜就脸若死灰,偷偷给玄武烈使眼色。玄武烈却当作没看见。“哈哈哈,没有人了吗?在下冒昧,听说玄武将军无敌于人国,不知是否赏脸和在下的侍卫比试比试?”秦宣终于忍不住问玄武烈。“大人夸奖了,人国高手云集,在下怎么可能无敌呢?在下看来,阁下的部下确实高明,在下还是不必去献丑了。”玄武烈委婉地拒绝。“将军,我是个粗人!你不与我决战,说白了,你们人类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壮汉拍拍胸膛,肆无忌惮地说。“大胆!让我来教训你!”莫白见这壮汉无礼,跳到他面前,提起藤木剑便刺向他。壮汉虽肩上扛着重型斩马刀,身手却是敏捷。他左脚往地上一点,便后退了好几步,无形中已削弱了莫白的攻势。与此同时,他右手扭动刀柄,斩马刀破风而行,横劈向莫白脖颈!壮汉以为得胜,突然发觉斩马刀沉重若铅,不得动弹,回头一看,原来玄武烈用右手捏住了刀刃!“莫白,你且退下。”玄武烈说道。“是。”此时,军士们围成一个大圈,用重型盾牌抵在玄武烈和壮汉四周,法师便驱动防御结界,以加固盾牌的护甲,保护周围的观众。玄武烈右手放下那斩马刀,轻声说道:“阁下方才力敌我军数员大将,怕也累了,可权作休息,再与我战……”“不必了!”壮汉打断玄武烈的话,突然提起斩马刀,从左至右横扫玄武烈。玄武烈轻轻一跃,跳到他身后。壮汉的刀风盛然,扫去一块地皮,竟将周围军士们的盾牌剖成两半!军士们都蹲在盾牌下,甲胄尽被扫去,性命却无疏虞。“散开!”玄武烈爱兵如子,瞥了一眼军士,喝道。“是!”军士们齐声答应,迅速而有序地后退,动作整齐划一,五千士兵齐足倒后,蔚为壮观。秦宣见此,咧嘴笑道:“好一支严整的军队!”此时,壮汉见玄武烈分心,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污辱,提起斩马刀直劈向玄武烈。壮汉虽说身手敏捷,在玄武烈眼中,他的动作却像被调制成慢动作的录影带,根本不可能伤他一分一毫。壮汉连番攻击均不得手,又急又怒,跃上空中,居高临下,以破竹之势直取玄武烈头顶!玄武烈气定神闲,只从容一个闪身,便躲开那刀刃。斩马刀从空中砸向地面,激起一轮碎石,漾开一波涟漪。玄武烈见时机已来,右掌往刀背一点,只听得“嚓”的一声,那刀折为两半。全场人见此,齐声喝彩。突然,一名重甲魔兵跳上决斗场,手持一丈长的乌铁突棘枪,来斗玄武烈。玄武烈只听得背后生风,低首弯腰,恰好躲去那枪所掀起的罡风。重甲魔兵一击不中,必然遭殃!玄武烈躲开那枪,扭身往魔兵胸甲送上一掌。这一掌不叫魔兵身受重创,却叫玄武烈脸色大变,原来那掌落在装甲上,力道全给那铠甲卸得一干二净,这一掌对那魔兵毫无伤害!“这是怎么了?”玄武烈定睛一看,发现这铠甲上刻满鲜红色咒文,心想,“原来是解咒型护甲,难怪如此坚硬!”魔兵吃了玄武烈一掌,只打了个趔趄便站稳脚根,于是扬枪刺向玄武烈。玄武烈只得再次躲闪,跳出魔兵的攻击范围,细细打量对手。这才发现,那魔兵身材极其魁梧,全身披裹着银白色的铠甲,铠甲看似厚重,魔兵每走一步,地面都经不住撼动起来;他的头上戴着紧封式甲胄,连眼睛也由甲胄上两颗蓝宝石作保护;他手上的乌铁突棘枪是一枝双头枪,枪头是巨大而修长的圆锥,两个枪头占去枪长的一半,显得极其愚钝和笨重。“这家伙全身武装,看来,关节处的护甲最为薄弱,可以从那里突破。”玄武烈正思忖着,魔兵已扬枪刺他心窝。玄武烈连退数步,以为已经躲开对方攻势。没想到那重甲魔兵扭动铁枪,枪身竟又伸长半丈,枪头当即抵上玄武烈胸口!全场人惊呼,以为玄武烈必死无疑。谁知,玄武烈手脚灵活,当枪尖微微刺入他胸膛时,身体稍稍一弓,两手一捧,捧住枪头,这才没有给重创。观众们见玄武烈身手如此敏捷,正要欢呼,却见重甲魔兵手头一抖,观众们脸色骤变——那枪头伸出无数根三两寸长的针棘!玄武烈深知对方蒙面,难以察言观色,所以早就注意他手头上的行动,见他抖枪,心生疑虑,意识地抛下那枪头,双足往后一蹭,跳开丈余,竟没被枪头上的针棘刺伤。然而,就在这交锋的短短片刻,玄武烈已经深切体会到对方的可怕,额上不觉冒出冷汗。那重甲魔兵根本不给玄武烈喘息的机会,长枪搠风而行,电光石火,奔向玄武烈。玄武烈看准时机,双眼紧盯着长枪的动向,身子往下一躬,躲开长枪,沿着枪身冲向魔兵,魔兵未及闪避,腕部、肘部、腋窝已被玄武烈的手指戳伤,长枪脱手,“咣铛”一声,砸在地上。玄武烈见对方已手中无枪,便说道:“这一战到此为止吧!”语音未毕,秦宣身后又跳出一员将领,身材高瘦,裹着一身玄色夜行服,两腰各佩一双半丈长剑,步履轻盈,从观望台上跳下决斗场时,悄无声息。玄武烈看他这种装束,便知道他是一名剑客,从身手来看,可以称为顶级剑客。那剑客向玄武烈作了个揖,玄武烈正想还礼,突然感到两肋发寒,原来剑客趁玄武烈躬身之际,双手从腰间各抽出长剑,交叉劈向玄武烈。玄武烈侧身躲闪那交叉剑气,尚未喘息,脊背已发凉,他只得把身体一弓,再次闪开对方攻势。对方仅此两招,已叫玄武烈大汗淋漓,他心里想到:“这人的剑术远不及阿月,只是使用了双手剑,剑法连成一气,叫我难以回避。待我乱他剑气,便可将其击败!”那剑客见玄武烈不进攻,便提剑来刺他。玄武烈躲开剑客左手的剑,剑客右手的剑便已刺向他胸膛。玄武烈早有防备,左手握住他右手的剑,右手使劲一挥,便把那剑削断。剑客见他的右手比刀剑还锋利,大惊失色,左手长剑顺势横劈他腰间,岂料玄武烈的右手快若奔雷,捏住那左手剑,轻轻使劲,便把它瓣断了。全场人正要喝彩,一名右手戴着铁手爪的将领跳上决斗场,要偷袭玄武烈。玄武烈已力挫三人,战意势不可挡,岂能随意偷袭?只见他右手掷出剑刃,右脚随之踢向铁爪人。铁爪人措手不及,只躲开那剑刃,便被玄武烈的脚踢伤了胸部,飞上天空,又摔回地面。铁爪人从地上爬起来,艴然大怒。要与玄武烈再战,却见一名身材瘦小的装甲兵从空中翻过一道银弧,跳向玄武烈,与他厮斗。玄武烈从未见过如此快的身法,两人只交手数回合,他已吃了对方数掌。当然,对方的胸膛也吃了他数掌。那装甲兵带着一个铁面具,个子比玄武烈矮两寸,由于不是全副武装,玄武烈能看见他修长而白净的脖颈。装甲兵受了玄武烈的掌力,倒没有受伤,只是耳根潮红,看似十分生气。“无礼!”他竟然对玄武烈这么说,语气中夹杂着羞赧与盛怒。玄武烈被他这一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笑道:“阁下若觉得在下‘无礼’,便请退却,否则啊……无礼的事情还在后头呢!”玄武烈这么一说,全场人捧腹大笑。装甲兵见玄武烈拿自己来开玩笑,恼羞成怒,奔向玄武烈。玄武烈细看对方身法,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不敢分心,以守为攻,以静制动,只等对方出招,而后见招拆招。装甲兵及至他面前,突然“嗖”地化成一阵烟雾,萦绕在他周围。玄武烈虽身陷于迷雾之中,却不慌乱,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只见得一个小小的拳头从烟雾中打来,急若雷电,玄武烈信手一拈,抓住对方拳头,而对方另一个拳头此时也送将过来,被玄武烈另一只手擒住。迷雾甚大,决斗场上谁也看不清谁。玄武烈却听得那装甲兵嗲声嗲气地说:“放手!死酒鬼!”玄武烈见对方这样骂自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说:“小鬼,就放了你吧!”他用力一甩,就把那装甲兵甩上观望台。至此,再也没有人敢挑战玄武烈。经过这件事情后,玄武烈越来越担忧。他的担忧有三点:一、使者团的秦宣表面上对“和平”大肆鼓吹,实际上虚有其表,在与玄武烈交谈的过程中,没有对人魔两国局势作明智的剖析,这使得玄武烈怀疑他另有图谋;二、在这个使者团里,有不少文官,但玄武烈发现,在他们当中,极大多数魔人的目光都十分审慎,不像文官,倒像杀手;三、使者团中高手云集,就拿今天与他交手的人来说,只要他们当中有三人围攻玄武烈,玄武烈恐怕就自身难保了,如果他们杀死了玄武烈,岚之星上的光之阵就无法启动,到时候,魔国黑龙军以快攻切入岚之星,极有可能解救星球上的魔军,这样一来,天星必然危急。玄武烈想到这里,不觉汗颜。他赶到李铜的住处时,正是中午。李铜这个肥头大耳的元帅睡得正香,却给玄武烈吵醒了。“玄武将军此番前来,不知有何、有何赐教?”李铜打了个哈欠。自从停战以后,他就懒惰了许多,做事懒散,说话也懒散。玄武烈见此,原本想责备他,却又奈何他是自己的上司,只能一本正经地说:“元帅,这回魔国派来的使者团身份可疑,我们不可不防。”“嗯,我也觉得他们行为古怪,都这么多天了,还不出发,怕要耽误了谈判的时间。”李铜见玄武烈谈到这一点,便严肃起来。“‘防魔之心不可无’,我想,如果他们这次的目的不在于‘和谈’,而在于岚之星,那么,事情怕会很糟糕。所以,在下认为,应该加强岚之星的防御,确保俘虏不会外逃。过一阵子,我们再设法将这些俘虏转移。”“哈哈哈,防御一事,阁下就放心吧!我过两天再加兵力,保准万无一失!”李铜拍拍胸口,说道。玄武烈见此,反而有点儿不放心了。让玄武烈不放心的,还有影儿、雪儿和莫白。下午的时候,他就吩咐雪儿、莫白到影儿的病房里和他见面。他的开场白直截了当:“我会尽快把你们和影儿送到艾文。”“什么?大哥!你不可以这样对待我!她们可以走,我不能走!”莫白怒道。“莫白,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这是我的要求,请你听从我一次。”玄武烈早料到莫白一定会很激动,淡然说道。“不可以,不可以!在这个关头,我不可以离开大哥!”莫白吼道。“什么关头?”玄武烈隐约察觉他话中含义。“生死关头!我知道大哥怀疑这帮使者,我不可以让大哥冒险!”莫白开门见山地说。“哈哈,莫白,你的洞察力比以前强多了,这让大哥深感欣慰,”玄武烈说得淡然无味,似笑非笑,“不过,你终究不能留下来。你留在这里,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你若有事,雪儿该怎么办?这是其一。其二,陛下明知道你是精灵,也知道你的精灵军,他为什么不下令诛杀呢?那是因为古藤木树还没有找到,他要拿你作线眼,以找出古藤木树的位置!这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哈哈哈……”莫白拧紧眉头,苦笑道,“这简直是个暴君!……哼!难道、难道大哥你、你有哪一点比不上他吗?……”“莫白!这是我作为你大哥,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你再说出这种话!人国和精灵国既是仇雠,我与你结为兄弟就是一件错事!我把你拉上战场,更是错事!现在,我们情份断绝,还你自由身,你带上雪儿和你的军队到艾文,到那里后,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要再回人国了!”玄武烈严正地说。那双眼睛幽蓝得像一对鬼火。雪儿见玄武烈说得如此坚决,哭着替莫白求情:“哥哥!莫白哥哥和您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您不要赶他走啊!呜呜……”莫白明白玄武烈的用意,这个玄武烈要用他仅有的力量去保护他身边的亲人。“你呢?”莫白冷静了许多。“如果,这一次的和平谈判泡汤了,我要看看,这人国是不是还有可挽救的地方,如果没有,我会听从盘古叔叔的话,带上影儿,离开这里……”玄武烈缓缓地说着,好像每挤出一个字,心里都非常难受似的。“哼,好啊,你要记住你的话。”莫白说道,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充满了怨怼,但很快,又被不羁,甚至是讥笑充溢了瞳仁。傍晚,玄武烈到山崖边上吹风。他一面喝着闷酒,一面眺望远处暮霭。他还记得在天堂的时候,就跟影儿肩并肩坐在天涯海角上吹风,看天堂龙飞凤翥,欣赏那昇平的景象。在天星,却没有那般和气,倒是浓烈与肃杀的气息叫人心里难受。他突然忆起许多事情,伤心的抑或快乐的,与他有关的抑或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还有那些美好的抑或丑陋的景象像一堆散乱的相片在他脑海里不断地翻阅,就像浩淼的大海涌过来的一堆浪潮要把他覆灭。当这些回忆在他脑海里翻滚了成千上万遍后,两行热泪便自然而然在酒后醺红的脸上划落,砸在他苍白而纤瘦的手背上。“你哭了?”一名靓丽的女子蹲下身子,看着玄武烈。玄武烈点了点头,并不看她。那女子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他接过手帕,说道:“谢谢。”便擦去泪水。“阁下是……”“羽舒。你可以这样叫我。”那女子颇为爽快。“我叫玄武烈。”“我知道,”羽舒说着,似乎有些愠怒,“我讨厌你。”“我们认识吗?”玄武烈问道。头发好像都变成了问号。“没、没有……我、我不喜欢别人哭,尤其是男人。”说这番话时,她竟然口吃。“不喜欢?或许,你没有悲伤吧?”玄武烈说着,扭头看羽舒,那双眼睛如此忧哀,如此迷人,仿佛羽舒再多看他一眼,悲伤的情愫就要漫上她心坎。“悲伤?”羽舒疑惑地看着他。“当有一天,你发现你希望改变的东西没有改变时,悲伤就会出现。”玄武烈呷了一口酒,又望着天边。“你希望改变什么?”羽舒似懂非懂。“让战争变成和平,然后,我爱的人可以康复。”玄武烈说得轻描淡写。“康复以后呢?”羽舒进一步问道。“不跟她吵嘴,她说什么,我都听她的。”玄武烈眼眶红润。“你伤害过她?”羽舒看着玄武烈。不知何时,她竟对他心生怜悯。“嗯,差点要了她的命……可是,我怎么会想到……我是这样的人?”“你不是有意的?”羽舒试图替他说话。“如果我还有一点理智,我不会这么做呀!……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她遭罪呢?她是无辜的,和她妹妹(二公主)一样无辜!我又怎么会伤害她呢?如果、如果她能够康复,她要跟我解除婚约、断绝关系,我都无怨无悔!……”玄武烈说着,抱头痛哭。“这就是悲伤吗?”羽舒心想。凌晨时分,在山崖的山洞里。“人国第一战士,也不过如此。”“他还没有全力以赴,你们不可以掉以轻心,而且,他已经察觉你们的异动,最好……我们少一点见面。”“哼,你迟迟不破阵,莫非和他串通了,要害我们?”“你还真好笑!要知道,这个计划可是我想出来的。这是我复国的千载良机,我怎么会放过?”“哼,即使你跟他串通了,就凭你们俩,再加上那些虾兵蟹将,想杀我们就不见得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羽舒没有心情听那两把声音吵闹下去,她走出山洞,踩着地上琐碎的星光,漫无目的地行走。当初,她接受那伟大的精灵王召唤时,感到无比荣幸,以为复国是多么光荣的事情。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利用人性中最富贵的感情去做出泯灭人性的东西,抑或说是利用各种狡诈手段绞杀人国空前伟大的英雄,以此换取他们进入历史伟大篇章的入场券。及思至此,羽舒的心情更为低落。她信步走了一程路,竟又到了山崖边。这是玄武烈傍晚饮酒的地方,她似乎闻到一股酒味,萦绕着她,经久不散。……“让战争变成和平,然后,我爱的人可以康复。” “不跟她吵嘴,她说什么,我都听她的。” “嗯,差点要了她的命……可是,我怎么会想到……我是这样的人?”……羽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会记着玄武烈的言辞。她脑海里不断地反复他的话,直至听到远处树林里的哭声,她才惊觉。于是,她一步一步走向树林。“雪儿、雪儿不要这样!雪儿好辛苦啊……不会痛苦的,杀死她就不会了,杀死她!……不要、不要!雪儿不爱哥哥,不爱!……你爱他的,你爱他的!杀死她,哥哥才会对你好!……不要,雪儿不要,救命啊!谁能救雪儿呀!……”羽舒走进树林里,看见雪儿披头散发,面容邋遢,在地上挣扎。她马上冲上前去,抱住雪儿,说道:“姑娘,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雪儿在羽舒的怀里挣扎了许久,才慢慢冷静下来,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说:“姐姐,雪儿能问您一个问题吗?”“你问吧。”羽舒见她目光无神,精神恍惚,便心生怜悯。“如果、如果您深爱着的男人跟您说,您必须和另一个男人远走高飞,离开他,可是您却不可能不爱他、不看他、不照顾他,他却不可能爱您,因为他心里有另一女人,一个垂死的女人,您会怎么做呢?”羽舒给问懵了,她从未接触过爱情,所以她无可奉告。“嗯……这个呀……”在她支支吾吾的时候,一把声音回答了雪儿的问题:“杀死那个女人,把那个男的心抢过来。”羽舒转首一看,那人是秦宣。他走到她们面前,露出阴鸷的笑脸,掷给雪儿一瓶东西。“给那个女人吃了,叫她安心去死。”秦宣带走了羽舒,留下这么一句话。
五十一、不死传说看似破败的铁屋里,所有生活用具一应俱全。一名美貌女子倚靠着窗栓,望着苍凉的夜空。夜深人静,两名守卫在铁门两侧站着,没精打采。门并没有锁,只不过掩上罢了。女子那明眸忽悠了一下——门被“吱呀”地推开了。一个黑衣人提着细碎的脚步,从门缝里像一阵风一样刮进屋子里。他似乎不敢越雷池一步,贴着门板站立,高大的身形有点儿佝偻,对她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你都困了我这么久,还不放我回去?”那女子说得温柔,却有责备之意。“大国相不在,我不能放行,况且,陛下对这件事也颇为关注。”黑衣人说得口吃。“你还要骗我吗?大国相在与不在你都不愿意放过我,陛下对这事根本不没有追究,你身为人国大法官,强扣我在这里,有何居心?”那女子转过身来,瞪着他,严正地问道。“我、我,我会放你走的,现在时机未到,明日我安排你跟彷云豪兄妹见面。”那女子一听,大吃一惊,紧张地说:“你叫他们来干什么?我……”“你不用狡辩,这里只有我和你,他们是你的孩子。这个秘密连陛下也不知道,所以你放心好了。”“哼!”那女子目光凌厉,问道,“你们想利用阿豪?卑鄙!”“不。我们只是合作,几天前就说好了,他替我们做一些小事,而后,我们让他们母子团圆。”“什么?凌申!你……”那女子听到这里,扑床上嘤嘤哭泣。凌申见此,转身悄悄地离去。“为什么,一见到她,我就会心乱?”凌申出门以后,抬头望了望稀朗的星儿,把衣帽拉得更低。翌日,玄武烈等人和虞渼到监狱里探望火国圣母,彷云豪一早就外出,所以没有赶来。圣母了解这孩子的脾气,也无可奈何,拉着虞渼的手嘘寒问暖,又问玄武烈等人的近况。后来大家谈到盘古,心情骤然沉重。“孩子们,你们都要记牢,功名利禄、高官厚爵都如同过眼云烟。在官场上战场上奔波的人们,即使再声名赫赫,也总会有被淹埋的时候。一个人再强大再威风,也不能超越生死,而生死的界线说有就有,说无亦无,太看重成败,太计较得失,都不能成大器。我弟弟死了,你们都是他的接班人,他希望结束战争,也请你们能遵照他的遗嘱,为维护这个世界的和谐安定尽一分力量。”玄武烈永远也忘不了圣母说的这番话,无奈人国皇帝无意停止战争,他要用五百万雷霆军再造人国不灭之梦,恰恰是这个梦想,在无限的阴谋算计中将人类的文明埋葬在光辉的谬想里!玄武烈独自一人离开了监狱,离开那个浸满悲怆气氛的地方,他一口气跑到街道上。在这熙熙攘攘的道衢里,人们用惊异的目光打量这个狂奔的青年。有人说“那是玄武烈”,有人问“玄武烈是谁”,有人答“八八战役的大英雄”。人们沸腾起来,麇集在一块,把玄武烈围了起来。玄武烈站在十字路口上,人群和车辆来往穿梭,渐渐地拥塞。许多人随之驻足,随之瞻望天空。苍旻混浊,黄昏渲染了一道金环,金环的边沿压着重重的叆叇,由黑色渐变成绛红色,而后与一片铅灰色的底片交织,燃起一环靛烟。“我应该怎样做,才能够阻止这场战争?难道要杀死彷云豪么?真可笑,杀死一个彷云豪,为战争而生存的彷云豪还有无数个!这个世道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吗?一个人的力量多么微不足道!圣母娘娘规劝我们要为和平而努力,然而谁能保证命运不在我们当中作祟?人类就是人类,永远也无法跳出自身根本性的准则,因为爱的存在将人类定格在某一点上,每一个人都为爱情、亲情、友情‘卖命’,孰不知命运牢牢地控制了真爱,它利用人类的感情制造一个个悲剧,叫人嗟叹不已……”玄武烈从十字路口上选择了一个方向,而无论那将通向何方,只要他把握了心中的准则,便不会再迷惘了。人魔纪四十七年一月三日,玄武烈等五人领受人国皇帝的旨意,出奇兵进攻精灵族栖息地——地球。五百万精锐的雷霆军通过时光传送器,在一月十日抵达月球。适时,军队尚需整备一天,玄武烈深知军情紧急,彷云豪必以快攻一举消灭天堂,所以找了个借口,偷偷潜入地球。让他吃惊的是,地球上没有了结界,四处闻不到灵兽的气息,周围一片凋零。走了许久,才看见一处绿洲和一棵参天大树。玄武烈正想靠近那树看个究竟,突然听见树上响起利嗖的一声“哧”。他立即翻身后跃,一枚釉黑的钢针恰好插在他脚尖前三寸的地皮上。他抬头往树上一看,一个身材高大、全身黝黑的精灵正觑着他。那精灵长着一张黑豹脸,鼻尖上插着几根抖擞的长刺,凶神恶煞。从树梢上跃下时,双足极为有力,往地上一撼,地皮马上成了波纹状。“请阁下恕罪,晚辈今次来访,有要事相告,烦请阁下高抬贵手。”玄武烈说道。“我不听我不听,人类只会诓骗我,我要杀死你!”黑豹精灵操着蹩脚的人国语言,神情威严。玄武烈正要辩解,那黑豹精灵右手往空气中扬出一个半弧,地面便像海浪一样翻起一发“土波”,向玄武烈迎面盖来。玄武烈一个利索的翻身跳跃便躲开对方的攻势,不愿出手,只说道:“阁下不要再逼在下了。”正说着,黑豹精灵右手又是一挥,这土地便像中了迷魂术一样不停地跳跃,土浪一个接一个袭向玄武烈。玄武烈迫不得已,右手手掌一运劲,劈出一道“黄金断云斩”,瞬间便叫那些“浪头”土崩瓦解。“原来是‘阿尔蒂斯圣手剑’,难怪能在战争中屹立不倒,那个老头究竟在想什么?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肯传授,却把传授给你?”黑豹精灵沙哑着喉咙,语气中带有惊讶之意,却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玄武烈猜想这个精灵一定经历过许多战争,才练就了这番沉稳。“它的真名叫‘阿尔蒂斯圣手剑’?”玄武烈迟疑了一下,便转入正题,“晚辈想,现在讨论它叫什么 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招式几乎一招毙命,晚辈不想与阁下争斗,还请阁下听晚辈一言。”“胜负未分,我哪有心情听你的鬼话!”黑豹精灵右手手指在空气中急切撩拨,宛若琴弦就在指尖,而每个指头每一回琵琶,土浪便在玄武烈身旁游移。玄武烈发觉势头不对,双脚往地上一点,正欲飞骞,那土浪化为“井喷”,冲天的泥浆在空气中凝聚成一环环“石套”,封锁了玄武烈所有的活动空间,就连视线也被扑面而来的泥浆模糊了。泥浆绕着玄武烈贴裹,很快就把他包装成一个陶俑,黑暗与恐惧侵袭了玄武烈的心房,他想用气息镇住全身的毛孔,可是泥浆依旧在他的嘴巴、鼻孔、耳朵里乱窜。此时,死亡已迈开狼的步伐向他走来。要存活下来,只有抗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玄武烈体内的力量受到了激发。泥浆随着他的吼声而炸开,将他送上天空。玄武烈在天空中完成了数圈完美的翻转,如雄鹰猛隼一样翼然跃下地面,身上披就一袭白衣,脸上套着一副铁面具。黑豹精灵见此,便一本正经地说:“越战越勇,真是个奇怪的人类。不过,我还是会让你死得很难看!”“请阁下收手,晚辈不想伤害阁下,阁下刚才的招式已经激起了晚辈的战意。如果这场战斗再持续下去,晚辈恐怕要伤及阁下。”玄武烈披上玄武战衣后,信心十足,说话也就直白了。“放屁!”黑豹精灵见玄武烈大言不惭,大为震怒。硕大的拳头往空气中挥出,既无罡风相随,亦无地坼天崩的朕兆,玄武烈正惊疑这招式的奇特,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未及回避,身体已受重创,而重创之后,罡风才从气流中突现,挟裹着他一直往地面滑翔数十丈。玄武烈几经艰苦,才从碎石堆里站了起来,身体晃了几晃,当场吐出一口浓血,当中也夹杂着一些胃酸胆汁,反正对方这一拳打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晕头转向。“嘿嘿,讲大话也应该有个本事。”黑豹精灵一步一步向玄武烈靠近。“请阁下不要再逼晚辈。”玄武烈捂着胸口,半软半硬地说。“什么?死到临头还嘴硬?”黑豹精灵拳头往空气里一顶,无形的拳风竟从地面升起,毋庸置疑,玄武烈对这种怪异的招式无法躲避,鲜血从铁面具的边缘处渗出,一滴滴如鸡冠般殷红。“孬种,去死吧!”黑豹精灵正要结束这场战斗,玄武烈推出右掌,凛然说道:“慢”。黑豹精灵定睛细看,一个玄武烈竟幻化成两个玄武烈,两个玄武烈幻化成六个玄武烈……如此类推,等那精灵擦亮了眼睛,眼前已是成千上万个玄武烈了。而且,这些玄武烈保持固有的动作,右掌推出,脸部阴沉,身体像被支架支起了一样,两膝并靠,两脚叉开。这种清一色的诡秘动作致使整个场面变得阴暗怪诞,黑豹精灵从这低靡的气氛里感到一种杂糅的气息,让正义与邪恶不分家,造铸了一种无可捉摸的诡谲景象。“人族的‘不动神功’,魔族的‘幻珈影月术’……”黑豹精灵这次有些惊慌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玄武烈竟会懂得人魔两门顶尖的绝技,不动神功是他从解乙袖、天纲月的招式中参透出来的,幻珈影月术则是当初圣骑士传给他“血魔禁咒”中的一招绝技。当然,禁咒中还有更为厉害的绝技,这是后话。“想不到这个人类深藏不露啊,人魔精灵三族绝技都谙熟在心。幻珈影月术与不动神功并用,简直无懈可击!如果再加上阿尔蒂斯圣手剑,我即便力量比他高强,恐怕也要死在他的手里!这人类小小年纪,竟然有此本领,它日定与我族分庭抗礼,这万万不可!即使我这回九死一生,也要杀死这人类!”黑豹精灵这样一想,杀机一动,双拳一挥,招式未起,就已听见“嗖”的一声利响,一道金光从他眼前一掠而过,斩云劈地,从容自如。当耀眼的金粉从天空洒落时,黑豹精灵跪伏在地。“我、我杀不了你!……我、我输了……”“呵呵……豹兄也有认输的时候啊?”一把声音从大树背后传来。玄武烈一听那声音,又惊又喜,顾不得身上的伤,跌跌撞撞跑到树下,伏首叩拜:“师父!是您吗?”一个老叟从大树的背面晃悠悠地走出来,两脚不停地交绊着,身段瘦小,宛若婴儿。他走到玄武烈面前,步伐颠了两颠,“卟”地坐在地上,像喝醉酒似的,问道:“谁是你师父?”“师……”玄武烈想起当初和老叟的对话,也明白他终究不会收他为徒,便改口道,“前辈,多年未见,今日得以想见,晚辈欣喜若狂。”玄武烈见老叟似乎比以前更苍老,只是精神尚好,不免欣慰。老叟却一脸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还不死呢?当初叫你留在这里,你不听,现在可好了,这个地盘再也呆不下去了,你也总要出点事情了,你心安吗?”玄武烈觉得他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弄得自己似懂非懂的,便根据自己的理解回答道:“事已至此,晚辈万分难过,还望前辈告知其他精灵,人军即将到来,你们还是赶紧找个避难之所吧!”“你这个傻小子,这个地盘让给你们人类好了,安尼王已经替我们找了个安身之所,你何必多管闲事?”“既然已有安身之所,前辈也该和这位豹前辈一起走。如果还不走,人军一到,玉石俱焚!”玄武烈急得团团转。老叟却招手要他坐下,咬字不清地说道:“你静下来,我给你讲个传说。”“传说?什么传说?”“不死传说。”……这是一个亘古的传说。窅远得无法追溯其根源。被神遗弃的人类,在千万年的磨砺中渐渐忘记了生存的意义,在生命的初端,欢乐与他们长伴,而当他们了解了死神的存在,一切欢娱被抛诸脑后。他们渴望永生。“只有永生不死,欢娱才得以无限期地延绵,斗争才会有结局!”他们坚信。事实如此么?他们陷入了思想的泥淖。单单人类有永生的想法么?魔族、精灵族也有,于是,整个世界陷入了错误的泥潭。伟大的神对此伤透了脑筋,怎么做才能让这些生灵明白生存的真谛?怎样做才能让他们知道死亡的意义?怹问最忠诚的生灵:“生与死,你都参透了吗?”“请伟大的真主给我一个期限。”生灵回答。“一万年。”神说。“一万年太短,只争朝夕。”生灵回答。“一千万年。”神又说。“一千万年参透神技,形而上学。”生灵回答。“一亿年。”神又说。“一亿年看光阴长短,银河变动,不足。”生灵回答。“永生不死。”神阔度应答。于是,生灵在寂寞中度过了一亿年,神已经不在了。他忍受不住寂寞,跑到世界,没有谁记起他。他往世界各地周游,依然寻找不到认识他的人。他于是隐姓埋名,淡泊一切,可是俊美的样貌使女子们为他倾倒,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成为救国英雄,后来成为万民拥戴的好皇帝。这样逍遥快活地过了半个世纪,他的爱人一个个离他而去,而他却一直保持俊美的脸容,为他倾倒的女子络绎不绝,可是他再也不想过这种生活了。他明白到,看着心爱的人一个一个离他而去,生不如死。于是,他埋葬了自己,在地底沉睡了一万年,醒来后,他又成了这个世界的陌生人。没有人记起他,唯有太古书上记载着这么一个传奇人物,草草的几笔——栩,古人国国王,容俊,后宫八千,七十七岁,殁。了了的几笔,却是写尽了他的一生。所有的功绩,只概括为“后宫八千”,既是虚掩,却也真实。他决心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他统一了整个世界,他抱着他的美人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让万民朝拜,也看着美人在他胸膛上咯血。悲情至此,统御了世界又如何?当感情空虚至极,捧着一大堆金钱和集笼一大堆权利又能做什么?永生不死的他,却经历了比死还可怕的事情,而且,这种事情还要永永远远地存在,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他再次选择了沉睡。一千万年以后,当满是伤痕的心结满疮疖的时候,他重拾信心,告诉自己,不再为爱而生存。他翻开世上最最厚重的太古书,竟然没有一丝表示他存在过的痕迹。他大有感慨,究竟是世界忘记了我,还是我忘记了世界?他终于明白了,在永生不死的范畴里,根本无可谓得无可谓不得,永生不死,实质上就是不生不灭,时间也不再是时间,一切都在永恒的诡秘陷阱里跌入不可知论的可怖泥淖之中,更无从谈起忘记与不忘记了。……玄武烈听完这个故事,似有所悟,沉吟不语。“一个人不应该过于执着,拿得起来,也应该放得下。如果放不下了,千万就要把它抓紧,因为你一旦放手了,可能会终生后悔。”老叟嘴巴嗫嚅着,像三片唇的昆虫在啮咬着什么。玄武烈依旧沉默。“就这个传说,你有什么看法?”老叟瘦若枯柴的手端起一根木棒,照着玄武烈的头敲了一记,敲得玄武烈头冒金星。玄武烈这才回过神来,亮起那双幽蓝泛紫的眼睛,忧郁地说:“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生不如死,死不如生。”老叟听了,哈哈大笑,以致于脸上的皱纹褶皱得像沙皮狗脸部的赘肉。“说得好,说得好!只不过这句话不适合你这种年纪的人说啊,年轻人应该有点朝气才行。”玄武烈心不焉地应答,思索了片刻,犹犹豫豫地问道:“前辈,这个传说存在么?”“你认为呢?”“这是一个悲剧,存在也是死,不存在也是死。”玄武烈颇为肯定地说。“为什么?”老叟觉得玄武烈的说法挺有趣的,张开鲈鱼大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难道一个被世界忽略的人能说他还活着么?难道一个人自身机体能够永久保存就能说明他还活着么?生与死究竟是如何定义的?我认为,把生存仅仅归结于机体的能动,那是不对的。就拿圣骑士大人来说,他虽然已经为国捐躯,但是他的精神永驻于我们心中。在人们的心里,他永远活着,只要他的精神传承下去,他就永垂不朽,难道这不算永生么?我相信永生不死是不存在的,它不存在于世界。我们的太阳据说燃烧了好几亿年,即便它寿命再长,也总有终结的时候,这不能算永生。永生不死,或许就只有所谓的‘神’。而仔细想想,我们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有不死传说么?我认为有,起码现在有,以后有或没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人类有句话‘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拥有这个不死传说,我们才有理由活下去,活下去做自己必须做的事情。”“呵呵呵……”老叟听罢,大笑不止,嘴巴笑起来像啄木鸟的尖喙。“你真的长大了,不像以前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讲起道理来还一箩筐一箩筐的。我想问你,你必须做的事情是什么?”老叟目光深邃。玄武烈缄默了。他必须做的事情是什么?维护世界和平?他有这个能耐么?带影儿走?他又有这个能耐么?他发觉自己必须做的事情很多,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而唯有沉默,那才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老叟见他不答话,摇首喟叹:“唉,当初我就说过,走了就再也没有结果了,你咋不听呢?果然,这几年的磨练,挫伤了锋芒,也开始相信命运了。”“我……”“不要狡辩,一个人对自己必须做的事情不作为,那不是听信命运的摆布么?”“前辈,我……”玄武烈觉得许多话都无从谈起,一时语塞。“呵呵,还是一个忧郁的孩子。”正说着,彷云豪从天而降,黑琉璃战衣发出“沙啦”的脆响,一小截衣摆拖在地上,遮住了他的脚。他侧身望着天空,背着手,安之若素。“彷云豪?”玄武烈半是紧张半是惊讶,跳到老叟前面,双拳紧握,生怕彷云豪伤害这个老人。“玄武烈,把这两个精灵杀了,以功抵过。”彷云豪打着官腔,说得严严正正,丝毫不容反驳。“两位前辈先走吧!晚辈断后!”玄武烈生怕老叟牵连受害,便说道。黑豹精灵见这彷云豪倨傲无礼,大为震怒,出拳便打他。彷云豪黑琉璃战衣往风中一凛,拉出一道魅影,虚幻缥缈,竟躲开了那精灵的“隔空拳”!黑豹精灵惊愕间,那魅影凌波微步,移至精灵面前,幻化成一只手爪擒住他的喉咙。正要将其喉管掐断,玄武烈快步向前,右手掷出一个“暴焰球”打消了那魅影,才解救了黑豹精灵。等他回头看彷云豪时,这倨傲之人依旧立在原处。“黑……黑琉璃圣衣?”黑豹精灵惊魂未定。“两位前辈快走!我要断后!”玄武烈说着,像颗子弹一样冲向彷云豪。黑豹精灵反是不逃走,躲到老叟身后。老叟咂了咂嘴巴,一脸无趣的模样。玄武烈的快攻向来惊人,却不能在彷云豪面前奏效。披就了黑琉璃圣衣的彷云豪有一种飘忽不定的能力,使玄武烈使出的招式落空了不少。彷云豪身手本来就敏捷,加上以回避为主,玄武烈根本不能组织有效的进攻,只能和他空耗体力而已。这样厮斗了数十回合,玄武烈渐感体力不支,一则方才与黑豹精灵决斗,受了重伤;二则他的神经过于紧张,对眼前这个强悍的人物有一种自然的畏惧感。战斗持续着,畏惧感也越发强烈。玄武烈知道彷云豪没有进攻,只不过在寻找他的破绽而已。这个恐怖的南部大元帅,不出招则已,一出招则要动用他那不知名的绝技,将对手送上太空,化为粉屑。还在火国做国王的时候,彷云豪就利索惯了。他把刑法做了一次删改,改得简洁明瞭,犯重罪的不需要判刑,一律上断头台,因此杀了许多人,也在火国杀出一个“盛世太平”。所以彷云豪不喜欢婆妈,他讨厌玄武烈在这里凑热闹,决心一拳就把他结果了。玄武烈感到一种压迫感随风而至。只见彷云豪左手扯起披风往他面前一晃,右手那拳头已被灌满了力量,蠢蠢欲动。玄武烈见披风迎面盖来,早有预料他那可怕的快拳,双足往地面后蹭,便如轻舟一样飘荡开来。在此瞬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只听得轰然一声如雷霆惊乍,他已看见一团黑暗光芒带着旋流向他冲射而来!玄武烈脑海里一片空白,要侧身躲开,却已来不及!只听见“嘣”的一声,石破天惊,龙吟虎啸,那地面的尘埃碎石腾空而起,以翻江倒海之势往四处奔泻,又如决堤之水莽莽苍苍、滔滔不绝。玄武烈从未见过如此单纯而华丽的招式,就连老叟也没有见过。他发出低低的一声“哦”,竟甚是恭敬地问道:“什么招式?”“暴——戾——天——伤——拳。”彷云豪一字一句地说。他转身看着老叟,一步一步向他逼近。这时候,他的霸气已经压倒了全场的气息。五十二、角力 面对彷云豪可怕的霸气,老叟并没有显现丝毫慌乱。他盘腿而坐,双手手掌交叠放在两脚之间,似笑非笑,两只眼睛里一片漆黑,有一种凄凉与沧桑。彷云豪走到他面前,举起硕大的拳头,正想将他的脑袋砸碎,玄武烈便喊道:“住手!”彷云豪回顾玄武烈,眼神里充满质疑,好像在质问他:“你已经输了,还要来送死吗?”方才彷云豪那暴戾天伤拳原本可以杀死玄武烈,无奈虞渼爱上这玄武烈,彷云豪也只好饶他一命。玄武烈深知彷云豪刚才对自己手下留情,却又不能不顾及老叟的安危,便要求他住手。此时,杨湦、天纲月、尹云飞也赶到这里。他们一早就猜想到玄武烈会到地球通风报信,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解救精灵族,不料彷云豪发现了他的行踪,大家也只好尾随这个南部大元帅赶来这里。杨湦、天纲月、尹云飞在老叟与彷云豪之间一字排开,一时间与彷云豪形成对峙。彷云豪睃视三人,嗔怒道:“大胆。”“这只是一位精灵伯伯,难道你忍心下手吗?”杨湦问道。彷云豪见三人决意阻拦自己的行动,不想力敌,便要智取,说道:“他是精灵族的真主安尼。”所有人听了,大吃一惊,各自顾盼,惊疑不定。老叟听了这话,眯起眼睛,并未做出否定。众人惊异之时,彷云豪以疾风暴雨般的速度,从杨湦和天纲月之间滑闪而过!大伙儿惊悚不已,刚要回头,已听见“咔啦”的一声,他们相信那是老叟脖颈被掐断的声音!事实却非如此,彷云豪被一股劲道反弹开来,双足支撑着地面,不住地往后退,滑开两道长长的轨迹。三人回头一看,已见身后立着一个身材槐梧的精灵,脸色蜡黄,不显病态,反倒有几分俊洁。“嗯?”彷云豪对这名不速之客表示怨怼。“我只是一个送信的。”那个精灵说着,从松袴袴的衣裳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魔法信件,用两片蒲扇大小的手掌将它舒整,而后恭恭敬敬地递给老叟,说道:“校长,这是您的信。”老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酒瓶底厚的眼镜,打开信封,颤颤巍巍地翻阅当中的内容,嘴里咿咿哟哟地念叨着什么。“……人魔两国,永结同好……为表和好之心,特邀……人魔大殿堂校长莫蓝阁下于人国冥都共庆盛事……魔国皇帝奎戥上。”“他……他竟然是人魔大殿堂校长?”尹云飞听罢,失声道。“听说那位校长有上千年寿命,难怪萎缩成这样子。”天纲月打趣说。杨湦可没这份心情,他注视着彷云豪,问道:“还不结束吗?”彷云豪默不作声,背起手,双足往地上一点,飞骞离去。玄武烈等人只好跟着他离开。“前辈,保重!”玄武烈回顾老叟,心里半是愧疚,半是不舍。虽然老叟有时候疯疯颠颠,却也算上他半个师父,一个亲人了。方才如果不是杨湦等人赶到,他能不能救下老叟这条性命?或许,正如这个老头子对他说的,“对自己必须做的事情不作为,那是听信命运的摆布”。现在,玄武烈需要的,不仅仅是单纯的力量的强大,他更需要从思想上强大起来,摆脱摇摆不定的性格,才能成为乱世英雄。老叟举起枯槁的手,那手在风中招摇,宛若一株坚忍不拔的小草。“你怎么能够泄露天机?先知、真主、校长?”黑豹精灵反唇相讥。“在浩淼的宇宙中,我只是一颗尘埃,功名利禄钱财声望都如梦幻泡影,过眼云烟,你又何必执着于我的称谓?我只是想看一看人类的辉煌与衰败而已,至于我所告诉他的,也将不能改变什么,因为真正的变数还没有出现,我不过作历史的过客,看看一个人如何挣扎罢了……”老叟淡然回答。人魔纪四十七年一月十日,进攻天堂的人军无功而返。人国皇帝对彷云豪等人并无责备,反是跟玄武烈秋后算帐,把他的官位连降数级,至于军阶,则沦为中将。玄武烈对此惆怅不已,加上思念腾云影,心里忐忐忑忑,染了风寒,病得五颜六色。虞渼衣不解带地伺候他,渐渐地取代了雪儿的“工作”。雪儿不谙世事,怎会明白虞渼的用心呢?她经常和虞渼争夺一只脸盆、一份餐点,为的就是送到玄武烈面前。当然,两人总是有礼貌地“争夺”,绅士们却看得心惊胆战。雪儿是注定不能离开玄武烈的。一旦没看见玄武烈,她的心就会纳闷。所以,即使虞渼把工作都抢着做完,她依然要出现在玄武烈的卧室里,看他睡觉,或者守候他,抑或把门关上,不让尹云飞的高音蜿蜒进来。虞渼起初对玄武烈这个妹妹的古怪行变不在乎,后来却有种受不了的感觉。毕竟,再大的卧室也不能容纳性别不同的三个人,尤其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虞渼害怕了,她仔细端详这个雪儿,发现她从头上到脚趾,无论身体形状还是脸容构造,都堪称完美。这样一个美人儿整天粘糊在玄武烈身旁,叫虞渼哪里能放心?她生怕玄武烈被这个可人儿给抢走了,几乎一天到晚都守护在他卧室里。雪儿见此,便不敢打扰他们,怏怏离去。杨湦似乎注定成为一名失败的追求者。他不懂得这样一个道理:有些东西,你或许不想要,而上天却把它赐予你;有一些东西,你很想得到,如果不追求,它迟早会成为别人的。夜里,恰逢虞渼到市集上购物,两个男人这才有了谈心的机会。“你赢了,我输了。”杨湦开头便说道。“你不可以这样说,我根本不可能爱她,你应该明白,我心里早有别人了。”“但是……”“你不用再说了,阿湦,这些天以来,我想通了,有一些东西,我必须去做,成功与否那是一回事,做了没做那又是另一回事,一个人不能轻言放弃,小渼还小,她不懂事,而且你也从来没有向她表白过,成败与否尚不可知,你怎么就能说自己失败了呢?”杨湦觉得玄武烈说得有理,心悦诚服地点头。“阿烈……”杨湦突然拍玄武烈的肩头,鼓起勇气说,“你向你的方向努力,我向我的方向努力,在此之前,你必须保证小渼不受到伤害,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玄武烈冁然一笑,抬头望着天花板,说道:“爱情就像一场角力。”玄武烈从病床上爬起来,已是一月十三日。对于他来说,时间并不重要,因为他认为,一个人出生并不是为了计算自己还能活多久,而应该使自己的生活更精彩更有意义。现在,他必须为他的精彩人生而努力,他必须完成他必须做的事情。街道上一片嘈杂,呜呼声、喝彩声连绵不绝。玄武烈以为帝都平素就这么热闹,没有理会人们嘈杂的原因。走了几步,听到一个说故事的人手舞足蹈,讲道:“那蒙面战士身手不凡,从空中一个‘鱼跃龙门’,‘嗖’地穿过那使鞭好手的鞭套,左手手掌往他那裤裆一撩,你们猜怎么了?……那蒙面战士倏然收手,这才保住了人家的‘宝贝’……”听众们哄堂大笑。玄武烈觉得这人讲得确实不错,只是现代文明发展至今,视听技术已相当成熟,人们大可以坐在家里舒舒服服看荧屏上的事情或听广播员的陈述,何必在街道上熙熙攘攘,闹哄哄地听这人讲故事?玄武烈找来路人一问,那路人便看着他,一副惊讶的模样,说道:“你不知道这个蒙面战士吗?这是‘比武招亲’海选时候的事情了,就发生在前几天,荧屏上没有转播,我们都喜欢这个战士,就只好让这位在现场观看的先生讲这人的趣事。听说这个人要打进决赛,扬言要迎娶公主殿下。”“什么?”玄武烈心头一紧,突然想起皇帝当时向他提起过“比武招亲”,急忙问道,“是大公主吗?”“当然,你这人真怪。普天之下,谁不知道这事?”路人回答。玄武烈心潮翻滚,原来人国皇帝在五天前就举行了“比武招亲”,他恼恨玄武烈的无礼与叛逆,决计不让他得到影儿,就连他参加比赛的机会也剥夺了。皇帝把他降为中将,也就是说,他不能中途参与大赛。按照规定,军阶为中将以上的人类或魔人可以中途参与赛事。玄武烈猜想彷云豪等人都知道这件事,只是大家顾及他的身体,一直隐瞒他罢了。玄武烈感觉回天乏术,皇帝已经明摆着不让他和影儿交往,他还能怎么办?“一个人对自己必须做的事情不作为,那不是听信命运的摆在么?”老叟的话回荡在他耳边。生活就像一场角力,爱情也像一场角力。永不言败,才能抱得美人归。他忽而坚定信心,大踏步向前走去。自比武招亲大会开始以来,影儿的心情变得很复杂。薛子旷尚未出手,由于他的身分是魔国一等近身侍,所以也可以中途参加比武。影儿一方面希望薛子旷被打败,另一方面又希望他能够打败所有参赛者。这次比武招亲,规模之大,可谓空前绝后。参赛者达十万人,而从海选中筛选出来的,也有一千人。这一千人中,可以说汇集了世界上最精灵古怪的生灵。就拿那名蒙面战士来说,他有一种癖好,以快捷的身手掐住对方的要害,逼迫其投降。比如,他喜欢手擒勇士们的生殖器官,或毫不犹豫地拿捏女勇士们的两块面团。这样一来,他往往能够在短时间内取胜。这次比武大会,连封锁别人要害的“阴招”也被默许使用,这不能表明大会的规则有所紕漏,人国皇帝的目光看得很远,比赛越往后发展,就会越正规化。等到真正进行力量上的对抗时,这种“阴招”就难以施展了。同样的道理,再强悍的女性,皇帝也认为她们不可能打败最强悍的男性。如果真的打败了,那就……影儿想起蒙面战士和那些女人,心里一阵寒栗。她心里一直企盼着玄武烈出场,企盼他能够在决斗场上技压群雄,踏着轻巧的步伐揽着她飞回天堂,飞回那个他们曾经欢娱的地方。这个想法一直闷在她心里,使她憋得慌。近来,解乙袖忙得很,没有时间陪她,她只得将千万种思绪压在心头,有时候独自一人抱着枕头睡觉,抱着抱着,就以为那是玄武烈,心潮翻滚,两腮通红,而后冰凉的泪水不知不觉便流淌下来。她渐渐相信,女人是水做的。黄昏像一页发黄的稿纸,皱巴巴地书写着天空。影儿带着几名侍卫从奎戥的住处往寝宫的方向返回。秋蝉低鸣,枯叶被风卷起,在寂静的道上打旋,草儿披靡,哩溜歪斜地瘫倒在黄土里,等待着被剪刀剃除腐朽,几只秃头的孤鸠不停地伸缩脖颈,两脚迈着“太空步”,悄无声息地走着……影儿黛眉微蹙,丹唇紧闭,桃子状的脸儿纯白如雪,透射出一种忧郁的美。这已经是第六次专门上访奎戥了。奎戥对于比武招亲一事似乎不关心,和一大堆宫女混在一起,谈论诗词歌赋。影儿见他这样,心里更是不踏实了。奎戥虽被誉为“圣人”,可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腾云政安排这场比武大会,也不过“走过场“而已,最终抱得美人归的一定是奎戥,否则的话,这个两国国界的问题就很难谈拢了。奎戥会不会在最后反悔,让薛子旷打败玄武烈?影儿一想到这里,心就不停地颤抖,她捧着胸口,似乎要窒息了一样,望着天空,微微地喘息。玄武烈,当初的天真与烂漫全给这名男子带走了……啊,冬天快来了吗?多想回到那个冬天,白天与他看雪,夜里替他盖棉被……影儿久久驻立。黄昏迟暮,辉光柔柔洒下,抚慰她受伤的心灵……“公主殿下,快入夜了,请上路。”一名侍卫催促道。皇帝撤走了解乙袖,换上这四名侍卫,为的就是防止影儿外出。这四名侍卫是从帝刹团里调出来的,从拳脚刀剑、武功力量上讲,也算是好手。影儿提步欲走,突然丛林中窜出一名男子,身法凌厉,宛若一道黑风。那男子服饰漆黑,脸上蒙着一块帷布,眼睛幽蓝泛紫,正是玄武烈!影儿心头一悸,双腿发软,几乎要上前去抱住玄武烈。在影儿欣喜与忧愁交轕之际,一名侍卫已大喊一声:“大胆!”身若离弦之箭,射向玄武烈。玄武烈哪有辩解的时间?拳头一伸,便与对方拳头相碰,“碰”地一声,那侍卫往后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其余三名侍卫见此,一拥而上。同时面对三名顶级高手,玄武烈哪能招架?幸亏他战斗经验丰富,临危不乱,一时间,对方也难以取胜。“不许对他动手,停下来!停下来! ……”影儿命令侍卫们住手,可是谁也不听从她。方才被玄武烈打退的侍卫也冲了上去,一场生死搏斗即将展开……这四名侍卫的力量都处于宇宙中级水平。玄武烈与他们一交手,心里便有底了。同时面对四个力量和自己处于同一水平上的战士,玄武烈显得不慌不乱。而那四名侍卫则不同,他们倚仗自己武功高强,缺乏团队意识,组织攻势也不默契,加上人多手杂,反而施展不开自身的本领。玄武烈见两名侍卫出拳时手臂交叉,看准了时机,使出“剒风腿”,一石二鸟,踢得两人手肘脱臼,其余两名侍卫大为惊讶,正要踢玄武烈腹部却见他右手手劲一横,如利刃在手,平挥向那两名侍卫,掌风破风厉行,势不可挡!那两名侍卫胆战心寒,转攻为守,身作拱桥,恰好躲过那掌风。四名侍卫守护在影儿周围,各自喘息,细看玄武烈,已见他立于大道中央。落叶沙沙,景象萧然,黄昏依旧,物是人非。一方杀意浓浓,一方战意酽酽,双方不为仇雠,却要决一雌雄。“你们不要再打了……”影儿无助地喊道。黄昏道上,萧萧索索,旷寂空荡。“我有话跟她说,请……”玄武烈话语未毕,四人群起而攻之。玄武烈哪有这份闲情与他们纠缠?低声喝道:“给我住手!”那眼睛倏然变成苍紫色,披风骤然一凛,邪气冲天,带着一股阴风往侍卫身上冲涮,把他们的脸皮吹得弹跳起来。侍卫们心中虽为他的气息所震慑,却哪甘心给一个无名小卒吓退?他们奋勇向前,各自以目光示意,想分散开来,再从四方包围玄武烈。玄武烈不逃不闪,只等四人接近,突然使出“幻珈影月术”,分出四个身影冲向四人。侍卫们见玄武烈一分为四,吓得倒退数步,聚拢在影儿跟前,不敢轻举妄动。“魔……魔鬼……”一名侍卫口吃了,说道。影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玄武烈,机械地推开侍卫们,走到他面前。“公、公主,不要……”两人相距半丈,影儿揩去眼泪,露出艰难的笑容:“什么时候带我走?……好想念在天堂的日子……”眼泪随着凄烈的微笑溢满眼眶。玄武烈伸手要替她揩去泪水,一抹黑电啸风而过,发出沉闷的一声“叭”,被玄武烈一手握住,那是一支穿云箭!玄武烈轻瞥两侧,发现四周已是麻麻密密地黑甲卫士,无数黑驽手潜伏在殿宇楼台,上千名火炮手肩上驮着玄色火炮,在密林中等待。秋风瑟瑟,全然被浓烈的戾气震慑,最强悍的雷霆军——“血饮团”,他们低首沉吟,以神秘的漆墨鋹剑与森寒的玄铁铠甲营造起一种孤傲而暴戾的深渊色彩,稳稳当当锁定了整个战斗格局,以骇然的死沉沉的气息强行抑制了玄武烈的气劲;而黑暗涌流里,数不清的黑袍法师嘴里咿咿呀呀地念叨,道上冒起水泡状的光质璃沫,在玄武烈脚下凝结成一枚巨型六芒星,颜色变幻莫测,天空也被罩上一个透明的“锅盖”。此时,天更黑了,猩红的暮霭躲在西北方一处旮旯里挣扎。这里是皇宫禁地,守卫自然森严。加上奎戥莅临,腾云政出去血饮团精英部队五千人守护在这里,自不必说,这些黑甲战士是人国最最可怕的军队。玄武烈方才与四名侍卫交手只有十余回合,已经惊动了血饮战士,可见其守卫森严。影儿见护卫军包围了玄武烈,吓得全身颤栗。她正想保护玄武烈离开,不知从哪里刮起一阵大风,将她揽出包围圈外。玄武烈细看那风源,原来是护卫团团长所为。那团长右掌微微一舒,仅凭意念力量,使得风沙大作,撩起一股黑风,稳稳地托起影儿,把她安然放置在道旁。玄武烈见这人手劲刚猛至此,一开始以为是掌清风的手法,细看那人,年纪与自己相仿,身段颀长,俊眼朗目,仪表堂堂,眉宇间凝固着杀手 特有的邪气与酷冷。“快跑呀!快跑呀! ……”影儿窝在草丛里,披头散发,无助地哭喊。玄武烈见对方人多势众,撒腿要跑。那团长倏然跃上半空,俯冲向玄武烈。玄武烈回头一看,那人手法快若电光,只是回眸瞬间,那手爪已擒住 玄武烈左肩。玄武烈奋身扭转,肩头已被手爪抓破,血流如注,而转身之间,两人右掌相接,玄武烈只感到一股阴气从掌心传入五脏六腑,一阵晕眩迫使他往后颠了几步,差点没倒下!那团长与玄武烈一碰掌 ,也后退了几步,惊讶之余,露出一丝狞笑。两人方才对掌,力量相碰撞,足以从皇宫里炸开一个大窟窿,只是法师们在他们周围布下结界,以自身法力缓冲了力量的冲击力,这才使皇宫安然无恙。玄武烈刚才那一掌使出了七成力量,非但没有打败那团长,反而被他震伤,胸口一阵郁闷,终于“哗”地吐了一口血。玄武烈经历了这些年的磨练,力量也达到了宇宙中级精通水平,但是面对眼前这个高大而年轻的团长,没有丝毫胜算。这团长的杀气和霸气沉重得很,简直叫玄武烈喘不过气来。他猜想这人力量一定到达了高级水平,只是不知道是修炼了哪一种力量,竟有如此可怕的阴气。玄武烈正思忖着制敌之法,那团长突然出手,右掌往空气中一推,地皮像焖在锅炉里的薯条一样欢蹦乱跳。与此同时,一道黑风“披披卟卟”洗卷了尘道上的一切,宛若大江奔泻,一发不可收拾。玄武烈岂知他毫无准备的掌风有如此雄厚的功力?避之不及,被风沿一捲,抛上半空,摔在已被翻新的泥土里。那黑风如洪水猛兽,一往无前,撞击在结界的防护壁上,促使那“锅盖”(屏障)严重变形,被拉成椭圆状。那团长并没有看到玄武烈刚才力战四名侍卫的场面,难以想像这样一个人物也要他劳师动众,索性闭目养神,让玄武烈喘息片刻,而后再取他性命。玄武烈趁着他养息之际,艰难地从泥堆里爬起来,猎猎战意掩去刚才对影儿的温情,化作一股令他颤抖不已却又使他坚强不屈的气息。结界里,两股不同的气息如海浪相互推搡。那看似微薄的气息逐渐强大,当玄武烈挺直腰干时,这股气息与邪气平分秋色,分庭抗礼。于是,桀骜如隼的团长睁开俊眼,回顾这负伤累累的玄武烈。“这人力量比我低下,战意却如此强烈,他究竟是谁?”团长心中惊疑,左掌往地上一扬,看似随意地撩拨,却使那地面发出”硠硠“的撞击声,而后尘土飞扬,一块地皮翻折成一个浪头打向玄武烈。玄武烈身轻如燕,矫健若猿,翻身跳跃,身法快若瞬息!那团长早有预料他的躲避,右掌执若剃刀,往胸口平挥到空气中,掌风犀利,咆风而行,在三百六十度的回旋平削后,完成了一道螺旋状剑气。玄武烈也有料想他的招式,一个翻跟斗,恰好避开了这凌厉的剑气。剑气纵横,十分霸道,削去他几缕秀发,从他眼前缓缓地洒落。结界也因这招式而震撼,发出强烈的轰鸣声。“这人也能将掌风化作剑气?”玄武烈心想。那团长见玄武烈一连躲过他两次攻击,恼羞成怒,命令道:“上!”无数黑甲剑士便从结界外跳入结界,扬起丈长的漆黑鋹剑刺向玄武烈。玄武烈身负重伤,哪敢与这些死士争斗?举手要使出“黄金断云斩”,却又心慈手软。迟疑之际,一支黑黝黝浸满剧毒的穿云箭破风而过,“叭”地一声,扎入他的手臂。鲜血在黑夜里呜咽,为死去的黄昏唱起催人泪下的挽歌。玄武烈受此重创,双手已无用武之地。正要寻思脱身之计,突然传来影儿的哭喊声:“不要啊! ……”他一时分神,无数漆黑之剑也要埋葬他英雄的故事……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天昏地暗,万念俱灰,等待他的——唯有剑……那些整齐划一的剑士并不能够将他们的利器付诸于玄武烈身上,一个黑衣人的出现,挽救了玄武烈。如果要描述这黑衣人的身手的话,用“快、稳、准、狠”来概括最为适宜。至少玄武烈认为这人的速度接近了光速。黑衣人抱着玄武烈如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一样不费劲,左手挟着他的腰部,右手胡乱地挥舞,而每一次挥动手臂,都有数十名战士被他打倒,而且一击毙命。那黑衣人如入无人之境,杀至结界边缘时,结界阻挡他外出。他正想打破结界,护卫团团长已朗声说道:“大胆!”言毕,右掌已来到那黑衣人面前,黑衣人不惊不乍,游刃有余,右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出。两掌相抵,团长当即被震开数丈。黑衣人使劲往结界屏障上拍出一掌,结界抵挡不住他的力劲,訇然炸开。黑衣人便挟着玄武烈,冲天而去。当那黑影消融于星空,影儿站起来像当初招手希望大圣龙停泊下来一样,对着黑夜招手。同样的动作,只是希望有所不同罢了,她希望他快快逃脱,离开她,离开所有困厄,飞翔,飞翔……此番话别,何时再见?影儿在这瞬间也感到天昏地暗,万念俱灭,等待她的——唯有泪水与晕眩……“我,始终……不能带走她吗?……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玄武烈只感到沉闷的气息勒住心房,渐渐、渐渐地休克……今晚的皇宫特别热闹,奎戥的住处被卫士围得水泄不通。一向沉寂在幽林中的黑宫,灯火辉煌。奎戥坐在大厅里和几个宫女论诗词歌赋,谈笑自若,而宫女们早已吓得面若白纸。宫内各门口都为侍卫们敞开,供他们检查。厅内外来往的人穿梭不断,三三两两,疾步走动,行色匆匆。“请陛下见谅,我皇有令,必须确保陛下安全。”那名与玄武烈交手的团长说得字正腔圆。根据这个团长的说法是,有人从黑宫里出现,救走了刺客。其实,这次到黑宫来搜查,无非想核实人数,查证帮凶是否来自黑宫罢了。奎戥心里明白得很,毕竟这玄武烈是他派薛子旷去搭救的。他相信魔神的力量,所以对此毫不担心。片刻,一名侍卫跑到团长跟前,在他耳旁嘀咕了几句。团长听了,脸色微微一沉,却又缓缓地摆出一副笑脸,半软半硬地说:“现在天色已晚,请问,近身侍大人在哪里?”奎戥只顾吟他的诗,不理睬团长。团长把脸一板,正要“疾言厉色”。薛子旷便从偏门走入大厅,向奎戥躬身行礼说:“臣下解溲,忘了时辰,请陛下恕罪。”奎戥一听,朗声大笑,笑得眉飞色舞。团长见薛子旷来了,心里虽然犯疑,却也无可奈何,浅浅一笑,恭维道:“阁下就是贵国第一近身侍吧,久仰久仰!”“失敬,失敬……”薛子旷作揖道。那团长伸出手掌与他握手。两手掌一拢,团长便笑道:“好掌力,好掌力……”这话一语双关。薛子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装傻笑道:“想必阁下就是贵国皇室近身侍掌清风大人唯一的徒弟唐渊大人吧!果然有手劲,让在下汗颜啊。”“哈哈,阁下过奖了。”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唐渊才昂首阔步,领兵离开。“玄武烈怎么样了?受伤严重吗?可以参加比赛吗?”奎戥一反平时的淡定,焦灼地问道。“能捡回一条性命,那已经是万幸……”薛子旷无奈地说。“玄武烈,你醒醒,玄武烈……”“不行,血流了好多……大家小心,这血里有毒……”“喂!玄武烈,你他妈不要死!你他妈给我起来!”随即,几个脆生生的耳光打得玄武烈腮帮红肿。“云飞!你不要打他,这样没用的!”“不要打哥哥,请您不要打哥哥……哥哥,雪儿怎么办呀?”“烈哥哥,烈哥哥……”“让我来吧。”在嘈杂声中,算是听到了一把较为沉静的声音。莫白将插在玄武烈右臂上的箭拔出,从衣袋里取出一根绿油油的蔓藤,口里默念咒语,那蔓藤受了召唤,缓缓地生长,将触角探入玄武烈的伤口,将其毒素吸入枝干,原本绿色的茎叶慢慢地变成黑色,玄武烈的脸色却由乌黑转变成苍白。此时,莫白将蔓藤从创口处拔出,把这团漆黑的“麻绳”递予雪儿,要她把它埋在后花园里。莫白给玄武烈做了个全身检查,包扎了伤口,大家才松了口气。许久,玄武烈醒来,眼睛里盈满蓝色的忧伤,瞅瞅这个人,望望那个人。“我终究不能把她带走……”众人沉默,他们不问什么,他们知道什么。这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个今晚特别宁静,蛩虫无语,微风细细,拂煦而来,撩拨心弦。“如果不能,那么你就留下!”天纲月说道。他的话就像子弹一样洞穿皮革,掷地有声。玄武烈望着他,默语。杨湦听出弦外之音,反问天纲月:“你要让他参加比赛?”“你们不用蒙我了,我不可能参加比赛,这是陛下的意思……”玄武烈摇头道。“我不会让你去冒险,我去打比赛,赢了以后,你们就可以团圆。”天纲月也摇头说道。“我也去,打赢了奖品归我,公主归你。”尹云飞也来凑嘴。“不行不行,你们简直在胡闹!你们把公主当成什么了?商品吗?这次陛下举行比武招亲大会,也不过走过场而已,目的是和魔国皇帝联姻,这才批准让他派遣手下代他参加,其他人根本没有这种资格。”杨湦说道。大家听了,都垂头丧气。“我有办法。”尹云飞揣着双手,认真地说。“什么办法?”“私奔。”众人面面相觑。翌日,天纲月来到皇宫。这次来皇宫的任务十分简单,无非叫他来作一名说客,说服腾云影跟玄武烈私奔。这个荒诞而无稽的办法确非常人所能想出来,唯有尹云飞这样充满浪漫主义的乳臭未干的歌手才有这种想法。杨湦不同意这种做法,可是虞渼、雪儿和敏儿却表现得坚决而肯定,致使这个理智的青年做出极不理智的行为——沉默。沉默便是默认,彷云豪和莫白也不作声。大家也就算认同了这个做法。说实在,要天纲月来皇宫作说客,他是千百个不愿意的。可惜他的人脈太广了,和解乙袖关系密切,在皇宫行走也较为方便。大家私底下认为他和她有一腿的,只是天纲月拒不承认。天纲月在皇宫逛了好久,找了几处解乙袖常出没的地方,竟然没有找到她。他向侍卫询问解乙袖的踪迹,也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纳闷解乙袖行踪,胡乱走了一程路,便有两名侍卫拦住他的去路,说道:“这是皇宫禁地,请大人回避。”天纲月于是往回走,心想:“既然是皇宫禁地,公主一定在那里,我不妨偷偷潜入里面,看个究竟。”天纲月同解乙袖讨教过“杀手潜室”的手法,所以飞檐走壁也很在行。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翻过宫墙,来到一座宫殿。那里鸟语花香,鲜花烂漫,在这秋季竟也有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天纲月见此,心想:“这种仙境,一定是公主居住的地方。”不久,两名宫女从廊道走过,谈论道:“公主殿下这两天心情不好,窝在寝宫里,怪可怜的。”天纲月一听,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竟轻意地潜入了腾云影的寝宫。高兴之际,一支利箭破风而来。天纲月耳朵微微细听,辨出那利箭的方向,回身翻转,从屋檐滚入殿内,落入花丛中。“有刺客!有刺客!……”一群黑衣乘着劲风像浪潮一样涌入花丛。利刃在花圃里“嗖嗖嗖”地搜索,手脚极其麻利,渐渐地迫近天纲月。天纲月感到头皮发麻,四肢渐渐冰凉,冷汗像蒸笼里的水分子一样渗出。作为一名剑客,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从身上取出一枚铁藜蒺,打在远处的草丛中,那群黑衣人便“呀”地一声,丈长的利剑扬在半空,直劈而下。剑士手法高超,数柄长剑竟同时劈在铁藜蒺上,叫它四分五裂。天纲月趁剑士分神之际,夺路而逃,窜入宫内更深处。“有刺客!有刺客!……”天纲月在宫内乱窜,竟跑进一条死胡同。他不敢攀墙附壁,生怕那些蝗雨般骇人的箭雨把他扎成一只刺蝟。可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这该怎么办?焦急之际,他看见墙壁上有一户窗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使出“遁影神功”,化成一抹黑影钻了进去。天纲月进了室内,心中稍稍安稳。室内并不宽敞,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布偶和木制玩具,也有许多小孩子玩“过家家”用的烹饪道具。天纲月见此,心更安稳,料想这里是皇族中的婴孩居住的地方。正想着,守卫兵便嚷着:“找不到,到附近去搜搜!”天纲月怕守卫找到这里来,蹑手蹑脚要找地方躲藏,见床上被褥严实地裹着,蠕蠕作动,想是那被子里的人听到叫嚷声,要起身看个究竟。天纲月生怕他发现自己,掀开床褥跃到床上,用手捂住那人嘴巴,同时掩上被子。那人不安地扭动着。天纲月才发现他没有力量,左手要掐住他咽喉,不许她挣扎,却意外地触及他高耸的胸脯。糟了,他是女的!天纲月一时愧怍不已。“请殿下开门,方才有刺客闯入禁宫,为确保殿下安全,请殿下回音。”“对不起,因为在下有事要办,误闯贵宫,在下抱歉之至,请让侍卫们放心,在下不会伤害殿下的。”天纲月说完这句话,缓缓地松开那女子。那女子便从被窝里钻出头来,轻轻地说:“你们走吧!我这里什么也没有。”“是。”侍卫们只得退下。天纲月这才舒了口气,想到自己窝在女人被子里,又紧张了起来,刚想掀开被子离开,那女子却把头钻回被子里,双手抱着天纲月,柔声细语:“近来我想你想到感冒了。”天纲月被这温软的东西一抱,魂都不知道搁到哪里去了,只觉得唇干舌燥,全身灼热,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他趁着微弱的光线,看见那女子宛若星辰般明亮的眼眸,那眸子里不知藏了多少柔情,多少缠绵的情意,多少娇人的妩媚。他在这一瞬间被这双眸子攫住了心眸,他断定这是世上最美的女子,断定他要为她而生存,断定他要得到她……天纲月突然想到:“这女子好迷人啊,难不成是影儿公主?我怎么可以挖阿烈的墙角?”他猛然推开那女子,掀开被子一看,那女子竟是腾云沨!这下,天纲月的激情和幻想一下子无影无踪。面对这个刁蛮公主,他的热情马上冷却,干涸的嘴唇也立即得到冷汗的滋润,至于那嫩滑肌肤所给予他的感觉马上被环抱一枚巨型炸弹的感觉所取代。他那种享受吃别人“豆腐”的快乐表情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成惊惊乍乍、欲哭无泪状。“妈呀,这回我完了!”天纲月心想。腾云沨看出他的表情变化,呶着嘴巴说:“你的态度转得好快,是不是因为抱着的是我,而不是解乙袖?”天纲月心里说道:“抱着解姐姐还好,抱着她?搞不好的话,要被她折磨死!”“你不说话吗?我就知道你们的关系,老是眉来眼去……这回是来通奸吧?结果走错了地方……”腾云沨胡乱猜测。“我今天确实要找她办点事,不是你说的那样。”天纲月怕外面人听到他的声音,只好压声辩解。“难道你们要私奔?”腾云沨信口开河。天纲月一听,怔住了,心想:“私奔的是别人!”“你不说话了?默认了?我告诉父王,赐你死罪!”腾云沨目光歹毒。“我……你不要再捣乱了,告诉我,解姐姐在哪里,今天这件事我们谁也不提起,好不好?”天纲月对这种调皮蛋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以投降的语气说道。“你别想找到解乙袖!我已经把她杀死了。”腾云沨见天纲月一副质疑的模样,补充说道,“我是公主,我要她死,她就得死。”天纲月见这公主蛮横无理,怒火冲天,骂道:“你真是个变态、低能、无耻、无知的小女人!我告诉你,我管你老爹是谁!反正我汉子一条,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现在,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你姐姐在哪里。”刁蛮公主没被他吓倒,反而镇定自若,说道:“姐姐被软禁了,谁也见不着她。”“胡说,怎么可能呢?”“事实如此嘛,父王近来为姐姐伤透脑筋,头痛病日益加剧,现在卧病在床。玄武烈还好吧?”腾云沨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是什么意思?”“别装蒜了,连我这么笨的人也知道他去探望姐姐,父王还能不知道么?所以他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没有人会去追究这件事了。”天纲月默言。“虽然我也很想让姐姐和玄武烈在一起,可是我也无能为力,其实呀,两人人既然有缘分,就要抓紧机会爱护对方,不然的话,以后要后悔的。”今天的腾云沨竟然出奇地平静,说话温温吞吞,几分羞涩,几分温柔。天纲月细看这个小公主,才发现她长得如此姽婳,而这种姽婳是他以前所一直忽视的。他想起当初那个冰凉沁心的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刁难自己。因为爱,因为爱得无厘头,才会使人的神经变得不正常,才会一次次叫喊要“杀死解乙袖”,她以为他和解乙袖是恋人。他怪自己,怪自己眼拙,以后会有一位雕塑家说:“我们周围不缺乏美的事物,而是缺乏发现美的眼睛。”“其实,那天你替我付账的时候,我就对你有好感了,只是你从来都不主动和我说话,我一天到晚在你面前忙碌这忙碌那,你却连正眼也不瞧瞧我,我就知道你心里有别的女人,我对自己说要趁你没有防备,用刀掏出你的心来看看她是谁,可是我在你面前就慌了,我连握小刀的力气也没有,你不要看我成天傻乎乎的,那都是你作的孽!……现在,我对你坦白了,我喜欢你!我就喜欢你!……”天纲月呆住了。良久,他与腾云沨紧紧相拥,他记住了这个时刻——二十三岁那一年,他有了自己的初恋。那种淡淡的忧哀与浓浓的情意酿成一杯葡萄酒,使两人醄醉其中……天纲月回到凡德赛宫,将皇宫里的情况告诉大家,只是和小公主的事情只字不提。大家听后,只得宣告“私奔计划”破产。尹云飞的鬼点子特别多,他就说:“据说到了四分之一决赛时,公主就会在高台上‘坐台’,那时候阿烈从天空里划过,把她掳走……”女生们又全票通过。杨湦见此,摆出一副苦瓜脸说:“你们唯恐天下不乱啊?……”玄武烈在卧室里听着大家为他的事情吵吵嚷嚷,有一种安然舒适的感觉。莫白说他伤势严重,至少需要休息一个月。玄武烈只好静静地等待,幻想他还健康,幻想皇帝没有降低他的职位,幻想在决斗场上力战群雄,抱得美人归……“后天,就是六十四分之一淘汰赛……”他笑了,睡了。五十三、小夜曲天纲月与腾云沨交往,显得尤为不般配。两人约好在市集里等。腾云沨却老是迟到,有一次竟迟到了一个早上,让天纲月成为一名闹市里奉公职守的“人民交警”,成为冥都热闹处最为耀眼的“守日人”。天纲月于是一看到她,脸就拉得比长城还长,而她则一副哭丧脸,说自己睡过了头,埋怨宫女没有叫她起床。天纲月心里明白得很:“你是公主,别人怎敢不叫你起床?恐怕是叫了以后,不肯起身罢了。”天纲月有时候会怀疑这个女子是否真的爱他。如果她不爱他,那么把他的脚打瘸了,他以后也不敢选择这种女子。别看腾云沨一身贵气,买起东西来却喜欢斤斤计较。如果她再打扮得朴素一点,和市集里的小妹妹大姐姐就没什么两样了。她杀价杀得狠,原则是“杀半价”,买一斤水果为了区区几块铜板,深深和摊主争论到天黑,最终以摊主惨败而告终。天纲月认为她像泼妇骂街那种类型,说她不能丢失了身份,毕竟是个公主,也要阔度一点,收敛一点,有修养一点。她却说:“公主也是人,庶民也是人,他们可以讨价还价,难道我就不可以么?”天纲月这才心悦诚服。他嘴里虽说她哪里做得不好,却是因为她这些毛病,使他更喜爱这个公主。无论怎么说,天纲月还不致于为爱情而放弃武术,他把《袖月总诀》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修改了不少地方。腾云沨是一个被皇帝称作“野孩子”的公主,几个月不回皇宫,那是常有之事,所以她赖在凡德赛宫,成天和天纲月呆在一起,趴在桌子上睡觉,而天纲月研究《总诀》,也收集其他武功力量之类的书籍,博采众长,将零零散散的理论规整起来,成为一部系统介绍武功力量、刀法剑术兼品德修为的综合性图书。这样过了十天,腾云沨突然递给天纲月一卷纸质残旧的书籍,天纲月翻开那纸卷,并无书名,开头写道:“无招胜有招,无量涵有量,无为乃大为。”这句话是古文字,经多番推敲,天纲月才认定这是古人类文字。卷中咒文通俗易懂,含义却异常深敻。天纲月有许多地方都参摸不透,便让玄武烈琢磨。玄武烈轻轻松松看完书卷,待看第二遍时,冷汗涔涔,看第三遍时,脸色如蜡。回过神后,他叹道:“这本书写尽了天下所有武学力量的奥妙啊!”天纲月点头认同,两人便根据各自的理解,对这分书卷作评价,交流心得。正谈得高兴,腾云沨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跺着脚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做什么?”“正经事。”天纲月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说道。谁知,这小公主一手把书夺了回去,用火魔法把它烧了个灰烬,气得天纲月脸色铁青。玄武烈见此,却哈哈大笑。“谁叫你这样冷落我?书是我给的,我不允许你们再看了,也不允许你们跟别人说!你们要看要说就说我好了!”腾云沨傲然说道。“头痛!”天纲月除了无可奈何,想不出任何办法来整治这个丫头。玄武烈并不想这样过日子,然而身体不见得有丝毫好转,右手似乎已没有了知觉。莫白几天来不断地劝慰他,他也渐渐明白这种劝慰的意思,他的光辉的右手终究得退役了,那震天骇地的“阿尔蒂斯圣手剑”将与自己告别。或许,每个人的辉煌总是有界限的吧,再明亮的灯火也有熄灭的时候。这样一想,他竟然接受了这个事实。身体的伤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思想的荒芜。为了充实自己,他不断地读书。每天坚持读二十本书,读书多了,竟没有记起里面的内容,反而是想到更多更多的东西,周围的一切,世事的变幻,日月的更迭等等等等奇奇怪怪的东西,后来他发觉这些东西竟都与那份残卷有某种联系,尤其那句开首语“无招胜有招,无量涵有量,无为乃大为”。“究竟这世道是作为还是不作为呢?你作为能如何,你不作为又能如何?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结果吗?都会有吗?如果没有,你做吗?如果有,你会做?究竟是谁赋予了对错,使大家都有这个或那个的判断力?究竟是大家至上,还是每一个生灵都有不可侵犯的权利?究竟人类都应该以自身利益为出发点,做各种有利于自身的事情吗?究竟人之可以为人,是因为社会的驱使,还是自身灵魂的实现?”那段简简单单、通俗易懂的话引起他无限的遐想,从小至大的成长历程,历历在目,翻起他童年、少年、青年时期的伤疤,一丁一点串起他独有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当这些东西都融入“黄金断云斩”“血魔禁咒”等武功绝技中时,他的力量急剧地提升,致使室内的器皿像被施以魔咒了一样,飘浮在半空。许久,玄武烈才静下心来,身体竟复元得很快。这次比武招亲盛况空前,杨湦等人却很少参加,空留几个前排座位,让那些后排观众垂涎。杨湦只顾着讨虞渼的欢心和翻查航海书,天纲月则忙于研究书目,莫白则一天到晚站在偏僻处苦思冥想,尹云飞则更忙碌了,他致电火国,准备在那时筹划一次大型演唱会,并打算和燮都的国王公司签约,弄几张原声大碟。他向彷云豪多次递交请辞书,都被他无理驳回。尹云飞记得有一次,他到比武赛场上递交请辞书的情状。彷云豪和凌申并肩坐着,你一言我一句,有来有往,谈得十分融洽,也十分神秘。“你什么时候出手?”凌申双目注视着决斗场,对着空气问道。“为什么要我管这件事?”彷云豪反问。“上次你的任务失败,这一次,你必须成功。”“对手是真主安尼,兼人魔殿堂校长。”“这个我知道,精灵族那方面已经没有问题,多魔会支援我们。”“你们想利用我打开那个封印?”彷云豪突然插嘴。“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你的脑子不应该转得这么快,小心掉了脑袋。”“你已经得到我妈妈,很快,我也是你们那边的人,请勿生疑虑。”“她说你比谁都聪明,我现在才见识到,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凌申站了起来,披起一件棕色披风,消失在喧豗的观战台上。尹云飞这才走到彷云豪身旁,刚要递交请辞书,却看见比赛场上,一名蒙面战士着怪异,身法敏捷,在对手流星锤的攻击下游刃有余。许多人看不出个中奇妙,以为蒙面战士怯场逃避,喧哗声和哄笑声交织成一片。使用流星锤的人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大吼一声,抛出那硕大的铁刺球,蒙面战士突然身段一抖,分出一个幻影迷惑对手,而自己已冲向对方面前,左掌快若迅雷,看似轻轻一掌,力量却甚为强大,打得那使用流星锤的人像雪球一样滚了几趟,摔落在决斗场之外。“好!好功夫!这人至少可以进入前八强!”尹云飞拍手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彷云豪板着脸问道。“没什么,来看看而已。”尹云飞把请辞书收了起来,心想:“这个人武功不错,我一定要会会他!”夜色已晚,尹云飞提着两坛好酒,兴高采烈地回到住处。天纲月见了酒就目放金光,毕竟这个月以来,大家喝酒的机会少了许多。虽说该到的人没有到齐,大家喝酒的兴致还是没有减弱。尹云飞让虞渼叫莫白这个酒王来喝酒,说要斗个你死我活。虞渼在后花园里找到莫白,他孤身一人,望着星光,几分俊逸,几分孤独。“莫哥哥,天气冷了,您还是和大家喝喝酒,暖暖身子吧。”虞渼劝说莫白。莫白沉默了许久,遽然说道:“请彷云小姐答应在下,带走大哥吧!请您务必这样做!这于你于在下于大家都有好处。在下不希望大哥这样痛苦地活着,在下希望他能够幸福,而能给他幸福的,只有小姐您啊!”莫白目光深注,充满了所有感情。“我?我……我还是不能够得到你大哥的爱,我……”虞渼没想到莫白会劝说她追求玄武烈。在她知道玄武烈为了影儿而几乎断送了性命以后,她就决定在情场上退缩。杨湦近来对她大献殷勤,她也似乎明白了杨湦的用意,心里忐忐忑忑,原想和杨湦走在一起,谁知被莫白这话一冲击,她又变得摇摆不定了,心头百味翻转,一时难以言表。“你必须相信您自己,在下真的觉得大哥和那个公主不般配,他们不可能有结果的……大哥只是一时糊涂才会作出错误的选择,在下相信您的努力能够感化大哥,请您务必相信在下……”“莫哥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见到他,心里还是怪怪的,他笑我笑,他哭我哭,我觉得我简直不是我自己!……”“在下明白您这种感受,因为在下曾经也拥有过这种感觉。在下希望您能振作起来,能让大哥幸福。请不要再顾虑什么了,你们人类有名古话说得好‘爱情是自私的’,人类不是神,您也不是。请您相信自己,相信在下,算是为了大哥,尝试去做您想做的事情吧……”虞渼似懂非懂地点头答应。“玄武烈……”莫白挑起固有的不羁的微笑。星光洒下,像给周围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他突然脸色一沉,郁悒自语:“雪儿,你不会怪我吧?”酒会从尹云飞那两坛酒开始,由于酒少人多,尹云飞吝啬贪杯的本性暴露无遗,他不允许女孩们喝酒。腾云沨哪肯让步?两人就为这事吵嘴,后来莫白提着几坛好酒,向双方说了些好话,这场闹剧才得以告终。杨湦并不赞同召开这次酒会,帝都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办理,人魔两国和平协约虽已拟订并签字,但是局势稳定与否依旧值得推敲。他拥有敏锐的洞察力,认为两国间和睦友好、盛世太平只是表面现象,或许里头暗流汹涌。彷云豪对酒丝毫不感兴趣,他坐在沙发的偏座,看着杨敏儿被尹云飞和莫白两人灌醉。杨敏儿喝下三杯,头便昏昏沉沉,脸红若枣,被彷云豪抱起来送回女生住处。凡德赛宫的夜晚总是那样热闹,她朦朦胧胧中感到今晚的夜特别宁静,耳边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意识到他们穿越了树林,向更深更幽静的地方驶去。无论到了哪里,只要有他在,她就不会害怕。她相信这个男人,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星光稀朗,幽林寂静。寒风嗖嗖,情意浓浓。彷云豪把杨敏儿抱到一棵大树下,让她的背靠在树干,而后静静地坐在她身旁,让她的头轻轻地抵着自己的肩头。无论他在政治上有多成熟多老练,在这名女子面前,他依然希望自己是一个孩子,希望能永远窝在她胸口上,感受这种母性的温柔。她的发香渐渐弥漫在空气中,随着风儿充牣起来,使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语的宁静,他愿意定格在这一刻,让时间停留下来,让这一刻长存。纷乱的世道圆了一个英雄梦,却敲碎了一个普通人的梦想。人魔之间的阴谋与阴谋中的阴谋像不可挣脱的枷锁一样锁住了他,使他身心疲倦,他多么想得到她,可是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将被这些阴谋所吞噬,所以他只能带着她来到这里,看那片沉寂的夜空,看星星眨眼,看她俏丽的脸容。寒风刮落几片枯叶飘扬着打在她脸儿上。她被冻醒了,像个刚出世不懂世事的孩子一样,瞅瞅四周,又看看他。她想不到这个男人竟也懂得浪漫,浪漫得如此浪漫,她还记得那一年那个夜晚,她在树根下毖毖瑟瑟,那个冷酷而俊美的男子给她披上了世上最温暖的披风。她当初哪敢幻想?幻想和他能走到今天,能肩并肩看着稀朗的星儿?能在寒风萧萧的时候,相拥相依,用各自的体温温暖对方的心房?借着浓浓的醉意,她将头靠上他的脖颈,轻轻地摩挲,慢慢地入睡,一滴幸福的泪水,悄悄地划落,静静地挂在她的下腭。话说回头,杨湦见彷云豪把杨敏儿抱走,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要跟踪他们。天纲月就拉着他说:“你这个做大哥的,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我不可以断送我妹妹的幸福,你知道的,彷云豪这个人不好,敏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给他洗脑了,对他比对我还好!”杨湦平时说话有条有理,现在倒是语无伦次。“你这个人啊,一碰上这些情感问题就瞎紧张。你妹妹也这么大了,难道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出门在外,父母不在,长兄为父,你作为一个长辈,难道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天纲月偷偷指了指玄武烈,又说,“你看,他们那一对不能走到一起,还不是因为陛下的意思吗?难道你也想成为另一个‘陛下’?”杨湦听了天纲月这一席话,心服口服,说道:“罢了罢了,由他们去吧。”他打量了天纲月一眼,转而笑道,“你这个人啊,有了女友以后,成熟不少啊。”“哈哈,我是深藏不露罢了。”天纲月洋洋得意。“小公主固然可人,只是天生有一股野性,不知道你能不能降服这匹野马。”杨湦笑道。天纲月拍拍胸口说道:“没问题。”杨湦露出一丝蔑笑,示意天纲月回头看看。天纲月回头一看腾云沨,又怒又急,又惊又乍,反正心里翻着一个五味瓶,一时难以言表。原来她脱去外衣,穿着内衣,手舞足蹈。天纲月匆忙跑到她面前,拧着眉头说:“你在搞什么?”“你也来玩吗?输了脱衣服。”腾云沨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笑着。“什么?”天纲月扫视众人,发现尹云飞赤身祼体,身上仅剩一条内裤,正沮丧地看着他。他一时哭笑不得,全场气氛怪异得很,后来玄武烈带头大笑,大家也都哄堂大笑。夜还在深入。“你来这里干什么?”圣母依旧在窗前,望着点点星光。“一个人憋在屋子里一定很闷了,你可以到四周散散心。”凌申穿着一件浅黄色的大衣,几根短须在腭下和唇上,有一种男人的成熟和英俊。“不必了,我习惯等待。”“我保证很快,你就可以、可以离开这里,那时候,我会把你的儿女安然无恙地奉还给你。”凌申说得黯然。“我不会相信你的,你们的阴谋不会得逞,阿豪也不会助纣为虐,请你马上离开。”“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冷漠?”凌申掩上铁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人魔纪四十六年一月二十五日,人国帝都最长最长的夜晚,无数阴谋在这个晚上成形,所有事情拉成满满的一弓,借着银亮的星光的锉磨,奏起世界大动荡的小夜曲……五十四、过关斩将 “人魔纪四十七年二月一日,人国历史上最盛大的比武大会在帝都北部皇宫南苑神圣广场举行!进入三十二强的选手们将在这里进行生死搏斗,以其魅力和勇气争夺进入十六强的资格。进入十六强的规则如下:轮流对决时,保证三场战斗中有两场胜利,每胜利一场得二十分,加上在场评委的评分,满分一百分,获得入围资格者需达到六十分以上,如果有合格者超过十六人次,将从得分较低的选手里进行淘汰赛……今天,我们有幸请来人魔大殿堂尹天开老师,道亦尘老师,萧何生老师,易云老师……”擂台主持人慷慨激昂,说得唾沫四溅,尹云飞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喂,云飞,原来尹大人也是来自殿堂的耶。”天纲月用肘部蹭了蹭尹云飞。“那又怎么样?还不是男人一个。”尹云飞懒得再说话。昨晚和几个女“粉丝”到外面玩通宵,也难怪他一副软蔫蔫的样子。“你们看,那是上次和阿豪交手的精灵,原来名字叫做道亦尘。据说,这个精灵在殿堂里拳法一流,五十年前凭着一双铁拳打遍天下无敌手,后来销声匿迹,原来进了殿堂。你们再看看他身旁那个穿黑袍的,叫做萧何生。据说能够用意念来指挥剑刃。”杨湦说道。“不错,这个人我听说过,书上说他能够‘以气御剑’。”天纲月也认可杨湦的说法。“那个叫易云的女人呢?长得好俏啊。”尹云飞突然精神大振。那女子坐在评委台上,全身黑袍,举止端庄,谈吐温雅,非常有气质。“我没听说过这个人。”杨湦摇头说道,“虽然她看起来年轻貌美,可是说不定有你曾祖母那么大的年纪了,你该不会对她有意思吧?”“哈哈,不错,这样的话很刺激啊!”尹云飞笑道。这时,决斗场上那些跳跳唱唱的人下场,上百名法师把决斗场包围了起来,念动咒法,准备开启魔法屏障。擂台主持人大声宣布:“帝都比武招亲大会,三十二强晋级十六强比赛,现在开始!请首场选手上台!”于是,两名壮汉从决斗场正门进场,跳上擂台,屏障立即开启。这场比赛,皇帝腾云政并未露面,倒是奎戥御驾亲临,摩挲着手掌,笑着问道:“哪个是玄武烈?请不要告诉我,他已经被别人淘汰了。”句里行间流露出紧张的情绪,他说话的语气和样子却轻浮得很,似乎对此漠不关心。“看来他并未参与这场比赛。”薛子旷说道。“不会吧?那朕的妙计不就泡汤?”奎戥失声说道。薛子旷用眼睛瞟了瞟他,暗示他要注重言行。坐在奎戥身旁的人魔大殿堂校长就眯着眼睛说:“这场比赛呀,就图个和平,难道你们还想图什么?有了和平,就应该知足嘛。”“呵呵,校长说得对,这里的生灵,老老嫩嫩,不知足的太多了,图名图利图权图势,图什么都有,少有图爱。”奎戥笑谈。“图爱可图,图爱不可图,图爱难图,图难爱图。”校长乜斜着眼睛看着奎戥。奎戥听了,哈哈大笑。薛子旷虽然聪颖,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正思考着,一阵唏嘘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蒙面人一上场,许多人就不满了。蒙面战士在以往的战斗中喜欢以要胁对手的要害迫使他们投降,这于当时的社会伦理背离,鉴于公众的舆论压力,评委老师一开始就扣了蒙面人十分。蒙面人知道这个消息后,依然故我,比赛一开始便以敏捷的身手将罪恶的手掌探到对手的袴下。开局没有一秒钟,战斗已经结束。可怜那些搞赌博的人,买谁都还没有想清楚,结果就已经出来了。“你投降不投降?嘿嘿……”蒙面人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我不投降!”“那么,我先把你的‘鸡鸡’切下来补补身子,咱俩再公平决斗!”蒙面人把右手伸入面纱作捏鼻子状,左手佯状要掏那人的“宝贝”。那人吓得脸色青白,求饶认输。这场比赛轻轻松松地结束了。由于这比赛将在荧屏上播放,为了避免教坏孩子,帝都影视台果断下令截去部分片断。这一伟大的举动使不少人对蒙面人更为崇拜,因为剪去片断以后,蒙面人与对手就没有交手的片断,成了用意念击败对方的绝世高手。“这位选手的速度好快。”尹天开颇为看重这个蒙面人,并不想给他打低分。“我给他满分。尹老师啊,只要能使战斗结束,两人安然无恙,这个分数就应该属于他的。”道亦尘说道。“我同意。”易云也说道。于是,人魔殿堂的四位老师给了蒙面人满分,而其余六名评委不给分或扣分。结果评委们一审核,又给蒙面人扣了十分。“不会吧?又扣分?他们有没有搞错啊?这样扣分,那么他还可以比赛吗?”尹云飞为蒙面人打抱不平。“这种扣分,只不过因为他招数怪异而已,最多也只能扣他四十分,如果他三场比赛都获胜,照样可以进入十六强。”天纲月说道。“我看还很难说,刚才那人只是没有想到对方出手会这么急,这才招致失败,以后的选手会吸取这个教训,想毕功一役也就难了。”杨湦三言两语,分析得精辟入理。夜里,大家都不敢提及今天观战的事情,怕玄武烈触事伤情。他们相信玄武烈已经知道比武大会接近尾声了,所以总是躲避大家,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不准任何人打扰。大家觉得这样反而是一件好事,男士们有时候可以在大厅里大胆地议论战斗的情况,评论那些选手,他们议论得最多的,恐怕就是蒙面人。蒙面人是在二月三日参加第二场比赛的,这是一次真正使用力量的较量,对手是来自魔国熲星的超魔人阿伏托。这个阿伏托是魔国帝都特种超魔人军团里一名团长,由于军衔属于中将,所以只能通过海选来参加比赛。在一百二十八强晋级六十四强时,他以一招“天龙暴击拳”险胜蒙面人,这次与蒙面人相遇,他就说:“上次你输给我,这回也不例外,你还是趁早认输吧!”蒙面人弓着腰,用伸入面纱里,捂嘴笑道:“上回是你侥幸罢了,这回不会便宜你了。”阿伏托大怒,像一头公牛一样冲向蒙面人。蒙面人身体一侧,轻巧的一个转身,便躲开对方的攻击。阿伏托又惊又怒,心中惊叹:“这人速度怎么比以前快了这么多?”场外的高手们也看出那蒙面人不凡的身手,几乎要拍案惊叫:“快!”阿伏托见蒙面人不与他交手,只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心头亢愤,使出绝技“天龙暴击拳”。这拳风虽远不及彷云豪的霸道,却也劲道十足。一名拥有宇宙中级力量的魔人能有这种拳劲,着实让人汗颜。全场人为之惊呼。惊呼之余,让他们无言的则是蒙面人近乎完美的幻术。只见他发出一声怪叫,倏然展臂欲飞,众人正是惊讶之际,他如大鹏展翅,跃上半空,又翼然降落,在此之间,已从空中完成了一笔完美的弧痕,划过一道重重叠叠黯黯淡淡的黑影。“单凭这一招幻术,我可以给他满分。”道亦尘说道。“幻珈影月术,第一式,翼舞凌空,不错,不错。”萧何生点头道。杨湦等人从未见过这招式,都惊愕不已,一时不愿开口,全神贯注看那决斗场。阿伏托见蒙面人身法如此之快,吓得冷汗涔涔,深知那人力量在自己之上,又不愿服输,硬着头皮,胡乱地挥动双拳,大喊道:“你有种就过来和我一决高下!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蒙面人于是定身驻足,正要迎敌,阿伏托已如狼似虎向他扑来。面对阿伏托的唐突进攻,蒙面人并不慌乱,右手作势要劈他的脑袋,左手欲暗度陈仓,拍击他的胸部。蒙面人这手法极其高明,正要洋洋自得,却发现阿伏托已识破他的路数,双手死攥着他的左手臂。全场人几乎同时惊呼,他们发现蒙面人右手竟不反抗!软蔫蔫地垂着,原来刚才的劈头动作只是作势,蒙面人的右手根本不能用劲!“嘿嘿,你的武术确实高明啊。我一直对你很关注,不断地重播你的战斗片断,才发现在近来的战斗中,你几乎没有使用过右手,我敢断定你的右手一定受了重伤!嘿嘿,现在看来,这是事实啊!”阿伏托沾沾自喜。“请阁下放手。”蒙面人语气忽而变得凝重,威势也在这瞬间形成。“或者你认输,或者我把你的左臂也折断。”在阿伏托看来,蒙面人右手已废,现在左手被擒,纵然有天大的本领,恐怕也难以使将。只要阿伏托贯注力量,用力一扭,蒙面人的手臂非断不可。蒙面人似乎急躁起来,左手要使劲挣脱,却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全场人看着蒙面人给对方抓住要害,竟不嘲笑他自作孽,反倒都为他捏一把冷汗,敛气屏息,死死地盯着决斗场,仿佛这样就足以为他打气。“嘿嘿,何必徒劳呢?在我的‘皇家封锁手’上,至今还没有什么生灵能够逃脱呢!你的筯脉已经被我封死了,若再动弹,恐怕要筯脉错位,搞不好连手臂也会废掉!你平时专攻别人要害,现在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过分吧?嘿嘿……”阿伏托得意之际,一股阴气突然从他的指尖钻入,触电似的感觉传遍他周身……“为什么我的身体会颤抖?为什么?”阿伏托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包围了,他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神经陷入极度混乱的状态。他抬头看那蒙面人,发现这人已经变了模样,面目狰狞,魔鬼一般,周围一切也幻化成地狱,苍紫的火焰从地上的裂缝里喷射出来,萧索的城域平地而起,天空不再晴明,阴霾阵阵,乌云压城,暴雨狂风在这一刻揉碎所有景象……幻象消逝,一切归于现实……阿伏托回过神时,蒙面人已离开他数丈。他转视全场,发现许多人都站了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蒙面人力量的差距,于是躬身行礼,说道:“我认输了。”蒙面人浅浅一笑,发出“喵”地一声怪叫,匆匆离场。当晚,杨湦等人又议论起今天的赛事。“这个蒙面人的身手实在太快了,只是力量邪门得很。”杨湦谈道。“不错,今天我们都感受到他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戾气。”天纲月点头说道。“那是魔域力量,”尹云飞颇为正经地说,“我们族也有这种力量,只不过他探究得比我深,而且,这种力量似乎是用‘血祭’的方式开启的……”“你的意思是……你是开启了血魔咒里的禁咒,才拥有了这种力量?”杨湦试探性地问道。“你可以这么猜测。”尹云飞露出白痴一样的笑容。“我们去看看阿烈吧,好久没和他聊聊。”天纲月突然说道。“不允许你们打扰他,”虞渼拦住大家,补充道,“他说他今天好累,你们应该让他好好休息。”二月五日,杨湦等人准时到赛场上观战,战斗很快就开始了。这一次对决是人国火星的雷布对人国金星的蒙面人。也许因为大家都是火国人的缘故,虞渼拉着雪儿、敏儿也来观战。男士们把座位都让给她们。而后站在一旁观看。女孩们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虞渼说雷布一定赢。敏儿说,还是蒙面人厉害一点。雪儿夹在两人中间,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时而劝劝虞渼,时而劝劝敏儿,结果三人一点也没有关注战况。这场决斗空前激烈。两人一开始便以宇宙中级力量相互对抗,双方攻击速度基本持平,故然交手数百回合,两人并未受伤。雷布在火国素有“光速人”称号,在这个蒙面人面前,竟丝毫占不着便宜,而且战斗持续下来,他的力气耗费了不少,攻势显然比初时弱了许多。蒙面人与他恰恰相反,愈战愈勇,愈战愈强,出手比以往更快,只是右手运动得少,仅靠左手的快攻来弥补在战斗中的不足,但仅仅是只用一只手臂,雷布就已几度被他逼入险地。雷布的经理人陈先生特意给他观看蒙面人数场战斗的片断,所以他对此人的弱点瞭如指掌,攻守之际不断地拆解对方的路数,以求破敌之法。蒙面人对此似乎全然不知,以为胜券在握。突然雷布提脚要踢蒙面人下袴,蒙面人马上用左手抵住他的脚,认知雷布左手亮出一道光芒,“叭”地一声,一支梅花镖射入他左臂。蒙面人左手一抖,松开了对方的脚,转而后撤。说时迟,那时快,雷布左手捏成锥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击蒙面人腋窝,而后右手反拧他左臂,只听得“咔啦”一声,左臂往后一扬,如同蔓草一般扳倒,骨头已经脱臼。雷布怕蒙面人死心不息,一连在他胸口处猛拍数掌,每一掌都用尽了全身力气,打得蒙面人往后弹开十余丈,几乎要滚落擂台。那雷布见蒙面人口吐鲜血,奄奄一息,便跳到擂台中央,振臂狂呼,以粗犷汉子固有的狂野宣告自己的胜利:“我赢了!我赢了!”全场随之狂欢,欢呼声不绝于耳。雪儿等三人见蒙面人被打得口吐鲜血,面纱被染成一朵红莲,都掩面不敢看。腾云沨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把双掌套成喇叭状,大喊起来:“窝囊死了!蒙面人,给我站起来!”三个女孩也受她感染,也喊起来:“加油!不要放弃啊!”随后,越来越多人叫喊着“加油”的口号,为蒙面人打气。那蒙面人望着这些人,缓缓地站了起来,身体晃悠了一会儿,才平和下来,头脑低沉,目光呆滞,双手自然垂下,宛若被授以绞刑的尸体。他活动着右手的关节,口里含含糊糊念叨着什么。雷布细细听来,听到这么几个字:“你真以为我的右手报废了吗?”他仔细看蒙面人右手,发觉那手微微叉开,纤细的手指像弹奏着激荡的魔鬼的旋律一样灵巧地抖动,地上的血迹与他身上的血液似乎受了召唤,一滴滴像欢乐的音符一样跳跃着连成一串串殷红的珠琏,带着螺旋儿汇合在他的右掌之下,最后融合成一个硕大的血球,血球不停地自转,悬浮于他手掌之下,可怖的邪气充斥四周,使他的袍翼因风鼓动,面纱随之扬起,雷布看到他血红的双唇咧开,露出一个狰狞的浅笑。“这、这是什么?”雷布惊恐莫名。“看招。”蒙面人右手一扬,血球像一个大轮胎一样滚动起来,所过之处,碎石惊乍,四下飞散,擂台宽有百余丈,竟被这血球剖成两半。那血球宛若蛟龙翻江,气势磅礴,又如天外流星,急剧地划过这土地,发出魔鬼的吼声,捎上碎石与飓风一起奔向前方,撞击在魔法屏障上,致使屏障惊悚颤抖,响起“咣咣”的颤音。全场观众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望着决斗场内迷蒙的烟尘。烟尘过后,蒙面人屹然挺立,雷布也毫发无伤。可是胜负却已分晓,决斗场上被划过一道深深的弧痕,雷布站在弧痕折点附近,面色惨白。刚才蒙面人以气势汹涌的“血魔冲击波”攻击雷布,由于出手速度过快,雷布并未反应过来,蒙面人不想杀死他,所以打了个“偏角球”。“哇、哇、哇……这……蒙面选手……竟……竟然,打出一发……能量球!”平素说话伶俐的擂台主持人这回舌头打结了,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我、我认输了……”雷布自惭形秽。于是,全场人都为蒙面人鼓掌,掌声经久不息。蒙面人跳下擂台,拖着受伤的身体,默默地离开。医务人员想赶上去救助他,可是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股辛酸涌上心头,雪儿的泪水汍澜直下,她静悄悄地离开大家,赶回凡德赛宫。雪儿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只要她进入玄武烈的房间,一切关于蒙面人的秘密都要揭开。她尝试拧开他的门锁。“咔嚓”,门被反锁了。这在她的意料之中。“谁?……我好累……不要打搅我。”玄武烈的声音很微弱。“哥哥……是雪儿,雪儿能进来吗?”雪儿问道。泪已止不住了,不断地往外流,潮湿了她的声音。这声音足以扣动每一个人的心弦,使之泫然泪下。“晚上吧……现在,我真的很累……”玄武烈有气无力地应道。“雪儿,雪儿什么都知道,雪儿不能让哥哥再受苦啊……”雪儿把头靠在门板上,哭得可怜兮兮。玄武烈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瘫软在床上,鲜血马上染红了被褥,但是他不想再动作了。这些天来,频繁的战斗已经使他疲惫不堪,他宁愿就这样躺在床上,让左手脱臼流血去吧,让时间就这样流逝,让血也这样流逝……或许,这些流逝不是白费的,终有一天,他可以和她在一起。只要能够这样,那么他所有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雪儿用魔法打开了门阀,跑到玄武烈面前,抱着昏昏沉沉的他,痛哭流涕。“雪儿,你进来干什么?”玄武烈见雪儿发现了自己的伤势,又急又怒。“哥哥打雪儿骂雪儿都好,雪儿只希望哥哥爱惜自己,不要再去打擂台了。”雪儿环抱玄武烈,泪水婆娑,湿透了他的胸膛。“雪儿,你什么都知道了?”“雪儿什么都知道,雪儿认出哥哥了。”“好了,你既然知道这件事,就务必保密,我不想让大家担心。”“不!哥哥不可以再比赛了!雪儿不给!”雪儿死死抱着玄武烈。“你想哥哥幸福吗?如果你想的话,你应该明白这场比赛对于我有多么重要。”玄武烈闭目凝神,不愿多言。“难道雪儿不能给哥哥幸福吗?雪儿不愿让哥哥这样受苦,雪儿情愿哥哥爱的是雪儿,而不是影儿姐姐!”这句话一出口,玄武烈怔住了,雪儿也被自己的话怔住了。这个看似简简单单的爱情游戏在他们三人之间越来越复杂了。玄武烈绝对相信,如果当初没有在天堂与影儿有那种奇遇,他将毫不犹豫地选择雪儿。可是造化弄人,一切都不可言传,一切都无法说透。一个人究竟是拼死拼活追求自己爱的人,还是坦坦然接受一个爱自己的人?玄武烈完全明白了雪儿的意思,这个天底下最完美的女子向他示爱,那美丽的脸容、美丽的身段、美丽的心灵,那琉璃般纯洁的可人儿,无可挑剔的脾性……一切一切的完美从他的心头掠过,他作出极快的回应——推开,他轻轻地推开她,不让她的身心靠近自己。“对不起,我还是忘不了她。”玄武烈缓缓地答道。雪儿感到头脑像被重重地敲了一记闷锤,一片空白。她后退了几步,又扑上去抱着玄武烈的手臂,哭道:“雪儿支持哥哥,雪儿为哥哥疗伤,为哥哥加油……”玄武烈见她手忙脚乱,拿起纱布在他手臂上搅了几周,又急急忙忙地解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算了吧,你不必再为我付出了,雪儿大了,也应该嫁人了。”玄武烈痛心地说。面对这样一个可人儿,他不忍心拒绝她,可是他发现,他以前是多么软弱窝囊啊,处事优柔寡断,才会使虞渼和雪儿为他疯狂。所以,他现在必须坚决起来,必须果断处事,必须拒绝她。雪儿终究明白,再做什么,也只是徒劳而已。然而她又明白了奎戥所明白的事情,爱一个人并不是要把他据为已有,而是要让他幸福快乐。“虽然哥哥不会选择雪儿,可是,雪儿想让哥哥幸福,雪儿会一直支持哥哥,一直……”玄武烈无言以对,以致于后来他为雪儿癫狂,也仅仅就因为她拥有世上最完美的品格……五十五、兄弟阋墙人魔纪四十七年二月二十日,在冥都皇宫南苑通天阁圣阙广场,晋级十六强的选手们在决斗场摩拳擦掌,与观众见面。这个圣阙广场是皇都第二大的广场,也是耗资最大的广场,号称“金刚广场”。场上石料皆为林林总总的巨型能量石,以黑曜石为主料。因为黑曜石有特殊属性,在中级魔法的驱使下,能够变成世界上最坚硬的石头。这个广场平素是给王公贵族们玩耍打闹用的,这次被允许在这里开设决斗场,也不过那些纨绔子弟想搞点新意,供消遣消遣而已。况且,你争我斗,原本就是世界上最本质的东西,人们最钟意的东西,所以这个广场一开启,人们都蜂拥而来,光收门票,也叫守门人收得两手发酸。广场上的障碍物在昨天全被撤走,留下空荡荡的一块空地,煞是荒凉。空地上除了布置座椅和观望台,剩下的中央地带为布置结界和擂台所用。这次的结界比以往的都扎得稳固,由人国魔法学院的三十名高级法师施咒。至于擂台,布置在结界中央,则用荧光线在地上划出一个长宽为一百五十丈的正方形,以此作为界线,凡越出界线的选手都算作战败处理。这次比赛是淘汰赛,忽略选手们的力量水平,随机抽取两名选手进行“PK赛”,获胜者直接晋级八强,战败者马上淘汰。玄武烈对这样的规则怀有好感,毕竟计分式比赛耗时耗力,不如淘汰赛来得痛快,而且他看过入选的十五位选手,力量最高的也只在宇宙中级水平的精通阶段,并不能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至于那些拥有特殊参赛权的王公贵族,兵帅将领,要不就是窝囊不堪,要不就是力量低下,人魔两国高级将领死伤甚多,要找出真正能和他匹敌的,少之又少。当然,杨湦等人与玄武烈关系密切,自然不会趟这滩浑水。玄武烈听说奎戥派侍卫来参战,初时心有所悸,后来回头一想,魔国力量高强者虽多,只是奎戥无治国之才,投奔者想必不多,良禽择木而栖,应该不会有太多高手辅助他。玄武烈这样一想,心头豁然开朗。他决定带影儿走,带着她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他们在那里搭一座石屋,屋前种一株沁郁兰,每天浇水,看着它慢慢地成长,等到长得比他还高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就在这片绿荫下玩耍,听他讲“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谚语,听他讲他小时候的事情,听他讲他与她之间的故事……玄武烈能够感受这种幸福,因为这种幸福在他小时候看得太多太多了。可惜他曾经没有过,他的苍白的童年像一副褪色的发黄的黄历挂在他心头,痛苦却又难以摘下。他对自己说:“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遭受这种痛苦。”在幻想中,第一场比赛已经拉开帷幕。全场肃静,注视擂台上两位选手,蒙面人和魔国的哈巴斯。哈巴斯是一个相貌丑陋的粗犷汉子,在寒冷的天气里,上身打着赤膊,用漆黑的铁链环扣全身,青筋暴跳的右手上提着一颗流星锤,右手摇动着锤上系着的锁链,那流星锤便飞快地旋转起来,呼呼生风。这时,尹云飞极不耐烦地喊了起来:“不会吧?这种‘绣花枕头’也能进入十六强?”杨湦没有纠正尹云飞经常用错的成语,心里纳闷道:“这蒙面人今天的战意好强大,整个战斗格局已经被他压下……奇怪了,这种战意所透漏出来的气息亦正亦邪,却好熟悉……他究竟是谁呢?”正想着,天纲月突然把头凑过来,低声问杨湦:“你还记得阿烈发病时的气息吗?”杨湦恍然大悟,沉声问道:“难道他是阿烈?”两人正惊疑,已见蒙面人和哈巴斯交手。哈巴斯身上的锁链是“解咒型兵器”,无论他把流星锤挥得多远,锁链依然能够跟上,而且锁链不断地延长,在他周围积成一道铜墙铁壁。随着他双手的舞动,那锁链灵巧地抽动,袭向玄武烈。玄武烈身法虽快,却也不能抵挡这锁链密集地进攻,一不小心,被链条抽打着胳膊,衣袖划开一道口子,手臂渗出血来。玄武烈心中惊乍,想道:“方才我还以为我的战意压倒了全场,原来他根本无心与我应战,以守为攻,战意才略输我一筹。”哈巴斯身上的铁链越来越多,包裹了他整个身躯,后来变成一座铁山丘,缓缓地移动。玄武烈见了这般情状,从空气中召唤出玄武弓,右手捏上弓弦,扣出一枝烈火濯身的火焰箭,对着“山丘”喊道:“火鸟圣箭已开弓在弦,你投降不投降?”铁山丘里突然传来冷笑声,说道:“这是万古历炼的寒铁锁链,别以为你这破弓就能伤害我!”玄武烈见这魔人自大,右手松弦,火焰箭一声长唳,啸风驶向铁链堆里,“叭”地一声钝响,竟像一枚烟花泅湿在水里一样,顿时湮灭。“哈哈,接我一招!”哈巴斯双臂轻轻扭动,铁链便从铁山丘里倾泻而出。可怕的是,铁链自动断节,一枚枚铁环宛若暴雨梨花,急速划过空气,掠起“咝咝”的声响。玄武烈身法快若旋风,可是对方攻势确实可怖,洪水猛兽一样泛滥四周,根本无可躲闪!全场人见哈巴斯这绝技夸张至此,都屏气敛息,凝神注视决斗场,看这玄武烈怎么办。适时,玄武烈往后一跃,暂时躲过一劫,可是脚后跟已接近擂台界线,哈巴斯的铁链又如汹涌的海浪一样扑面而来,这该怎么办?大家都为玄武烈捏一把汗。而玄武烈从容镇定,脚尖往地上一扭,化作一股黑暗风暴,风暴随着几抹黑影的散射而消失,那几抹黑影从风暴向四周跳弹,冲入“洪流铁水”中,轻而易举地遏制了对方密不漏风的攻势。全场哗然,掌声轰鸣。评委们也颇为赏识玄武烈的绝技,啧啧称赞。“幻珈影月术,第六式,捕风捉影,妙!”道亦尘不禁赞扬道。“这小伙子想必来自殿堂的吧?不然怎么晓得这一绝技?”萧何生笑问。“或许,他就是殿堂里的学生。可是,这样出色的学生,我还没教过啊。”道亦尘慨叹。“哈哈,你自谦了,前些年的秦宣,资质很高啊。”萧何生说道。“唉,那个顽徒,不提他罢了,出了殿堂,样子走得好快啊。现在啊,恐怕只为这个世界添麻烦啊。”道亦尘摇头苦笑,“以后他若有错误,我难辞其咎。““哈哈,你不必自责嘛。这世道啊,就像激流,谁在其中,都很难把握自己的方向。”萧何生笑道。话说回来,玄武烈一时情急,迫不得已使出“幻珈影月术”的“捕风捉影”,分身化为数人,将哈巴斯掷出的铁环尽数拦下,吓得哈巴斯脸色青白,紧张兮兮地说:“你竟然懂得如此高深的幻珈影月术?实在太可怕!不过,我不会认输啊!”他手臂挥扬,锁链却不能挥洒自如,原因在于他紧张过度,已经不能把握锁链抽动的规律。玄武烈见机会来了,奔向哈巴斯,要掐他咽喉。突然,他看见哈巴斯目露凶光,嘴角挑起一丝狞笑,心中猜疑,正要收手后退。岂料已奔入铁链阵形之中,无数锁链从四周包抄过来,来往穿梭,很快就把他捆绑成一个“粽子”。“嘿嘿,你这小子,虽然聪明,却嫩了一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使用‘幻珈影月术’吗?我对你早已分析透彻!在我看来,你是十六强中,最有可能进入决赛的人。不过,现在一切都完了,我会用这捆铁链把你扔出去!”哈巴斯双臂一振,那捆铁球便腾然跃起,带着玄武烈要飞越边界线!这时,玄武烈头皮炸起,要施展“幻珈影月术”,可是手脚已被铁链锁死,根本无法脱身!情急之际,他发狂地嗥叫,那捆铁链球忽而像重了好几十倍一样,一下子抛掷不了,重重地摔回地面。“噫?我、我全身的铁链怎么这么沉重?”哈巴斯正惊异这怪事,突然感到全身一阵痉挛,茫然之际,身上铁链死死地勒住了他,并鬼使神差似的将他提上半空。“究竟、究竟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动不了?为什么我的锁链会这样子对我?”哈巴斯惊恐不已,待他看到铁链球里那青年人的目光时,这种恐惧感达到了极限。苍紫色的目光透过铁链球的重重障碍,搠破了虚伪的黑暗,直射向苍旻,叫那个浑浊的天空云海翻腾,雷霆惊乍。“你们谁也不可以阻拦我!现在,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接招!”玄武烈言毕,双臂一振,那铁链便乖乖地听众他的调遣,把哈巴斯甩出擂台。一束金光从阴霾里射下,打在玄武烈的面纱上,映照他那双由苍紫渐渐幽蓝的眼睛。一场战斗又在人们的掌声里结束。“进入八强了,很快,我就能将你带走,你相信我,你务必相信我。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懦弱无能的人,我要让你幸福,让你远离痛苦,让你不受伤害,我发誓我会永永远远爱你,请你务必相信我,影儿。”玄武烈进入狂想状态,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笼罩了他,使他感觉幸福竟然可以这样临近,这样容易。玄武烈阔步离场,想走出这个硝烟弥漫的地方,在夜里和他的兄弟们分享他的幸福。“站住!”这时候,一把声音从空气里传来。这把声音夹杂着挑衅的味道,使玄武烈不觉止步。玄武烈一听这把声音,心就麻乱了。回头一看那人,正是尹云飞!“蒙面人罗勃特先生,本人手痒,也想领教你的高招!”尹云飞作出摩拳擦掌的样子,要和玄武烈一决高低。玄武烈心想:“原本我受重伤,怕大家不给我出战,才和那蒙面人做了一笔交易,假装成他,天知道现在会弄成这样子?我不能当众揭穿自己的身分,这该怎么办?”玄武烈向尹云飞挤了挤眼睛,试图告诉他身分。谁知,尹云飞大怒道:“哇塞!你怎么色迷迷地看我?我又不是女人!”“云飞,住手!”杨湦向尹云飞招手道,“上来!我有话跟你说。”尹云飞是个莽撞的人,哪里听他的话?裁判还没说“开始”,他就贸然攻击玄武烈。玄武烈哪里愿意和他厮斗?处处躲闪,一时间处于下风。尹云飞见玄武烈不出手,一味退避,以为他看不起自己,火冒三丈,拳头如雨点般砸向他。玄武烈见情势危急,再次使出“幻珈影月术”,身体分作两人,往左右两个方向跑开,跑了一段距离后,两抹黑影各自划过一道弧形,汇合成一个人。“我该不会见鬼了吧?这么邪门的功夫?”尹云飞又急又怒,无奈之下,跃上半空,摇身一变,竟幻化成一个形若魔神的魔人。那魔人长有一对尖长的犬牙,额头上刻着一枚朱红印记,写着古魔文体的“狂”字。他的身段比原来颀长,身体也比先前结实多了,面容成熟了不少,有一种不可冒犯的杀气,这种杀气稳稳当当地控制了全场局面,使玄武烈感到一种强大的威胁和不可一世的魄力。这使他很快回忆起第一圣骑士尹炎,这个不朽的人国英雄就曾经站在他面前,以这种气势压倒过他。评委们见尹云飞使出的力量处于高级水平,惊讶不已,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魔域狂神力量?这孩子太好斗了……”尹天开见此,无奈地摇头。“想不到尹老师的儿子都那么本事,一位是人国第一圣骑士,另一位则是魔域狂神力量的主人,真让我等佩服。”萧何生笑道。“唉,让老师们笑话了。这孩子向来胡意乱为,不要搞出人命才好。”尹天开苦笑。这边评委们正交谈着,那边玄武烈已经被这“狂神”逼得节节败退。尹云飞幻化为狂神以后,身手比以前更快、更狠,加上他急于求胜,出手毫不留情,直把玄武烈往死角里逼。玄武烈见无路可退,只能与他交手。两人一交手,尹云飞手疾眼快,已擒住玄武烈双手手腕,翻身一摔,把他掼倒在地。地面坚硬得无话可说,自然把玄武烈摔得也无话可说了。玄武烈和自己人打架,哪有战意可言?他被摔得脊背疼痛难耐,撑着腰部,颤巍巍地站起来。尹云飞见这人身手远不及方才,更为愤怒:“你猪罗!还在装蒜!”说着,又向玄武烈扑来。玄武烈根本无意与尹云飞搏斗,一个翻身避开了他,心里矛盾重重,想道:“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输的!如果我出手了,又怕打伤云飞,这该怎么办才好?唉,这倒霉的日子啊,要我作出如此艰难的选择,哎呀,罢了罢了!就和他来一战吧!”这样想着,玄武烈决定铤而走险。他躲过尹云飞投来的“能量球”,故伎重施,身体一抖,一个人分成两个,两个分成四个,如此几番,擂台上站满了黑压压的“玄武烈”,以致于那些观看比赛的孩子们大拍手掌,咿咿呀呀地笑说:“哥哥的魔术真棒!真棒!”观众们为此瞠目结舌,评委团则议论纷纷。“你们看这小伙子力量如何?”道亦尘问身旁两位老师。“看似平平,却有如此不凡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在挈领着他呢?”尹天开自言自语。“幻珈影月术的‘分身大法’最为耗费力量,即使是使用高级力量,能分身五人,那已经很了不得了。他这样做,身体完全不能负荷,过于透支,怕性命堪忧啊。萧何生叹惋道。却说回尹云飞,他对这种幻术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只是觉得太可笑了——分身顶个屁用,真人还不是只有一个?于是他双掌平挥而出,喊道:“叫你分身?看我‘鬼影乾坤手’!”这“乾坤手”乃嗜血族有名的绝技,专门用于对付被多人围攻的场合,这下擂台上拥挤得连翻个身的空间都没有,正是这绝技大派用场的时候。所以,这强横的掌风一出击,周围的“玄武烈”都像一团团棉絮被风吹起了一样,飞扬开来,摔到地面,化成一缕缕黑烟。这个场面极为惨烈,其影视效果远远超乎了以后地球人所谓的“特技”。这“鬼影乾坤手”三百六十度从空中到地上全方位扫射了一遍,这才发现了真正的玄武烈。玄武烈并未受伤,只是大气喘喘,好像肺里穿了个大窟窿,不停地漏气。尹云飞这招式可谓震古烁今,夸张蛮横至极。可是招式用罢,他脸青口唇白,就差点没吐白沫,力量泄了大半,仅仅能用愤怒的目光瞪着玄武烈。玄武烈见他凶巴巴的,也干瞪着他。两相距数丈,于是缓缓地走近。走到几乎要接吻了,他们刹住脚步。又是一番怒目相对。观众们都等着他们再战三百回合。然而,两人已筯疲力竭,只能进行肉体上的搏斗。于是,这两个人相互抓住对方的手臂,各自伸出一只脚要把对方扳倒,那进攻的速度好像在播放慢动作影片,看得观众们开始打瞌睡。后来,玄武烈笑着把尹云飞推出擂台,大家才知道尹云飞输了,赶快散场算了。但是,这两个人不愿停下来,在地上翻来滚去,活像两只发情的羔羊。夕阳的余辉洒在擂台,两人躺在上面,享受这片阳光。那金光从阴云的缝隙中透射出来,随着乌云的移动而变幻,活像一幕天纱。“云飞,你小子终于把认出来了,哈哈!”玄武烈古怪地笑着。“阿烈,你那双眼睛,谁看了,谁不记住?”“哈哈,你说你要走了,真的吗?”“是啊,当一名自由歌手,多逍遥快活!不过,我还想看完这场比赛,看你抱得美人归……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哈哈……”玄武烈笑了一阵子,突然扭头看他,问道,“为什么?”“因为……你像我哥,在你身上……我看到……我哥的影子……”暮鸦低啼,朔风凛凛……五十六、太阳神之子夜晚,在饭桌上。大家刚想起筷,杨湦就说:“阿烈,你不用再隐瞒身分了,你就是蒙面人吧。”玄武烈不敢说话,瞅瞅这个人,看看那个人,低首不语。“你这样做太危险了,你有不有把我们当作兄弟啊?”杨湦口气颇重。“哥,烈哥哥他,或许有苦衷呢。”杨敏儿向杨湦求情。“是啊,杨哥哥,烈哥哥怕你们担心他,所以才……”虞渼原以为玄武烈不再为那女子痴心,会跟自己好起来,可是事情突然变成这样。她也只好帮忙劝说杨湦了。莫白见此,瞄了她一眼,低着头也不帮腔。“唉,你们别把气氛搞紧张了,阿湦也不是生气,他只不过担心阿烈而已,”天纲月转看玄武烈,笑道,“你这小子还不把事情交待清楚?”玄武烈只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家。原来在“比武招亲”大会开始后不久,玄武烈找到那位蒙面人。那蒙面人恰好也是金星人,和玄武烈是同乡,两人聊得很愉快。后来,玄武烈就提出要代他比武一事,那蒙面人哪里肯答应?两人便打了起来。玄武烈占了上风,很快打败蒙面人。蒙面人见玄武烈身伤重伤,依然能够打败他,感到羞愧难当,又听了玄武烈和大公主之间的事情,甚为感动,便答应让他冒充自己上场。玄武烈也给了他许多钱财作为报答。“我向来说阿烈点子多,你看,这鬼点子也让他想出来啊。”尹云飞呵呵大笑。大家还以为是盘古在世了,不觉有些神伤。“既然阿烈已经上场了,我们也要上场。”天纲月突然说道。“不行,你们不可以冒这个险。”玄武烈一口谢绝。“这是比武,又不是生死搏斗。”天纲月不以为然。“不行,绝对不行……”“阿烈,这是我们兄弟能为你做的事情,我和阿月上场就够了,主要是了解其他对手的实力,不会有太大的危险的。”杨湦扫视众人,他多么希望虞渼能关注一下自己。可是,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玄武烈身上。杨敏儿偷偷揽着彷云豪的大手,柔声细语地问道:“你不会打架吧?”彷云豪用灼热的目光看着她,直至她满脸羞涩地低下头。玄武烈看到明媚的阳光。他发觉自己不再是孑然一人,孤军奋战了。即使影儿不在身旁,在他周围还有这么一群朋友。所以,关心与爱护无处不在。他突然这么认为,爱不是一个单调的音符,爱情是爱,友情也是爱,亲情更是爱。这些爱组合在一块,构成了真爱,构成了世界上最本质、最美好的东西。他又突然相信,乌云再浓密,依然遮不住阳光;风雨再大,还是有明媚的日子。他等待的,就是那一天,那一天带着影儿走向和平的国度,绿草红花,春风拂煦,黄莺啁啾,遍地生机……玄武烈不知不觉已从少年时期的梦想里走出来,走进他青年的梦想。以往那个千依百顺温婉可人的形象在他的新梦中被完全扭曲,他所追求的女子不再是脆弱类型的,他需要一位遗世独立、有主见、有追求的女子的帮助,他需要她的鼓励,不断地告诉他:“我的爱人,千万不要在命运面前屈服啊!为了我们的爱!”昔日少年情怀已日暮黄昏,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明智更为理性的梦。杨湦和天纲月的身手都很好,只是比赛已到十六强进入八强的阶段,参赛选手的力量水平都在宇宙中级水平以上,所以两人打得颇为吃力,花费老半天的功夫才打进八强。回到凡德赛宫,两人疲惫不堪,窝在卧室里睡觉。杨湦小睡了一会儿,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小册子,上面记载了一些比赛的相关资料,诸如参赛选手的身形体重,兴趣爱好之类的。他看了一会儿,又拿出一叠文件,里面全是一些航海的文件资料,他漫不经心地翻阅。突然,从文件里掉出一张照片,他拿起来一看,那是火国时和圣女照的。相片中的虞渼穿一身白色巫服,和他挨得很近,笑容灿烂,那明丽的眸子煞是迷人。杨湦喜欢她,或许就因为她那双眼睛。他将这张照片放入装饰精美的相册里,相册里全是虞渼的照片,有一张是在燮都的市中心照的个人照,她盈盈伫立,映衬了周旁的车流人流,使之因她而生辉。杨湦轻轻地用手抚摸照片上她的脸蛋,爱不释手。门“咔嚓”地打开了,他吓了一跳,急忙把相片往被窝里一塞,腰干紧张得绷直,像条铁板凳。“原来杨哥哥回来了,我以为你还没有回来,所以没有敲门。”虞渼颇为尴尬。“你有什么事吗?”杨湦也问得尴尬。“没什么,我想帮你们打扫卫生,你们这里没有佣人,多不方便。”虞渼说道。杨湦听了这番话,有点儿生气,觉得虞渼是在做作,目的在于看望玄武烈,不由得妒火烧心,脸色有些冰冷了。虞渼见他这样,不敢打扰,说了声“对不起“,转身要走。“小渼,我今天去比武了,感觉好累,所以……我……”杨湦为自己的失态找藉口。“你去比武了?啊……我怎么忘了呢?今天你要比武啊。哎呀,我真糊涂……”虞渼埋怨着自己,返身走到他床沿坐下,焦急地问道,“有受伤吗?”“没有。”杨湦哪有料到虞渼会折回来?心里上上下下的,生涩地说道。他双手塞在被窝里,因为照片就在他手上。“没有?你的手揣在被子里干什么?”虞渼见他神情怪异,疑惑地看着他,“你一定是受伤了,是不是?”“没有,真的没有……”杨湦急得直冒汗。“你不要骗我了,你的手还不拿出来?”虞渼目光犀利,也不等杨湦回应,就把被窝掀开。相片相册一同被翻了出来,散落在地上。“我……”杨湦欲言又止。“呵呵,杨哥哥收藏了这么多女孩的照片啊。”虞渼天真地笑了起来,她拾起每一张相片,每拾起一张,心都猛烈地颤了一下子。这两百多张相片中,每一张都有她的身影,单单她的单人照就占去了一大半,这说明什么?虞渼把相片放入相册时,扉页上写着这么一句话:“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仅仅因为爱她,所以不敢爱她。”“你……你写给谁的呀?”虞渼问得冒昧,问得局促,问得发颤。杨湦不敢开口,眼睛瞟来瞟去,却什么也看不见。“能告诉我吗?”虞渼不愿强迫他说话,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只是她的心思一直都放在玄武烈身上。“其实……我……这本相册是要弄好了今天给你的……你以前照的相片都没有保存下来,我替你都保存好了,现在还给你吧。”杨湦吞吞吐吐地说,又补充道,“相册上的话是摘抄的,你不要当真。”“是吗?谢谢……”虞渼不知道心里为何会有一种失落感,似乎他的回答并不诚挚,并不符合她的猜想,她甚至萌生了一种想法,鼓动他说他爱她。这样的话,她或许就会放下玄武烈,跟他走在一起。可是,杨湦的刚勇与果断在情感问题上竟无用武之地,他说出那违心的话,以致差点悔恨终生。杨湦为这件事懊恼了几天,在八强晋级四强的比赛中险些被对手击败。当时,对手是人国卡戎星的刘奕。这刘奕的拿手绝技是“刘家幻影手”,比起玄武烈的幻术,他的“幻影手”是小巫见大巫。无奈杨湦分神想着虞渼,被对方一连数掌打得连连后退,几乎要挨上边界线。玄武烈等人见他被打倒在地,“刷”地站了起来,待看他还能从容应敌,大家才安心。杨湦的身法并不比天纲月敏捷,相比之下,还显得缓慢一些。幸亏他稳重,有的放矢,一招一式实实在在,并不虚设,防守亦是有根有据,稳稳当当,在比赛中踏踏实实,攻防皆密不透风,牢不可破,使对手毫无办法。但是他一旦走神,这个扎实的功底也难保能取胜。在对方的强攻猛打之下,杨湦渐渐从虞渼的阴影里回到现实,认真地应对比赛。这时,刘奕的“幻影手”飘忽而至,杨湦几天前曾向玄武烈讨教“幻珈影月术”的奥妙,虽然没有明白多少,也算懂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所有幻术都只是为了迷惑对手,以假象吸引对方注意,而真象则暗度陈仓,从暗地里突袭,给对方造成如梦如幻的感觉。刘奕的“幻影手”也不过如此,层次比“幻珈影月术”低得多,仅靠一双手掌快速推出,以左右掌交迭重叠形成双掌合一的景像,迷惑对手,借以抽身攻击对手。杨湦明白了这一点,双目紧闭,不再看他那快掌,右拳紧握,蓄国待发。等那掌风及近,他抡出家族绝技“虎皇龙牙拳”。只见一环七彩光轮从他拳头炸开,虎啸龙吟,气息乍然爆破,发出“哈”地一声,将刘奕打出擂台。全场观众见此,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杨湦偷偷地吁了口气,心想:“昨天阿烈进入四强,今天轮到我,明天就是阿月,如果没有出差错的话,阿烈可以娶得大公主。”杨湦灿然一笑,为朋友的幸福而高兴。不过,这种笑容很快就僵死了,他看见一个黑影从空中俯冲而下,“玎玎”发响的琉璃石的撞击声清脆悦耳。琉璃衣的主人神情淡漠,目光咄咄。“哼,你终究要掺和这滩浑水啊。”杨湦冷笑。“出手。”彷云豪不打算和他啰嗦。“你想过我妹妹的感受没有?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就那么重要吗?你知道你今天站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吗?你答我!你必须回答我!”杨湦青筋暴跳。彷云豪沉默不语。“好啊!你不说话……今天,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得逞的!”杨湦话语一落,双腿一瞪,向彷云豪扑去。彷云豪简简单单打出一拳,与杨湦拳头相碰撞,两人各自后退数步。杨湦心里想到:“这彷云豪拳风极其霸道,我必须小心行事!”正思忖着,彷云豪从空中借势向他砸来一拳,他翻身滚开数丈,回头一看,彷云豪的拳头深深没入地面,竟将坚不可摧的决斗场砸出一个窟窿!地面也因其巨大能量而撼动起来,甚至身处结界以外的观众也能感受到这种撼动。全场哗然,不少观众担惊受怕,推搡着人流,从结界四周疏散开来。杨湦虽然不怕死,却也为对方的魄力所震慑。他回想当初纪城之战的情形,这个身着黑琉璃衣的年轻人用小小的拳头打倒圣龙,将那庞然大物送上遥远的星空。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现在,面对这样的人,能担保杨湦也不会被送上太空吗?彷云豪似乎希望杨湦知难而退,所以才使出方才那一拳。他静静地等待,等待杨湦离场而去,可是这倔强而傲然的贵族怎肯灰头灰脸地认输?他向彷云豪奔来,右拳蓄劲已满,如满弦之矢一般,“嘣”地一声,七彩光环破风而漶散开来,以惊天动地之势环套彷云豪。彷云豪不紧不慢,右手骤然出击,竟已握住杨湦的拳头!杨湦右拳中的劲道全部从他手上流窜至周身,而后通过黑琉璃圣衣排出体外,像一个喷射器一样把杨湦往后推了数丈。“虎皇龙牙拳”的威势竟在瞬间被化解得一干二净!全场寂寥,唯有擂台上骤起的大风呼呼地吹荡。彷云豪的这一掌已经确立了他在杨湦面前不可战胜的地位。一切战斗,皆属徒劳。彷云豪深深地相信这一点,相信自己是不可战胜的,因为凌申也需要他不可战胜。他松开杨湦的拳头,转身要走,杨湦突然说道:“慢。”语气坚决。彷云豪并不打算与他再战,直至他感到身后有一种灼热的气息,他才回头察视。杨湦的身体发出“披披卟卟”的声响,披在肩上的“炎阳战衣”宛若烧红的烙铁,在空气中翻折,旗帜一般地鲜明。那透明的空气在极度的灼热里扭曲,打起一个个透明的小旋流。热量不断地提升,从杨湦四周辐射开来,烧得那些黑曜石一片通红,后来,场上竟着起了大火,这里成了一片火海,杨湦就驻立在这片火海中。“我伟大的父亲,请原谅不孝儿不听您的劝言,私自动用‘炎阳力量’。只是为了朋友、为了战斗,我不可以让这个人得逞!请允许我燃烧自己,用我们太阳族血统打败这个人!”杨湦一字一句地说。这些话显然是说给彷云豪听的。玄武烈见杨湦的力量如此怪异,就问天纲月:“这是什么力量?”“炎阳力量,据说是一种神秘的高级力量,以燃烧生命的方式获得超级强大的战斗力,传闻力量启用以后,全身有烈火护身,那种烈火叫做‘不灭圣火’,一旦点燃,就很难熄灭,普通人根本无法接近这火焰,否则灰飞烟灭。”天纲月答道。“原来他有这种事,为啥不早说呢?下回打火锅就不用买火种了。”尹云飞调笑道。决斗场上,彷云豪一步步往后撤退。不灭圣火漫延四周,几乎占据了整座擂台。杨湦带着这些火焰,步履阔阔走向彷云豪。他的攻击手法极为简练,左手往火海中一撩,抽出一道烈焰鞭打彷云豪。彷云豪无路可退,避开那烈焰,纵身跃入火海,借着黑琉璃圣衣的庇护冲向擂台另一处。“没用的,你再怎么逃,圣火依然会追踪你!”杨湦把手往空中一招,火势冲天,以沸沸扬扬之势压向彷云豪。彷云豪一退再退,已被逼到旮旯处。这时,擂台上大火熊熊,漫天的火焰在狂风中呼啸,以势不可挡的强者姿态奔向彷云豪!现在,彷云豪所站的位置只有几平方米了,那么,这名强者该如何守护他的诺亚方舟?说时迟,那时快。圣火铺天盖地,以一发不可收拾之势洗卷决斗场,直逼彷云豪。彷云豪撩开披风,目光骤然一变,凶神恶煞,一声大吼,石破天惊,山撼地动,本已来在眼前的火焰像个顽皮孩子遭受了家长的训斥一样,远远地躲在远处,化成一团篝火,杨湦也就暴露在他面前了。“你不要逼我。”彷云豪竟然开口说话,说出这样狂妄的一句话。“你背叛我妹妹,不可饶恕!”杨湦说话重音放在句末,重音一落,杀气已起,随手一挥,右掌已掷出一团车轮大小的火焰,彷云豪一拳砸碎那火焰,火苗纷飞,竟以星火燎原之势燃烧起来。与此同时,那溅在他手背上的火焰也剧烈地燃烧,并不断向他的手臂上攀爬。彷云豪急忙用琉璃衣盖住那火焰,可是圣衣只能延缓它的蔓延速度,却不能使它熄灭!他在地上不断地打滚。火焰依旧不停地燃烧。“认输吧,不然这火会烧死你!”杨湦心慈手软,便说道。他走向彷云豪,要把他踢到擂台外。突然,杀气扑面而来,杨湦回神一看,彷云豪的拳头已从空气中像炮弹一样射出。杨湦眼疾手快,与他拳头向碰撞,两人各自弹跳开来。“你、你竟然敢使阴招?真是死性不改!”杨湦大怒。彷云豪右臂依旧被火包围,火焰把他的手臂烧得“啪啪”作响,他却神情自若,仿佛这支手臂是义肢。众人见此,吓得咋舌。彷云豪极为从容地走向杨湦,步伐骤然加快,浮光掠影,圣衣随风一凛,发出极为清脆的一声“啦”,拳风已从他右腰间窜出,这是他另一招式“霸王天啸拳”。杨湦见他出手刚猛,不敢分神,细探那杀气来源,已感到眼前一阵茫茫,双耳轰鸣,眼前犹如百兽竞逐,吵嘈难耐。于是,他鼓足力气,攥死拳头,热血沸腾,全身烈焰在热血的催使下狂奔乱跳,直至那右腰窝里的拳头发出蓝紫色的光辉,那暴跳的烈焰才黯然失色,而此时,太阳族顶级绝技“炎阳拳”从光辉之中探出头来……两大强招的对垒,超乎他人想像的爆炸力,决斗场内的一切在神圣的光辉中湮灭。不可抑压的力量经过强烈对抗以后产生剧烈地冲突,结界终究抵挡不住这两股强大的力量,訇然爆破,圣火与灰烬一时间如满满的滚水一样溢散开来。易云老师见此,突然出手,兰花指轻轻往空气中一点,便有一个透明的结界套住了所有的火焰,观众们才平安无事。烟雾过后,彷云豪和杨湦各自站在决斗场上,双方都超出了界线。刚才交手时,两人都不敢置对方于死地,特意把拳头打歪。即使是这样,两人依然身负重伤,毕竟两股力量在冲撞之下爆发,巨大的旋流反噬了他们,冲散了各自的力量。两人大口大口地喘气,等候评委们的评判。评委们议论了一会儿,一锤定音:“杨湦先出界线,彷云豪胜。”又是黄昏,决斗场上一片狼藉。没有人的广场,几只呆头呆脑的乌鸦踩着懒散的步伐,在碎石堆里觅食,后来它们群集在一块黑色衣料上,用尖喙不停地啄那一片片黕黑的琉璃,“玎玎玎……”一个青年人步履蹒跚走向它们。乌鸦惊觉,砉地腾然飞骞,与日渐暗淡的暮色相融……青年人抓起那块大衣料往身上一披,坐在碎石堆里,脸容苍白,神情淡然,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忧哀。突然,鲜血从他嘴角流出,一滴,两滴,三滴……殷红的斑斑驳驳的,打在石头上,钻进石缝间,淌成一道溪涧……怀念童年时期,一大帮大孩子追着他打,就在这样的石堆里,他们对他扔石头,砸破了他的脑袋,那腥红的血液便淌过郁悒的眉宇间,淌过小小的鼻翼,淌过娇小而坚强的心灵……他于是就让那血流,流得和残阳一样颜色,他独自坐在那堆乱石里,看那天色,看那乌鸦……那个温柔的女人便悄悄靠近他,抱住他,泪水无声地流下……他能够感受那种温暖,无与伦比的温暖,温暖终究被所有的仇恨埋葬,他恶狠狠地推开她,一直朝着夕阳奔跑。而她哭着喊着追着,直至他停下来,转身抓起一颗尖利的石头向她砸去,石头“嗖”地从她耳畔掠过……夕阳便在那时候沉溺……妈妈……一种锥心的痛几乎摧毁了他,他发出低沉的吼声,喑哑而撕心,他在碎石里翻滚了几趟,终于昏厥过去……黑夜在风中呜咽。“你醒醒,你醒醒,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他被推醒了。眼前这名女子,借着星光,可以看见她绝世的容貌。他把她搂过来,要吻她,她一手推开他,哭着说:“你把我哥哥打成这样子,我再也不理你了。”他不搭理她,双手一使劲,把她压在下面,疯狂地咀嚼她的身体。“流氓!无赖!我恨你!”她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停下来了。于是,她推开他,发狂似的跑开。很快,便消失在黑夜里……“我不会再和你好了……”妈妈……就像当初一样,望着天穹。一样的悲凉心境,一样的坐姿,不同的只是,那已是黑夜……五十七、大战魔神经历了杨湦和彷云豪一事,竹湟阁就少了许多笑声。尤其在共进晚餐时,尽管尹云飞做出许多荒诞滑稽的事情,可也少有人笑了。大家的脸上都似乎涂满了石膏,僵死了一样。彷云豪也很识趣,很少回来,后来甚至不回来了。记得他最后一次回来,扔给尹云飞批准请辞的文件,阔步就走了。尹云飞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说道:“眼不见为净。”说得甚是愤怒,可是大家心里都疙疙瘩瘩的,都希望不再看见彷云豪吗?谁心里都不清楚。不知何时,玄武烈对彷云豪有了一种天然的信任,所以他在众人责难彷云豪的时候,总是保持沉默。他的幽蓝泛紫的眼睛带着一抹淡淡的忧哀的同时,也带着一种深邃,一种罕见的理智,别看他常常喝得醉如烂泥,不省人事,事实上,他一直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敏感的直觉告诉他,战争还没有结束,人魔两国看似和风细雨,其实只是有更大的风暴在酝酿着罢了,一切泯灭人性的阴谋,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玄武烈不敢将内心的想法告诉大家,他相信这个彷云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能够粉碎这些阴谋。他期待着这个人能尽快给予他任务,让他也能加入某个行列。毕竟在他的宿命中,有两件相互矛盾的事情让他去选择,一是把影儿夺过来,带她远走高飞;一是“清君侧”,为百姓为国家谋福利,至少,也应该阻止战争。这两件事情可以归结为两种处世方法,前者为“出世”,后者为“入世”。“出世”则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浮游于天地之间,不受俗事羁绊;“入世”则可功成名就,大红大紫,富贵荣华享之不尽。玄武烈在这方面没有多想,以致于后来徘徊于两者之间,酿就了一个悲剧。自从彷云豪彻夜未归,杨敏儿终日以泪洗脸。玄武烈想劝慰她,舌头却像短了一截,说话磕磕绊绊的,杨敏儿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他就是这样糊里糊涂,带着满身酒气,醺得她受不了,泪也就止了。在那段时期,虞渼成了杨湦的贴身“保姆”,日日夜夜照顾他。其实杨湦的病情并不重,只是玄武烈授予妙法,要他装成重伤的模样,伺机博取虞渼的芳心。竹湟阁的男士们也够义气,骗得三个女孩团团转,以为杨湦将不久于人世。杨湦每天看着虞渼为自己忙这忙那,于心不忍。终于,他在这天说出了实情。“其实,我的伤势早已经痊癒,你不用再来照顾我了。”杨湦平静地说。虞渼眨着大眼睛,也很平静地说:“我知道。”“你知道?”杨湦有点儿慌张了,踧踖地说,“你……你不用为你哥的事情烦恼了,那天,他手下留情,并没有想到要置我于死地……你……你不必为这事而待我这么好。”“你不喜欢我这样待你?”虞渼呶着嘴巴,样子清纯至极,可爱至极。“不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杨湦哑言。“你不喜欢我吗?”虞渼有点儿生气了,咬着嘴唇眄视他,问道。“不,我……我太喜欢你了,我无法自拔!”杨湦猛然抓住虞渼,悲情地说,“请你原谅我的冒犯!我知道你喜欢阿烈,我不应该插到你们中间。可是,我根本无法控制我自己。我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想你,我吃饭的时候想你,睡觉的时候想你,看到了你还想你!请原谅我,原谅罪恶的我!我明知道你心里有别人,但我还是不能放下你!你可知道你今天这样问我,让我有多难堪?我不能对你说我喜欢你呀!你也看到相册上那句话,‘仅仅因为爱她,所以不敢爱她’。我知道爱一个人,并不是要她为你付出所有,恰恰是你应该为她付出一切!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他,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他!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将我对你的爱化作默默的祝福,祝福你,祝福他!”“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你喜欢……”虞渼难为情地说。杨湦见她这副羞答答地样子,半是惊讶,半是兴奋,把她扯到身边,问道:“你……你不拒绝我吗?”“你向人家表白,人家有点糊糊涂涂了,那天看到那本相册,就睡不着觉,翻出来看看,才发现你把我所做的事情都记下来了,记得那么详细……还有,你那些评语,说我可爱,说我善良……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今天,其实,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对我那个……结果,你就真的那个了……呼,我好紧张……你说我和烈哥哥,其实,我知道再努力,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他和公主才是一对……近来我常想,爱一个人不如被一个人爱的好,如果两个人没有不可逾越的距离,为什么不走到一起呢?”杨湦听了她这番话,高兴得抱着她。这个大男人竟然热泪盈眶。杨湦和虞渼走到一起的消息传出来以后,竹湟阁又沸扬起来了,欢声笑语徘徊在穹顶,久久不散。杨湦成了玄武烈等人的调侃对象,尤其是尹云飞这个小滑头、小光棍,缠着杨湦,要他传授泡妞密方。杨湦就严肃地说:“你这小子鬼点子忒多,又是当红歌手,想折腾哪个女孩都可以,何必来耻笑我呢?”大家听了,捧腹大笑。玄武烈为两人撮合的事情欢喜得眉笑颜开,一时贪杯,喝得酩酊大醉。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他扶了扶头脑,这才想起今天是天纲月比武的日子,便匆匆忙忙赶往决斗场。决斗场上,天纲月屹立于风中,长发飘扬,自信满满。他的对手已经趴在地上,身旁的巨阔剑有一丈长,却被削断,一长一短躺在地上,像断了的手臂。玄武烈见此,心里高兴,想到:“阿月的身手比以前更好了吧?这么快就赢了。这样算来,加上阿豪,还有一名叫做英雒的人类选手,四强全部都是我们国家的,魔国会不会派人加入?”正想着,一个魅影掠入决斗场,身法极快,从空中完成一个完美的纵跳,“咯”地一声落在擂台上。那是一个魔人,身段修长,面若冠玉,堂堂一表。玄武烈一见那魔人,心头一颤,暗暗叫苦:“原来他也来参战,这下糟了!”天纲月见这魔人身法极快,心中甚喜,对着他问道:“你想和我较量?”“刚才见阁下剑法高明,特来讨教讨教,”那魔人说着,亮出姓名,“我叫薛子旷。”“天纲月。”天纲月答道,目光睃视着对方,只等他出招。“好名字!只是不知道是剑好,还是人好?”薛子旷说着,像颗子弹一样飞奔向天纲月。“你看了不就清楚呗!”天纲月宝剑出鞘,那风迎刃而开,只听得“嗖”地一声,薛子旷衣袖已有一处裂口。薛子旷见此,眉头一皱,向天纲月打来一掌。天纲月手中宝剑一扬,借着腕力结合撩、拨、劈、削四式剑招,将身前那剑舞得密不透风,格挡了对方攻势。薛子旷见天纲月的剑快若闪电,岂敢抵敌?连连后退。天纲月借着凌厉的剑风,要把他逼入死角。薛子旷情急之下,手中扣出三发铁镖,往天纲月掷去。怎奈那剑风势不可挡,势不可破,剑式舞得滴水不漏,铁镖尽被削成两段,阻挡不了对方攻势。薛子旷只得跃上半空,要逃脱剑阵。突然,听到宝剑轰鸣,天纲月随剑封杀他空中道路。薛子旷听那宝剑破风之音甚为纯正,清洌若泉,濯若雪水,大喊道:“好剑!”与此同时,左右掌各自运劲,往空气中一削,掌风纵横,竟格挡了天纲月的剑气。天纲月一个翻身,飘然落返地面。“好掌力!”天纲月朗声笑道。笑意之中,双脚蓄力,只待笑声一毕,身体便如弹簧一般弹射出去,手中利刃不知何时已收入鞘中,待身体将近薛子旷,那宝剑一声龙吟,干净利落,游刃于空气分子这中,竟毫无声息!那剑气浩大无比,化作一团森然的白光,遽然削向薛子旷。薛子旷绝不是泛泛之辈,却也没有想到这剑气凌盛至此,似乎一剑下来,足以将整块地皮挟裹而起,并随着这团白光穿越太空。薛子旷惊奇对手快剑的同时,身体一扭,宛若一条草蛇窜入丛林里一样,“嗖”地不见踪影。天纲月这一剑可谓“绝世一剑”,从气势和速度上说,无不经典。观众们见这剑快得连看也看不见,刹时间一片哗然,而剑气已升腾为一抹白电,注入结界屏障,屏障登时一撼,发出梦魇般的鸣叫,又有鬼哭狼嚎的气象,反正是颤颤巍巍了。观众们都以为那屏障要乍破,一些胆小者畏畏缩缩,做出各种遮掩动作。那声音一毕,结界恢复往常,胆小者便又正襟危坐,从从容容了。“好剑法!”薛子旷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擂台上,意气风发,“什么名字?”“断空惊天剑!”天纲月从天空跳上擂台,回答得直截了当。“痛快!今日见阁下一剑,此生无憾!”薛子旷大笑。“不要见笑了,你刚才的‘残影幻术’,当世一绝,我怎敢与你叫嚣?方才只因你在空中,我这剑法专打天上灵兽,所以才有那气魄!”天纲月实话实说。“阁下过于谦逊了,天纲剑法,誉名环宇,阁下又是天纲神剑的主人,剑法与神剑合二为一,所向披靡!”薛子旷身体一凛,缓缓走向天纲月,一面走,一面说,“今天,就请阁下多多亮出绝技,好让在下开开眼界!”话语一毕,薛子旷倏然消失于空气中,而四处空气里不断遗下浅浅的黑影。天纲月知道那是假象,用肉眼是无法捕捉其真身的位置。他闭目凝神,仅靠耳朵聆听风声,那风声清静如水,只传来微弱的“呜呜”声,声音虽弱,他却已经捕捉到薛子旷的位置,右手快速拔那已入鞘中的宝剑,龙吟之音本该脆耳轻快,这时竟如抚琴断弦,“铮”然断音,原来薛子旷右掌已抵住他剑柄!天纲月刹时间盗汗如注,脑海一片空白,右掌急急打击薛子旷的手,薛子旷轻轻与他对掌。两人力量相互撞击,天纲月便打了一个趔趄,连退数丈。薛子旷适时跟进,步伐急蹽,尘土飞扬,直逼向天纲月。天纲月右手一按剑柄,猛然一抽,在空气中造就了一列寒泓,瓦解了对方攻势。薛子旷见宝剑出鞘,不敢抵挡,连连后退,可是那剑气霸道,已在他衣服上撕开一道狭长的口子。薛子旷正惊异天纲月这快剑,天纲月已把宝剑收入鞘中,每回宝剑出鞘,攻势一毕,必返回鞘中。薛子旷觉得这手法怪异,沉声问道:“什么招式?”“拔剑诀。剑归鞘中,杀气因之隐匿,待对手杀机一起,我拔剑攻击,做到快、准、狠,则可后发制人。”天纲月也沉声回答。方才一役,两人各为对手招式所震慑,不敢轻举妄动,说话时也小心翼翼了。天纲月一直寻找着薛子旷的弱点,心想:“这魔人看来听信了我的话,一时不敢出手,我不妨以‘一连二式’,发动快攻,或许能将他打败!”于是,他乍然跳上半空,宝剑出鞘,由他双手死死握着,从空气中直劈向薛子旷:“看我‘腾空雷王剑’!”这剑法果然力劲非凡,宛若惊天旱雷,与风争锋,发出厉厉的吼声,“滚”向薛子旷!薛子旷见这手法迅捷,心生钦佩,却又笑话天纲月不懂得战术,任凭他的剑式再强大,从空中直落而下,也难以击中对手。薛子旷轻轻翻身跃开那“雷王剑”,剑气与地面一交接,撼音震天,那坚硬的黑曜石在凌厉的剑气之下脆弱无比,化作无数璃沫状碎屑,炸开一道沟壑。全场观众瞠目结舌,有语难发,不知是惊是喜。这时,薛子旷凭借矫健的身法,像一头黑豹一样扑向天纲月。这正中天纲月下怀,只见那“雷王剑”威势未尽,天纲月骤然抽剑平挥身后的薛子旷,这一挥剑并非信手拈来,却是蛮横无比的“大回旋十字剑”!常言道“剑势未尽,不可有丝毫分神”。而天纲月这“一连二式”,恰恰是背道而驰,其威力却不因“背道”而有所逊色,那“大回旋十字剑”宛若出水蛟龙,一招一式毫不拖泥带水,只在一瞬间便划出一道银亮的圆环。那圆环乃剑气生成,如一波渼纹荡漾开来,惊慑四方,与此同时,天纲月借着剑势,跃上半空,劈斩而下,刹那间,又人工制造了一道沟壑。全场观众见此,热烈鼓掌,好像用任何方法,都无法比鼓掌更能表达他们对天纲月的崇敬。天纲月听得那掌声,却全无半点欣喜之意。因为薛子旷尽数躲开了他的招式,几尽完美的“一连二式”竟然被他躲过!现在,天纲月不是佩服他的身手,而是害怕了他的身手!“这家伙的身手比阿烈还快,简直快得不可理喻!”天纲月心里暗暗想到。他收起宝剑,这才察觉周围气氛的变化,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差点叫他窒息,其中又穿插着诡秘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时而浓烈,时而淡散。四周像笼罩了什么似的,无数仇恨的目光恍恍忽忽,似乎存在,又似乎荡然无存,使天纲月有一种赤裸裸,被人窥视的感觉。“想不到会被阁下逼得这样狼狈。“那声音出自于薛子旷,不像刚才那样清朗,而是浑厚,充满了无边的气势。天纲月细看薛子旷,心头一颤,想到:“这魔人怎么突然间连衣服都变了颜色和款式?想必这是解咒型战衣,而且,这身战衣一定有某种能力,使周围的气氛都变得诡秘了……唉,不但那衣服变了,连那头发也成了红棕色,看起来倒像传说中的魔神。”“来吧!这一回我们决一胜负!”薛子旷说着,身体一晃动,使出“残影幻术”,出现在天纲月面前。天纲月见他身法比以往更快,哪敢抵敌?侧身跃开,正要拔剑,薛子旷蓦然来到他右侧,轻轻一掌送入他腹部,打得他在地上连连翻滚了好几圈,一时间无法站起来。玄武烈看到这里,心中惊讶,想到:“这薛子旷化身魔神以后,气势竟然强大了这么多,我以后和他交战,该怎么打?”他想起当初在进攻魔国的那一役,薛子旷单枪匹马杀入人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便救走了奎戥,当时玄武烈和他的力量相距多远啊!现在想来,玄武烈不觉汗颜。当然,这种惊讶的表情不单单出现在玄武烈等人身上,评委们对薛子旷也惶恐万分。“道老师,你认为他是魔神再世?”尹天开问道。“神似吧,如果是再世魔神,力量应该更强大。”道亦尘说道。“请允许我说一句,我认为他就是魔神,或许以他现在的状态,不过一个初始形态的魔神而已,要成为真正的魔神,还需要无数的历练。”易云老师难得开口。金口一开,其他老师都点头附和。“请问,尊师的伤寒病可有好转?”萧何生突然问易云。那易云脸色顿时鲜红,有几分羞涩,说道:“他还好,萧老师有心了。”决斗场外的主席台上,奎戥和人魔殿堂校长莫蓝闲聊。“啊七!”校长一个喷嚏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奎戥滔滔不绝的话语。“哟,校长患伤寒了?”“没事没事,陛下受惊扰了。呵呵。”校长眯着眼睛,毫不客气地接过奎戥御用的手帕,毫不客气地在上面抹上一道靛青的黏糊得让人恶心反胃的”小虫“,又毫不客气地把手帕里的东西包上,塞到皇帝的手中,其手法像市场上屠夫给客人打包的手法一样娴熟,可见这位老人常常感冒。皇帝一摩捏那袋中“尤物”,便知道这小玩意要黏糊他的手,于是随手递到侍卫手中,侍卫的手很快就被洇湿了。“校长觉得朕的侍卫,力量如何?”奎戥颇有些自满,毕竟,在他看来,魔神是魔族的统御者,岂是凡夫俗子所能打败?校长看出他的自满,把剩余的鼻涕往上像抽水泵一样抽回穴中,咂着嘴巴说:“还可以,不过,你认定他取胜?”奎戥浅浅一笑,问非所答:“胜也可,不胜也可。”校长微微点头说:“败也可,不败也可。”而后狡猾地看着奎戥。两人相视而大笑。话说回天纲月。天纲月面对幻化为魔神的薛子旷,根本无计可施。除了躲闪与回避,他毫无制敌之法。薛子旷此时的力量已控制在宇宙高级水平,暂且不说他力量的来源。就看他压倒性的战意与不可超越的气势,天纲月的英雄气概就短了一截。薛子旷无论攻防的速度和姿态都趋于完美,每一次攻击,都以不可估量的连环封锁对方反击的手法作为掩护,使进攻与防御融合一体,毫无破绽可言。天纲月虽有宝剑在手,可是面对对方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攻势,这柄平素挥洒自如的宝剑竟迟钝了许多。天纲月急中生智,想起小公主前一阵子发脾气烧毁的古卷,想起与玄武烈讨教古卷的奥义,想起这些天来从古卷中悟出的道理,身体竟有一股气流随着思维而走动。这时,薛子旷已经来到他面前,扬掌就要打他,他情急之下,伸出右掌与其对敌。只听见“叭”地一声,两人竟被各自的力量所弹开。薛子旷只退了数步便站稳脚根,但是这已经足够叫他吃惊了。刚才对决数掌,全以天纲月大败为结果,怎料到这次竟叫薛子旷也被他的力量震开?薛子旷很快就明白了,他说道:“高级力量?阁下真是深藏不露啊。”此时,天纲月已经不能回答他的话了,他的思维随着脑海里一个奇特的圈子在运转,无暇理会眼前的一切。思绪终于被一声重型兵器的碰撞声所了结,一个巨大的散发森然白光的光环出现在他身后,一股磅礴的气息如银瓶乍破,从他体内倾泻而出。这股气息之所以磅礴浩大,是因为它挟杂了他所有的战意、杀气和霸气,这三种奇异的气息织成一张网,网住了整个战斗格局,网住了所有人的心。台上台下,一片死寂。“终于,来了!我等待了好久,终于等到这样一场战斗!”薛子旷豪迈地说道,“来吧!我们全力一战!”天纲月也亢奋起来,大笑道:“谁怕谁?现在我热血沸腾啊!无论如何,今天我们定要分一个高低!”天纲月说着,弓开马步,右手按住宝剑剑柄。他深知,这回是拼命一战,宝剑一出,不可虚发,必须毕功一役。所以,他选择的招式绝对是天纲剑法中最高深最可怕的绝技——龙王剑!薛子旷原想使出“黑暗冲击波”,却怕杀伤力太大,杀死了天纲月,于是改用“刀山万刃斩”。此时,两人盘算已定。各自站在擂台对边边沿,酝酿着绝招,要以此定胜负。气氛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观众们的眼睛丝毫不眨,等待两大高手的绝技对垒。天纲月慷慨激昂,口里吟道:“天纲一式纵横天,以气为道力为纲。有情剑客无情剑,莫让他人笑我癲!”“好诗!”薛子旷大笑。笑罢,天纲月已轻轻跃起,步伐缓缓,不急不躁,似闲庭信步!薛子旷见此大惊,看他宝剑并未出鞘,更是惊骇。待那天纲月已靠近薛子旷,薛子旷这才不敢再深想其中奥妙,以强悍的掌风抡击地面。只听得“啦”的一声,剑气突然从地面乍起,霎时间封锁了天纲月的去路。天纲月虽有猜想对方的招式,却也没有预料世上竟有“刀山万刃斩”这一绝学,结果身被重创。然而“龙王剑”并未因此而停滞,这绝技宛若逆流而上的亢龙,带着庞庞然的气势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吼吼”的龙吟,以不可一世的威风震慑全场。当时,“龙王剑”的剑气汪洋恣肆,磅磅礴礴,已被人们不自不觉认定为无可抵挡的强招。那招式夸张至极,当世罕见,龙吟不断,地面分崩离析,剑招蛮横可怖,大有分裂环宇,一剑灭世的决心,何况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决斗场?在毕功一役的凌厉剑招下,决斗场首先被削成两断,而后左右碎石随着剑气向两侧翻腾,如同卷地毯一样,终于被夷为平地。一片烟煴过后,天纲月手中宝剑端得平平整整,晾晒在空气中,阳光打在雪亮的剑身上,散射着一环环美仑美奂的晕轮。他保持着使剑时的姿势,让风吹着他月牙一样纤细的腰姿。就这个姿态,足以让千万名少女为之尖叫,也足以让小公主给他一顿饱打。他的脸色十分凝重,这是胜利者应有的表情,对对手尊重所应有的表情。可是,当他听到薛子旷的声音时,这种表情马上变得无奈。“阁下的剑法,险些毁了在下。”薛子旷站在不远处,左手抓着右手手臂,鲜血从他的指间不停地渗出。他已不再是魔神,被打回原形。“你不会吧?难不成你还要和我再战?”天纲月说着,上气不接下气,方才的龙王剑耗费了他极大的体力。薛子旷摇头。“什么?不行,我们必须决出一个胜负!”天纲月咬牙说道。由于刚才被“刀山万刃斩”所伤,身上负伤累累,说这话的时候,那血像拧开的水笼头一样,“哗哗”地流出,很快便浇透了他的身体。薛子旷见这家伙很是倔强,哈哈大笑说:“不打了,今天不打了。”天纲月见他这个模样,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脚下,才发现自己已经越出了擂台的界线。擂台虽然已被剑气撕裂成碎片,但是被施以魔法的界线没有因此而动摇,依旧明敞敞的搁置在那里。“哎呀,我输了……”天纲月像一个泄气的皮球一样,有气无力地说。薛子旷这时走向他,笑道:“阁下的剑法高明至极,今天和阁下一战,胜负尚未分晓,只是这比赛规则已定,我们也不该违背吧。如果阁下真要和在下决一胜负的话,那不如到别处,我们来一个真真正正的较量。”“好!去哪里呢?地方由你决定吧。”天纲月突然大为振奋,拍着薛子旷的肩膀,说道。薛子旷见他已是一个“血人”,满脸污血,却还这么生龙活虎,不觉汗颜,于是艰难地笑道:“巅峰山。”“巅峰山?”天纲月觉得那名字好像在哪听说过,只是一时记不起来。“没错,听说那里有块天然大磐石,是决斗的好地方。”“好啊,到时候,我们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好,阁下快剑快人快语,让在下万分佩服!”比赛结束,两人同处一间病房。由两名医护员替他们疗伤。这时,薛子旷和天纲月也熟络了许多,两人少了客套话,交谈起各自的战斗经验。“刚才你的剑法高明啊!可以说,这龙王剑是拼死一剑,越处于危险状态,剑气越霸道,杀伤力越强。”薛子旷条分缕析,说得有理有据。天纲月点头认同这种说法。薛子旷接着说:“这剑纵然如此,也只是一击必杀,一击不中,危险必然很大。如果你刚才能分散剑气,恐怕我必死无疑。”“你说得对,刚才你的刀山万刃斩就是多道剑气分散攻击所形成的招式,但是,怎样才能做到分散攻击呢?”天纲月十分谦虚,请教道。“乱,”薛子旷吐出这么一个字眼,见天纲月疑惑不解,就解释道,“剑的用处甚广,但是它原本是用于刺的,‘刺’则需要人剑合一,追求一击必杀,剑气自然集中。如果能使剑气错乱,杀伤力则更强,但是剑气会稍微削弱。”天纲月听到这里,沉吟不语,陷入深深的思索中。腾云沨不合时机地窜进病房,在天纲月面前蹦蹦跳跳,见这个剑客正眼都不看自己,心头愤恨,不是从哪里弄来一条钢鞭,往他小腿狠狠地抽了一下,扬长而去。“哎哟,干嘛呀你……”天纲月捧腿大叫。夜里,在黑宫。“真是怪事,怎么还不见玄武烈上场呢?噫,他是不是打算在最后时刻出场,捡点便宜?”奎戥有点儿苦恼和迷惑。他不懂得武功力量,之所以每一场比赛都去观看,无非就想目睹情敌的英姿,没想到每一回只看到一些陌生人的面孔,毫无观赏价值。“应该不会吧,按照比赛规则,进入四强对抗赛,除非腾云皇帝批准,否则根本不可能参赛,这是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薛子旷答道。“那他去哪里了?”奎戥傻笑。这时,一把甜糯的声音传来:“你到底想怎么样?”那声音清脆悦耳,宛若银铃,只是声音之中掺杂了一种愤怒的色彩,听得奎戥头脑发胀。“公、公主?”奎戥吃惊不小,“刷”地从檀木椅上跳了起来,神色慌张。要知道,自从玄武烈私闯皇宫后,公主就一直被软禁起来,谁也见不着她。“你说他会来,他来了么?”影儿脸色苍白,两颗眼眸肿得可以跟核桃比大小,双唇黑紫,头发披散,颇为吓人。“我……我想快了,真的,或许……”奎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全一句话。“你……你还想骗我?你明明知道他已经被降职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影儿歇斯底里地吼道。她的声音顿时沙哑,听起来像秋风扫起落叶时的声音,毫无美感可言。“他、他被降职了?我……”奎戥想说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又觉得在这个被爱情弄得疯疯癲癲的女人面前,这种话是不能说的。于是,他说:“我想办法。”“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影儿单刀直入。“我……”奎戥有种被刀插入胸膛的疼痛,这种痛楚叫他欲生不能,欲死不可。他好心撮合自己爱的人与别的男人,结果反受责难,这怎能叫他不难受?不过,他很快平伏了心情,眼睛一亮,说道:“我把你娶过来,带回魔国,再奉还给玄武烈,那总可以吧?”影儿看着他,眼神从愤怒转为惊讶,后来又转为愤怒。她苦笑着说:“这种方法亏你能想出来,奎戥!你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你说!”奎戥哪里说得出话来?满脸无所适从的样子。正是急得头脑胀痛,几名侍卫阔步走入黑宫,向奎戥行礼以后,架着影儿,把她带走了。“奎戥!你这个小人,伪君子!……我恨你!……呜呜……”深夜时分,奎戥从噩梦中醒来,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作噩梦,他所驾驭的龙被杀死了,他被推入深渊。醒来以后的感觉竟是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他披上锦衾,窸窸窣窣走到窗前,看着那星儿在颤抖,天空则太黑太黑了。忽而,他又想起这世道,想起战争,后来想到爱情,他终于涕泪俱下……那一夜,是他哭得恣情……五十八、古流樱花之陨落人魔纪四十七年二月二十日那天,玄武烈为自己、为影儿构建了一个梦想。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不断地击败向他挑战的选手。终于在人魔纪四十七年三月十六日,他登上了四分之一决赛的擂台。那天,人国最宏大的决斗场英雄坛侧,高大的古流樱树,缇红的花瓣和晶莹通透的冰雪相互依附着款款地洒下,无数人类和魔人踩着这张天然铺就的地毯坐上英雄坛的观望台,那慷慨激昂的《激流》在乐队大大小小的器械里呻吟,祝福着所有参赛选手。两个皇帝分别坐在主席台中央的两侧,人魔大殿堂校长则坐在奎戥身旁,其他官员依次按照各自的爵位排坐开来。这次比赛不再需要评委,能够进入四强赛的选手,力量已经高深莫测,少有评委能有资格对他们评头论足。这次比武,盛况空前,现场观看的人数比以往多得多,大概有三万余人。这样的场面,如果要玄武烈发表演讲,他一定会怯场,可是要他上场比赛,他却丝毫不退缩。因为他看到她,那个遗世而独立的美人,坐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穿着雍容华贵,只是面纱遮住了样貌,他看不见她的姱容。但他可以想像,一旦想起她,他就勇敢了,毅然走上擂台。在结界关闭之前,那缇红而冰凉的流樱花瓣划过他的头发,落在他眼前,他一手抓住它,缓缓地张开手掌,满目沧桑,看着这一片世上最美妙的花瓣,一字一句地说:“我将会带你离开这里。”突然,一阵细风吹来,那花瓣因风飘扬,飘向远方,远方……“好了,一个喜欢幻想的年轻人。”一把声音传来。玄武烈循声望去,那是上回他遇见的血饮团团长唐渊。玄武烈并不惊讶,所有惊讶都在几天前看到公告栏时展现了。而对这样一名绝世高手,玄武烈需要的,是更多的冷静。“有一些东西不应该得到的,你就甭想它,要知道,有一些东西连幻想一下子都不可以。”唐渊挖苦道,“我看过你的手法,也不过如此,能够进入八强,那已经是万幸,能够进入四强,那么真让人怀疑你是怎么混进来的。”那唐渊一面说,一面靠近玄武烈,等到两人相距一丈时,他突然伸出手爪探向玄武烈,这爪风阴险歹毒,刚猛无比。玄武烈虽有防备他的毒手,却也不知这手爪快得如此惊人,只在瞬息,左臂已被撕开五道血痕。玄武烈心头惊诧,想到:“原以为他只会使用掌法,没想到爪法竟也如此了得!”正寻思着,那手爪又向他探来。玄武烈吃了刚才的亏,这回更加审慎,身体往后一倾,避开那手爪,伸手拧住唐渊手腕。正要使劲,唐渊那手宛若水蛇,轻轻一扭,逃脱了他的手爪,反扭玄武烈的手。玄武烈怕手被拧断,翻身跳跃旋转,整个人横置在半空,唐渊冷冷一笑,照着他的腹部就一脚,踢得他胃液像噀水一样喷出来,而后,那手掌往他的手腕一按,听得“咔啦”一声,玄武烈手腕已脱臼。唐渊抓着他软瘫瘫的手掌,就像捉住了他的小辫子一样,玄武烈毫无办法,只能任由他踢打。“认输吧!不然将你的手扯断,”唐渊讥讽道,“就任你这样的力量,也想娶公主?真不知量力!”玄武烈咬牙隐忍,并不答话,脑子飞快地旋转,寻思破敌之策。“还不认输?那么叫你去死!”唐渊刚要使劲扯他的手,玄武烈突然右脚轻轻点地,站在他面前,一个拳头打向他面门。以唐渊的力量,这种拳速根本不能伤害他,只是拳头将近之时,忽而化为一双,一双又分为四,如此几番,拳头多如雨点,唐渊哪里抵得住?稍不留神,鼻子已被打破,也在此瞬息之间,玄武烈的拳头戳中他左腋窝,被扭断的右手这才得脱。两人交手只在须臾,而各自的力量已趋于高潮。在英雄坛上,无尽的杀气掩盖了玄武烈的战意,以压倒性的气势盘踞在坛上,幽幽散淡一些蓼蓝色的磷光,呈螺旋状上升,一直升上结界宆顶,被屏障抵消,灰飞烟灭。场上的高手们看着这一幕,不知不觉间都热血沸腾了,他们当中,少有人知道唐渊的力量。这个一直担任血饮团团长的人,极少参与这样的比赛,如果比武大会早召开一年,恐怕大公主已是他的人了。杨湦、尹云飞和天纲月这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个人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中级水平,而且,比我们的所拥有的高级力量似乎还更可怕。真不可思议,这样的年龄,竟有如此可怕的杀气。”尹云飞拧着眉头,说道。“这下糟了,蒙面人的气息全被他压死,我几乎不能感应他的存在。”杨湦说道。“我们看那团长前几场比赛都战绩平平,原来是留有一手,真奸诈!”天纲月忿忿不满。在主席台上,两个皇帝相互恭维,聊着这件事。“不知阁下认为谁会胜利?”腾云皇帝问奎戥。“哈哈,朕以为蒙面人还是会赢的。”奎戥爽快地答道。腾云政听罢,大笑道:“难道朕一名上将,尚且不能治服一员小将?”奎戥不理会薛子旷劝阻的目光,直言不讳地说:“在朕看来,在赛场上对决,与治国是一个道理。锐意改革固然是好,以疾风暴雨的方式进行建设也无可厚非,只是在不健全的机制下进行过于偏激的行动,那免不了要走弯路。有些人在赛场上总那么稳打稳扎,这是一件好事。急功近利,草草行事,不能戒骄戒躁,败迹已露,不能常胜。做人也是这个道理。”腾云政目光一敛,透射着几分凌厉的戾气,皮笑肉不笑,说道:“阁下说得好啊,字字珠玑,让朕心生敬佩。”奎戥听了,坦荡荡地笑了,扫了一眼腾云政身旁的侍卫,发现掌清风的脸黑得像一块木炭。“小臣斗胆请问陛下,陛下认为,如果唐渊与这位侍卫交手,谁会赢?”掌清风突然提出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他的目光与薛子旷交接,各自有一股威势。奎戥见这掌清风有意刁难自己,只笑不答。腾云政便假装呵斥掌清风“无礼”,而后又和奎戥说些客套话。“据说,陛下近来头痛,有这回事吗?”奎戥问道。“唉,老了,痼疾啊。”腾云政点头笑道。那一根根胡须叉开,精神抖擞。“朕听说校长的医术高明,不妨让他看看,或许,只是小恙而已。”校长莫蓝坐在奎戥身旁,此时,钻出头来和腾云政相视。两人微笑,心照不宣。话说回玄武烈。玄武烈感到对方的气势远远超过自己,一种乏力与无助的感觉随之而来,他似乎就看到了他的梦,可是那梦幻如璃沫,一触即碎,化成冰屑泠泠地浇透他的心;恐惧宛若一只只吸血蝙蝠,围着他不停地周转,用两枚浸满毒液的利牙吸取他所有的血液。这时,他的身体禁不住颤抖着,颤抖着……唐渊取出一块绣工精致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抹去鼻孔里的鲜血,压着声音,抑制着愤怒的情绪,说道:“从来没有人敢把我打成这种模样,你……”他用手指着玄武烈,“已经深深地触怒了我!我要你死!”唐渊说罢,向玄武烈掷出手帕,手帕被劲道一推,便如同飞镖一样锐利,剖开疾风,削向玄武烈。玄武烈往左侧跳跃开来,正中唐渊下怀。只见他右手骤然生辉,往空气中一推使,便有一颗硕大的光团从他手掌中疾驰而出,这是“皇室秘式·圣光灭杀”。那光团如洪水猛兽般袭向玄武烈,玄武烈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觉得眼前一亮,那团光芒便像一头饥渴的猰貐衔着猎物一样,扯起他往前拖了好几十丈,终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血浸入被犁开的土地的沟壑里,很快便注满了,充溢开来。全场气氛凝固。观众们忘记了欢呼,忘记了鼓掌,忘记了呐喊助威,目光呆滞,漠然地盯着英雄坛。片刻,一阵欷歔声像要顶开锅盖的沸水一样潽潽地响起,一帮压“冷门”的贵族争先恐后跑到“庄家”面前,要求把赌注转压在唐渊身上,庄家不同意,双方小声地争执着。杨湦等人默言,他们心里都期待着,期待着玄武烈为大家创造一个奇迹。可是,玄武烈在这一重击下昏死过去,全身都浸满了鲜血,等待的,只有惨败。杨湦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渊,看着他用强健的手臂拎起血肉模糊的玄武烈,一步又一步走向擂台的边界线。当他走到英雄坛的边沿时,坛侧的古流樱树花絮飘零,打在魔法屏障上,轻悠悠地漾开,像少女粉红色的酒窝。那一年,就在那古流樱树下,那名少女笑靥如花…………“唐哥哥,这花好美哦……”“是的,即使再美,也还比不上殿下的一半……”“是吗?”少女回头忸怩,脸若红潮,“您不要笑话人家……”“殿下要去修练,什么时候回来?”“或许一个月,或许一年,或许好久好久……”“不管你出去多久,我会在这里一直等候你……”“如果我永远不回来呢?”少女的眼睛永远那么澄澈,那么可人。……唐渊的手已伸到边界线外,只要一松手,玄武烈便会输。往事如潮,潮起潮落,总使人心潮翻滚。当初的少女已经长成一名婷婷玉立的女子,温柔依存,明眸依在,却人事已非。那个少女不再和他坐在古流樱树下游戏、聊天,她只会深居闺中,顾影自怜,想着她的情人,抱着枕头泪流满面。欢娱的时光是多么短暂啊,在人世的坎坷路途上,与她邂逅,那是多少年来难以忘怀的事情!每每忆起临走前她的笑靥,那炙痛的心总在夜里辗转时压痛了满身的伤痕!唐渊的手不住地抖动,玄武烈发出梦魇般的呻吟。唐渊突然抬头看那高高的瞭望台,他看到那美人儿捧心在前,全身颤栗,含泪望着玄武烈。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抓住了“奸夫”。事情也似乎确凿下来。那一天,那个闯入皇宫的人,他的身手就是这样。只是唐渊一直不能相信,以玄武烈的身手,竟能跻身四强。现在,一切都明朗了。当玄武烈被抓住时,她心虚了,害怕了,只要一释手,玄武烈就要和她分开。但是,仅仅把自己的情敌打败,又何以宣泄他心中的愤恨?况且,他们勾勾搭搭,暗中来往的话,又如何是好?唐渊的头脑像马达一样高速旋转,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丑陋与仇恨像火山一样爆发了!他瞪着影儿,喃喃地说道:“如果你永远也不回来,我会把你的情夫杀死!”言罢,杀机轰然乍破。他一手把玄武烈扔到擂台中央,趁其自然坠落之际,箭步冲上前去。适时,玄武烈双膝前地,身体往前倾倒。唐渊右掌绷紧,宛若一柄巨阔剑,狠狠然往他身上一搠。玄武烈所有的梦想与追求、爱情与友情等等等等全化作一口喷薄的血液,从他猛然惊觉而仰起的脸孔的朱唇里吐出,形成一道无与伦比的红弧,化作纷飞血雨,暴雨梨花般敲落在他俊逸而惨白的面容,斑斑驳驳,蒸起一阵腥味儿。而那面蒙面的黑纱,此时已扬在空中,化作一面象征所有悲难与惨淡,充牣着无限血腥与暴戾的縠……那些沸腾的血液打在屏障上,被销毁作血色的蒸气,促使那些柔美的流樱花瓣受了惊吓似的,在空气中打了一个漂亮的回旋,远远地逃避这朵毒云……所有的所有,终于结束了吗?玄武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的心像生出了一对宽大的翅膀,攫着他飞过英雄坛,飞过那天雪儿抱着伤痕累累的他痛哭的那一幕,飞过那天与影儿在太空船上争执的那一幕,飞过腾云珊、圣骑士殉情的那一幕,飞过那一夜与影儿相见的那一幕,飞过与盘古、杨湦等人喝酒说笑的那一幕,飞过那一夜在石室里少女羞涩的脸容绽放微笑的那一幕,飞过玄武兽壮烈牺牲的那一幕,飞过紫义血溅白壁的那一幕,飞过霍依大学堂,飞过霍依的山山水水,飞过他家那高高的院墙,在上空疲惫而乏力地周转。一个人所有幸福的来源是爱,一个人所有痛苦的渊薮也是爱!要追求幸福,只有追求爱;要摒弃痛苦,只有摒弃爱!玄武烈面临着两难的选择,选择爱与不爱,选择生存还是死亡。当他那颗向往美好的心一直飞翔,飞过他所有的回忆,他明白人生的真谛,那就是痛苦并快乐着,那就是爱的存在。他回想自己走过的路,才发现幸福与痛苦竟相互纠缠,密不可分,并且由爱(亲情、友情、爱情)贯穿始终。他的心落在自家门前,那铆钉大门依旧敞开,家丁们笑容可掬。他不再像当初那样逃避这座古堡,大步流星走进家门,门口大放光辉,灿烂夺目……决斗场上传来一阵尖叫,如此血腥的画面叫那些矜持的贵妇人花容失色,嗟叹之声不绝于耳。唐渊身上沾满了玄武烈的血液,他看着自己的情敌奄奄一息,心头大快,把头凑到玄武烈面前,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要怨我,怨就怨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哼哼……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我会放光你的血,让她好好地看着!看着她心爱的人是怎么死的!”唐渊的手掌已探入玄武烈的体内,只要他以强有力的手捏碎玄武烈的心脏,那么玄武烈必死无疑,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只是轻轻握住那枚心,玄武烈便觉得全身痉挛,痛不欲生。鲜血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渗出,淌过他的皮肤,使之鲜红得发亮,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身体像一团炙热的岩浆。痛苦竟那么幽敻,痛苦竟那么锥心。当血液连绵不绝脱离他的身体,无可言语的麻木渐渐地取代了痛苦,那双幽蓝泛紫的眼睛慢慢地黯淡下来,慢慢地深眢下去。空洞与死寂在英雄坛上呜咽,流樱花瓣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飞蛾扑火一样闯向屏障,“披披卟卟”被碾成花灺,为这位人国伟大的英雄奏起悲彻的挽歌。一切都结束了。人国皇帝扶着头脑,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奎戥也站了起来。随后,主席台上,观战台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激流》在发潮的乐器下低低地吟唱,发出从未有过的低沉与喑哑……音乐回荡在晴明的空中,渐渐招徕一层阴霾,那霾云越积越厚,终于下起了雨……秋雨不爽,本应如连线珍珠,现在却一滴滴飘零而下,宛若雪儿……那雨苦涩难耐,缠绵而僝僽,微微溅湿了人们的心。“雨,好忧哀的雨。”奎戥以诗人般的口吻吟诵。“雨?没有啊,没有雨。”身后的贵族说道。“有啊,有雨。”一名贵族又说道。于是,贵族们为这事争执起来。“雨!妈妈,雨!”正大家吵得不可开交时,一名稚童指着瞭望台,叫喊起来。众人往瞭望台一望,都傻了眼——公主竟然趴在护栏上,俯首看着玄武烈,那雨就是她的眼泪!那泪水不断地敲击屏障,发出“叮叮咚咚”的低微的响声,而后迸溅开来,打在一些人的身上。大家都怔住了,平心静气,听着那“叮叮咚咚”的响声。终于,“啵”地一声,一滴泪水穿透了屏障,打在玄武烈污血染红了的脸上,淌出一抹晢白的泪痕,那液体淌过他俊美的鼻翼,淌入他干涸的嘴唇,像在他体内注入了什么似的,他的瞳仁恢复了以往的光彩,他笑颜逐开……唐渊见玄武烈气色大变,不知是何道理,心头惶惶不安,又见影儿伏在栏杆上看自己的情郎,心头妒火猎猎。正要用劲扼碎玄武烈的心脏,却已发现右手动弹不得,而且力量源源不断地灌入玄武烈体内!与此同时,他发现玄武烈身上已凝固的污血像音符一样跳动起来,欢跃着从他的伤口窜入体内。此时,玄武烈非但气色大变,而且身上也披上了玄武战衣,只是那战衣不是雪白,反是殷红若血,就连同玄武面具也成了一个火红面具!唐渊感到身体虚弱不堪,因为对方不但吸纳了他的力量,而且也势将把他的血液吸收殆尽!世上竟有如此邪门的功夫!唐渊被深深的恐惧感所压折,脸容被扭曲得不成样子,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各种面目狰狞的鬼怪。他再也抵挡不住这种恐惧,大吼一声,拔出手掌来。此时,万象俱灭,一切如常。唐渊咬牙细看玄武烈,发现他已跳弹开去,双脚着地时,地面像被一枚炮弹轰了一下,炸起一波尘土。这时候的玄武烈已经不同往常了。他的杀气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喷发出来,汇成一波波不可挑战的戾息,逆转了英雄坛上的气流,使那血红的披风像浪潮一样翻滚不息。他的身上散发着森然的红光,那光芒把大地映成酡红的颜色,又如沄沄的流水生生不息,随披风奔泻开来。观众们惊呆了。他们清清楚楚看见他脚下那环巨大无朋的光圈,里面斑斑驳驳嵌满了世上最强大、最难懂、也最歹毒的古文字,那是世上最可怕的结界——终极血魔结界!“血……血魔?”唐渊的话弹射在空气中,竟变得光怪陆离。观众席上,知道玄武烈所用的结界是终极血魔结界的人并不多,除了腾云政、掌清风和人魔殿堂里的老师,其余人都不知其来历。唐渊只听掌清风说过一些关于血魔的事情,却没有真正碰过。今天,他碰上了可能是世上最强大的血魔,这不禁使他心惊胆战。“你……你究竟是谁?”唐渊佪佪溃溃,竟不知道自己说话声已经变得颤抖。纵然仍要强作声势,可是发抖的双腿已出卖了他。他相信这个血魔鬼,绝对不是方才的蒙面人,因为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战意,独有沉重的杀意与凛凛的霸气。战意只是纯粹为了战斗而激发的,并不会取人性命;而杀意和霸气,任何一种都足以让人摧肝裂胆!唐渊不相信对方从奄奄一息中突然暴飙,他认为对方是虚张声势,所以向玄武烈掷出一团白光,那是刚才的招式“皇室秘式·圣光灭杀”。那团光芒来势汹汹,夹风裹土,势不可挡,奔至玄武烈跟前。玄武烈右手往周围的血液里一招,扣出一发“血魔冲击波”,与那“圣光灭杀”对垒。两波光团只一碰撞,唐渊的光芒便被冲散,化成漫天星辉,那冲击波余威未减,从唐渊身旁一掠而过,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啊?竟然……竟然……”唐渊细看玄武烈,见他飘浮于半空,那些鲜红的血液在地上空中不停地趻踔,跳着一支支死亡的乐曲,带着镣铐的野性,狂悖地舒展,发出“沙沙”的响声。“不要再逼我,不要再逼我……”玄武烈的声音穿透了屏障,荡漾在空气中,如此孱弱乏力,却经久不散。“不!我要你死!我不允许你再靠近她!她是属于我的!”唐渊歇斯底里地吼道。他遽然跳上空中,身法快若疾风,趁玄武烈无所防备,使出“皇室秘学·戗圭空煌掌”。那掌法乃借逆风之势,以劲道劈风行掌,专门用于从制高点劈斩对方的头颅。这一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玄武烈,力道刚猛至极,宛若一把千吨重的斩马刀破竹而下。玄武烈要闪避,那完全来不及,即便身法再快,这一掌定能叫他缺肢少臂。观人们见这掌法气势如虹,以不可抗拒之力压向玄武烈,都不约而同地惊呼。惊呼声未绝,意蕴却已然大变。原因在于,玄武烈不闪不避,以一招破敌,而且,绝技一出,唐渊便身首异处,尸体被卸成两块大肉,“叭”地掉在地上,须臾,从金粉漆过的创口处,汪出一滩血水,涌出一股血腥味儿……屏障开启,天空晴明。漫天花雨,覆上那两处尸首,将唐渊的梦埋葬在古流樱花瓣的梦里……“哈哈哈……唐哥哥,您来追我啊,嘻嘻……哈哈哈……”古流樱树下,欢声笑语已作古;唐渊春梦里,意乱情迷未得终。流樱花瓣点缀着那汪血水,像在死海上竞逐……五十九、彷云豪的决意在秘处,传来两把声音。“那个皇帝怎么样了?”这把声音极其粗糙,像是金属器具相摩擦所发出的声音。“比赛一结束,他就给扶到宫里。据了解,像是昏厥过去。今天要我进贡两颗‘魔眼’……哥……给他吃这么多,会不会……”那是凌申的声音,依旧清朗,依旧青涩。一个长得人高马大的壮年男子,却永远带着几分书生气质,几分优柔寡断。自不用多说,另一个魔人就是凌镞了。“你在担心什么?江子烨已经死了,谁也没有本事查出这种药……只要我们控制了皇帝,那么大局就掌握在我们手中了……”“哥,以他的力量,我们真能依靠这种药来降服他?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你为什么要抓住圣母?要控制彷云豪?”凌申质问道。“你真是个蠢货!如果不能控制彷云豪,这个局势就不能向我们这边发展了,以后你会明白的。现在的问题已经复杂化了,真想不到这时候会杀出一匹‘黑马’,而且力量竟如此强大,”凌镞声音稍稍一变,略有一丝轻蔑,“不过也罢,到底是玄武堔的孽种,‘有其父必有其子’。”“什么?他就是玄武烈?”“你啊,目光还不够准确。我们魔族就需要鹰隼一样的目光……哼,这次看出他身分的岂止我?我想,那个皇帝也猜到了吧?嘿……为了顾全颜面,他必然不会揭穿玄武烈的身分……看来,要我去捅这个马蜂窝啊……”“难道,这场战争真的永无停息吗?妳是人类,我是魔族,人魔殊途,就不能走到一起吗?”凌申深想,心中喟叹。人魔纪四十七年三月十八日,唐渊已死去两天。玄武烈的心情依然沉重,这是近半年以来他第一次杀人,而且用了最犀利的招式将对方一分为二。可怕而血腥的画面像循环播放的影片一样,不停地在他脑海里翻滚,使他心生疲惫。玄武烈发觉,残酷的战争并未能使他的思想麻木,反而使他的神经越发脆弱。他不断地自责,总是希望英雄坛上那一幕可以重演,那么在那时候,他不会选择用绝技自保,他宁愿断去一臂,也不可以让唐渊死去。这种古怪念头不断地敲击他的思想,使他痛苦不堪,甚至萌生放弃战斗的念头。杨湦等人除了劝慰他以外,更多的是欢喜。因为只要玄武烈再加把劲,公主就唾手可得。大伙儿都想好了,到那时候,玄武烈和影儿、杨湦和虞渼、莫白和雪儿、天纲月和小公主(如果有可能的话),四对情侣一起跑到冥都大圣堂里结婚,那是多么浪漫和爽心的事情!大家为这件事高兴得手舞足蹈,尤其是尹云飞,说要在大宴宾客的时候为大家高歌一曲,并且发出饿狼般的嗥叫,听得大家鸡皮疙瘩全冒起来。这时候,尹云飞以为大家都陶醉在他的歌声中,兴致更为高涨,携起天纲月的手做出小公主惯常的姿态,说话却扭扭捏捏:“月哥哥,人家觉得胸口闷闷的,您帮人家看看吧。”言罢,抓起天纲月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揣。这下把男士们都逗乐了,他们捧腹大笑,女士们则满脸羞涩,低首沉吟。不用多说,小公主当然是大发雷霆,追着尹云飞打骂。正当大家玩得高兴,杨敏儿坐上彷云豪平时坐的位置。那位置最不起眼,让她有足够的时间静下来,好好地想他,或不去想他……人魔纪四十七年三月二十日,冥都英雄坛四分之一决赛第二场比赛已经开始。大家都去观看比赛,唯有杨敏儿呆在凡德赛宫。她坐立不安,手手脚脚全不听使唤,不停地发抖。牙齿也不由自主地打架,心里更像与海浪搏斗一样,忐忐忑忑。她希望彷云豪被打败,这样一来,他就会回到自己身边,同时,却又希望彷云豪胜利,因为她看过唐渊被玄武烈杀死的场面,那种震撼和恐惧简直要把她吞噬!杨敏儿哆哆嗦嗦,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后来,她跑出凡德赛宫,奔向英雄坛。这时,战斗相当激烈。彷云豪和薛子旷分别站在擂台对角处,大气喘喘。彷云豪的琉璃衣上,鲜血洇湿了琉璃石,漫散着幽暗的光芒,让人有一种嗅到血腥味的错觉。薛子旷的情况也同样糟糕,在与天纲月战斗时伤了右臂,彷云豪方才在他的右臂上砸了一拳,几乎要把他的骨头砸碎,现在,黑色的血液像趵突泉一样涌出,很快便染黑了他的手臂。流樱花瓣纷纷直落,没有风的吹拂,这些小精灵时而星星散散地坠下,时而齐刷刷地掉落。这时候,这光景,这花瓣絮絮不断,连成一幕缇红的天帘,似乎要为这场决斗作谢幕。英雄坛上的风比方才更大更强更猛。薛子旷已经化身为犹佳斯魔神,理应由他稳稳地控制战局。事实却非如此,彷云豪的霸气也割据一方,竟与魔神分庭抗礼。这使得薛子旷大为吃惊,心中犯疑:“这人究竟使用了什么力量?竟然有如此强横的霸气?”当然,彷云豪的霸气也惊煞旁人。在场的高手们议论纷纷,谁也说不准他霸气的由来。两人对峙着,各自审视对方弱点。彷云豪向来聪明,他盯着薛子旷右臂上的创伤,像一头饿狼一样,目露青光,踏着狼一般轻盈的步伐,一步又一步,靠近薛子旷。薛子旷虽已是魔神,力量远在彷云豪之上,面对他的逼近,心却不由得发毛。他依然记得刚才对方的手段。那时,他一颗拳头打向彷云豪胸部,彷云豪不躲不闪,任由他把自己打得吐血,却伺机擒住他双臂,使劲一按一扯,虽未扯断其双臂,却使他双臂脱臼,一度处于劣势。这样一号人物,以牺牲自我作殊死搏斗,在他所见到的人类中屈指可数。薛子旷不敢有所动作,任何动作都可能暴露自身弱点,给对方制造机会。但是同时,薛子旷也不愿坐以待毙,如果单单比拼力量,彷云豪绝对逊色于他。可是要比起智力,薛子旷自愧不如。他深深知道,战斗越拖延下去,彷云豪的霸气越强烈,脑子里的“诡计”也越成熟。于是,他紧握双拳,试图一役毕功。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彷云豪的脚步隐匿在偌大的披风的衣摆下,看不见其粗瘦,却看到那玄色披风像暗涌一般,飘飘然,无声无息接近薛子旷。全场人屏息敛气,四下寂静,那毫无声息的步伐也有了声响,那是众人勃然的心跳,“砰砰砰”,强劲而有力地搏动。来了,相距一丈。决斗场上的宁静被杂沓的脚步声捣碎。人们纷纷循声望去,看见一名长得清秀的女子慌慌张张地闯入观战台,于是都不搭理她,急忙转看擂台。此时,彷云豪见杨敏儿跑来看自己,蓦然分神。所谓“高手对决,来不得半点分神”。彷云豪心头一颤,霸气骤减,双目青光尽失。这一切,薛子旷全看在眼里。于是,他倏然疾驰向彷云豪,凭着一双铁拳,使出“双龙吐珠”。彷云豪此时已察觉形势不妥,欲作防御,为时已晚,被那拳头击中胸口,就像给两颗炮弹击中了一样,飞跌开百余丈,一下子险些挨上擂台边界线。他沉声闷吼,正要起身反击。薛子旷已从天空俯冲而下,借着风势,扬脚又要踹他胸口。彷云豪一个翻身躲开这一脚,在地上打了几个翻滚。正要站起来,对方的“刀山万刃斩”已裂天坼地,从大地的缝隙里冒出无数剑气,利嗖嗖把他周身刮得体无完肤。薛子旷还想进攻,却又止步。他转头看见,茫茫人海中,一名妙龄少女跪倒在地上痛哭。他知道,刚才彷云豪就因为她而分神。所以要对这个棘手的对手再施以毒手,他做不到。“你认输吧,有这样一名女子为你守候,为什么还要你争我斗呢?”薛子旷操着人语,劝说彷云豪。语气中颇有些感伤,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想念那个魔女。想念她或许不等于爱,或许只是作为一位魔神,对凡魔的悲悯罢了,也或许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尘缘,一段鲜为人知的尘缘,让他多多少少欠她一点什么。薛子旷感伤之时,防备松懈,彷云豪瞄准时机,突然向他扑去。薛子旷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热,彷云豪的“霸王天啸拳”已击中他胸口左侧,拳头深深嵌入他肌肉里,而后才发出“叭”地一声钝响,薛子旷深知彷云豪拳法了得,自以为这次九死一生,却想不到这拳头毫无劲道,虽然强大的拳风咆哮着将他推后数十丈,可是远远比不上方才的力量!薛子旷定睛细看彷云豪,见他傲然挺立,貌若天神,琉璃衣紧紧地裹着他,像一尊坚不可摧的偶像。然而,鲜血从他口中流出,挂起一幅“血帘”,可怖而可悲。此时,薛子旷百感交集,搞不懂这彷云豪为什么要死战到底。他吼道:“既然你要选择死,我便成全你!”言罢,右手运劲,手掌中便凝出一颗紫黑色光团,那光团随着力量的催发膨胀起来,等到长成足球状时,薛子旷大手一挥,将它毫不留情掷向彷云豪,彷云豪不闪不避,只等那光团炸来。“嘣”地一声巨响,彷云豪竟被炸成粉碎,那光团缭绕着黑烟成就了一袭浓雾,那浓雾随风扩散,很快便弥漫了整个擂台。观众们见擂台上烟雾漫散,都喁喁瞻望,要看个究竟。而薛子旷被这阵怪异的浓雾掩去心智,渐感不安。他侧耳细听,雾里传来幽微的呼喊声,由远及近,一寸一寸走进他的心房,使他产生从所未有的恐惧与惶惑。突然,那浓雾退潮一样往他四周退散,在他面前出现一个人,那人正是彷云豪!薛子旷心头一紧,如坠入云雾中。他没有想到彷云豪竟有如此高深的幻术,究竟这个穿着琉璃衣的怪人是什么时候躯过他的攻击呢?此时,薛子旷心境难以平伏,怎么说自己也是魔族里的神啊,可是他彷云豪是什么?为什么有这种身法?薛子旷对眼前这个人想不透、摸不透、猜不透,也注定了这场战斗将以他的失败而告终!彷云豪在薛子旷思绪混乱之际出击,理应麻利、快捷、稳当地击倒对手,可是他的身法却从所未有的糟糕,非但说不快,反是可以说迟钝!而原本极为理智的薛子旷在这一刻一头雾水,根本不作任何思考,使尽力气一拳就砸向彷云豪。随着“砰”地一声巨响,烟雾散去了。比赛结束,在边界以外,倒下了一个黑衣人……没错,那就是彷云豪……夜好深了,英雄坛外的竹林里,寒风刺骨。已是初冬,没有蛩鸣蛙叫,只有凛烈的风和幽深的寂寞。黑琉璃石在寂寞中鸣唱,发出“玎玲玲”的响声,它的主人裹着它,融入到黑暗中,所以一直不被守卫发觉。今日的决斗确实使他负伤累累,却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幸福包裹着他,使他感到从所未有的震奋。入夜前,凌申的责骂很快便消融在黑暗里,无影无踪。“你要记住,圣母在我们手里,如果还有第二次失手,你恐怕永远也见不着她……不过这是我哥要我告诫你的……我还是希望你能留心一点,毕竟……圣母要我转告你,万事小心……小伙子,好好地干,我们不会亏待你的……”他从未听过这样的恫吓,这样无能而温馨的恫吓……她来了,穿过疏疏密密的丛林,在竹林里踏着狂乱的步伐,向他这个方向奔来。同时,在那个方向,传来叫喊声:“喂,有个人影窜进去啦!”“快,快抓住他!”“在这边,快!……”他听到草丛里“沙沙”的响声,甚至听到夜里露珠被溅起后砸地的声音。因为他听得太仔细、太入神、太痴迷、太陶醉了,他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这样渴望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女子冒着随时被杀死的危险来看自己,也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这样渴望那名女子倒入他怀中,用最温柔的温柔抚慰他心坎上、身体上的创伤。几滴寒露打在他棕黄色的脖颈上,几缕冰凉,几缕喜悦。草丛里的响声停下来了。他回头往后看,黑暗里,草儿衰败,卧在地上,杂乱无章,毫无美感可言。她却站在那里,婷婷玉立。借着星辉,她皙白的鹅卵般的脸儿挂着一抹污黑,更显得可人。她怕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污泥,用手背揉了揉,反而越抹越黑。原来,手背也是脏兮兮的。两人对视,相距一丈。他伸出手,要她走过来。可是,她非但不过来,还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恐状。“在这边,快!”追捕者的声音越来越近,竹林里传来昏黄的灯火。她吓坏了,往外张望。当她回过头时,一个铜墙铁壁般的胸膛就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正要惊呼,他已经把她揽入怀中。在黑琉璃衣下,两人很快便隐匿起来。“妈的!你看清楚了吗?一个影子都没有!”随着粗俗的骂娘声的消逝,追捕者渐渐地走远了。竹林里留下一片寂静,一对恋人。“你回来吧,好不好?”她抬头望着他。他望着星儿。两人紧紧相依,黑琉璃衣裹着这两个情人,裹得密不可分。他沉默。沉默是一种冷酷的表态,似同意,亦似拒绝。她是多么糊涂啊,和他相处这么久,半点儿也不能了解他。她认为他之所以冷酷,是因为他不再喜欢她。于是,她呜呜地哭了。哭得极不痛快,极不爽利,含含糊糊地在他耳畔呢喃:“不如你带我走吧,你带我走算了……如果,还不可以……那么,你索性……杀了我吧……自从……那一天,你救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只希望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只希望能在你的肩头靠一靠,哪怕只有一瞬间,我也……就满足了……”有这样一名女子为自己守候,哪个男人会不知足呢?彷云豪觉得幸福竟是这样临近,使戎马生涯的他第一次感到难以自控。他的脸容依然冷酷,可是那颗冰封的心早已被春天的吻所融化了。他从来不相信世上有圣人圣言,也从来不佩服任何人,今天心里却要把薛子旷捧为圣人,因为他说出了那句令人佩服的圣言:“有这样一名女子为你守候,为什么还要你争我夺?”诚然,在那世道那黑与白被颠覆的年代,那生命贫穷到只剩下名利权势的世界,真爱正经受着多么大的考验!而人类的存活也简单到用单调的货币的符号来替代,那所谓的真爱屡颠屡踬,这让人多么痛心疾首!一个人活着,如果只为了物质,只为了仇恨,只为了满足那无底洞般的欲念,那么倒不如死了更有意义!一个人活着,如果不能得到真爱,那么他的生活将如行尸走肉。所以,爱,太重要了。仅仅因为物质而爱,这种爱太肤浅了;把爱当成心中的准则,这种爱,又太拘谨了;仅仅因为爱而爱,爱成为一种潜意识,这种爱,才是爱的真谛!彷云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慨,却深深地明白,自己从未如此强烈的渴望过她,从未如此强烈地希望能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地在一起。她用哀怜的目光看着他,充满了乞求与渴望。她发觉他的目光陡然一变,变得从未有过的强势与贪婪。她心头一悸,目光若水,两颊绯红,想和他移开一些距离,此时却被他强有力的手掌按住腰部,送入他怀中。她想反抗,却奈何不了他雨点般的热吻,那每一个吻都使她心旌激荡,似乎他恨不能一口把她融化在嘴里。后来,他越来越疯狂,把她全身上上下下扒了个精光,用强壮的手臂将她高高捧起,像捧着一具婴儿一样。那星辉在她洁白的胴体上游移,又在那雪色中像波浪一样起伏。她觉得自己快要完了,快要被这名男子融化了,嘴巴里不停地低喊:“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双手却搂着他不放。后来,两人抱作一团,用琉璃衣裹住那片“雪色”,谁也看不见了……六十、夺冠人魔纪四十七年三月二十五日。天朗气清,寒风徐徐。古流樱树上挂着冰梢,晶莹的冰棱套在枝丫上,借着日光的照耀,散发着圣洁的光芒。那些缇红的花瓣在昨夜的一袭寒风中,萧萧瑟瑟,能挂上枝头的,叶子上面铺满冰霜,被冻得发紫发白。冥都皇宫附近城区万人空巷,英雄坛上的观望台,一大清早已熙熙攘攘坐满了人。能说会道的主持人今天的神态极为严肃,不停地搓着手,在主席台下的演说台上踱来踱去。日光石的光辉从山麓的边沿洒入凡德赛宫。玄武烈这才从被窝里小心翼翼地翻身起床。他夜里没能睡着,两只眼睛睁得老大,望着天花板发愣,清清楚楚地记得半夜里,雪儿来过三次,帮他掖好被子,然后无声无息地离开。想到这里,他苦笑了几声,就听到门外的声音。“雪儿,去睡吧,让我来看大哥就可以了。”“莫哥哥,雪儿担心哥哥,雪儿还是和您一块进去吧。”“傻孩子……”莫白轻声笑道。轻轻地,门被推开。“大哥,你觉得今天的身体怎么样?”莫白一面将脸盆端到玄武烈床边的柜台上,一面笑意盈盈地问道。雪儿跟在莫白身后,因为一夜未眠,两个眼袋又黑又大,反而更显得可人。“好了很多,”玄武烈微笑道,“莫白的医术真高明,可以称得上神医啊,以后挂个牌子,悬壶济世,功德无量。”莫白只是微笑,把热手巾拧干了递给玄武烈,让他擦了脸容才说:“当一个神医再有本事也只能救一小部分人,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需要用别的方法去补救,例如服一帖静心药,远比把人剖膛破肚、换肝换胆的好,省去不少力气。”莫白一面说,一面解开玄武烈胸前纽扣,看他的创伤。被唐渊手掌刺入的伤口已经愈合,长成四寸多长的伤疤,用古藤木须根作的缝线黏糊在体表,很快就会被皮肤当成营养,吸收殆尽。“哈哈,莫白长大了,也能说出一番道理,只是世上有很多东西,非除旧布新不可,如果只靠一贴静心药,那是治标不治本。”“是,大哥说得对。”“好了,我要走了。”玄武烈一跃而起,舒臂笑道。阳光透过窗棂打在他身上,使他融入了炅炅的圣光之中。雪儿看着他满怀自信的笑容,似乎从他眼眸里看到了影儿。很快,一种沉重的失落感浸透她的胸怀。玄武烈决心已定。他必须带影儿走,带她离开这个地方。这几天,他不断地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中,不断地回忆当初与影儿的点点滴滴,不断地希望重温当初的缠绵。当然,他也顾虑两国间的关系,深怕这次比武会成为引发两国战争的导火索,他不知道,奎戥正筹划着如何将自己心爱的人奉送给他。但是,他又明白,战争根本不会停下来,因为人国皇帝正疯狂地寻找古藤木树,寻找那个天堂。只要有人蓄意去破坏和平,战争就不会有尽头。日光石悬挂在高空上,擂台四周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主持人在演说台上叨叨絮絮地述说什么。这些事情,玄武烈半点儿也没有留意。他站上擂台,纹丝不动,双目紧紧地盯着薛子旷。关于这个魔人,玄武烈颇为了解,毕竟在战场上多次交手,相互间也算认识。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人相遇,不免得有些讽刺。薛子旷对玄武烈也颇为敬佩,那是一种高手间惺惺相惜的情感。如果玄武烈可以以真面目示人,两人或许能免去一场大战,但是天意弄人,薛子旷昨晚夜里被一把声音吵醒,睁开眼睛一看,竟是奎戥。奎戥眨着黑豆一样大小的眼睛,眼眶红润,对着他哀求道:“魔神大人,求您啊,明天一定要赢啊,怎么样也不能让公主落在他人手里……”想到这里,薛子旷心中恻然:“自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好心肠的魔人。”“今日一战,在下拼死要赢,如果阁下不想丧生,现在却步也可以。”比赛一开始,薛子旷就掷出这么冰冷的一句话。“在下深知阁下力量超群,只是今天,对于在下太重要了。即便是死,在下也不能将公主交付于他人。”玄武烈生怕薛子旷认出自己来,压着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下就不客气了!”薛子旷说着,双脚像上了弹簧一般,轻轻一蹬,已蹦到玄武烈面前,照着他面门就一拳。玄武烈侧身躲开那拳头,左拳往左侧一摋,本应打中薛子旷,却被一股紫气弹射了手臂,一时无法运劲,只好踉踉跄跄跳弹开来。玄武烈回头看那薛子旷,大吃一惊,原来薛子旷已经化身为魔神!玄武烈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全力以赴,观众们也没想到一开局就有变身魔法看,兴致高涨,掌声厉厉,喧腾声和呼喊声交织成一片,沸沸扬扬,不止不休。“老实说,阁下的身法非常好,和从前在下碰到的一位朋友相似,愈战愈强。在下不想与阁下再作纠缠,公主不应该由阁下得到,而应该由真正爱她的人守护!”薛子旷一面说,一面向玄武烈展开疯狂地进攻。玄武烈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强烈的战意,也从未见过他的身手有这样敏捷。自不用说,那挥舞着的铁一般的拳头如数砸在玄武烈身上,玄武烈愈合的伤口逐渐裂开,血流如注。一轮强势的攻击以后,薛子旷停止了进攻。和眼前这个人类战斗,对于他来说,意义并不重大。因为玄武烈经历了这么多场的比赛,可以说,所受的创伤已经布满了周身,也可以说,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弱点,只要以薛子旷这样的力量对其进攻,轻轻地一碰,就足以叫他喋血。“请阁下走吧,在下不想再出手了。”薛子旷一字一句地说。胸口上那道伤疤渗出殷红的血液,很快便湿透了玄武烈的衣裳。那些汨汨涌出的鲜血,似乎在呼唤他,呼唤他再度变身,再度解开咒语,再度杀戮。玄武烈慢腾腾地从血泊中站了起来,露出艰难地微笑。这里有足够的热血,让他在“亢血”的指引下再度使用“血魔咒”,但是,他却犹豫了。他还不能把握这种力量,一旦失误,走火入魔,薛子旷就可能与唐渊一样,被突如其来的“黄金断云斩”斩杀。那么,他应该怎么办?擂台上,徐风静吹;英雄坛上,徐风静吹;观战台上,徐风静吹。静。薛子旷让玄武烈有足够的时间静思,静下来好好地思索自己是去是留。薛子旷心中早有想法,如果玄武烈决意死战,那么他将使出无上的绝技“黑暗冲击波”结束这场战斗。当然,这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静,出奇的静。擂台四周,唯有以静为主题,而擂台上的气息全以一边倒的态势为主旋律,慢慢地,一步一步主导起罡风,吹皱那一波血泊。突然,风停止,从血泊上又逆转起来,与方才的罡风形成对峙,那是另一阵风,另一股气息!薛子旷突然嗅到一种熟悉的气味,那是他惨淡的战场上的硝烟。他抬头细看玄武烈,看着这个人类身体如何变化。玄武烈此时凝神闭目,双拳微微握紧,自然地垂下。他昂首挺胸,奇怪的是,胸前伤疤上的血竟流得越来越慢,似乎将要凝固。他的身体像一个充满了气体的气球,变得饱饱满满,并且因此而悬浮在半空。薛子旷感到这股气息时,大为惊讶,心想:“这人怎么和天纲月使用的力量如此相似?而且,看他修为,似乎比天纲月更胜一筹!”正想着,已见玄武烈身后的空气开始扭曲,仿佛被烈火烘过了一样,终于传来重型兵器撞击的声响,“喤喤喤”。这个声音一旦乍破,玄武烈身后便出现了一轮巨大的光环,那光环的纹理清晰无比,刻着密密麻麻的光体文字,因为是白光,所以那昺昺的光辉凝成的光环显得烟熅模糊,并没有多少人看清楚里面的纹路。此时的玄武烈,身后像附上了一双无形的翅膀,不断地扇动,使他保持悬离地面的高雅的体态。他身上那雪一般的光辉不断地流泻四周,潺潺湲湲,宛若世上最迷人的溪流。全场观众瞠目结舌,一半是惊讶,一半是佩服。而场外的高手们都惊呆了——这可是人类绝学“銮兵力量”!没有人敢吭声,以为腾云政暗中把公主托付给蒙面人,才教他銮兵心诀。这銮兵心诀是古人类王国国王的秘典,据说国王依靠心诀中所悟出的力量统御古人国,也有传闻说“銮兵心诀”乃神所穿神衣的一角,一旦遗失,人国必亡。后来,国王遗失了心诀,果真亡国。心诀展转流连于人间,最终为腾云家族所获,被供奉于人国冥都大圣堂,用一具万年不朽的玄钢宝盒盛上,又有数百名人国顶级高手守护和数百重结界封锁,根本不可能被盗。讥讽的是,在心诀被安置之前,调皮而贪玩的小公主把卷轴里刻有心诀内容的诃诘木纸撕去,偷偷藏起来。结果,那副心诀的空皮囊还凄凉地承载于宝盒中,叫数百名顶级高手百无聊赖地守护着,看着岁月蹉跎、时光荏苒。而真正的銮兵心诀早已在小公主纤细的指尖上化为灰烬。这几天来,头痛症把人国皇帝折磨得形容憔悴。虽说凌申的邪龙魔眼十分管用,但是腾云政向来多疑,又讳疾忌医,所以服用量不够,病情也逐步恶化。玄武烈使用的銮兵力量与他体内的力量发生冲突,使他头痛欲裂。他死死咬紧牙关,右手往扶手上一按,扶手发出轻微的一声“叭”,鋈金的龙椅扶手被捏成金色的粉末,飘飘扬扬洒落地面。他周围的人见此,两脚僵直,不敢移动,身体却自然身后倾斜,两腮微微下坠,一副欲哭无泪、如丧考妣状。奎戥却不知死活,竖起大拇指要夸奖皇帝的“魔术”高明,便听到腾云政嘶哑着低声吼道:“大胆。”这时,血饮团副团长解乙袖以目光示意侍卫,血饮团便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英雄坛。玄武烈并没有察觉危机的临近,他把绝大部分的精神都集中在薛子旷身上,以求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这场无谓的战斗。薛子旷也聚精会神,以求用一发冲击波解决玄武烈。两人所特有的力量在擂台上形成两股风暴,如涛似浪,相互揶揄,相互碰撞,致使英雄坛上的碎石被风化,化为尘埃,飘扬在空气中,为两股旋流构勒出一道道朦朦胧胧的轮廓。两人的对决升华到在意念中决战的地步。双方目光一接触,便以犀利的眼神分个高低。结果,各自不能占胜对方,便只能对峙着。许多观众看不出个中奥妙,开始吵嚷。吵了一会儿,大家目光突然呆滞,视线全定格在擂台上。原来双方已经出手。玄武烈衣襟一凛,长发一飘,“幻珈影月术”已然使出。只见他分身为五名“玄武烈”,一起奔向薛子旷。薛子旷双目凝神,细看那些分身,看不出门道来,掷出一发冲击波杀伤了三个人,真正的玄武烈却没被打中。等到薛子旷再想出手,玄武烈已经来到他面前。他只得使出“残影幻术”,“嗖”地一声,颀长的身影快速从玄武烈身旁擦过,跳到擂台另一角。两人出手之际,就连精密的监测分析器也不能完全捕捉他们的身影,观众们看得糊里糊涂的,还以为他们没有交手呢!玄武烈这下对薛子旷有了更深的了解,心里想到:“他使用的是冲击波的手法,这种手法的杀伤力极为强大。如果我不使用‘血魔冲击波’,恐怕难以抵知敌,但是,要用这招式,我必须变身……这该怎么办?”玄武烈心里踌踌躇躇,瞻前顾后的表情很快就给薛子旷捕捉到了。只见他手里暗暗运劲,而后往空气中穿刺而出,一发“黑暗冲击波”便在毫无朕兆的情况下袭向玄武烈。玄武烈见对手出招迅猛,哪有反抗之力?只好双脚一蹭,翃然冲上天空。一上天空,玄武烈心头一悸,暗暗叫苦:“这回他必然要来袭击我!”果然,薛子旷右手那发“冲击波”一挥扬,左手又扣出一发,正等着玄武烈往枪口上撞。玄武烈也“不负众望”,就在半空,正好成为他的靶子!说时迟,那时快。当玄武烈与天空的颜色融为一体时,薛子旷可怕的冲击波已嘶吼着来伺候他。本应无可回避的一招“一连二式”,玄武烈却叫众人大跌眼镜。他在空中做了一个完美的翻身,犹若蛟龙翻江。与此同时,翻身之际,右手已扣起玄武弓,并在极短促的时间内扣满弓弦,击毁了那发夺命的冲击波。半空中炸起小宇宙般的光环,美仑美奂……“不——可——能。”薛子旷一板一眼地说。他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沉重若铅。毕竟在他眼中,他的攻势堪称完美,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被玄武烈所瓦解呢?“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只要你相信这种可能的存在,”玄武烈回应薛子旷。虽说刚才他以玄武箭解围,但还是给冲击波的余威所挫伤,胸前那创口又涌出一些带着泡沫的血液。“任何形式的战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战斗时的技巧;任何性质的力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追求力量的心境;任何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美妙的过程,那颗追求美好的心灵。”玄武烈一面轻轻地说,一面仰望那瞭望台,望那美人。一种悲怆化作无奈的叹息,在他仰望的瞬间,像要割裂他的喉咙一样,畀以他最深沉的悲恸。他捂着胸口,却不能阻挡血液的流逝,那涔涔的鲜血从他指间渗出,一点一点,一串一串,像鲜艳欲滴的血菩提,毫无保留地滚落在地面,汇成一汪血泊。此时,血就像一座生命的流沙器,倒计着他死亡的时间。他望着影儿,百感交集。“如果能让我拥有这份真心实意的爱情,即使那是绸缪而华美的鸩毒,我也要畅饮这杯绝世的琼浆;即便那只是一波不可兑现的璃沫,我也只愿我能曾经拥有过她;即便那只是一阵顽皮的春风,我也愿意让它吹乱我心中的书页!”玄武烈想到这里,便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的泪水如断线般的珍珠敲击着屏障。场外所有观众,此时一动不动地看着玄武烈和影儿,他们都记起玄武烈和唐渊比武时的情状,隐约明白了什么,心照不宣,等待这段故事的结局。薛子旷也看出了端倪,只是事情并未确凿,他并不能认定蒙面人就是玄武烈。而当他看到另一名女子,一切不能确定的事情都一锤定音了。那女子就是雪儿。她抱着观战台的护栏,泪水涟涟,痴心地望着玄武烈。薛子旷的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痛,那种痛不是给人在心窝里深深地剜了一刀,却是一种被揭开伤疤所勾起的回忆的痛…………“你叫什么名字?”“我是魔国犹佳斯王子薛子旷。”“啰嗦,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啰嗦的魔人……”“哎,你不要走,告诉我你的名字,大家交个朋友。”“交朋友?我叫扫帚星……”“什么?这样的名字?”“就这样的名字!”“喂!你别跑啊!大家有话好好说啊!”……“我是从战争的废墟里捡回来的,这里的生灵都这样叫我。”“是吗?你很好,他们不应该这样叫你,我去教训他们。”“你真笨,你走了以后,我还是要受他们欺负。”“要不,我带你走。”“带我走?……你凭什么带我走?”“我向你父亲提亲,我、我带你走……”“你比我大这么多,我才十岁……你想诱拐小女孩呀?”“你相信我,把你带走以后,你想到哪里都行,我不会拘束你,让你自由地飞。”“真的吗?”“王子殿下,陛下有事召见。”“好……我得马上走了……”“喂!你记得来找我啊!”……“什么?你要进入殿堂?嘿……根本不可能!你还以为自己是王子吗?你现在只是一个小队长,凭什么进入殿堂?”“对不起,请您通融一下,我这里有位朋友,她在等我……”“她叫什么名字啊?”“我……我……我不知道……”“哈哈哈,笑死人了!这殿堂啊,每年都有上万人说要来这里找朋友,缺你一个不缺啊……走吧,走吧……”……“对不起,凡灵不得进入……”……“那一年,我十六岁,她十岁,原本想拯救她,却没想到一夜之间,王国覆灭,到头来只能图个空叹。没想到我这样失信,忘了她,一忘便是十余年,现在才记起她的神态,也才拾得那丁点良心……有时候,一个诺言,足以叫人悔恨一辈子;一次错失,足以埋葬遗传于生命体内的善良。阿琪诺所犯的过错,不能归咎于她,只能归咎于历史,以及她身边那些忽略他的人。我所欠她的债,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如此……”薛子旷突然纵身一跃,跳出擂台。屏障打开,他阔步走回主席台。观众们见此,都惊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鼓掌,以最热烈的掌声报以薛子旷成人之美的宽大胸怀,报以玄武烈和影儿最大的祝福……掌声未毕,杀机已起,擂台被数百名血饮团围得水泄不通,那腾腾的杀气如惊涛骇浪,以不可抵挡之势压向擂台中央。玄武烈凝视四周,用余光扫过这帮饕餮者以后,紧紧地握住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