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老师的考验
毋庸多语,一场死战即将展开。
玄武烈不知道这帮家伙为什么会盯上自己,但是,现在究诘缘由也无济于事,唯有死战,杀出重围再作打算。他眉宇间凝结了一股少有的霸气与那黑压压的血饮使者拮抗,使之逡巡而不敢前进。
观众们看见这种场面,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奎戥见腾云政动了杀机,扭头要和他理论,薛子旷却按住他肩膀,以目光示意他不要乱来。杨湦等人也紧张兮兮,尹云飞攥紧拳头,准备从观战台上跳下擂台,却被杨湦拦住。
“别拦我,我要救他!”尹云飞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怒发冲冠。
“看清形势,现在还没到我们出手的时候!”杨湦压着声音,抱紧他说道。
“现在明摆着要取他性命,还有什么可看的?”尹云飞吼着,幸亏天纲月及时用手捂住他的嘴巴。
这几名热血青年正吵闹着,便听见一把洪亮的声音:“混帐!这就是我人国的待客之道吗?”那声音极为霸道,仿佛不是从主席台上发出的,而是天上天神的声音。全场死寂,须臾,那数百名血饮使者齐刷刷向着主席台下跪。
那声音的施发者便是腾云政。发出这么一个声音,他的脸色煞白,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像水泡一样从他的皮肤里不断冒出,这寒冷的季节,他竟然全身冒汗,吓得周围的侍从手脚哆嗦,战战兢兢地问道:“陛下,是否……”腾云政缓缓地举起右手,示意他们不要再讲下去。
杨湦等人见这皇帝做出这种举动,心头大石终于落下,都想到:“这皇帝到底还是个明君,恐怕他在四分之一决赛时就看出阿烈的身份,只不过见他和公主相爱,不忍心拆穿他罢了。”诚然,腾云政已看出蒙面人就是玄武烈,也确实有意让他和影儿在一起,只是刚才玄武烈竟私自使用“銮兵力量”,激怒了他,他才动了杀机,也致使忠心不二的解乙袖误以为他要取玄武烈性命,酿成了刚才那一幕“闹剧”。
“既然……”皇帝微微喘息着,带着浓重的冥都口音宣布道,“这位少年英雄力挫群英,技压群雄,朕就将他……”
“慢,请陛下三思!”皇帝正说着,有人竟来插嘴,这在人国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众人哗然,齐看那人,那人穿着一身玄纚帛缎编织的裹体衣,肩披一袭黑到泛蓝的披风,肩上各套有一副雪银色刺蝟甲,长长的苍紫色头发轻拂着铁甲上的尖棘,漾开一波波浅浅的光韵,他的颧骨很高,仿佛轻轻往脸上一按,就能戳破他的脸皮,高高的鹰鼻并不饱满,瘦得似乎只剩下一副骨架,两只眼睛出奇的有神,像狂隼的目光。他就是凌镞。
凌镞近来一直忙于冥都治安,这会儿出现在皇宫南苑,稍有政治细胞的人都敏感地联想起一些东西。果然,他不是单枪匹马,而是带着浩浩荡荡的雷霆军重型甲兵部队,共计万余人。这军队里头,有大半是他王府的护卫队。
奎戥看见这种情形,傻傻地笑了,觉得这场戏发展到这里,是越来越精彩啊!他很想开怀大笑,但由于其本人也被牵连其中,而且大大方方地坐在主席台上,所以他马上敛容,作出正二八经的模样。在他身旁的校长,此时一副悠闲状,继续抠他的鼻孔,擤他的鼻涕,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人魔殿堂的年轻老师们可没这份闲适心情,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校长,见他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样子,也只好装作若无其事了。
“凌镞,你阅兵阅到朕头上来了,嗯?”这场面虽说叫皇帝尴尬,可他毕竟在政治上打滚了数十年,老练得很,所以并不慌张,王者的气度在“嗯”一字上发表现得淋漓尽致,既带有威严与霸气,又隐隐约约匿藏着恫吓的色彩。腾云政头痛欲裂,说话语气毫不怯弱,一下了就把凌镞唬住了。
“请陛下息怒,下臣此番至此,并无他意,只是据探子报说,有乱臣贼子,以下犯上,为了顾全陛下安危,下臣只能舍命前来护驾,幸见陛下洪福齐天,龙体无恙,下臣亦得安心啊!”凌镞言罢,口呼“万岁”,跪伏在地,其余军士也跪伏在地,齐呼“万岁”。
腾云政早知这凌镞狼子野心,平素他铺张扬厉,在外作恶,怂恿他的亲属做作些作奸犯科的事情。腾云政鉴于他的才能和权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没想到这魔人不知好歹,敢踩到他头上来,确实无可救药,理应将其诛杀。无奈腾云政染疾在身,不敢动用真气,加上现在有魔人在场,如果这是一场阴谋,那么他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腾云政明白凌镞口中的“乱臣贼子”是谁,却没有办法作任何补救,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沉声问道:“谁?”
“他!”凌镞指着擂台上的玄武烈,狠狠然吐出这么一个字眼,而后从从容容地补充道,“玄武烈!”
“啊?他是玄武烈?”观众们开始议论起来。
“原来他就是玄武烈!难怪身手这么好……”
“哗,妈妈!玄武烈,是玄武烈……”
“偶像,偶像啊……”
“八八战役的大功臣,好让人崇拜喔!”
“哎呀,我看到公主为他流泪,原来他们……”
玄武烈见事已至此,再隐瞒身份也没有作用,扯下面纱,让那轻若蝉翼的面纱在空中翻飞,飞上苍旻,飞到影儿手中,让她捧着它哭泣。俊洁的脸庞与久违的阳光重逢,透射着迷人的韵彩,使他想起当初,在天堂,那雨水浇过的早晨,那个站在泥潭,眼睛里满是绝望的少女。现在,她长大了,娉娉婷婷,就站在嶕峣的瞭望台上,让那风乘起她洁白的身躯,涤荡他所有的伤痛,使他还能满怀希望,还能相信,当最后一滴血还残留在他体内时,希望还是存在的。
玄武烈不期望皇帝作出任何仁让,因为在这个世道,一切莫言的规则都给人们套上种种枷琐,人们的奴性的体现和创造性的泯灭,使世界简单到只能以命令作为王者的令箭。所以,他听到皇帝极为理智地吼道:“诛杀!”
漫天飞舞的血饮使者,像海潮一样汹涌而来,一下子都扑向玄武烈。玄武烈无奈之下,只得使出“幻珈影月术”,化为无数名“玄武烈”与之纠缠。这样一来,打斗场面轰轰烈烈,却始终没有人员伤亡。主席台上的观战者正纳闷着,忽见玄武烈窜上瞭望台,要抱走影儿!
观众们见此,都不约而同地呐喊着,也不知是助威还是抗议。玄武烈攀上瞭望台,杀气却也跟来,而且就在身后!玄武烈扭身一看,见那人是解乙袖,大吃一惊,叫道:“解姐姐!”解乙袖那剑法极为凌厉,本该在他身上刺出一个窟窿,这时却手法迟疑,让他躲过一劫。
玄武烈心想:“解姐姐是自己人,应该不会难为我。”于是伸手要抓影儿的手,谁知解乙袖手中宝剑一抖,便在他右手上划出一道口子。
“姐姐,你这是何意?”
“君命难违。”解乙袖答得言简意赅。
影儿怕解乙袖伤害玄武烈,要去格挡他们俩,谁知两人手法极快,只在对话间,已过了数十招,各自被对方的力道所震开,一下子都窜出瞭望台。玄武烈有銮兵力量护体,本应所向无敌,无奈身受重创,力量又几尽耗尽,自然难以与解乙袖对垒,加上他心慈手软,更是不可与她匹敌。这时候的玄武烈只能在擂台上下躲躲闪闪,一面提防血饮使者的偷袭,一面应对解乙袖的快剑。
血不断从他体内流出,倒计着他的生命,在极度透支的的情况下,他的头脑像飞梭一样旋转起来。銮兵力量一点一滴地消逝,他这才发现自己不能再使用“幻珈影月术”,即便勉强使出,那也只能分出半截身体,唬唬那些胆小鬼罢了。又一拨血饮使者蜂拥而来,那些刀光剑影在空中交织成一篇壮丽的诗章,犹若瀌瀌的雨水倾盆下注,以破竹之势要结束玄武烈光辉的一生!
突然,玄武烈看到天空坠下一枚流星。那流星砸在擂台上,发出骇人的吼声,这吼声宛若惊雷,在台上肆无忌惮,以一波波摧心裂胆的强音炸开所有障碍,将那些乌漆抹黑的血饮使者全扫下擂台。台上只剩下玄武烈、解乙袖和那颗流星。它就是道亦尘。
“嗯?”腾云政想不到殿堂里的老师竟会插手此事,便望着校长,问道,“阁下让老师参战,是何用意啊?”
“人魔两国和好,那是造福万民的好事。如果今天来谈‘诛杀’,未免有扫两位陛下雅兴,不如比比武、聊聊天,更叫人爽心。”校长望着腾云政,目光深邃。
“阁下,不妨有话直说。”腾云政见这老头说得晦涩,有点不耐烦了。
“普天之下,有谁不知道玄武烈和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要拆散鸳鸯,恐怕陛下也于心不忍吧?不如今天就让我这个老头子作个‘和事佬’,把这事化了。我手下有四名劣徒,如果这玄武烈能依次打倒他们,这事我们也算了结。如果他不能取胜,性命恐怕难保。死了,也不能埋怨他人。陛下认为,这事如何?”校长眯起小小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狡狯地笑道。
腾云政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其实,校长这番话的意图在于解救玄武烈,也顺带给腾云政一个下台的台阶。方才凌镞当众揭穿玄武烈的身份,迫使他不得不下“诛杀”令,现在既然有校长亲自求情,他也就能作个顺水人情了。
“既然校长这么说,朕也不能不尊重阁下的意思,就让他跟几位老师讨教讨教吧。”腾云政挥手道。
“陛下,规矩不能更改啊,如果没有法度,如何治国?”凌镞磕着头,恨恨地说。
“法度固然重要,只是你看看,这玄武烈啊,民心所向,杀之恐负天下所望。”腾云政说道。
“陛下……”
“朕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言。”腾云政大手一挥,冷冷地说道。
玄武烈见皇帝许诺让他和几位老师切磋,便明白皇帝已无杀他之心,跪拜道:“罪臣谢主隆恩!”
“玄武烈,你好好作战吧!不要丢我帝国的颜面!”
“是!”玄武烈答道。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视道亦尘,战意盎然。道亦尘见他这副模样,轻轻一笑,仰望天空,傲然说道:“你要我让你多少招?”
“请……全力一战!”玄武烈顿了顿,说道。他的心里很矛盾。经历了这么多场战斗,他已经没有体力了,但是,身为人国将领,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求他人迁就自己?
“嘿,少有像你这样自大的人类!”道亦尘说着,右拳凌空出击,发出“伏”地一声微响,玄武烈已被对方无形的拳风击中。幸亏他双手抵住胸口,不然那伤口要张裂得更大。
道亦尘见玄武烈手脚灵快,心头微微一悸,暗暗念道:“不错!”言罢,那高大的身影一伸一缩,像倒映在水中的影子被石头激起的浪花冲散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玄武烈见他身法,一时无所适从。正是茫然之际,那高大的身影突然像一堵墙一样竖在他面前,掩去头上阳光!
玄武烈情急之下,使出“幻珈影月术”,“嗖”的一声,一个玄武烈分成了一个半玄武烈,糟了!玄武烈暗暗叫苦。道亦尘俯身看他,微微一笑,一颗拳头砸在他右肩,他便像一条鲇鱼一样在空中游移了十余丈,重重地摔在擂台上。
“不行不行!阿烈伤得这么重,怎么跟他打?这不是明摆着要杀死他么?不行!我一定要下去帮忙!”尹云飞这时候像一条疯狗一样,喋喋不休地嚷着骂着。天纲月虽捂着他的嘴,但是这尹云飞的涎液毫不客气像庐山瀑布那样一发不可收拾,弄得天纲月叫苦连天。
杨湦则死死地抱着尹云飞,以致于不知情的阿婶阿婆见了他们,闻风丧胆:“哎哟,如果我有这样的儿子,还不如一棍子打死他算了……”
玄武烈吃了道亦尘这一拳,大口大口地吐血,似乎要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才心甘。道亦尘也在打出这一拳以后后悔了,这样普通的一拳,他只用了小小的力道,却已把玄武烈伤成这样,这场战斗已由“血腥”来主导战况,毫无意义可言。
“小子,你的资质还不错,多练一练,以后一定大为修为。”道亦尘转身要走。
“慢,这场战斗还没有完,”玄武烈勉勉强强爬起来,身上血迹斑斑,借着惨淡的日光,把他映成一座瘦削而倔强的铜像,“因为,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即使我只剩下最后一滴血,我也要死战到底!”玄武烈的声音越来越震撼,话音落至末端,四处已碎石翻飞。
道亦尘见他的战意在奄奄一息中灼热地燃烧起来,心头又是一惊,转视玄武烈,只见他身上的血液化成一珠珠璃沫,萦绕在他周围,地上的干涸的血液,像雪一样化开,涌动着,带着可怖的血腥味儿在他周围跳跃着,欢腾着,凝成一条条猩红的缎带,有规律地旋动起来,像受了召唤似的。玄武烈的气息由弱变强,而且变得高深莫测。一方面,他拥有銮兵力量中强横的霸气,另一方面,他又拥有血魔力量中暴飙的戾气,加上他本身固有的战意,擂台上便有了一番诡异的风景。
由于血液里的力量的影响,玄武烈的脸色渐渐红润,在血色的玄武战衣的映衬下,他的身体好像一尊被烧红的铁像。
道亦尘这才有留恋擂台的意思。他不冷不热地说:“终于让我见识到了……嘿嘿,想不到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生灵,竟可以将血魔力量和銮兵力量结合起来。不过,你的霸气还是弱了一点!”说着,道亦尘依旧凌空出拳,拳风的劲道比方才更为强大。
玄武烈一旦恢复了力量,身法利索了许多,往四处移动,拉起一群“玄武烈”,密密麻麻像浪潮一样涌向道亦尘。道亦尘拳术高明,也不可能以一敌百,这该如何是好?只见无数玄武烈冲到道亦尘面前,那道亦尘不慌不忙,气沉丹田,吹呴呼吸,吐故纳新,将力量压至胸前,骤然大喝,玄武烈那幻术便也失灵,真正的玄武烈暴露无遗!
道亦尘见玄武烈在他身体右侧,伸拳便打他胸口。玄武烈身子一侧,左拳戳入道亦尘右腋窝,而对方拳风也震伤了他的左肩。这一战虽然来得短促,两人却使出浑身解数,各自不敢再贸然出手。
道亦尘右腋窝被玄武烈戳伤,右手一时不能动弹,心里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手脚却这样麻利,如果我没有钻研过那‘幻珈影月术’,又不是以更高的力量和他对抗,怕输的是我啊!”这样想着,道亦尘便笑道:“老了老了,一百三十岁了,这副骨头也经不起打打杀杀,认输罢。”说着,他跳下擂台,走回主席台。
“要记住啊,霸气不盛,难以成事。”
“是,前辈……”玄武烈正要挽留他,一人从主席台上飘然而至。那人肩披一袭褐色披风,衣帽拉得很低,遮住了眼睑。玄武烈看不出这人的身份,直至他发现对方的披风空荡荡地鼓动时,他才断定这是一名剑客,因为对方拥有剑客特有的造型,身材瘦削,穿着裹身衣。这就是人称“圣剑”的萧何生。
玄武烈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说他是“人”或许不确切,要说他是什么种族,没有人知道。但是,如果要说他的事迹,那是街知巷闻。玄武烈就是从古书里知道他的。他大概有三百岁,在二十岁时所向无敌,凭着出色的剑法纵横于三界(人、魔、精灵世界),一百岁时成为人魔殿堂里一员普通教师,个中缘由,无人知晓。
玄武烈面对这样的对手,心中未免一惊一乍的。尤其是对方的衣帽,松松袴袴趴在他头上,遮去他的眼睛,使玄武烈根本无法捉摸他的心思。两人对峙着,对方一动不动,杀机幽潜,玄武烈就更没辙了,只得静观其变,以静制动。
双方都盘算着让对方先发制人,结果只能一再拖延时间。
“前辈,晚辈愚昧。想问问您这样遮掩双目,怎么看到我?”玄武烈见萧何生衣帽遮住眼睛,便找碴儿说道。
“心。心可视,心可听,心可感,有心便可制敌,无心便可制败。”萧何生说话时抑扬顿挫。他用的是人国语言,一字一句咬字清晰,缓缓吐出,毫不含糊。
玄武烈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这话深刻,正要揣摩,那萧何生突然出剑。只见他披风一鼓动,腰间那把黑漆漆的长剑便在绫缎夜行服的掩护下无端亮起一道光!那光不是雪白,却是黑暗!黑暗融于黑暗中,虽说是大白天,从玄武烈那个视角,却完全不能看见那抹黑电!
玄武烈只感到危机临近,条件反射,身体往左一侧,肩头已被撕开一道三寸长的口子。玄武烈吃了这一记,马上跳弹开来,一口气跳到距离萧何生有五六十丈的位置,冷汗像被桑拿房的热气蒸馏了一样,很快便浇透了他的身体。
“这就是无心的结果。”萧何生一本正经地说。
玄武烈心乱如麻,对方出手之快,几乎容不得他躲闪。对方这一剑,使他更加坚信这“圣剑”称号的含金量,心想:“快,太快了!仿佛这人一生下来就注定有这样快的手法,我根本没看到他的剑招!”玄武烈方才与他相距甚近,尚且看不清他的剑法,观众们就更糊涂了,还以为玄武烈被他的眼神吓跑了呢。
“我看你的样子非常惊讶吧!其实,如果你能有心,那么,这种剑速你应该能躲过去,因为……”萧何生停顿了一会儿,点头像在肯定什么,“我的光速剑尚未登场。”
玄武烈听了这话,心里纳闷,想到:“没想到要和这样的绝世高手对垒,倒不如死在万军之中,那也不必在台上献丑。”他心里乱糟糟的,默念道:“在危急关头,请允许我揭开血魔终卷,请圣骑士殿下原谅我……”
正想着,萧何生已慢悠悠从擂台的另一处走向他。玄武烈知道对方一出手,必能取他性命,不如先发制人,或许能搏一线生机。于是,他故伎重施,分出重重叠叠的“玄武烈”,从四处包抄萧何生。
萧何生对这些影子毫不惧怕,腰间宝剑一挥一刺,剑气不是一道道出击,却像数十级台风一样,在他四周旋转起来,那些影子被剑气割裂得支离破碎,连同玄武烈也被风沿所伤。风暴结束后,擂台一片狼藉。处于风沿下的石板全部被削成零散的碎石,而在风暴中央,除去萧何生站立的地方,其余地表尽数被削为灰烬。
玄武烈本该也被这剑气撕裂,幸亏他有玄武战衣护体,加上血魔结界的保护,这才没受重创。由于身体被风沿啮咬得血肉模糊,从地上爬起来时,他的身体晃悠得特别厉害。纵使血魔结界可以使他的血液萦绕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并以此畀以他力量,但是,他的气息明显减弱,一方面是身体透支,力量不继;另一方面,对方的气息和声势完全压倒了他,使他的神经繃得紧紧的,就差没有繃断!
“你输了,没有心,你根本不能打败我。事实上,你不应该和这位公主一起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这场比武明显带有政治色彩,也就是政治婚姻了,你破坏了两国间的潜规则,这会对你以后不利,对两国的关系也无丝毫好处。”萧何生从容说道。
“前辈说得很对,但是,晚辈根本不在乎这些,一个人应该怎样生存?是按照命运的按排,随遇而安,还是誓死抗争,与其拮抗?晚辈认为,晚辈所走过的路远不比前辈踏过的桥多,晚辈相信前辈是明理的,如果一个人在命运面前不懂得抗争,那么他只能成为命运的奴隶任其蹂躏,所以,我选择反抗,唯有抗争,我和她才能活下来。”玄武烈说着,仰首望着瞭望台,倾心一笑。这一笑,使得原本冷清的观战台又沸腾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还是不了解啊……”萧何生微微叹道,“或许,你们还没有真正碰上命运,如果你们真的碰上了,才会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渺小的。”萧何生竟有一些出神,抬头看那天空。玄武烈便看见他的眼睛,浸满沧桑的灰色瞳仁,或许因为太久没有接触阳光,黯淡得很,看不出一丝韵彩。
“如果……”萧何生突然说道,“如果,你不能赢我手中这把剑,你便知道这命运是多么可怕。”他话至末端,披风鼓起,那漆黑如墨的长剑透射着一种慑人的韵彩,仿佛它的黑暗是黑暗的象征,是屈使玄武烈向命运低头的最好武器。
玄武烈镇静、从容,不慌不忙地说道:“快剑,世上最快的剑。要赢前辈,需要拥有‘光速身法’,晚辈惭愧我没有这种本领,但是,诚如前辈所说,有心便可制敌。晚辈认为,有心其实等同于用心……”玄武烈说到这里,目光陡然锐利,声音也浊重起来,“用心便可制敌!”话语一毕。玄武烈的“幻珈影月术”早施展开来,将萧何生围了一圈。
死寂,一片死寂……
擂台上唯有萧何生帝王般的磅礴气息,玄武烈围困了他,一动不动。
“不动神功?”萧何生语气平和,说话时嘴唇不敢过于动作,因为在“不动领域”中,稍有动作,他有可能受到玄武烈的双倍攻击。
“没想到不动神功加上幻珈影月术,会创造出这么一种无可逃脱的武功,只要我稍稍动弹,你的绝技便要取我性命,高明,实在高明。”萧何生不觉赞叹道,“江山辈有人才出,想不到这百来年间,世界变化这么大。不过,我还是要试一试你神功的真假!”
萧何生说着,右手已去探取宝剑,宝剑出鞘,震慑四方!只见那漆黑长剑凌空穿刺,在空气中轰鸣,仿佛要辨识玄武烈的真身。玄武烈右掌已发出耀人的金光。只听得“铮”的一声,“黄金断云斩”便将这黑剑削成两截,那剑尖刺入地面,发出“沨沨”的剑鸣声,而被削断处,金灿灿的创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阿尔蒂斯圣手剑?”萧何生颇为焦灼地问道。上一回,唐渊就死于玄武烈的“剑”下,萧何生就疑惑那是“阿尔蒂斯圣手剑”,今番交手,算是确凿了。
“是的,据说萧前辈使剑第一,难道当初就败于校长这绝技,才入殿堂教学?”玄武烈自作聪明地推理。
“不,没有这回事。”萧何生将断剑揽入怀中,拂袖离去。玄武烈这才吁了口气,又暗暗地埋怨自己不懂得圆滑,说错了话。
“怹要对付我,何必用绝技?那时候,仅仅一个眼神就把我打败了……怹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命运的不可抗拒之力……”萧何生默默地想。
这时,玄武烈的光辉已经驱散了所有的黑暗,照亮了所有人的心房。观众们有了共同的声音,有了巨星级的偶像,那就是玄武烈。他以惊人的毅力斩关折将,以非凡的胆识独擅胜场,以过人的力量技压群雄,可以说,他的出现,是英雄的出现,是人国继圣骑士之后另一位使人国人民为之癫狂的英雄。人们相信他,并且希望他能够创造一个不朽的传说,延续人国的辉煌。可以说,这时候的玄武烈,身后背负的沉重的光环,并不是銮兵力量所使然,却是人国国民所授予他的勇气勋章及英雄的标识。
直至一名魔法师从天而降,那些呐喊着“玄武烈”的人才渐渐平息下来,神情古怪地看着这个身着黑袍的魔法师,她就是易云。她的出现,无疑缓和了玄武烈紧张的战斗情绪,因为她的美貌足以叫世上所有的男子为之倾心,也足以叫世上所有的男子为之放心。
玄武烈出神地看着她,许久才发觉自己失礼,恭恭敬敬向她欠身,说道:“前辈的眼睛很像晚辈一位好友,所以,失礼了。”
“哦?是吗?请问你的好友叫什么名字?易云说话软绵绵的,听了叫人的耳朵很舒服。
“她叫女娲,不过……前辈姓易,应该不是一家人吧。”玄武烈说道。
“或许……就是一家。”那易云黛眉一皱,说得柔声细语,却略显悲怆。
“什么?”玄武烈有些吃惊。
“没什么,女人嘛,本来就是一家子。”易云轻轻笑说。虽有强作欢颜的样子,但也颇为可人。
“呵呵,不知道前辈这次上擂台,是与晚辈比武吗?”玄武烈不敢与她扯开话题,毕竟这里不是市集。
“是啊。”易云说这话时天真得很,使得玄武烈想起女娲笑时的模样,更猜疑她与女娲的关系。他心里有种坠入烟雾的感觉,想到:“不会是她婆婆吧?据说,她婆婆七老八十,脸若癞瓜,哪有易前辈这样精致的脸庞?难道是她姐姐?但是名字怎么不同呢?”
玄武烈见这易云好说话,疏于防备,正把这个问题想得去里雾里的,易云突然出手,端起法杖往他面门扫了一下。这法杖施了魔法,只在瞬间就把玄武烈的头颅冻成一块坚冰。这下可把观众们逗得哈哈大笑。
玄武烈可不敢笑啊,对手虽为女子,出手却干净利落,一下子就把他扫成这个模样!他连蹦带跳,与易云拉开一段距离,弓开马步,双拳紧握,提防着易云的连锁进攻。而易云只站在原地,手里揣着那柄乌黑得发亮的法杖。那法杖长约半丈,顶端缀着一枚鋈金锻制的六芒星,与黑色的杖身相映,隐喻着一股可怕的魔力。
现在,玄武烈的头上套着一副冰制的“甲胄”,感觉异常沉重,方才跳跃时,步伐明显凌乱了,身手也迟缓了许多,他想是受了这冰魔法的影响,心里不得不钦佩对方施咒速度之快,仅是瞬间功夫,便冰冻了他的头颅。玄武烈想先发制人,却碍于易云是妇人,便说道:“前辈是女流之辈,要晚辈出手,恐怕会伤害了前辈。”
“来吧,如果你不出手,很快就会后悔的。”易云轻轻一笑,似乎很得意。玄武烈那头全塞满了冰,听不清她说什么,只是见她笑得得意,心里想到:“阿月他妈说,最毒妇人心,我不可不提防啊。”,他心里忐忐忑忑的,站在那里,愣头愣脑。这可急坏了杨湦等人。
“糟了糟了!阿烈见到女人就会犯傻啊,这下完了!”尹云飞大为感叹。
“对呀,这些巫女法师,攻击力不强,可是她们会使用杀伤力极大的魔法,而且还会召唤怪兽前来助阵,那可麻烦了!”天纲月急得端起手来搓个不停。
诚然,玄武烈对付女人很不在行。对付一个男巫师,他绝对会想到“先发制人”,可是对付一个殿堂的大魔导师,他却忘记了这个准则。所以,易云扣动了左手食指与拇指,用法杖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满的六芒星,天空便“披披叭叭”下起冰凌,那冰凌充溢了整个擂台,很快就把那里变成了冰的海洋。
玄武烈左躲右闪,很顺利地避开了所有的冰凌,心里狐疑,想到:“她用这种魔法就想伤害我吗?还是另有目的?”
那些冰凌堆砌在擂台上,足足有半丈厚,散发着冱冷的气息。
玄武烈思来想去,觉得这事有蹊跷,这才决定出手制服易云。他小心翼翼向易云奔去,岂料那易云右手把弄起法杖,用精灵语言轻声念道:“迟滞寒风,开!”由于四处都是寒冰,她一念动咒语,那厚厚的冰碴里便吹出刺骨的寒风,玄武烈只跑开几步,发现手脚不太灵活,再跑开几步,身体竟结起冰霜!
玄武烈这才晓得对方手法高明,将力量灌输全身,把皮肤上的寒冰化去,可是手脚已比平时慢去半拍。他跑到易云跟前,正要夺她手中法杖,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团黑影,照着他的胸部猛踹了几脚,他便仰首倒在冰碴里。正要起身,那团黑影从天空俯冲下来,要把他肚子里的东西都踩碎!
玄武烈赶紧侧身躲过对方的攻势,谁知,对方速度快若闪电,一击不中,照着玄武烈腹部就是一脚,把他踹上半空。玄武烈猜想对方一定会从空中追击自己,左手从胸口处捂出几滴血藏于手中,待那黑影临近,左手猛然使劲,推出一发“血魔冲击波”,将所有冰碴一次性炸成水汽,连同那黑影被碾成粉碎,在擂台上弥散为一层薄雾。
玄武烈经历了这场战斗,神态严肃了许多,对着易云说道:“请前辈不要再逼晚辈出手了。”说这句话时,他威严十足,眉宇间凝结着一股英气,一股不可侵犯的英气。
雾气中的易云婀娜多姿,她轻轻挥舞着法杖,以肯定却又否定地语气说:“你做得很好,不过,我对你的考验还没够呢,游戏才刚刚开始。”
雾霭散尽,擂台杀气冲天。天魔盗星、野纇饿狼、双面魔猊等一大群魔兽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一支军队,等待着一声号令,将玄武烈撕成碎片。
玄武烈纹丝不动,站在擂台中央,等候着这些饿鬼。观众们这下都傻了眼,他们看着上百头魔兽将玄武烈团团围住,张开血盆大口,或呲牙咧嘴,毫无道德地将那些涎液浇洒在地上。
气氛骤然紧张,即便玄武烈的“黄金断云斩”再犀利,要一口气斩杀这百余头魔兽,那也非常勉强。而且,他一旦出招,没受伤害的魔兽必然群起而攻之,那后果不堪设想。大家都没有想到易云会给玄武烈出这么一个难题。究竟她是有意为难玄武烈,还是要迫使玄武烈使用更为可怕的招式?
玄武烈想起“血魔终卷”,只要打开那个咒语,一招招华丽的绝技便能轻易地制服这群魔兽。可是,他能够掌握这些绝技吗?就连圣骑士也不能够使用的绝技,他又怎能够驾驭?他对自己没有信心。
魔兽们步步逼近,踩着极为阴险的脚步,提防着玄武烈突击。此时的玄武烈,并不打算作任何突围,他不断地思索,思索一招制敌良策。突然,道亦尘方才的“兽吼功”从他脑海中掠过,他想到:“彷云豪也有这种功夫,他们所用的不单单是力量和气劲,更重要的是霸气,道前辈说我霸气不足,想是我平时温雅而又懦弱,才会缺失霸气。就我这种男人,在这个场合,如果不能拿出点英雄气概,也枉为将军!好!今天破罐子破摔,我豁出去了!定要这些‘小狗’看看我人国将军的气概!”
玄武烈把心一横,扯下玄武面具,扔在擂台上,让那俊美的脸庞接受阳光的滋润,让嫽妙的长发在风中潺湲。他张开双手,享受着擂台上无限的光荣,胸口渐渐涌起一股恢廓的气魄。那魔兽见他有所动作,一拥而上,他等那些家伙近在咫尺,突然放声大吼,原本孱弱的声音骤然一变,宛如魔鬼的吼声夹杂着无限的忿恨和不可触犯的尊威,不仅将擂台上的魔兽震慑了,就连同场外观众,也被这可怖的吼声震得胸口发闷,双腿乏力。
静,又是一片寂静。暮霭已压在古流樱树梢上,这回也似乎被定格了,或是被树梢扯住了衣裳,久久不愿离去。
玄武烈全身红通通,曛红的日光打在擂台上,他于是也融入这片火红之中。那个早已被血魔力量染红的銮兵力量的光环,这时候更光更大更亮更耀眼。
“真想不到,你竟然把道老师的‘兽吼功’学上了,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才。”易云平淡地说。
“出于无奈,只得借鉴老师的绝技。”玄武烈欠身道。
“你的力量亦正亦亦邪,难道不怕惹人非议?”易云言语訄訄。
“自古而今,虽有正邪一说,但晚辈从未见过真正的‘正’,真正的‘邪’,所谓的‘正邪’,只不守是敌对双方,各自为对方取名罢了。晚辈认为,这‘正’和‘邪’只是一张标签,并无实在意义。”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希望你能够真正做到摒弃世俗观念,做自己想做或必须做的事情。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话,血魔禁咒沉淀了千万年的仇恨,如果没能摆正心态,极易走火入魔,你好自为之。”易云一面说,一面走出擂台。
“是,晚辈谨遵前辈教诲。”玄武烈目送易云离开。
许久,玄武烈才挺起精神,准备迎接第四名殿堂里的挑战者,但是,主席台上没有丝毫动静。原来,尹天开磨磨磳磳不愿意和玄武烈交手。道亦尘见他婆婆妈妈,就说:“殿堂里就来了我们四人,你不给我们面子,好歹也该给校长面子。”谁知,这尹天开一副软脚蟹的模样,说道:“唉呀,我力量没有你们高强,何必去献丑呢?”
“阁下真是谦虚,血魔一族绝技甚多,阁下随便露两手,那想必也会为这比武增添不少光彩。”萧何生说得动听,尹天开却赖在座位上,没有人能把他拉动。
玄武烈见尹天开不愿下来决斗,心里稍稍安稳,想到:“上回和云飞那一场战斗,几乎要了我命。云飞已经这么强大了,尹叔叔一定更强大,这回多亏他仁慈啊……”
正想着,腾云政就一脸疲惫地说:“如果没有人能够战胜他,那么玄武烈……”话还没有说完,尹云飞便像吃摇头丸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上板凳,要大喊大叫,幸亏天纲月眼疾手快,堵住了他的嘴巴。但是,敏儿等女生却兴高采烈,相互拥抱,打算在晚上炒几道好菜庆贺一番。
谁知,一把声音传入大伙儿耳朵里,幽幽地,却十分刺耳。
“陛下,下臣不服,下臣乞求与玄武烈一战!”
六十二、金色烈
腾云政一听见那声音,便晓得是凌镞,心中不快,懒洋洋地说:“你?”
“不是下臣,下臣手下有一员将领,想与玄武烈决一胜负,愿陛下成全。”凌镞方才紧张过度,这回操着半生不熟的冥都口音,纠正了自己的话。
腾云政听了,冷笑道:“今日一战,玄武烈已无人能敌,你这时候看他疲惫,要别人和他决斗,是何用意呀?”
“陛下,‘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罔置法度,臣愿为法度而战,为法度而死!”凌镞说得理直气壮,大义凛然。
这样一来,腾云政默言,所有人都默言。
黄昏已近,日薄西山,阳光打在主席台上,照得座上宾客红光满面,只是没有笑颜,显得没精打采的。瞭望台上,影儿的表情异常平静,经历了大风大雨,她渐渐练就了一种本领,那就是忍耐。耐得住寂寞,才会赢来幸福。
其实,在平静的表情下,她的内心揪心地发痛。她太了解玄武烈了,她知道他不喜欢拖累别人,他会做出选择——迎接挑战。而她的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经历了这么多场战斗以后,最可怕的对手即将登场了。
“既然凌大人要求一战,请陛下允许下臣再战。”果然,玄武烈这样说。
“哎……”奎戥要劝阻腾云政。
这人国皇帝却正声道:“身为人国将领,应该有勇士精神,朕批准你应战!”
话音刚落,玄武烈便向主席台行了个军礼,走到擂台中央,等候对手。须臾,一阵黑风从天空射向地面。黑风一着陆,英雄坛为之一撼!众人大为惊讶,俯身注视那擂台,便看见一个怪物,形状像人,背部佝偻,四肢精瘦,通体黝黑,衣不蔽体,神情淡漠,两眼放射红光,面部肌肉萎缩,五官几乎挤在一起,鼻子又扁又塌,嘴巴又薄又大,还挂着一帘湿油油的涎液,偶尔露出参差不齐的獠牙,最可怕的是,他尖薄的耳朵里生着一大撮幽长的绒毛,看得那些优雅的女士们优雅地作呕。
天纲月从大荧幕看见这人的模样时,还以为换了恐怖电影频道。小公主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在大庭广众面前偷偷抓他的手要和他亲昵。谁知,一见荧幕上的怪物,吓得大叫“恶心”,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连奔带跑,一溜烟似的消失在人群中。
现在,所有观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擂台上,等待一场激战。
自怪物上擂台,玄武烈寸步不移,仿佛给杜美莎石化了一样。在他看来,这个怪物是他至今遇到的第二个毫无把握战胜的对手。第一个是天星那个在诸位高手中射杀圣骑士的神秘人,他的气息和身法是那么无懈可击,现在想来,玄武烈还心有余悸。而面前这个“兽人”,戾气冲天,好像对任何生灵都充满了无限的怨憝。
随着时强时弱的喘息声,他身上的咒文散射出绛紫色的光晕,漫漶在周围的空气里,似乎这歹毒的诅咒足以使空气也尽受污染。他的黑色的干瘪的小脚稳稳妥妥驻立在地面,每走一步,那脚印便深深烙入地皮,上面不断冒起黑色液泡,发出潽潽的开水沸腾的声音,顷刻间,被他踩过的地面,汪出一滩滩污臭的黑水,像魔人的鲜血。
“这是什么东西?”腾云政眉头一皱,诘问凌镞。
“回陛下,这是下臣爱将,暴殄天君。”凌镞答道。
“暴殄天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腾云政懒散地答道,似乎对这怪物不“感冒”。
“区区小兽,不足为陛下挂齿。”凌镞答道。校长听了这话,轻轻一笑,转看擂台。
擂台上,玄武烈思绪纷乱。他想起利维坦,却又觉得这怪兽比利维坦更可怕。对方的戾气将他严严实实包裹成一团,似乎瞬间就能把他埋葬在所有的恐惧之中。
玄武烈岂能让恐惧压倒自己?他右手一挥,借着身上血液,掷出一发“血魔冲击波”。冲击波威力巨大,莽莽苍苍,以雪崩一样的气势向暴殄天君压去。那暴殄天君似乎未反应过来,及至冲击波已在眼前,他双手一挡,那冲击波便如泄气的气球在尾部喷出大量白气,渐渐地消融在他双掌之上。
简单、明快的回挡方式,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玄武烈的攻势。那瘦小的双掌,仅仅冒出一些白烟,竟已完成了格挡之势!观众们除了惊讶,也只有惊讶了!甚至连道亦尘等人也大吃一惊,都不知不觉去看校长,好像校长的脸上写的不是皱纹,而是某种答案。在这短促的一战,玄武烈的攻击根本无懈可击,符合进攻的三要素“快、准、狠”,而对方的防御策略却与传统的“以避为先,以化为次,以挡为末”的原则背道而驰,竟以强势格挡的方式化去对手的招式!
玄武烈见暴殄天君轻轻格挡便化解了自己的绝技,心头想到:“这血魔球乃附有血魔咒,难道他是化解了我的咒语,使我的攻击‘无力化’?如果是这样,他怎么晓得化解之法呢?”正思忖着,暴殄天君突然仰天嗥叫,那音波致使地皮翻折,四处飞沙走石,似乎有天下大乱之朕兆。玄武烈虽力量浑厚,也抵挡不住这音波,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那声音突然中止,玄武烈才喘过一口气,而暴殄天君已蹦到他面前!玄武烈冷汗一冒,对方利爪已在他胸口处开刀,将他的玄武战衣撕开一个大窟窿。这时候,玄武烈的拳头才来伺候那怪兽,可他已翼然跃开数十丈,像一块黑曜石一样蹲坐在不远处。
“嘎嘎嘎……”玄武烈像走进了空气稀薄的地带,上气不接下气。那怪物的利爪在他胸口处划出五道深深地爪痕,血液从创伤处流出。飞扬开来,在他周围萦绕,形成更为坚固的屏障。但是,他明白,这根本不能阻挡那怪物的攻势。
暴殄天君见玄武烈疲惫,第二波攻势骤然发起。只见他身上冒出一团黑影,笼罩在四周,如天公信手涂鸦,却有神来之笔。无声无息,暴殄天君悄然站立,向玄武烈的方向疾驰而去。他脚下生风,所过之处,卷起大大小小的风暴,原已残缺的地面在这番疾蹽的步伐的摧残下发出蛟龙般的吼声,吃着地皮往玄武烈送去,犁开一道弯弯曲曲的沟渠!
玄武烈拳头刚举起,对方已杀至面前,右爪又要掏他胸口!玄武烈只得使出“幻珈影月术”第八式“烟消云散”,化为一阵烟雾,“刷”地跑到擂台边角处。大家见玄武烈幻术惊人,正要喝采,已见暴殄天君身法快若飓风,赶上了玄武烈!
玄武烈被迫无奈,只得与他交手。然而,这暴殄天君手法极为快捷。两人大战数十回合,玄武烈负伤累累,加上今日大大小小的战役,身体透支,力量渐渐消弱,而那暴殄天君,此时杀意盎然,以浑厚的戾气压倒了玄武烈的气息,一点一滴要将这人国英雄埋葬在死寂的坟茔里。
玄武烈决心拼命一搏,用最完美的配合诛杀这个怪物。他寻隙跳开对方的攻势,站稳脚根,身体一凛,幻化出无数“玄武烈”。暴殄天君似乎不明白玄武烈的用意,任由这些幻影包围自己,那双青绿眼睛往四处顾盼,像在分辨着什么。此时,玄武烈已使出了“不动神功”,只要对方有任何动作,这“黄金断云斩”将以两倍以上的威力将其诛杀!
暴殄天君看着诸多“玄武烈”,身体倏然一抖,竟也幻化了多个身影!就在他身体抖动之际,玄武烈右掌刚劲一削,只听得“嗞”的一声,一道金光从怪物右臂疾驰而过,叫那黑乎乎的臂膀扬上半空,“叭”地一声摔在地上,汪出一滩腥臭的黑血。
众人正要欢呼,转看玄武烈,却惊恐万状。暴殄天君的左手手爪刺入他的肋部!这怪物要抽出利爪,玄武烈哪肯让他得意?一手握住他手臂,右掌就势往那里一劈,“铮”地一声,怪物左臂亦被削断。两人各自用脚踹倒对方,分置于决斗场两处。
此时,玄武烈率先爬了起来,将那怪物的手爪从体内拔出,扯下身上的破布,将伤口包扎起来,而后念动血魔咒,减缓伤口的出血量。
观众们见玄武烈砍下对方双臂,都欢呼雀跃,拍掌叫好,以为胜负已分。主席台上的高手们却没这份心情,他们盯着场上的暴殄天君,好像预感着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果然,他们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暴殄天君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起,身法依然矫健,目光更为凌厉。他虽然双臂已断,却毫无惧色,身上发出幽紫的光斑,那两支断臂便受了召唤似的,连同那些乌黑的血液一起飞向暴殄天君。一会儿功夫,那双断臂接上他肩头,缝合处的疮疤在皮肤交接口生出一环环令人恶心的墨汁,那墨汁很快被空气蒸干,原来的疮疤消失得无影无踪。
玄武烈见这怪物竟有如此强大的再生能力,心都发麻了,想到:“就连黄金断云斩也奈何不了他,这该怎么办?……难道,难道真要我打开终卷?”正想着,暴殄天君挟裹着罡风又来取他性命。他想后退,可是边界线就在他身后!
“糟了!这回糟了!”玄武烈心里急得大喊起来。而观众们见玄武烈无路可退,竟不约而同都站了起来,齐声惊呼“吁”,这声音拉得极长,仿佛这样一拉,便可扯住那时间,或扯住那怪物的后腿,给玄武烈营造逃走的机会。然而,就在这大伙儿探视惊呼之际,暴殄天君已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玄武烈。两人一旦碰撞,结果必然分明!
玄武烈着急得不着急了,也不顾忌什么了,闭上眼睛,大声念道:“血魔终卷·终章·终技·禁忌绝招,开!”这咒语念得极其明快而清晰。因为是古魔语,没有人听得明白。这咒语一作动,玄武烈的体内便有一道气息从腹部窜上脑门,而后蔓延至周身。一阵阵不可名状的电流顺着他体内的血液来往穿梭,致使他的骨头像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样,发出“咔咔嚓嚓”的响声。
当这种气息在他周围如此循环反复数十回,他终于感到某种东西要从他眼睛迸溅出来,“啪啦”地一声雷鸣,一抹又一抹紫电就从瞳仁里暴跳而出,以不可一世的威势洞穿污浊的空气,火炎一般穿刺着。紫电之中又挟裹着黄金一样的电络,而后他全身发热,两片手掌也被电流吸附在一起。他使劲拉开双掌,掌掌相对间便出现一轮金灿灿的盾牌,那盾牌不断扩大,竖在玄武烈面前,格挡了暴殄天君所有的进攻!
暮霭在惨淡的日光下打着哈欠,星星也探出了头,可就在这时候,一斛金光射入密云浓雾之中,搠破所有的黑暗,掩去星儿的光辉,把英雄坛,甚至冥都的一角照得亮如白昼。
在玄武烈面前,是一张盾牌,世界上坚不可摧的盾牌。所有游移在空气中的血分子一往无前尽数注入盾牌之中,幻化出一条条粗大的锁链,在盾牌的阴庇之下张狂地甩动,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那铁链扣扣相撞所发出的声响。
“想不到世上最强大的解咒型护盾会在出现这里。”道亦尘不显得惊讶,反是有点儿欣赏这场比武的意思了。
“不错,这确实是世上最强大的圣盾,”萧何生转看尹天开,问道,“这盾好像叫作天翼圣盾,是救世主手中的宝物,尹老师,你说是与不是呀?”
尹天开装傻充愣的本领确实一流,他舌头打结了一样说:“什么玩意?没、没听说过啊,萧老师……”
“我以为你是血魔族族长,一定会懂得这个,原来你也不知道啊……”萧何生无奈地摇头,一副蛮逗的模样说,“真不知道你这个职称是怎么混过来的……”
道亦尘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尹老师才五十多岁,阅历尚浅,没听说过也不足为奇吧,既然老师未听说这圣盾,就由我冒个头,说两句吧。”于是,道亦尘将这圣盾的来历告诉了尹天开。
话说在太古时期,一个久远得无法计算的时期,血魔族最强大的勇士为了增强自身力量,与人类救世主比武。救世主心怀仁慈,在决斗中没有倾尽全力,再加上他手持坚不可摧的圣盾,认为世上没有任何绝技能够打破它。谁知,圣盾的防御能力因人而异,因心而异,救世主过于疏忽,以致被血魔勇士以血魔族终极绝技斩杀。圣盾也归于血魔族所有。但是圣盾中蕴含的神秘力量一直没有生灵能够开启。
今天,也许,这股力量会在这里爆发……
话说回头,英雄坛上,暴殄天君的攻势极其磅礴,拳脚如暴雨般砸向圣盾,却像黄鹤一去不复返,杳无音信,丝毫无法动摇玄武烈。圣盾发出“铛铛铛”的脆响,似乎以此来宣誓那怪物无效的进攻。事情发展至此,观众们都惘然失措,如坠入五里云雾里,分辨不清这是事实还是幻觉。方才强大得令人瞠目结舌的暴殄天君,竟在圣盾面前束手无策!
“无效无效无效!……难道你还不投降吗?”此时的玄武烈气宇轩昂,貌若天神,衣袂生风,长发飘飘,那带着电光的眼睛里全是难以言明的威严。
暴殄天君怎会明白他的话?他只是凌镞制造出来的一个杀人工具,一个积淀了无数仇恨与怨怼的邪灵。他见玄武烈只守不攻,摇身使出分身术,将玄武烈包围起来。
玄武烈一早便知道这邪灵手脚迅速,如果不先发制人,依靠圣盾而硁硁自守,无异于自寻死路。时间紧迫,早在暴殄天君攻击圣盾之际,他已静静地念道:“血魔族诸位前辈,吾今日打开圣盾,实属无奈。今有邪灵恶物滋生于此,又有奸人操控此物贻害人间,愿真爱之神畀吾以神圣之力,畀吾以无边战意,吾愿引导吾血涤去尘埃,激浊扬清,扶匡宇宙,愿能得真爱之神阿特洛之力,借吾爱之力,即便牺牲小我,以成大我,也愿吾我之人无悲无痛,愿爱为吾导航,在此危急关头指吾正途!”这咒语繁琐至极,玄武烈尚未念完,暴殄天君已的利爪已探向他的头颅!千钧一发,圣盾光芒骤现,掩去了擂台的颜色,无力的金光吞没了玄武烈、吞没了暴殄天君,甚至吞没了整座擂台……
玄武烈发觉时间静止了下来。他游移在金光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于是,他疯狂地跑,周围太亮了,根本没有出路,他才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还是跑在原地。因为这里除了光,再也没有什么了。
一种古怪的思绪强烈地抨击他的脑袋,使他回到过去,回到那一天夜里,他为那名女子、为血魔终卷苦思冥想,展转反侧。
“玄武烈,你就是玄武烈吧?对于你,我感到非常抱歉,我不应该把这种力量强加于你,但是,我已时日不多了……那个神秘的魔人,他一直在追杀我……这轴血魔终卷是血魔族最可怕的秘笈,我因为不能控制这种力量而走火入魔,如果你不是处在危急关头,没有十足的理由,千万不能打开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已经快不行了,命运在招示着我,啊……那旗语……”
金光消退,一切如常。不同的是,圣盾消失,玄武烈也消失在暴殄天君面前。
他出现在擂台最中央,悬浮于半空,以睥睨万物的姿态吐故纳新,每一回吐息,那金灿灿的玄武战衣便漾开脉脉的光韵,荡涤所有尘埃污垢。在他周围的景物中,仿佛被什么透明物质阻隔着,变得缥缈烟煴,弥散作一面轻纱,吹拂着天上静谧的暮霭,又纭纭地散开,漾起一波波水纹,如同粼粼的河面潋滟的池水,泛着不可胜状的圣洁。他身后的光环更圆更大,那遒劲的古文字不再模模糊糊,而是越发清晰,犹如一件被细心雕镂的饰品。
这时候说它是饰品,一点也不过分,因为没有人注意它的存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玄武烈身上,因为他的光辉已经掩盖了周围的一切。他举手投足间所散发的特有的帅气,使无数男女为之疯狂。他们齐声呼喊:“玄武烈!玄武烈!玄武烈……”后来有人叫道:“金色烈!金色烈!金色烈……”于是,大家都改口叫“金色烈”。
这金色烈身法比以前更快,轻轻一跳,已从暴殄天君头上跃过。待那怪物转身去看时,金色烈又不见踪影。他茫然四顾,才发现金色烈悬浮半空,全身冒出的光芒给两手之间更为强烈的光芒所替代。他举起双掌,双手合十,一字一句地念道:“吾将以血魔终卷·禁忌·绝技·圣神手,惩奸惩恶,揄扬正气,辟除邪毒,弘扬不死真爱,请以爱神阿特洛指引邪恶以正道,吾以玄武家族最后一点血脉起誓,吾将以圣神手中最高深秘法·十字交叉绝技送怨灵入无灾无难之地!来吧,我的热血!沸腾呀!”
当是时,玄武烈身上的血液从体内充溢而出,与他手中的圣光交织在一起,随着他舒张的双掌,那血液和金光融成两团暴跳的火焰。那火焰突兀得如同喜马拉雅山上的两座尖峰,在玄武烈摊平的手掌间趻踔,似乎已被这太古的时间压抑了数千万年热情都将在这时候喷发,大有跃跃欲试,再显当年威风的意思。
这两束火焰窜上了屏障,贪婪地舔舐那透明的结界,把这魔幻类晶体燃烧得“披卟”作响,也把观众们的心燎得七上八下。那些狂喊乱叫的狂热观众开始冷静下来,他们看到殿堂里的四位老师同时跳下决斗场,从四周念动咒法以巩固结界——他们噤声不语——他们明白了什么。
“看来,这人国十大绝技要重新排名啊。”道亦尘咕哝了一句。而在主席台上的腾云政,虽然身受重染,也饶有兴趣地探身去看玄武烈,右手不停地拿捏着空气,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你到底是越陷越深了。”校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意味深长地说。
擂台上,充斥着熠熠的光辉,无视所有戾气的存在,几分张狂,几分霸道,横亘在擂台之上,形成不可挑战之势。此时,暴殄天君骇人长啸,提着利爪向玄武烈刺去。玄武烈看准时机,出手极为洒脱,双手交叉泼出,两束火焰便如尖刃一样劈向那怪物。
没有再多痛苦,没有再多血腥,这“十字交叉手”例不虚发,一击必杀,以磅礴弘大的气势埋葬了恶物,解放了怨灵,撕裂了擂台最后的残角,甚至地基……屏障在这绝技轰杀的时候震撼起来,连天空也似乎在发抖……
观众们看到玄武烈的光辉达到了极致,而后那擂台烟煴模糊,怨灵的黑暗光芒被金光同化,发出欢快的笑声……玄武烈在这一刻渐渐地沉溺于烟雾中,被其淹没……
在这一刻,他仰首看那夜色,看那瞭望台,看那名女子……那光与影交织在一起,又渐渐弥散开来,仿佛要把他带往异处,带到别有洞天的地方,那一定是个世外桃源吧?
影儿,我说过,我会带你走,我会带你走的……
六十三、意乱情迷
冥都天心公园里,一对情侣坐在一条刻有镂空葵花图案的石凳上。男的身体精瘦,单薄的外衣裹在身上,像裹着一具木乃伊。他的脸容瘦削,颧骨上突,色泽还有点儿蜡黄。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精神的。如果说有,那么只能说他的笑,浅浅的,还带着些许腼腆。
天是铅灰色的,有点儿浮雕的模样。天底下就是密林,积压着白茫茫的雪儿。这密林里有一条小道,这对情侣就坐在道旁石凳上,够平静,够安逸,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谈情说爱。这时候,有两名男子从这里走过,样貌比男的精神很多,只是猥猥琐琐的,一面漫步,一面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这对情侣。他们把更多的目光投放在那女子身上,因为她实在太美了,宛若天仙下凡。
“唉,那个男的一副孱弱模样,真想不到有这样的美人跟他在一起啊!”走远时,一名男子嘟囔道。语气里带着不满的情绪。
“你别乱说话!”另一名男子紧张兮兮,压着声音说,“你不知道他们是谁吗?”
“嗯?……”那男子支支吾吾着,突然冒出冷汗,口吃着说道,“他们……难道他们就是……”
另一名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携着他的同伴,踏着雪途,深一脚浅一脚走向远方。
那对情侣,不应该再受打扰了……
“你叫我出来……然后,一句话也不说,这是什么意思啊?”影儿开口,说得有点儿结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见到他,还是有心跳的感觉,”影儿心中叹道,“我真没用!”
玄武烈不说话,只是飞快地扫了她一眼,转而望那灰蒙蒙的天空,露出恬静的笑容,那双幽蓝泛紫的眼睛大放光彩,无比嫽妙。
回首待看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现在,他就有这种感觉。
“你不说话,还傻笑什么?”影儿假装生气,故意把长筒靴往雪地里一扦,翻出雪碴儿掩住他的脚。
玄武烈也不生气,突然抓住影儿双手,不断地抚摸。他见她的手冻得通红,心疼地说:“怎么不带个手套?你看,手都冻成这样子了。”她看着他替自己的手哈气,睁着明净的眸子,许久才笑说:“我是故意的,只有这样,你才会对我好。”
“胡说,我什么时候没对你好过?”玄武烈抓着她那双纤细的手掌,要放进自己的腹部取暖。
影儿吃了一惊,不愿就他的意。他就说:“怎么了?窝在我肚子里会温和一些。”
影儿听了,眼眶骤然红润,把泪水强忍下来,哽咽着说:“我……我怕触痛了你的伤口。”说完,轻轻伏在玄武烈身上,泪水终于忍不住,从她脸颊滑过。
“没事的,傻瓜,都这么多天了,我好了,没事,真的没事,”玄武烈浅笑道,“我们已经见面好几回了,你每回都这样哭,害得我肩头老结冰,怪难受的。”影儿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掏出手巾替他擦干肩膀上的泪水。玄武烈也用两手捧着她的脸蛋,替她揩去泪水。
突然,玄武烈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注,笑意浅浅。影儿见他这样温情地对待自己,不像以往的木头人,一时无所适从,避开他的眼神,拧着手帕,有事没事乱擦他的肩头。
“想这样捧着你,一直看个够,看到我死的时候,只要捧着你,那就足够。”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玄武烈愈加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东西是需要人去拼搏才能得到的。一个人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都过于随和,那么他将失去很多东西。爱情也是这样。它就像一只风筝,总需要有人牵着线跟着跑,它才可以放飞。如果没有人牵线奔跑,世界上就不会有风筝,不会有爱情了。
玄武烈明白了这些,所以他向影儿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像诗一般,每一字每一句都出自肺腑。影儿朝思暮想,就想着玄武烈能对她说这些浪漫的情话。可是当他真说出口了,她又扭扭捏捏,羞羞涩涩,红着脸蛋,往他胸口轻轻地推了一下。
正好弄得玄武烈的伤口,他于是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哟!”
影儿吓坏了,手足无措,跺着脚,眼泪又要涌出来,慌张地说:“我、我不好,我、我怎么会这样待你呀!我……”
玄武烈怕把她惹哭了,连忙解释道:“骗你的、骗你的,我没事!”
影儿哪里相信他的话?要翻他衣裳,看他的伤口。
“别、别这样,这里是公共场所,别呀!”玄武烈护着身体,不给她乱来。
“这里没有人,而且……我们都快成婚了,你给我看看,那也没什么。”影儿的脸一下子成了个烫手的红鸡蛋。
“那么,你怎么不给我看……”玄武烈马上刹住嘴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人家是女儿家,而且……人家迟早是你的人……”影儿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玄武烈忽而想起当初在普卡塔星的篦麻林里,他就看到她雪白的胴体,那凹凸有致的线条完完全全攫住了他的心。现在想来,他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于是,这木头人痴痴地说:“我看过你在河边洗澡,那时候啊,你好美,真的好美……”
“什……什么?”影儿声音都发抖了,音量也由小至大,两只眸子睁得有鲈鱼眼睛那么大,“你……你怎么能够偷、偷看人家洗澡?你……你好坏!”
玄武烈见她的模样凶神恶煞,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还憨傻地解释道:“你别这么生气嘛,你听我说,我们家乡有这个风俗,到了年尾,就有一大群女子到圣池里洗澡,那些媒婆啊大婶阿姨之类的就会跑到池边树林里偷窥她们,看到合适的女子就会上前把她领回家做媳妇……”
影儿不说话,骨碌着大眼睛瞪着他。他见这蛮横公主二号(一号是腾云沨)还能听自己说话,便又仰着头,满是神往地说道:“那时候,你实在太美太美了……”
影儿见他一副入迷的表情,杏眼圆睁,又是一番嗔怒:“你怎么一副向往的表情?好色迷迷!”
“别激动啊,那时候……哎,我们那个圣池……”玄武烈笑着要劝说她。她捂着耳朵撒性子,连连说道:“我不听我不听!你们那里算什么鬼地方?一定是茹毛饮血,尚未开化,不然……不然怎么能培育你这种大色狼、大骗子?”
玄武烈不与她争执,突然捧住她脸蛋,使劲往她嘴唇上亲了一口。这一吻是多日来他第一次吻她,所以她像给打了一贴镇定剂一样,马上停止了动作,觉得红唇若火,渴望他再施以甘露。
玄武烈把她轻轻地揽入怀里,语重心长地说:“身体的裸露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心灵的赤裸。你认为我喜欢你,就因为你的样子吗?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我对‘美’这个字眼有了更深刻的体会。抛弃那些庸俗的‘美’,我们不都发现,真正的‘美’是直指心灵的吗?如果我蛇毒心肠,你怎么会选择我呢?反之亦然。其实,在天堂时,你选择了我,就注定了我必须选择你,因为你可以摒弃陈俗观念,和我到达心灵上的交流。还有啊,要谈赤身裸体就是‘色’,要谈看赤身裸体的就是‘好色’,那是不符合道理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生来就是赤条条的。如果按照那个逻辑来推算,医院里的医生全是好色之徒……”
影儿听到这里,“扑哧”地笑了,招手示意他停下来,而后瞇着那漂亮的眸子,说道:“得了得了,原来你这么啰嗦,以后不被念叨死了才怪。”
“傻丫头,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的。”玄武烈抱着她,把脸颊贴到她脸蛋上,静静地望着那雪景。
大雪过后,天空依旧不见晴朗,彤云飘飘,好像在酝酿着另一场风雪。地面上全是雪白,连密林里的树木也被雪儿冻成一杆杆“冰棍”,而且寒风嗖嗖地刮,吹得那雪粉末儿在地上翻滚,掀起一层薄薄的雾。天气出奇地冷,根本没有人愿意外出行走,更没有人愿意冒着臀部和石凳粘糊在一起的危险来这里,看这毫无美妙可言的雪景。可是,就有那么一对情侣,他们相互依偎,挂着幸福的笑容,看看那阴沉的天空,或看看那片雪海。无论他们看到的是什么,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时候,他们能够相互依偎,能够在一起。
突然,一股戾气悄然而至,影儿并没有觉察到,玄武烈倒有所察觉。他目光往那戾气一扫,一名黑衣女子已出现在他们面前。影儿正陶醉在玄武烈怀里,发觉那戾气时,扭头一看是解乙袖,一激灵坐立起来,双手不停地撩拨长发,满脸尴尬。
“陛下有请,请玄武大人与在下前往。”解乙袖木然地说道。
随后,她转身疾走。玄武烈只得告别影儿,尾随她前往皇宫。
这是玄武烈第二次进入紫绡宫,上一回在这里和皇帝争吵过,现在想来,他的心里还是有点儿害怕。比起上次,没有变的是那些什物,有条有理的搁置着,使这宫殿显现出一种老色的雍贵与宽敞,变化的是那气息,不但像以往那样朦朦胧胧,笼罩着神秘气息,而且还夹杂着复杂的戾气,甚至杀意。
皇帝坐在檀木制成的枕椅上,全身玄色袍衣,像个威武的战士,只是脸色苍白,双目深眢,比以往瘦了许多。他那股特有的霸气,在这紫绡帘下溢流,营造了一股让人肃然起敬的气势。宫殿大堂里还有另一个人,那是天纲月,他规规矩矩地跪着,脸色凝重若铁,双唇紧闭,双目含神,与平时张狂的他判若两人。
玄武烈见到这种情景,心里也不免繃紧了,走上前,行跪礼,朗声道:“下臣玄武烈叩见陛下。”
皇帝轻轻应了一声“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玄武烈,慢条斯理地说:“这次朕万万想不到,你竟然能为人国在比武中取胜,也正好破坏了朕的打算。”
“陛下,下臣愿意接受任何处罚,请陛下降罪。”玄武烈答道。
“处罚你?……如果真要处罚你,那么朕早就下旨了,”腾云政瞇着眼睛,看似惆怅,缓缓地说,“念在影儿对你痴心一片,这事作罢吧。朕也不想给后世留个骂名。”
“下臣谢主隆恩。”就玄武烈在比赛中冒名顶替一事,影儿已向玄武烈提过很多次了,说皇帝不会怪罪他,要他安心养伤。所以他听了皇帝这番话,心里没有多大的感动,反是猜想到:“陛下这回召我来,一定不是为这种小事。”
果然,皇帝挑明话头,直截了当地说:“今天把你也召来了,就为一件事情。”
“请陛下明言。”
“力量,”皇帝微微正衣,补充道,“銮兵力量。”
玄武烈一听,心头一紧,想到:“他终于问起这事了。如果不是前两天探望了前辈(莫蓝),我根本不知道我修练了这种力量!这该从何说起?说是小公主给我和阿月的吗?不可以!看阿月那副神情,方才一定是只字不提了,我也不能提及小公主。”
于是,玄武烈避开话题道:“请陛下责罚。”
“责罚?”皇帝把声音提高了八调,怫然怒道,“偷学皇室秘学,那是死罪!”
“这事是下臣干的,玄武烈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拜读了而已,请陛下处死下臣。”天纲月这回发话了,神色泰然。
“下臣才是这事的罪魁祸首,请陛下明鉴。”玄武烈不“让步”。
“大胆!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皇帝扶着额头,气急败坏,“把他们拖出去斩了!”
“是!”几名高级卫士冲进大堂里,要把两人带走。
“不要啊,父皇!”这时,腾云沨从檀木椅后的屏风处跑了出来,哭哭啼啼,抱着皇帝的脚,说道,“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与他们无关。”
“什么?你……你说什么?”皇帝眼睛里差点冒出火焰来,声音都似乎要碾碎腾云沨的骨头,“你说是你……把皇族圣物偷给他们的?”
“是!我……我贪玩……我很早就拿了那份书卷……”腾云沨断断续续地说。
皇帝由始至终从未提过“书卷”的字样,一听到她这样说,便晓得是这刁蛮公主干的“好事”,多年以来对她的纵容与宠溺在这时候都因为一份书卷而变质了,他几乎是咆哮地吼道:“你这个贱货!给我滚!”皇帝的头痛病在前些天才得以好转,现在又发作了,他一脚踹开腾云沨,仰天长啸,而后仰首倒在枕椅上,不省人事。
后来,腾云影赶来,把玄武烈和天纲月从监狱里释放出来,这事才得以了结。
两人回到凡德赛宫以后,都不愿把这事情告诉其他人,只好自己闷闷不乐地待在房间里。
夜里,尹云飞提着一大坛酒说要庆祝玄武烈比武胜利多少“周天”,玄武烈、天纲月和杨湦的伤都未痊愈,不能喝酒,只好眼白白看着尹云飞和莫白对饮。这样喝了许久,天纲月突然夺过他们的酒坛,双手托起那坛底往嘴巴里灌,很快便喝下一坛,继而又要取酒。大家见天纲月神色郁悒,喝酒又这么死命,便以为他和小公主闹了点矛盾,连忙劝慰他。除了玄武烈,谁也不知道,他担心小公主的处境,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作贱自己罢了。
夜再深一些的时候,玄武烈倚在床背上,全无睡意,愁意淡淡。原本还想带着影儿,过些安稳的日子,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恐怕难以实现。皇宫里的戾气已经表明了什么,虽说人魔战争偃旗息鼓,可是宫廷斗争似乎还要捎上战争的阴霾。事情已不是玄武烈初时想像得那样简单了,比武场上凌镞的突然出现,那强大而一往无前的暴殄天君,近来行踪诡秘的彷云豪,皇帝愈来愈严重的头痛病……玄武烈将这些事情串在一起,隐隐约约感到一种危险正向他迫近,有一股不可抗力似乎在操纵着他,操纵着他周围的人去做某些事情……
清凉的星辉从窗棂的网格里筛选下来,斑斑驳驳打在他手上,他抬头望那星儿,忽而看见那星辉交映的一处假山旁,一名男子正笔直地站着。
“莫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觉?”玄武烈随手披上一件大衣,走到假山处,便看见莫白背着手,脸上挂着固有的微笑。
“大哥,我在看星星。”
“看星星?”
“嗯,看哪颗星星会掉下来。”莫白回首看玄武烈,见他一副茫然的表情,便说道,“你们人类不是有‘星宿’的说法吗?据说,每一个人的性命都和天上的星星相连,一个人死了,属于他的星星也会掉下来,所以才有流星。”
“哈哈,那是迷信。”玄武烈点头笑着,却否认这种说法。
“迷信?或许有一天,当人类有了足够的认知水平,他们或许就会推翻现在的说法,继而追崇古人的观点。”
“不,不会的,”玄武烈轻轻地摇头,坚定地说,“社会不会倒退的。”
“那不叫倒退,你们人类不是称它为螺旋式发展吗?或许就是这样,或许你们以后会相信神的存在。怹用最广大的力量统御世界,畀以人类、精灵、魔三界幸福……”
“你错了,人类的幸福应该由人类自己来创造,即使有神,怹也只能为他们指路,却不能介入其中,”玄武烈又一次摇头,说得更为坚定,“我相信,无论神有多么伟大,一旦介入俗世,怹会陷入当局者迷的困境。”
莫白听了,哼了哼鼻子,挑起一丝轻蔑的笑意,说道:“现在的局势,大哥是想怎么办?”
玄武烈和莫白极少谈起政事,现在见他这样问,心头不由得一颤,半冷不热地说:“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又不是陛下,只能听候调遣罢了。”
“现在,都城里都传言大哥是‘救世主’……”
“胡说!”玄武烈激动了,对着莫白吼了一声。夜特别静,这声音在辽旷的草坪上荡漾,使玄武烈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早有耳闻都城里的谣言,据说是某些不轨者煽动群众,说玄武烈是救世主,要夺取皇位,闹得满城风雨,甚至有人说,玄武烈要夺取皇位的原因是“为父报仇”,说玄武堔是给皇帝秘密处死的。这种谣言传得极广,前几天才被凌镞镇压下来,因此,皇都的卫兵比以往多了许多。
“对不起……你是外族人,还不懂得人情世故,这番话若是传到陛下耳边,我必死无疑。”玄武烈把声音又压了下来。他认为自己是过火了,毕竟莫白还小,不懂事,加上他是精灵族族民,养成了古朴单纯的性格,并没什么坏念头。
“或许,大哥就是救世主呢?……”莫白对玄武烈的责骂并不在意,回头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又说,“和大哥拼搏了这么多年,也亲眼目睹世道的沧桑。难道大哥没有想到变革么?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残缺,腐朽的制度堆积如山,从那时衍生出来的东西陈陈相因,那些领路者却又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什么世界在变,思想在变,实际上,他们领着生灵们重蹈覆辙、循环反复,最后九九归一,他们却嚷嚷说,我们胜利了,到达终点了!这多可笑啊!”
玄武烈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骤然大变,嘴唇微微发颤,声音便从那双唇间隙憋挤出来,一字一词沉重若铅:“你的意思是,要以摧枯拉朽之势改变当前的局面?”
“我还没有这种能耐,但是大哥你……”莫白转头看玄武烈,目光肯定。
“什么?”玄武烈双目一凛,那幽蓝泛紫的眼睛突然混浊起来,后来渐渐凝成苍紫色,“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世界需要的是和平,而不是动荡!所有以变革求新的生灵都是可耻的,人国历史不是很好的例证吗?为了所谓的变革而叫无数生灵为之牺牲,其功绩再大,那也是可鄙的!每一个生灵能活在这世上,那是多么不容易多么幸福的事情,能活着,就会有希望,如果为了把希望更早地实现,而让一部分生灵为之涂炭,那么这个希望的实现已经不再有意义了!”
“是吗?”莫白挑起一抹冷笑,双臂舒展开,拥抱那清凉的空气,自我陶醉似的说,“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们人类不常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么?大哥的思想太浪漫了,如果我是大哥,我一定叫那臣民们都跪伏在我脚下,我将以我的力量畀以他们最大的幸福……”
“喝!胡说八道!”玄武烈被莫白的话触怒了,一手掐住他脖颈,戾气狂飙,致使四处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莫白哪里是玄武烈的对手?一动不动,就等着被玄武烈掐死。
这时,雪儿突然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摇着玄武烈的手,焦急地说:“哥哥,您饶了莫哥哥吧!哥哥,您饶了莫哥哥吧!”玄武烈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莫白,心中惊虑,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莫白产生这样沉重的杀气。
“莫白,对不起……”玄武烈见莫白瘫倒在地,要去扶他,却见他露出一丝怪笑,反而使玄武烈的动作有所迟疑,结果,雪儿抢先一步,搀扶着莫白,一步一脚走回房间。
“我、我究竟在干什么?莫白还小,他不懂事罢了,我怎么能够对他下毒手呢?……难道这是血魔力量在作怪?为什么,它好像在呼唤我,叫我杀了他?”
回到莫白的卧室,雪儿把莫白扶上床,替他察看脖子上的伤痕,那白净修圆的脖子上有五道指痕,像被络红的铁掌。
“一定很痛吧?哥哥他鲁莽了,他不是故意的。”雪儿从腰间行囊里掏出一些活血化瘀的膏药,轻手轻脚替他擦上。
“是我不好,我说错话,惹怒了他。”莫白深情地注视雪儿,雪儿没有察觉,只一味忙着替他上药。
“雪儿明天跟哥哥说,说您喝醉酒了,所以才会说错话。”
“确实,我醉了。”莫白和雪儿靠得多近啊,他能闻到她身上特有的体香,那种气味曾经让他多少次在夜里展转反侧呀!而现在,她就在他身旁,那秀丽的淡蓝的缦发像一发琴扣,轻轻地撩拨他内心那张古琴,使他多少次想把她揽在怀里。可是,她却那么天真,那么纯洁,那么忽视他的存在。即便他已拥有世上最俊美的脸庞,她的眸子里,依旧只有那个人——玄武烈。
“我、我可以抱一抱你吗?”他的声音如此轻柔,她的动作却如此夸张,宛若惊弓之鸟——她后退了几步……
“玄武烈,我恨你!”这个夜晚,他梦呓。
黑寂在天穹的茶杯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浓酽,寒冷把它的触角探入各个角落,誓要掩去所有人的痛楚。一个人,肌肤上的疼痛尚可用这冰冷去麻痹,而心灵上的伤痛,却不是这寒冷所能抚慰。
腾云沨几乎是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方才腾云政从病床里爬起来,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要将腾云沨嫁给魔国皇帝,以抵其罪过。腾云沨心有他人,哪里肯依?于是,皇帝持着皇室的“惩鞭”对她施以“家法”,幸亏腾云影及时赶来,不然这刁蛮小公主性命难保。
宫女们都被撤走了,这里被数百名侍卫包围,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她只能一面哭,一面给自己的伤口上药。腾云政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也从来没有打过她,所以她心里特别难过,加上身上被惩鞭抽得血肉乍裂,自己一人又不会上药,只好放声大哭。
侍卫们知道这小公主点子多,担心中计,都假装耳背,任由她吵闹。
腾云沨见没有人理睬她,哭闹得更厉害,抱着大枕头埋怨天纲月:“都怨你都怨你!死天纲月!你知道人家现在受了多少苦吗?负心汉!你的心肝都给狗吃掉了吗?你不来看一看我吗?负心汉!去死去死去死!……”她抡起利爪,将那个枕头撕成粉碎。
当枕头里的绒毛被她抛上空中,纷纷扬扬洒落时,天纲月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
“傻丫头,他、他把你打成这样子?!”天纲月上前抱着衣不蔽体的她,痛心地说。
“哼!你怎么现在才来?”腾云沨撒起性子,从他怀抱里挣脱开来,那雪白如瑳的身体便凌凌厉厉呈现在他面前。
“别这么大声,会惊动别人。”天纲月要掩住她的嘴巴。
“惊动了就惊动了呗!你还是不是男人?”腾云沨歇斯底里地吼道。哭了一天,声带疲惫,这吼声变得喑哑,听起来叫天纲月心痛。
“沨儿,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天纲月将披风裹在她身上,要牵她的手。
“叭”地一声,她打掉他的手。
“懦夫!”她瞪着他,恶狠狠地说。
天纲月错愕了,怔怔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父皇要我嫁给魔国皇帝,你却要带我走,要我过那些遮遮掩掩的生活吗?”
“什么?”天纲月睖睁着眼睛,看着腾云沨,脸色惨白,“我、我现在就带你走!”
“不!我讨厌流浪!我讨厌做通缉犯!”她说着,扑在天纲月身上,嘤嘤哭泣,“我现在就要你!就要你对我好!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对我好!……呜呜……”
天纲月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当一个人的爱情经受挑战时,他该选择追求,还是放弃?现在,天纲月觉得这个问题不再重要了。有时候,爱情这个东西,是不需要用言语去回答的。选择了腾云沨,他似乎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路不归也罢,只要前面还有路,那么,他和她就有走下去的理由。有时候,情感可以抵得上理智。现在,就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被浓郁的情感取代了所有的理智,仿佛觉得抱着她,就等于抱着整个世界。
两人热吻,以此交流彼此热烈渴望对方的情感,以此舔舐各自身体或心灵上的伤痛,以此演绎这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六十四、宫廷丑闻
晨光从宫銮凤牙檐上浇下,穿过被雕饰贲美的窗棂,滴落在一柄柄冱寒的剑刃上,折射出纭纭的光芒,打在天纲月脸上。
天纲月被这一阵剑光惊醒,敏锐的嗅觉使他马上闻到一种熟悉而又可怕的气味,那是杀气,盛然的杀气,在几乎密封的窄小房间里,这股杀气胶着在一起,几乎要迫使他们窒息。
于是,腾云沨被惊醒了,揽着他,柔声细语地说:“胸口好闷哟,这里是怎么啦?”她把身体往他身上贴近,作亲昵状,却发现这个男人全身冰冷,再看看他脸容,刚毅却又苍白。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看见六名高级侍卫围在卧床四周,其中两名高级黑衫侍卫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那人正是腾云政!
“啊!”腾云沨大惊失色,扑在天纲月胸口上,不敢抬头看那皇帝。
皇帝被病痛折磨多日,已鸠形鹄面,今番见两人胆大妄为,心胆欲摧,两只鼻孔气得像气喘吁吁的马儿大口大口喘气一样,那紧闭的黑紫的双唇吐出一个字:“杀!”
六名高级侍卫齐刷刷拔剑刺向天纲月!
腾云沨见情况紧张,把身体往天纲月身上一伏,洁白的躯体便如出水的蛟龙在众人面前展露无遗!侍卫们哪敢刺伤小公主?立马回转剑锋,同时低头,不敢看公主的玉体。
“狗男女!”皇帝披头散发,每说一个字,头痛就越厉害,所以每个字眼都像从口中蹦出来,耗费了极大力气似的,“杀!通通全杀!一个不留!”
天纲月见侍卫们一拥而上,一手扯起床褥替小公主遮掩私处,一手从床案抽出天纲剑。一声龙吟,震惊四处,只见那剑光在四壁趻踔跳跃,剑气便作反气旋状膨胀开来,一时之间,侍卫们难以进攻,连连退却。
天纲月趁此机会,从床案取出披风,跳上半空,将其披就。侍卫们也趁此间隙,攻向天纲月,来势汹汹。天纲月有宝剑在手,如鱼得水,双手握住剑柄,往空气中平挥而出,只听得“嚓”地一连数声,侍卫们手中长剑已被削断,只得以身肉搏。天纲月并不想大开杀戒,轻轻使出“大回旋十字剑”,把六名侍卫扫击开去。不知不觉间,他已启用了銮兵力量,身后挂着一轮炅炅的光晕。
天纲月既已败那侍卫,却不逃离,反而跪伏在皇帝面前,片语不言。
“走啊!快走啊!他会杀了你的!”小公主声嘶力竭地呼喊,两抹眼泪哗哗地流下。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一个人的生死,所以,当她看到他跪伏在那皇帝面前时,她几乎觉得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也终于发现自己心灵脆弱的一面。
“小公主是陛下亲生女儿,请陛下留情,下臣愿受处置!”天纲月竟说得淡然,丝毫无畏惧之意,方才初醒时的紧张与哑语,全被爱人的情意所融化,化成高山上潺潺的流水,化成搏击长空的鹰隼,化成凛然不惧的气节,让他勇敢而且从容地面对这种局面。
皇帝不言不语,可见杀气不改,侍卫们明白皇帝意思,于是又一拥而上。天纲月手中宝剑挥洒而出,又把他们逼退。突然,一股可怕的气息在房间里膨胀,将所有窗棂连同房门尽数震裂,只听得重型兵器撞击的声音,一轮宏大壮伟的光晕便从空气中衍生出来,罩在皇帝身后,那更清晰更闪亮更复杂的光质纹路烙在光晕之上,象征着更为高深的力量与不可挑战的权威,这就是“銮兵力量第一重”的“究极状态”。比起刚刚入门的天纲月,皇帝身后的光环更为广大,更为华丽,光环四周以剑戟为饰样,表征力量的层次地位。
天纲月深知皇帝力量深不可测,哪敢抵敌?准备往后撤退。谁知身体尚未动弹,那皇帝衣袖一摆,掀起一阵魅影,须臾之间,已到天纲月面前!天纲月伏仗着宝剑锋利,假装要刺那皇帝,以此要胁众人住手。岂料那皇帝右手铁套擒住宝剑,以力量灌入剑身,宝剑发出“沨沨”的鸣响,竟弹开了天纲月的手掌!
天纲月要夺回宝剑,皇帝左掌轻轻向他扬来,他右掌与那掌一接触,便觉得全身惊栗,一下子被震弹开来,双脚只好抵上卧床,卧床被力道弹射,分崩离析,公主从床上摔了下来,狼狈不堪,至于床上用具,也一片狼藉。
方才,天纲月与皇帝对掌,使出了十成功力,而皇帝只是随意一击,便把他打开。此时,天纲月觉得五脏六腑尽被皇帝震碎,鲜血搅和着气泡和涎液一同从口中吐出来。这样吐了三口血,他便释然了,全身上下的触觉神经像都销匿了一样,不再有痛楚。他要找被坍塌的床具压着的公主,可是一杆木椽压住他的披风,他便赤条条从披风里爬出来,在乱哄哄的床具里迷糊地寻觅他的情人。
终于,他找到了她,如获至宝,不再顾忌什么,紧紧地抱起她,揣在怀里。
“恬不知耻!”皇帝见此,大为震怒,强忍着病痛,竟将天纲剑折成两断,吼道,“今天朕毙了你们!”
“毙了就毙了!”腾云沨一面吻着天纲月的脸,一面喃喃地说。
“什么?”皇帝怒目圆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毙了就毙了!没什么大不了!”腾云沨毫不示弱,也跟着吼道,“反正你就喜欢姐姐!从来都不关心我!从小至大,你有问过我需要什么吗?你没有!我也从来没有强迫你为我做什么!现在,我就要他,我就要他!我告诉你,我就要他!你凭什么不给我?你凭什么要把我嫁给那个狗皇帝?你早知道我和他要好的,你什么都知道!你打算把姐姐卖给那个皇帝,可是你爱她,所以你反悔!明明早就知道蒙面人就是玄武烈,却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参赛!因为你要姐姐幸福,你早就算计好了,没有姐姐,我还可以做个后备,做替补!哼,你没想到的是,我今天以豁出去了,我和他干了让你蒙羞的事情!”
“贱货!你真是丢尽皇族颜面!”皇帝咆哮着,双目布满血丝,那略有银丝的金发披散开来,好不骇人!
“我就是贱货!我就是贱货!有其母必有其女!”腾云沨无所畏惧。
“什么?!”皇帝一听到“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脸色大变,脑壳里的东西都似乎给人捣出来似的,里面空空如也。
“哼……”腾云沨扯开床褥,露出高耸的胸脯和圆浑的臀部,将美仑美奂的身体呈现在众人眼前,脸容上挂着妖娆的笑容,说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母后不是皇族人,只是一名歌姬……嘿……一双玉臂千人枕……”腾云沨说这番话时,一阵辛酸涌上心头,化作两抹泪水淌在天纲月的胸口,清冷、悲凉。
“你……住嘴!孽种!”
“我偏不住嘴!我也许就不是你的种!嘿……也许……是某个风流雅士和我母后的产物!高攀不起你这种皇族!”
“呀呀呀……”腾云政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光与影交织在一起。“啊”,他大叫一起,昏死过去……
此后,皇宫里全力戒严,据说是怕不轨者行刺皇族人。事实上,小公主和天纲月发生关系一事,一夜之间,在皇宫里传开。皇帝病危,不能管理政事和宫内事务,只好将大权交予大公主执掌。
影儿在处理小公主和天纲月的事情上,展现了非凡的魄力。她全力加强禁军戒备,严厉禁止宫内人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但是,凌镞在宫内耳目众多,早已对此事瞭若指掌。他派遣手下在冥都各处煽风点火,将小公主与天纲月一事捅破,并散布谣言,说“小公主与天纲月双双殉情”,又说“小公主不是皇帝亲生女儿”,后来又说到“皇后是一名歌姬……”这样一闹,满城风雨。
凌镞又以冥都警力不足为由,从东部调入大量兵力,至于东部兵力的缺位,他私自决定,调用北部兵力补缺,并向北部大元帅李铜以颈上魔头保证不会出事。这时候,冥都总兵力达二千万,二百万是宫内禁军,由大公主执掌,一千八百万是宫外护卫军,由凌镞执掌。凌镞以冥都护卫长的身份几番更替手下部将,任人唯亲,叛乱的野心暴露无遗。
适时,已是人魔纪四十七年五月中旬。
影儿聪明得很。一早就把天纲月从监牢里释放出来,以辟除谣言。天纲月接受了影儿的规劝,不敢与小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见面,往往在天公园偷偷摸摸地约会,聊了几句话,又很快分开。只是彼此都恋恋不舍,每走一步,都回头看对方一眼。既甜蜜,又叫人心酸。
冥都进入戒严时期,大概有半个月。影儿认为冥都治安好了许多,应该将大部分兵力撤除,保证人们的生活秩序。谁知,凌镞非但没有撤兵,反而从北部借了一千多万兵力到东部,从东部调来近二千万的兵力,结果在进入冥都之前,被卡戎星的炎皇军团阻截,险些发生武装冲突。鉴于这种情况,影儿不得不以摄政女王的身份与凌镞进行“磋商”。届时,作为“北部大将军”的玄武烈也坐上谈判桌。由于北部元帅已有人在任,所以皇帝就赐给玄武烈这个称号。那时,已是人魔纪四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
“凌元帅赤胆忠心,确实令人钦佩。不过,如果不能很好地处理冥都诸多事宜,恐怕难以保证百姓的正常生活。”影儿以极为正式的外交辞令,说道。玄武烈见这女孩上台不怯场,颇为佩服,想到自己在天星演讲台上的窘样,脸上不觉发烫。
“公主殿下,下臣明白公主用心良苦,只是下臣耳闻,皇城内有奸宄,如果不能肃清奸邪,恐遗患无穷。”凌镞信口开河,两只眼睛却像扫描仪一样在公主左右官员的身上扫射,仿佛所谓的“奸宄”就匿藏其中。这种目光叫官员们心惊胆战,低头不敢看他。
“即便如此,我相信朝廷是邪少正多,邪不压正,不轨者只要露出他的尾巴,就会被铲除,何必动用如此庞大的军力?元帅这样做,恐怕贻人口实。”影儿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说得严谨而不失优雅。
凌镞一听,脸色微微一变,又马上镇定下来,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说道:“下臣害怕的是不轨者的阴谋。近来,关于皇宫的事情被一些不轨者炒作,闹得沸沸扬扬。如果不能及时平息这场风波,恐怕对皇室、对朝廷、对整个人国都不利啊。”
影儿听了他这话,有点儿心虚,却不甘示弱,理直气壮地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元帅用‘炒作’一词,很不恰当,希望元帅能回头想想个中弊误。至于元帅以维护冥都乃至整个人国治安为由,包围冥都,我认为也不妥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果元帅认为军力就能堵住百姓的嘴巴,那么,你不认为你把人国的民主和法治都架空了吗?”
影儿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望着这个“铁娘子”,哑口无言。
凌镞惊愕,汗水立马从额头上渗出涔涔的一层。
“是,殿下之意,下臣明白,下臣马上遵照殿下的意思。”凌镞连连说道。
等到凌镞退下,消失在会议厅里,影儿才吁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不停地擦汗,打趣地说:“还没见过一头这么固执的熊。”
“公主殿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准……很快,他就会采取行动。”杨湦提醒影儿。
影儿听了,就挂起一副苦瓜脸,对着玄武烈,当众撒娇,嘟囔道:“烈哥哥,你要救救影儿呀!烈哥哥!……”众人见她与刚才那位严正的女王判若两人,哭笑不得,都转视玄武烈,看他的反应。玄武烈一下子成了众的之矢。他被影儿嗲声嗲气的模样逗得头皮发麻,尴尬至极,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先发制人。”
另一方面,凌镞回到府邸,大发脾气。
“可恶!今天竟然给一个臭丫头踩在我头上!可恨!可恨!……”
“大哥,您的意思是……要撤兵?”凌申试探性地问道。
“嘎,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会叫他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凌镞双目眯成一线,歹毒的目光便从那狭缝里散射出来,“我不但不撤兵,我还要……”
“但是,他们有玄武烈在场,据说,他的计谋鬼神莫测。”
“够了够了!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玩权术、玩阴谋,谁能和我匹敌?我很快就会让他滚蛋,让他去见他父亲!嘿……要忘记,我手上还有一枚重要的棋子,他是他的克星……”
“他?难道……你用他来对付玄武烈?”
“这个你不必多问,省得你在那女人面前胡言!”凌镞转问道,“巅峰山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都安排好了,尸体放在山上,灵座放在山脚,只要他们一进去,就是神也救不了他们。”凌申淡然说道。
“嗯,真是一石二鸟,天衣无缝。”凌镞点了点头,好像在赞赏一件艺术品。
“我做了这么多坏事,她一定很恨我吧?”凌申心想。
六十五、大战巅峰山
巅峰山,冥都最雄伟的山脉,海拔一千丈,屹立于冥都东部,皇宫南部。在这个季节,冰雪未融,倒是寒风凛烈,在这大山一角结了一道冰帘景观,甚为瑰丽宏壮。
在山的阳面,阳光明媚,所以茂密的针叶林里,昨夜积压着的厚雪被和煦的阳光融化,汇成晶莹剔透的冰饰,挂在树丫上,或给树上裹上一层薄纱,好不靓丽。针叶林里,一名黑色头发的青年男子正漫不经心地打量这雪景,他的神情煞是严肃,眉头輶着,凝结了一股霸气。
这一次战斗,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一想到自己将与天纲剑法的传人在高峰上一决雌雄,他的心就像被火燃烧了一样,灼热起来。
“天纲月,无论胜败,我一定要和你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他想着,突然看见远处巅峰山峰顶出现一环环白色的光芒。他兴奋不已,双脚一蹬,便如雄鹰冲天,飞向那光芒。
而另一方面,天纲月在冥都最大的铸剑厂前踯躅。上回皇帝把他的剑折成两段,只好拾起断剑来到这里修铸。这铸剑厂说好一天就可以修好,谁知一拖就是半个月,把天纲月急得团团转。
“掌舵的!你给我滚出来!你胆敢耽误本将军要事,本将军毙了你!”天纲月嚷嚷了。
这时,铸剑厂厂长慌慌张张从大门口奔出来,双手捧着天纲剑,恭恭敬敬地呈给天纲月。天纲月见这厂长耽误了他比武的时间,接过宝剑,反手一抽,那剑从鞘中拔出,发沉沉的“嗡嗡”声,剑刃已抵在厂长脖颈处,吓得厂长“扑通”跪倒在地,求饶起来。
天纲月是使剑好手,一听这剑鸣,就觉得不对劲,大声质问道:“你胆敢以假剑来戏弄本将军?看我不把你剁成肉酱!”
厂长大惊失色,叫道:“不要啊,大人!这是您的剑啊!小的怎敢欺骗大人?”
“你还敢嘴硬?这剑音不纯,这是其一;我的剑与我相识多年,我与它有心灵感应,现在却无丝毫感觉,这是其二;其三,这剑厚重轻薄,我一概清楚,你给我的剑过于钝重,还胆敢狡辩?”
厂长一听,连忙解释道:“剑音不纯,是因为修复时间尚短,宝剑未完全愈合,需御剑者以力量多多磨砺;这剑重铸,宛如重新注入生命,自然与大人生疏;还有,这剑已被小人多番修复,因此厚重一些,相信大人剑法超群,也不会碍于这丁点儿重量啊!”
天纲月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有理,又怕耽误了时间,便不跟他争执,恐吓道:“下次再有这样‘高’的工作效率,我叫你脑袋搬家!”言罢,急忙赶向巅峰山。
“不会有下次了。”厂长望着天纲月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
“老头子,干得不错!很快,我们就会让你和你家人团圆。”一名黑衣人拍着他的肩膀。
“是吗?……谢谢你们。”厂长回头看那黑衣人,只见他手中抽出一柄长剑,那剑光从他脸上趻踔而过,圣洁的光芒营造起一道白云。厂长望着那柄宝剑,瞠目结舌。
“啊……”厂长一声惨叫,头颅被砍断了,在地上翻滚,热血在地上扬洒,很快便与冰雪凝结成一块儿。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柄垂下来的剑,柔逸修泽的剑身,饮歠了缇红色的血液,液体滴落在雪上,发出“叭、叭、叭”的声响。而那剑,发出沨沨的悲鸣。
“黑狗、黑狗,开始、开始……”黑衣人对着手上的微型通讯器发话,而后走到一处阴暗的角落,出来时已换上士兵的装束,假装发现厂长的心体,掏出一个警棍状的对讲器,嚷道:“报告报告!东区铸剑厂发现一具死尸……”
话说回薛子旷。薛子旷飞上巅峰山山顶,在山顶的天然大磐石上着陆,发现周围气氛十分诡异,心头不禁警觉起来。
“天纲月这小子是不是又和女友闹纠纷,忘了比武了?”薛子旷等了许久,不见天纲月,低声埋怨。
突然,那大磐石撼动了一下,周围气息更趋诡异。一种无以言表的恐怖气息从四周向薛子旷包抄过来,使他一下子思绪紊乱。薛子旷聚精会神,提防着四周,等待着什么。地面再次撼动,听得“卟”地一声巨响,两只健壮的石制手臂从地面钻出来,要抓住他双脚。
薛子旷哪有这么容易对付?他反身一跳,一个翻跟斗,躲开那两只手臂。正要定神看个究竟,天上遽然坠下几颗流星,向他的方向砸来!他听得流星急剧从空气中划过,带着烈火发出“嗖嗖”的利啸,身体早如灵活的鳝鱼从那仅存的间隙里溜过。
流星雨一下子把磐石砸得坑坑洼洼,爆炸所产生的星尘弥漫四周,在峰顶营造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霭。薛子旷躲开这两发攻击,心里稍稍安稳,却充满了疑惑,正想着等天纲月赶来后探问个究竟,便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呻吟声。
薛子旷顺着这声音在浓雾中慢慢摸索,看见一个人被一块陨石压住了身体,只露出一只手。薛子旷一看那人的手臂,大为惊讶——那是天纲月的!因为他的右手就画着这么一个“月牙”咒文!
薛子旷急忙搬开陨石,一看那人脸庞,竟是唐渊!说是迟,那时快,唐渊趁薛子旷毫无防备之际,突然出手,两尺长的利爪往他的胸口一嵌,竟刺穿了他的胸膛!那黑色的血液便像拧开的水龙头一样冲射出来,搠破阴霾,暴晒在阳光之下!
薛子旷一时受此重伤,全身乏力,手法却不紊乱,右手挡去对方的连锁攻击,左手手掌凝出一股劲道,削断唐渊嵌入他体内的利爪,双脚一蹬,凌空跳跃,又以残影幻术骤然消失于半空,出现在地上。
这样一来,薛子旷便与唐渊拉开一段距离,赢得喘息的机会。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唐渊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薛子旷百思不得其解。浓雾渐散,他这才看清唐渊的面目。那唐渊面若死灰,双目深陷,瞳仁全无,只有眼白,原本两只漂亮的大耳朵现在蜷缩在一起,隐约可见其耳窝里那一撮黄毛。他的身体佝偻着,比以前瘦小得太多太多了,而双掌却宽大无肉,指甲足足有两尺长。他急剧地咆哮着,发出猛兽般的吼声。
“暴……殄……天……君?”薛子旷想到这一点,顿时大汗淋漓,“听说,所谓的‘暴殄天君’是魔族一种古老的血祭法的附属邪物,是谁这么歹毒,对他施行血祭?“
化身为“暴殄天君”的唐渊,在力量和速度都比以前强大了许多。他的第一轮攻势已叫薛子旷吃不消。只见这家伙挺着利爪急驰向薛子旷,利爪逆着狂风在空气中发出沨鸣,情势不可阻挡!薛子旷有伤在身,不愿抵敌,一味躲闪,以致于战斗持续了数回合,局面完全倾向于唐渊。
这时候的唐渊就像一头发疯的丧尸,利爪所及之处,无不石破天惊,狂风碎石随着他的手爪袭捲薛子旷,迫使他一退再退,退避三舍,而局势不见好转,反而更趋恶化!薛子旷迫于无奈,只得大吼一声,幻化成犹佳斯魔神。这才勉强抵挡了对方的快攻。
薛子旷身已被创,每一次动作,胸口都会产生剧烈的疼痛,若然任由局势这样发展,被杀死的,一定是薛子旷。薛子旷也深深明白这一点,可他顾忌天纲月的安危,生怕他受了唐渊的暗算,于是只好死战到底,等待天纲月。
唐渊的攻势猛若洪水,倚靠尖锐的利爪,一次次剖开薛子旷的体肤,叫那他那血肉乍裂,蚌肉一般鲜美,恰好能填充唐渊饥饿的肚子。薛子旷没辙,只得以残影幻术暂时分散唐渊的注意力,跳到他身后。那唐渊十分警觉,回身又要追杀薛子旷。
薛子旷双掌一合,相向拉开,以最后的力气掷出一发“黑暗冲击波”。谁知,地面突然又撼动起来,钻出一双石手扣住他双腿!“冲击波”因为手部受了撼动而偏离了轨道,余威只与唐渊擦身而过!
薛子旷的瞳孔骤然扩大,他看到乌黑发亮的利爪剖风而过所产生的旋流,他看到唐渊魔鬼一样的脸庞,他看到自己的血像雨一样打在他的身上,那污黑的液体像一幕黑漆漆的维布,从他眼帘里拉下,掩去这片血腥,掩去所有痛楚,掩去他仅有的梦……
啊……我要退出这段历史了吗?……
这时候,天纲月已赶到巅峰山脚。原想飞上山顶,却听到薛子旷的声音从远处的山洞里传来。天纲月心里正为迟到一事愊忆,自然缺乏提防意识,闷头闷脑冲进了山洞。山洞里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天纲月这才有所警觉,刚想退出洞穴,穴门“訇”地一声,被一块大岩石给堵上了。
适时,穴内火把俱亮。借着昏黄的灯光,天纲月看清了洞中的景观。泥黄色的山岩褶皱成许多色彩多样的花式斑纹,湿答答的洞穴里,泛着幽幽的腐尸的气味。这种气味被可怖的怨气压抑着,变得浑浊、胶稠,让人恶心、晕眩。而这股怨气的主人不是一个人,却是十个机器人。他们身上烙有各种猩红的咒文,铁青色的铠甲包裹了全身,绽放着灰蒙蒙的韵辉。这种机器人不需要机器的操控,仅靠体内的翼昪石散发力量,通过全身的咒文实现“导力”,从而使全身活动起来。
天纲月一旦闯入洞穴,这群机器人也就有所行动。他们那双用琉璃结晶制成的眼睛发出殷红的光芒,四肢便机械地活动起来,发出极为难听的“嘎吱”声。须臾,他们掏出各自的武器,分别有——开山巨斧,蛟腾剑,紫金铁钺,偃月狂刀,霸王雷神枪,伏王九节鞭,灵神铁棍,灷龙血滴子,惊世罗叉,黑煞流星锤。
天纲月一看见这些兵器,大为惊讶,寻思道:“这些武器在兵器谱上都大有名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们是陛下派来刺杀我的?”正想着,那十人机器人已将天纲月包围起来,同时向他出手!
天纲月急忙去拔天纲剑,这一拔剑,险些叫他丧命于乱刃之中!原来,盗版天纲剑实在盗版得厉害,这一快速拔剑,竟扯出剑柄,剑身还赖在剑鞘里!天纲月欲哭无泪啊,连忙翻身往地上一滚,滚到一名机器人脚下,勉强躲过一劫。
机器人见天纲月逃脱了这一轮攻势,急忙又挥动武器前来围攻。这些机器人虽说看起来笨重,可是手脚却也灵活,加上人多势众,天纲月又无剑在手,直被逼得走投无路。
百般无奈,他只得使用“銮兵力量”,这才不致于被这帮机器人逼得在洞穴里上窜下跳。
洞穴被封堵以后,空气越来越混浊。天纲月也渐渐神智不清。但是,激烈的战斗不由得他分神,他也就没有留意四周状况。一名机器人抡着蛟腾剑砍向他,这可是大好时机!只见他使出全身力气,将对方的手掌拍碎,夺过那蛟腾剑,局势逆转!天纲月有剑在手,如虎添翼!只见他大吼一声,跳上半空,使出“大回旋十字剑”,这剑法原本就犀利无比,一旦用这剑气挥扫,涉及面可达数里,而洞穴狭小,怎能抵挡这强大的剑气?只听得轰然巨响,巅峰山最高峰被凌厉的剑招撕裂,坍塌下来。
许久,天纲月从石堆里爬出来,形容憔悴,满脸邋遢。方才的战斗虽说短促,却耗费了他极大的体力。现在,他拄着蛟腾剑,勉强还能站起来。
山峰被夷平以后,雪崩波及各处,等到他爬出石堆时,那雪雾还很浓厚。阳光透过雪雾,像轻纱一样柔柔地吹拂他的脸庞。他感到那阳光、那雪竟如此温柔,驻足山脚,也能品味山顶上无法品味的意境,那不可不说是造物主的恩赐。
“我没有死,哈哈,我没有死……”天纲月大口大口地喘气,庆幸自己还活着。只要活着,希望就不会覆灭。他突然想到腾云沨,想到应该带她来这里看这片雪景,而不是整天忙于研究书稿,或忙于和她到市场上购买一些奢侈品。
当他想到这些的时候,他竟然疑惑起来,像他这样没情调的人,竟也会有这种感慨。
疑惑降临,悲剧也拉开帷幕。他突然栽倒在雪地上,全身痉挛,觉得右掌炙痛难耐,松开剑柄细看,手掌已黑成一片,原来剑柄有毒!那毒沧肌浃髓,已深入他五脏六腑!
天纲月抬头望天,天空已成一片黕黑,周围的景象像照片底片的颜色一样,变得朦朦膧膧,曶暗不明。而后,一切景象像给地火燃烧了一样,一点一滴从他脑海中剔除……
六十六、活着
……
“死天纲月!还不醒来?起床啦! ……”
“笨蛋!起床……”
“太阳晒到屁股上了!起床!……”
“来,再不起床,就跟小狗亲亲,小囡囡,乖,亲哥哥一口……”
“再不起床,我掐死你!”
……
这是小公主叫唤天纲月起床的惯常用语。
在天纲月垂死的那一刻,他仿佛就听到这种种呼唤声,使他不得不再次睁开眼睛,面对这底片的颜色一样的世界。
“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我必须活下去,只要活着,才有希望,活着……”天纲月喃喃自语。用仅有的力气从雪地上爬起来,按着原路,左摇右摆,步履蹒跚地行走。
走了一程路,茫茫白雪中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他披着宽大的披风,步态款款,刹那间已来到天纲月眼前。披风撩起,灌着风雪像浪涛一样翻滚。
“是……你?!”天纲月怒目圆睁,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一副不胜恐状。
“不错,是我……好好安息吧。”黑衣人挑起一丝阴冷的笑意,修长的洁白如瑜的削葱指优雅地扣动,一道绿色光束便洞穿了天纲月的心脏。那些血液从他胸口处渗出,泅湿了他周身,将其塑成一尊红像。
雪又下得密了,天纲月屹立于风中,很快便成了一座冰雕。
“死天纲月!还不醒来!起床啦!”“笨蛋!起床!……”
天纲月听着这呼唤声,睡意更浓。每每小公主这样在他周围闹着,他睡得越香……
“结束了吗?”黑衣人还是故有的笑容,自问自答,“不……才刚刚开始……嘿嘿……”他回身一转,消失在空气里……
人魔纪四十七年五月二十五日,天纲月与薛子旷密约,准备在巅峰山一决高下。结果误中凌镞圈套,天纲月被杀于巅峰山山脚。次日,被一名旅行者发现。而薛子旷消息全无,宛若人间蒸发了一样。
人魔纪四十七年五月二十六日,冥都皇宫乱作一团。小公主一见到天纲月的尸首,哭得昏天黑地,一连昏厥了好几次。天纲月和小公主有染一事,再次被国人炒作,这使皇帝大为震怒,勒令“再有敢乱言者,格杀勿论”并且一怒之下,将小公主打入冷宫,软禁起来。
适时,皇帝事事腷肊,加上重染在身,根本无法治理朝政,只能由摄政女王掌握政权。而凌镞趁皇帝病重,几次三番以“守护皇宫”的名义要闯入皇宫各苑,结果激怒了宫内禁军。他的军队被禁军杀伤了万余人。凌镞就据此理由与影儿纠缠。
自从影儿做了摄政女王以后,每天从早上忙到晚上,有一点空闲的时间还要去照看腾云政,再有一点点时间还要安慰小公主,已经忙得够呛的了。又见这凌镞像条恶狗一样,成天咬着自己不放,气得咬牙切齿,一看到凌镞呈上的公文,就趁没人的时候,扔在地上,用高筒靴拼命地踩。所以,每次凌镞看到自己的公文,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还看到文卷上一个个浅浅的脚印。
他于是就嗅着公文,赞叹道:“公主殿下对下臣的提议一定非常赏识了,不但爱不释手,还印上这些漂亮的梅花印。”凌镞以为那是梅花印,却不知道,影儿的高筒靴就是“印模”。
影儿知道了这件事以后,笑得像个孩子似的。难得见到玄武烈,她就把这趣事告诉了他。谁知道玄武烈听了,非但不笑,反而责备她乱来。
玄武烈为天纲月的事情弄得愁眉苦脸,加上近来凡德赛宫里尹云飞又哭又闹,说是薛子旷杀死了天纲月,要上皇宫揪出奎戥,还有计划对付凌镞等大事,捣乱了他的心绪,对影儿的要求也不免失当了一些。
影儿见玄武烈责备自己,就大发公主脾气:“你和他同一个鼻孔出气!你真让人讨厌!”
玄武烈听她这么一说,鼻子都险些给气歪了,眉头一皱,说道:“你真是越来越野蛮!不可理喻!”
“你才野蛮!你才不可理喻!”影儿大声嚷道。
“现在的局势都这样了,你怎么可以任意妄为呢?”玄武烈尽是压下心中怒火,理智地说,“我们似乎掉进了一个陷阱里,如果不能很好地处理这些关节上的问题,不能处处小心行事,我们可能就会有危险!”影儿倔强得很,扭过头看窗外,当他的话是耳边风。
玄武烈一看她这模样,心头大怒,却淡淡地说道:“真不知道这生活该怎么过下去。”
“过不下去就不要过!谁要你要我的?谁要你要我的?……你不想过就算!反正我们又没有结婚!”影儿一面嚷,一面把玄武烈推出门外,“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你究竟是怎么了?”玄武烈一脸茫然。他还想进屋,可是那房门一合,差点没把他的鼻子给碰歪。
“算了算了!活着就叫人喘不过气来!”玄武烈越想越气,甩头就走。
“走就走呗,谁稀罕?……”影儿念叨着,两抹泪水淌过脸颊。
“唉,我来这里就想见她一面而已,怎么一见面就吵架了呢?难道我们八字不合?还是她更年期到了?这小女人……”玄武烈从禁宫里走出来,正摇头喟叹,突然见一个人影从竹林里掠过。
那已是入夜,那身影倏然便消匿于竹林中,士兵们都没有看见。玄武烈疑心那人是尹云飞,便不敢惊动旁人,悄悄地尾随着他。
果然,那身影窜入黑宫,玄武烈也只好偷偷潜入黑宫。
黑宫里,人烟罕至。自从人国皇帝病倒了以后,就少有人和这位魔国皇帝谈论风雅,举酒对弈了。当然,讨论两国国界问题的使者,这几天却来得勤快多了。薛子旷音信杳无,奎戥更是了无生趣,郁郁寡欢。
“来,小红,”奎戥把一名宫女招到自己身旁,说道,“陪朕玩玩。”
“遵命,陛下要玩什么?”小红一点儿也不害怕这皇帝,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看来,奎戥平时对宫女们都很好。
“你们人国还有什么新潮的玩意,你都通通教给我吧,我老觉得我快要回我的国家了。”
“回你个头!”尹云飞从花园里跃入大厅,一手掐住奎戥的脖颈,喝道,“你不把薛子旷交出来,我就掐死你!”宫女吓坏了,张口要呼救,尹云飞双目只一瞪,就把她给吓晕了。
“朕不知道,不过……朕相信他会没事的。”奎戥一点儿也不害怕尹云飞,反而问他,“你是不是天纲月的忠实粉丝?”
尹云飞一听他这话,睚眦欲裂,大怒道:“呔!你不说实话?看来不想活了!”
尹云飞正要掐死奎戥,玄武烈便跳入大厅,阻拦道:“你不可以伤害他!”
“烈?”尹云飞见玄武烈突然出现,吃了一惊,说道,“这狗皇帝嘴硬得很!看来,我要用老虎钳撬开他的嘴巴!”
“别闹了!”这时,杨湦也从花园里窜入大厅,一手扯住尹云飞的手,訚訚地说,“这事情并非如此,试想一下,如果真是薛子旷杀害了阿月,他需要逃走吗?比武决斗,死伤难免,怎么可以怪罪他人?”原来,杨湦怕尹云飞找奎戥出气,一直监视着他的行踪,所以也跟着过来。
“只怕……问题不是这样简单,阿月的尸体明显有中剧毒的迹象,以薛子旷的力量和品格,我不相信他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而且,使阿月致命的伤口在心脏,伤口处有焦灼的痕迹,我推断是被一道光束击穿所造成的,我与薛子旷交手多次,也从未见过他有这种招式。”玄武烈抽丝剥茧,分析得有条有理。
“对,阿烈说得很对,”杨湦赞成玄武烈的说法。他推搡着尹云飞,责备道:“你这几天来完全像疯狗一样,我们说的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现在,你应该好好地反省!”
尹云飞听了玄武烈的分析,这才松开奎戥,哭丧着脸说:“我、我太关心阿月了,所以……”
尹云飞已经二十岁了,却哭得像个大孩子,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地抽泣,结果反倒是奎戥舒开长长的手臂,抱着他,安慰他。
“别哭,囡囡,没事的,囡囡,乖乖……”奎戥如是说。他说的人语极为蹩脚,听得玄武烈和杨湦鸡皮疙瘩全掉了一地。
“真是个怪人,连妇女哄小孩的功夫也学会了,唉……”杨湦苦笑。
玄武烈却笑得开怀,仿佛几天来的烦恼,此刻都解脱了一样。
这时,一名魔国使者连跌带扑,踉踉跄跄跑到奎戥面前,跪哭着说道:“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天、天星,天星……”那使者半天没把话说清楚,幸亏奎戥是个慢性子的魔人,一面哄着尹云飞,一面笑口吟吟地说:“慢慢道来,慢慢道来。”
这真是“皇帝不急将军急”,玄武烈一听“天星”二字,把脸一板,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请阁下快快道来!”那名使者见是玄武烈,哪里敢怠慢?以求饶的口吻说道:“我国、我国军士不知为何、为何屯兵数千万,说要破天星,要攻打这里。”
“什么?”玄武烈抽了一口冷气。
“这就奇怪了,没有朕的命令,他们竟敢擅作主张?”奎戥疑惑不解。
“依小臣之见,他们恐怕是以迎接陛下的名义前来滋扰。”玄武烈分析道。
“据说,他们好像是打这个旗号来的,好像是说陛下被软禁在这里,所以特意来迎驾。”使者回答道。
“好像?”玄武烈对这使者的用语产生了怀疑,他瞟了使者一眼,问道,“这是小道消息吗?”
“嗯,好像是……小臣听说的,好像是……”使者不敢看玄武烈的眼神,唯唯诺诺。
“哎呀,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呢?朕必须马上赶回去,跟他们说清楚,以平息这件事。”奎戥道。
“不行,若然陛下这时候回去,薛大人不在身旁,有不轨者要谋害陛下,那如何是好?”玄武烈说道。
“阿烈,朕的事情,你就不必担心了,好好地照顾公主,管理好你的国家,以后我们一定会见面的。”奎戥依旧说话飘忽,那人语依旧不堪入耳。可是,玄武烈却很想挽留他,不单单为了顾全他的安危,更因为他的高尚人格感召了玄武烈,使他敬仰他,爱慕他。
人魔纪四十七年三月十一日,多魔帝国权势者在熲星的国会上召开秘密会议。在确保人国军团动态和人国间谍的情报以后,他们拟出了一份进攻人国的草案,在人国反叛者凌镞的提议下,他们一致认定以北部天星为进攻人国的突破口。至于为何不从东部西部(凌镞的地盘)侵入,权势都认同了凌镞的理由——他在东部西部尚未取得实权。
实际上,凌镞大权在握,他怕的是魔国进驻了以后,占用他的地盘。至于为何不从南部侵入,凌镞又以彷云豪难以对付为由作推搪。事实上,他与彷云豪利益相连,自然不希望魔军损害他的利益相关人。魔国议会并不知道他和彷云豪之间的关系,也信以为真。其实,凌镞把位置选择在北部,就是为了消灭玄武烈和他的精灵军。当然,他不知道更歹毒的阴谋还在等着他。
人魔纪四十七年五月一日,魔军以三千万兵力直奔人国北部,很快便在人军北部防线上取得大捷。同月十七日,魔军以闪电式进攻几乎突破了天星的封锁线。北部大元帅李铜率领人军千余万,负隅顽抗,多番粉碎魔军的攻势。但是,面对如狼似虎的魔军,人军焦头烂额,士气每况愈下。李铜没辙,只好亲自上书人国皇帝,请求起用玄武烈。
消息传到冥都时,已是人魔纪四十七年六月二日。再过三天,玄武烈和腾云影就要成婚。可是玄武烈也顾不上这件事情了,他在一号时就从魔国使者口中知道这个情况。二号早晨就赶到皇帝的龙床边请缨。
“陛下,下臣听闻北部魔军叩关,下臣愿往北部退敌。”玄武烈凛然说道。
“好,朕早闻此事,只是你与影儿一事……生怕打扰了而已。”皇帝说得有气无力,床上纱帐拉下,玄武烈没有看见皇帝的面孔。
“臣愿为国家赴汤蹈火,请陛下批准。”玄武烈虽心中挂念影儿,却不能不为国家着想。
“你去吧。”皇帝懒散地说道。一个翻身,熟睡过去。
“是,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矣。”玄武烈对着皇帝叩首三次,退下。
这时,一名侍卫捧着一幅卷轴心急火燎地走进寝宫,叩首道:“陛下,边境情况紧急。”
皇帝于是伸出一只青筋暴跳的手,取过那卷轴,便看到上面写着:
“陛下:
今国事紧急,北部天星多番受魔军滋扰,下臣懦遢无能,难以击退敌军。悉闻玄武烈乃世之良将,足以扶匡社禝,北部将军闻其名而战意昂扬,喁喁望其项背。若能调遣玄武烈前来助阵,敌军必闻风丧胆,愿陛下恩准!
李铜 上”
“大胆!”皇帝骤然大怒,“玄武烈……”
“叭”地一声,他把轴卷扔给侍卫时,轴卷已被捏成粉末,洒在侍卫的身上。
玄武烈认为不可延误战机,于是轻装上阵,在凡德赛宫收了几套衣服就要走。他生怕雪儿等人发现他的行踪,嚷着要和他共进退,所以偷偷地收拾东西。衣服正好晾在花园里,他就盲目地搜刮,揽了一大堆衣服,手忙脚乱地往大皮夹箱里塞。
谁知,雪儿悄无声息地走进他房间,一副羞涩的样子,说道:“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嗯……没什么,把衣服收好了,收好而已,没什么……”玄武烈说谎的时候,总是磕磕绊绊的。
“其实……我们女生都把衣服和你们晾在一起……花园里有阳光……”
“哦?是这样吗?很好,很好啊……”玄武烈敷衍着,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干了蠢事。
“哥哥……你把雪儿的、雪儿的内衣收进您的箱子里了……”
“啊?……”
现在,玄武烈非常尴尬,毕竟他少有糊涂到这种地步。既然给雪儿发现了行踪,他自然不舍得放任她在凡德赛宫。他还记得,方才他把内衣塞给她,并合起行李箱大步走出大门时,她的神情。她瘫倒在地上,只轻轻地问一句:“让雪儿替你带行李,好不好?”就这么一句话,使他心力交瘁。毕竟,在这个世上,她唯有他一个亲人,他不带上她,她还能跟谁呢?
黄昏的脚步渐渐靠近河堤,金黄的日光从琼楼玉宇的间罅里洒下,勾勒着那嵯峨的山峦的形象及楼台魅影。偶而有大片大片的平地,日光便一泻千里,洋洋洒洒,推搡着粼粼波光,掀动小股小股浪涛,尽显这条人工挖掘的皇河的威风。
玄武烈两手提着行李,走到皇宫大门前,几番踯躅。他久久驻足,端详着这座宫殿,百感交集。小时候,他就恨透这种庞然巨物,认为他里面承载了多少人类低俗的梦,承载了多少腐朽与丑恶,承载了多少淫逸与奢靡,最重要的是,它成为他的桎梏、枷琐,在它里面的人类,永远活在宽广的监狱里,永远不得解脱;少年时候,他更加憎恨这种庞然巨物,它让他得到了名望与声势,让物质生活充斥在他周围,却永远不让他踏入精神的殿堂;现在,他对这种庞然巨物,谈不上恨,也谈不上爱,因为经历了战争,他深深地明白到——只要能让百姓永享太平,那就足够了。只有活着,希望才会存在。
“所以,我会活着回来。”想到这里,他望着宫门前的古流樱树,默念道。
几名身穿巫服的老师从皇宫里出来,里头就夹杂着人魔殿堂校长莫蓝。
“师……校长。”玄武烈看见莫蓝,原想叫他“师父”,终究改口。
“嗯,孩子,怎么提大包提小包的?要去哪里呀?”莫蓝那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咧开小嘴,问道,“你过两天不是要结婚吗?”
“回校长的话,在下有军务在身,须马上启程,所以婚事延后。今天来这里,特向校长告别。”
“呵呵,看来,这皇都不动则已,一旦撼动,人散鸟飞尽,呵呵。”
“校长也要离开?”
“嗯,魔国皇帝今天一大清早就起程,说救国如救火,撇下一大堆使者,只身一人就跑了。”
“啊?”玄武烈大为惊讶,“这如何是好?万一有疏虞,岂不毁了两国的情谊?”
“哈哈,这皇帝够热心啊,他向‘人帝’(人国皇帝)辞行时,仅要求捎上云飞将军,我怕他有危险,又把尹老师请去,想必应无大碍。”
玄武烈一听,吁了一口气,连说道:“还好还好。”
“好了,孩子,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切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切记啊。”莫蓝伸出枯槁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玄武烈的双手,而后用纯黑色的眼睛望着他。突然,他目光稍稍一转,落在莫白身上。这个俊美的小伙子,依旧故我的笑容,放荡不羁。
让尹云飞护送奎戥,这真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登上皇帝专用的护卫舰时,尹云飞走在奎戥的前头,受万民跪礼,把那些慌慌张张赶来追随皇帝的魔使气得七窍生烟。魔使们为此跟尹云飞吵了一大架,说他忤逆陛下,要处以极刑。尹云飞原本就无意护送奎戥,要知道,他早些日子已获准辞职,现在算是个退役军人,有大好的歌唱事业等着他去发展,哪有闲情来这里当护卫?
“你们最好就把我辞了!让我回去!不然的话,这种事情还多的是呢!”尹云飞得意地说。
“大胆!你胆敢如何嚣张?辞你就以为了事了?你可知冒犯皇上,那可是死罪!”一名魔使大声吼道,仿佛从前练过了“狮吼功”。这样一吼,涎液大为绽放,喷得周围人衣襟尽湿。
“你敢?我告诉你!我不做什么军官,我也不吃你们朝廷的那一套!你们谁要拿我性命便拿去好了!”尹云飞一面说,一面逼向那魔使,“来啊!来啊!”魔使知道尹云飞力量高强,不敢动手,一直往后退。
奎戥见这尹云飞在护卫舰上这般表现,掩着嘴,摇头笑道:“真是个可爱的大孩子。”
后来,尹天开赶来了,见尹云飞还在胡闹,就当着大家的面训斥了他一顿,这闹剧才得以终止。
尹云飞长这么大了,还从未被尹天开训斥过呢,这下哪里吃得消?他决定找奎戥出气。过了三天,他半夜三更潜入奎戥的卧室,却发现他倚在巨大的太空窗前,痛哭流涕。
“你比我长这么多岁,还哭成这样子,还算个男人吗?”尹云飞说得粗暴,心却软了。
奎戥见他来了,掏出手帕将泪水揩去,露出笑脸说:“没什么。”
“我长这么大了,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男人,窝囊!”尹云飞冷冷地说,随后又问道,“给哪个女人抛弃了?”
“不是。”奎戥很快就从悲伤中走出来,双目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难道是那个薛子旷?我劝你算了吧,前几天听阿烈的分析,说巅峰山都塌了一角,可见战斗的惨烈,怕他是难逃一劫。人死不能复生,魔人也一样。”
“你说错了,薛大人是不会死的,因为他是魔神,魔神是不会死的,朕相信他还活着,而且,我有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能在魔神大人的带领下,和人国、精灵国创建一个和平的国度,魔人、人类和精灵能携手走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游戏……”
“你的梦想还真够伟大,我呢?只想唱我的歌,不管别人的非议,心情地唱,所以,把你送回去以后,我就去唱歌,不再回来……”尹云飞少有这样感性的时候,今晚,面对这个魔国皇帝,他心头却涌起一种亲切感。或许,因为他们都是魔人吧。
“见鬼!我怎么也说出这么肉麻的话?难道是给那个神经病同化了?”尹云飞想道。
“唱歌?太好了,不如现在我们一起唱……”奎戥尚未说完,尹云飞却透过窗口,看见远处陈列着无数军舰,那些军舰上都印有魔国旗号,以及黑龙印记,那是一小股黑龙军!
尹云飞正惊讶对方杀气腾腾的阵势,一发炮弹已向窗口轰来!尹云飞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奎戥,蹽开步伐奔出卧室。随之,身后响起一连串爆炸声,那声音轰隆隆地从他们身旁飞掠,宛若一排雷声滚过一样。与此同时,军舰残骸化成不可枚数的碎屑钢碴,带火红的光芒在他们周围穿来梭去。奎戥吓坏了,搂着尹云飞的腰干,把头埋入他胸膛,依然能够清晰地听到碎屑从风中划过的“嗖嗖”声。
终于,在数以万计的导弹和光束炮的轰击下,人军十余艘护卫舰葬身于太空之中。而魔军的任务,才刚刚开始。魔兵倾巢而出,驾驶着飞碟搜寻奎戥。
尹云飞和奎戥并无大碍。两人躲在军舰残骸里窥视魔军的动态,见他们进行地毯式搜寻,心里都不免紧张起来。
“喂,他们在干什么?”奎戥见魔兵们架着飞碟,打开探路灯,就好奇地问道。
“找你呢!”
“找朕?然后呢?”
“把你干掉!”
“啊……朕、朕是他们的皇上啊!”奎戥黯然神伤,沮丧地说道。
“别吵!你他妈连这个都不懂!早该给他们干掉!”正说着,尹天开从远处飞来,蹙着眉对尹云飞说道:“马上带陛下回皇都,我来引开他们!”
“好!父亲大人……保重!”尹云飞迟疑了一下,抱起奎戥,与父亲分道扬镳。结果才飞行了一程路,又被黑龙军盯上。黑龙军似乎早有预料奎戥会被超人类所救,这回出动了整整一千人的超魔人军团。尹天开与尹云飞兵分两路,各自引开五百个超魔人。但是,以尹天开的力量,尚且不能与这五百号魔人抵敌,何况是尹云飞?
尹云飞发现这超魔人军团比当初彷云豪的“擒王队”还勇猛,不敢轻敌,立马使用“狂神力量”,一股干劲往前冲。谁知,奎戥体质太弱了,经不起这高速飞行,一连吐了几口白沫,昏厥了过去。尹云飞见此,只得把他带到一个小星球上,稍作休顿。
这样一来,黑龙军又悄悄盯上他们。
这个小星球上没有人居住,到处都有莽莽苍苍的丛林,动物又多,是个躲藏的好地方。尹云飞把奎戥背到一条小河边,用水把他泼醒。奎戥醒来以后,醉眼迷离地说:“朕、朕不活了,你自己走吧,不要理睬朕了。”
尹云飞一听他这句话,怒发冲冠,骂道:“你他妈的!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救出来,你敢说这种话?你不想想,为了保护你,牺牲了多少人?你他妈的混蛋!”
奎戥被他这么一骂,愕然了,许久才说:“你带朕回去,朕要回国,朕必须把这件事搞清楚。”
“你别捣蛋!这时候回去,不是送死吗?我看啊,你的皇朝早给别人颠覆了!”
“啊!那朕的臣民呢?他们要遭多少罪啊!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啊!造孽!真造孽啊!”
“闭嘴!”尹云飞一巴掌打得奎戥头冒金星,“笨蛋!只要活着,才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你明白不明白?你的生命早不属于你自己的了!它是我们这群笨蛋拼死拼活替你争取下来的!你凭什么去死?你凭什么说这种风凉话?”尹云飞气得青筋暴跳。
“朕、朕……”奎戥似懂非懂,“朕不是朕自己了?所以,朕必须活下来?哈哈,原来,活着,也可以为别人活着呀!”
“喂,那边,那边……”魔兵们操着魔语叽哩呱啦地叫着。尹云飞从树林里看见他们往河边走去,猜想他们去喝水,心生一计,把奎戥安置在河边石堆的隐秘处,取下他的帝王披风,吩咐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可以出来,等到风平浪静以后,往河流上游走,找到飞艇以后就返回冥都!”
“那么你呢?你会有危险吗?”
“你当我脓包啊?就凭这些小角色也能打败我?”尹云飞说着,扭头就走,很快便消失在丛林里。
两名魔兵来到河边喝水,口齿不清地说些脏话,手里攥着的魔法枪刃上的警戒灯却十分警惕地提防着周围的一切。突然,警戒灯发出耀眼的红光。
“谁?谁在树林里?出来……出来!”两名魔兵同时转身,在警戒灯的提示下瞄准了丛林里的危险物。此时,尹云飞从河的另一边窜过来,一手拍碎了一名魔兵的脑袋,一手掐住另一名魔兵的脖颈。
“你们来了多少人?”尹云飞问道。
“……无数。”魔兵不知道多少,只好这样说。
“什么?五个?太少了!来五万个你大爷我也不怕你!”尹云飞没听清楚他的话,只好胡乱翻译。他把那魔兵的衣服扒光,用皇帝的披风把他裹上,用布蒙住他的眼睛,塞住他的嘴巴,提着他一直往外跑。
跑到一处空旷的沙地,尹云飞觉得势头不对,细看四处,只见天上乌云密布,雷声厉厉,而地上竟毫无风声,一片死寂。空气中散发诡秘的气息,幽幽地,由远及近,悄无声息地封锁了尹云飞的气息,像一名柔情脉脉的女子用纤纤细指抚摸他的贲张的血管,探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只可惜,这是一只“黑寡妇”,很快就会要了他的命。尹云飞意识到这一点,身体微微颤栗,而黑龙军已从四周密林包围过来。
一个个黑龙军士从葱茏的灌木丛里鱼贯而出,超魔人军团在军团的最前排,左肩佩着一只比身体还高大的钨金盾牌,右手持着一柄一丈长的流水钢矛,左腰间佩有两把星暴剑,一长一短,长约有半丈,短约有两尺,这些超魔人军士是黑龙军的秘密武器,专门用于刺杀高级敌将,用来对付尹云飞,实不为过。
尹云飞见这些军士装束简陋,心中想道:“他们轻装上阵,恐怕抱有必死之心,想是这军团的敢死队,我不可轻敌!”正想着,这帮敢死队已从四面八方围向尹云飞,他们二十五人为一排,以方形阵列将他围困于百人阵势之中,借助盾牌的锯齿,牌牌相扣,盾盾相连,在尹云飞四周造铸了一道铜墙铁壁。持盾的军士弓开马步,又以左肩抵住盾牌,同时,以全身力量灌输于右掌,右掌抵住战友的脊背。如此这般,军士间的力量形成一道循环,在魔法师咒法的催动下不断地转移到盾牌中去,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结界,完全封锁了尹云飞的逃生通道。
尹云飞根本没有想到逃生,他把这帮家伙引出来,也不过是为了暗示他们,魔帝在他手里,不用再费心思去寻找了。铁桶阵中露出一道狭小的缝隙,五十名超魔人身先士卒,冲进阵中,张牙舞爪,要和尹云飞决斗。
尹云飞心知这是生死的角逐,稍有不慎,性命不保。所以未等这些魔人列队成形,已奔入对方阵营,左手抓住一名军士脖子上一扣,皮肉连同喉管一同给扯出来,飞扬在空中,又毫不吝惜地打在盾牌上和其他军士的脸上,发出“刺啦”的爽音。其余四十九名魔人见此,无不心寒胆裂。迟疑了一下,持枪取剑,又来斗尹云飞。
尹云飞右手揽着“奎戥”,纵然力量比他们高两个级别,却也打得不顺手。一战下来,折弯长矛十余把,星暴剑不计其数,击毙魔人二十二人次,其余未与他交手的安然无恙,一旦与他交手,必死无疑。
怒云翻滚,雷电在沉闷的阴霾下游移,时而发出骇人的鼾声。四处松涛阵阵,鸟儿归窠,唯有一只秃顶的圆喙乌鸦,百无聊赖地鸣叫,两颗黄豆般大小的黑眼睛泛着幽幽的蓝光。
小小的战场上,死尸累累,黑色的血液从尸体的伤口处流出,淌开一条血路,如小溪一般,蜿蜒着汇聚在尹云飞脚下,很快汇成一片血泊。二十八名黑龙军士像在胸口里装上了一台抽风箱,此时,大口大口地喘息,一副恹恹的病态。
“来呀!操你妈猪罗!来呀!”尹云飞双眼火红,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吼道。
二十八名魔兵一拥而上,正中尹云飞下怀。只见他双脚往地上一撼,汇聚在他脚下的血水飞溅开来,宛若朵朵盛开的红莲。与此同时,尹云飞大喝一声,使体内力量瞬间向体外倾泻,那被溅起的血液突然变成一枚枚尖利的飞镖,借着他所催使的劲道,利嗖嗖穿透空气,穿透魔兵们的胸膛。刹那间,二十八名魔兵尽丧于血滴之下。
这就是血魔族有名的绝技“血雨纷飞”。尹云飞使出这么一招绝技,耗费了不少体力,一时失神,险些昏厥过去。他觉得身体不妥,细看自己左掌,发现手心已发黑发紫,心中想到:“方才我手掌根本没有碰他们的武器,怎么会中毒呢?想必他们知道不能打败我,在身上也涂满了毒液,我一开始就掐断一个魔头的脖子,想是那时候就中毒了。这就奇怪了,他们涂了毒药却没有事,怕是早服了解药吧!可恶!”
尹云飞使出了绝技,血液流动加快,毒素很快便蔓延周身,使他全身泛黑,力不从心。这时,从盾牌中走出一名黑衫男子,穿着儒雅,却有武将的威势。
“尹云飞,我敬重你是一个汉子,又是魔族一支,给你一条活路,你走也不走?”黑衫男子操着极为正宗的人语,问尹云飞。尹云飞不答话,只咬紧牙关,狠狠地盯着他。
“只要你弃暗投明,把皇帝交出来,那么,一切皆可重谈,我大帝国也会重用你这样的人才。”黑衫男子见尹云飞不言不语,以为他有“投怀送抱”之意,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呸!狗杂碎!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要剐要杀有本事便来!要我做出这些不仁不义的事情,简直痴心妄想!”尹云飞骂道。这时,血液里掺和着毒素发出阵阵腐尸的味道,从他的骂声中传开。他的话还未说完,血便从七孔里涌出,使他以后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硠硠的流水声,含糊却又激越。
“哼!若不是看你是魔族人,我才这样规劝……”黑衫男子还未说完,尹云飞仰天大笑,说道:“哈哈哈!我看你长得人模人样,也该是个人类吧?却去投靠魔国,真是个孬种!告诉你!我尹云飞帮理不帮亲!别以为我是魔人,我就必须去拥护那些权高位重的魔人!像你这些贪图虚名的人,活着不如死的好!”
黑衫男子似乎给他戳中了要害,脸色大变,冷冷地说道:“那你安息吧!”说着,他伸出右手手指,往空气中点了点,盾牌四方便窜出一道道锁链,将尹云飞的腰间严严实实地裹了数十匝,四名精壮的魔人手执锁链一端,围在尹云飞四周,扎稳马步,以强有力的臂弯挽住锁链,势要绞断他的腰部。
尹云飞岂是泛泛之辈?他一手抱着“奎戥”,一手拉扯着铁链,与魔人们纠缠。四名魔人力量都处于宇宙初级水平,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拉扯得颠来倒去,全无反抗之力。无奈尹云飞身上的毒渗入骨髓,一时手脚疲软,那四名魔人才勉强地握住铁链。这时,又有几十名魔人冲入阵中,也来拉那铁链。
这条铁链是用紫金锻钨制成的,现在也负荷不了这魔人们的力量,“叭”地断成几截,而尹云飞在这瞬间被绞断了肋骨、脊椎骨,肚皮也被撕开,几截被撕断的肠子从伤口处钻出来,掉得满地都是。
“呀!”尹云飞一声凄吼,鲜血冲上云霄,化作朵朵红莲,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畀以他最后的温暖……
天旋地转,他仿佛听到他呱呱坠地时的哭声,仿佛看到他孩时的模样,虎头虎脑,精灵可爱,那顽皮的婴儿踏着轻柔的步伐,跌跌撞撞,走过姹紫嫣红的春天,走过蛩鸣蛙语的夏天,走过红叶似火的秋天,走过雪途漫漫的冬天,来到这里,终结……
他觉得全身一沉,摔倒在地,看着一个魔人从身上掏出一把蛇形匕首,朝他刺来!他无力再躲闪了,全身疼痛难耐,或许等待的就是这一剑!
可是,当他睁开眼睛时,见到的却是那熟悉而又常被他忽略的背影,那是他父亲——尹天开!
“马上给我消失,不要逼我大开杀戒!”尹天开怒气冲天,他的杀气就像一支可怕的军团,一下子把黑龙军震慑住,使他们不敢动弹。
黑衫男子对这样的不速之客颇为惊讶,心里想道:“这人就是尹天开吧,好犀利的身法,竟然无声无息出现于阵中!”
“不愧是在殿堂里学习过的将军,身法和气势都堪称世界一流。”黑衫男子说这句话,他已大汗淋漓,不禁又想:“这究竟是什么气息?在他面前,我完全透不过气来!”
尹天开不理会那男子,抱起尹云飞,老泪纵横,缓缓地说道:“儿子,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尹云飞轻轻地摇头,低声说道:“父亲……大人,我、我已经不行了……皇帝……安、好,不要……担……”说着,头一歪,就死了。
尹天开一时无法接受这种现实,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抹去泪水,回头看那个假“奎戥”,便明白尹云飞的用意。他抱起尹云飞,站直身子,仰望污浊的天空,无比悲愤,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使他越来越疲惫。
此时,黑龙军步步逼近,架起各种火炮枪械,试图以炮灰的形式给这场战争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尹天开望着这帮饕餮者,心头火燎,手脚越发疲软,觉得势头不对,细看尹云飞肤色,发现他全身紫黑,自己身上也泛起黑斑!
“怎么样,尹将军?”黑衫男子冷冷一笑,又说,“人魔殿堂四大特级战士,气息宗师尹天开老师,想不到也会命丧于此吧?”
“什么毒?”尹天开直问。
“幽灵之毒,一旦接触,没有一个生灵能存活一刻。除非……他的血统与众不同吧。”
“什么?你们用这种毒,恐怕不是特意来对付我们吧?”
“不错,我们会叫它们,在你们人国遍地开花,生物、植物全不能免难,而后,胜利就属于我们了。”黑衫男子说到这里,慷慨激昂,振臂一呼:“帝国万岁!”随后士兵也喊“帝国万岁!”
“好一帮狂热的帝国主义分子!这个世界就因为有你们这类生灵才会如此多灾多难!”尹天开扫视魔人,义愤填膺。
“你不要在这里唱高调!每一个生灵的存活,都有它的意义!我们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我们信仰我们心目中的东西,为了得到它,只有不择手段!这就是我们存活于世的原因!”
“狗屁逻辑!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为了得到胜利就必须让别人死亡,你们根本不配做魔人!一个魔人只为自己而生存,那跟禽兽有什么区别?”尹天开说到最后一句,两眼“卟”地喷出腥臭的污血。他身体往后一倾,几乎要倒下,可是,他又勉强挺直腰干,笔直笔直地矗立,像一座不朽的丰碑。
“嘿嘿,”黑衫男子突然掩去方才仅有的恭敬神态,狰狞一笑,说道,“低劣却又以为自己高尚的血魔族人,不要再用那些肤浅却又自认为高深的道理来装潢你自己!死到临头还在这里高谈阔论?给我割下他的头颅!等待冥都陷落之日,我定将它挂上城门!”
魔兵们齐声应“是”,操起刀剑冲向尹天开。只迈开三步,尹天开的气息骤然沉重,竟把他们压得气喘如牛,身如重负,连头也不能抬起来!黑衫男子也觉得这气息比方才更磅礴浩大,仿佛将他置身于宇宙之中,使他蓦然发现自身的渺小。须臾,黑衫男子才勉强回过神来,发现双脚已被无名的气息压得疼痛不已,至于那地面,早已烙出两个脚印。
“不愧是大殿堂里的气息宗师,即将死亡,仍然能够保持这样可怕的气息,这种气息,似乎、似乎足以消灭我们!”黑衫男子一面想,一面尝试后退,双脚却似灌满了铅,丝毫不得动弹。他转看四周军士,发现他们都俯身趴下,表情痛苦,嘴里咿咿哟哟地怪叫。
“这、这是什么?”黑衫男子不禁问道。
尹天开抹去口中污血,一字一顿地说:“今天,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难道、难道这是血魔族、最终、最终绝技?”
“错,这是绝技中的绝技!”
“敢问、是什么、名堂?”
“气杀万重天!”
“啊……”
惊人的爆炸力在空气中产生,无与伦比的华丽绝技在这一瞬间以气流柱的形式爆发在尹天开身上,无数道光芒搠破所有的黑暗与血腥,带走森林里的一切,带走堆积如山的尸骨,带走陈排就列的器械……炅炅的光辉充牣着四周的空气,使它变得润泽,闪亮而富有弹性,渐渐地衍生了那一帘縠,那一面纱,挂在天幕底下,成为世上最美最美的席帘。此时此刻,气流挟裹着辉光成就一杵光柱,那光柱洞穿了脆弱的大气层,在太空中大放光彩。大地被震撼了,发出低低的啸声,以示自身对这终极绝技的恐惧,恐惧像电流一样迅速蔓延,而对此绝技的敬畏并不能使任何物体幸免,在这道冲天光柱的冲击下,无数巨石、大树被气流捲入其中,随着这昺昺的光芒冲上天际,化为无数尘埃,借着那光芒闪闪烁烁,宛若一条条飞扬的彩带。
光柱所波及之处,玉石俱焚,而尹天开最后一丝力气,也在这暕光中消散。他看见他的两个儿子随着那道光冉冉上升,躯体在那光芒中隐没,他愁楚满怀,举起双手要尽最后一丝努力,很快,却又在光芒中氤氲模糊……
我的孩子们,让父亲引领你们,歌唱……
大地撼动了好一阵子,现在,终于平静下来。石堆里确实是个躲藏的好地方,一般人难以发现奎戥。奎戥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又阴又湿,四壁满是青苔,脏得要命。他觉得四处安静得很,认为“风平浪静”,就往河流上游跑去。
这时,轰隆隆的雷声像两面铜锣不断地碰撞,雨点刷刷,倾盆而下,把他全身浇透。奎戥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这苦头,跑了一程路就累得腰酸背痛,只好一面借着树荫避雨,一面慢条斯理地走着。走了好几里路,突然,从树林里传来“那边,那边”的声音,吓得奎戥魂不附体,夺路就跑。这不跑还好,一跑就踩断了一枝树丫,“卡啦”,极其清脆的一声。
“谁?谁?那边,那边……”声音由远及近!奎戥急得头皮发炸。雨点粗暴地抽打他的脸颊,他全然不顾,只一味向前奔跑。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发紫的嘴唇絮絮地念道:“朕必须活着,朕必须活着!……”
雷声无情地撕裂天窗的胸膛,让那晶莹剔透的血液哗啦啦地滚落,在方才那片战场上,那些污黑腥臭的秽水上完成一支支绝美至妙的圆舞曲。被“气杀万重天”的狠劲所炸开的大圆坑很快就会被暴雨掩埋,成为无人知晓的一片湖泊。谁也不会知道,在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毁灭了这里。因为那些知道这件事的生灵,在那股必杀的气息爆发之际,被无情地掩入历史的尘土。死去的生灵,将无人记起他们;而活着的生灵,还在奔跑……
大铁门在他耗费了吃奶的力气以后,发出“咣”的一声钝响,挤出那么一点儿缝隙。幸亏他生得瘦小,恰好能从那门罅里憋挤过去。此时的他,就犹如丧家之犬,蓬头垢面,全身衣服湿答答的。他往门背上一靠,像要虚脱了似的,双唇黑紫,两颊青白,嘴巴张得又圆又大,玩命地喘息。很快,地上被汪出一滩水。
这是一个货仓,空旷得很,里面放着仅有的一艘太空船,船上铺满尘埃。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打开驾驶舱,一屁股垫上软绒绒的座位,两手胡乱地按控制台上的按钮,按了数十颗,终于,“叭”地一声,机舱内所有灯光打亮了,荧屏上出现一行人国文字:“请输入密码。”
“什么?要密码?”奎戥一下子傻了眼,大汗淋漓,在机舱里翻箱倒箧。
片刻,他听到外面响起趵趵的脚步声……
人魔纪四十七年六月六日,护送魔帝奎戥回国的从军护卫队受黑龙军袭击,全军覆没;次日,人国两大将领尹天开父子被困天相星,尹天开以血魔族终极绝技“气杀万重天”一举歼灭黑龙军精锐部队五千余人,父子两人命丧天相星,而奎戥杳无音信。
唯有阴谋,已渐渐浮出水面……
六十七、光之阵
玄武烈是在六月中旬赶到天星。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抵达天星,是因为北部的时空转移工程正在建设中,可以进行局部的小范围的移动。这项工程还处在建设的初步阶段,所以还不能实行军队的大规模转移,一次只能转移一百号人,而且危险系数很大。因此,玄武烈苦恼了一段日子。就在不久前,凌镞向北部借走了一千多万的兵力,如果现在要他马上奉送,那么要这一千多万的军士回到北部,至少也要花上三个月的时间。“远水难救近火”,这该如何是好?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玄武烈夜以继日,不断地思考,不停地开会议事,忙得团团转。这天,他把将士们都召集起来,又把大元帅李铜请来,分析道:“魔军兵力达三千万,我军只有千余万,如果硬拼,那不外乎以卵击石,所以,我想智取。
在天星外围,我们还有一个据点,岚之星,这是天险,却不能作长久打算。我认为,魔军对这一据点非常看重,在这几个月来,平均每隔一天叩关一次。我们可利用这一点,在这个关上安放大量炸药,把他们引入关中,连同他们和关卡一同炸毁。这样一来,可重挫敌军。”
李铜一听这番话,觉得不甚合理,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反驳。有一名中将却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说道:“将军,既然岚之星是天险,我们何不拒关自守,待缓兵一到,方与他们杀个痛快?如果弃关而去,那是沦丧失地!而且,敌军进驻一个地方,必先‘排雷’,如果安置炸药,他们必然有所警觉。”那中将言罢,其他将军也点头赞同。
玄武烈听他这么一说,连连点头,说道:“阁下说得很好,这正是我们所担虑的,也是敌方自以为是的地方。现在,我们需要一些‘悖论’,一些逆向思维,一些不同于常人的想法,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出奇制胜。我的意图是,在有限的时间内想方设法,减少敌方的有生力量,以我军全部兵力,将敌军逐出北部外围,予以敌军重创,保证在一定时期内,北部的安全。”
玄武烈说着,手指着会议桌上的地图,分条缕析地说:“岚之星,在人魔纪四十二年被攻陷,在此之前,是敌我两方相互竞逐的对象,在它周围,有一环碎石圈,使其成为名符其实的天险,这是人魔纪年以前的事情了。及至今日,它天然的保护圈在多次世界大战中被削小,由以往坚不可摧的‘壁垒’变成现在破败不堪的‘残垣’,诸位还认为有可守之处吗?我想,魔军之所以要占领这里,也不过是一种惯性思维,一种思维定势,认为这里是块宝地。”有一些将领听到这里,都不禁笑了。
玄武烈又说:“既然敌军认为这里不错,我们不妨让他们驻扎。他们舟车劳顿,应该在这里好好地休养。我们不但让他们驻扎,还要将所有的能量石都送给他们。”这样一说,大家又糊涂了。玄武烈却痴痴地笑了,说道:“只要他们敢动用那些宝物,我就有办法对付他们。”
玄武烈的计谋确实非常人所能明白。然而附马爷的旨意,谁敢不听?将领们只能将信将疑,执行他的任务。玄武烈命令岚之星守军将其仓库里所有能量石铺在地面上,按照他所画的图纸摆设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六芒星或一些奇异的文字,所有作为阵法的能量石必须埋入土壤二寸深处,至于剩余的能量石,可以任意散落在四处,越明显的地方越好。这样一来,岚之星大大小小色彩斑斓的能量石洒在地面,光芒四射,琳琅满目,好不诱人!
岚之星守军见了这满地宝物,垂涎欲滴,却又无可奈何。他们接受了玄武烈的秘密命令,连夜撤出岚之星。与此同时,四周碎石圈的守军也有条不紊地撤返天星。魔军征北大元帅原尔诘知道这个情况以后,忧喜掺半,忧的是“传说”中“八八战役”的“战神”出现了,原尔诘害怕不是这“滑头小子”的对手;喜的是,他认为对方做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举动,竟然把岚之星这块美肉拱手相送,一旦进驻岚之星,魔军就等于在人国有了一席之地。自至一来,以岚之星为据点,可与天星进行长久抗衡,而不用担忧能源的供给问题。当年犹狚就因为拿下了岚之星,才敢与圣骑士尹炎叫板。
这一忧一喜,模棱两可,把这个年过八旬的老将折磨得头昏眼花,一时不敢进驻岚之星。原尔诘特意派遣间谍到天星探听虚实。很快,侍卫传来一封快信。他打开一看,马上把快信撕成粉碎,大怒道:“荒唐!”原来,信上写道:“玄武烈等寇贼成天无所事事……”然后下面就记载了玄武烈几天来的动向:“六月二十六日,与其妹雪儿调侃,谈婚论嫁;六月二十七日晚,与将领们打火锅,他说:‘打火锅跟打仗一样,火要够猛,先用武火,再用文火’,小的以为这话有玄机,望将军细斟;六月二十八日,与战士们唱歌,曲目甚多,有山歌、渔歌等,二月二十九日,与战士们酗酒,酒后叨念‘影儿’……”
原尔诘一天到晚担惊受怕,思前度后,这玄武烈却逍遥快活,怎叫他不生气?但是,生气归生气,一旦想到这“八八战役”,他又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手段。
“传说中的战神又怎是我所能猜透?”这样一想,他只能乖乖地呆着,按兵不动。
玄武烈对战争早已厌倦,巴不得他按兵不动呢。魔军不行动,玄武烈也就安心了,他可以放心地吃火锅,也可以和雪儿很好地谈一谈。
“雪儿不小了,是不是?”玄武烈每次向雪儿谈及她的婚事,总是以这句话为开场白。雪儿听习惯了,也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雪儿缄口不言。
“该结婚了,是不是?”果然又是这句话,毫无新意。
雪儿还是不开口,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开口,就会应承玄武烈的所有要求,包括要她马上死。
“你知道吗?哥哥很想你幸福,你跟着哥哥东奔西跑,多危险啊!所以,我让你早点儿结婚,早点儿和莫白在一起,那是好事。你和他一起,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哥哥也算放下心头大石了。”
“雪儿明白哥哥用心良苦,只是雪儿走了,哥哥怎么办呀?”雪儿竟提出这样“尖锐”的问题。诚然,没有雪儿在,玄武烈会把生活过得很糟糕。
“雪儿你不知道吗?哥哥已经很会照顾自己了,这个月以来,衣服都是我自己洗的,菜也是我自己炒的,虽然……房子有点儿乱……但是,也还算可以自理了。”玄武烈看了看自己的房间,有些尴尬,衣物散乱,半截棉被趴在地上,酒瓶横上竖八地搁放着,丝毫看不出他有学会自理生活的迹象。
雪儿见玄武烈死要面子,也不好道破,嘟着嘴巴,两腮通红。
“好了,就这么定了,七月三日是个好日子,我作你们的证婚人,结婚后你们必须离开天星,我会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们生活。”玄武烈肯定地说。
“什么?这么急呀?”雪儿大眼睛转了一周,沮丧地问道,“哥哥真要赶雪儿走?”
玄武烈一听,皱头微微輶起,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东西你还不懂,但是你必须知道,把你嫁给莫白,那是要你幸福。因为他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爱一个人倒不如被一个人爱的好,而且,你嫁给了他,我也会感到幸福的,因为我希望你幸福,而更多的人,他们或许也会幸福……”
雪儿认为自己再也没有能力改变玄武烈的意思了。不过不要紧,早在当初玄武烈跟她谈起婚事时,她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及至今日,她对结婚一事已经麻木,结了婚也可以和玄武烈来往,只要能和他来往,对于她来说,那也就足够了。她把结婚的事情告诉了莫白。没想到莫白听了,脸色一变,阴阳怪气地说:“他到底还是有所察觉!”
言罢,莫白跑到玄武烈的房间。
“大哥,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做出这样仓促的决定?”莫白一进房门,便劈头问玄武烈。
玄武烈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笑了,说道:“你是指婚事?”
“是!我就是指婚事!”莫白少有这样急躁的时候。他板着脸又说:“如果要你一个人冒险,那绝对不可以!我们是兄弟,应该同生死,共进退!你有什么理由在这个紧张关头落下我呢?”
玄武烈听他这么一说,便有点儿踧踖,也有点儿无奈,说道:“莫白,我知道你很想和我并肩作战,但是,你应该明白,你始终是精灵,人魔两国的事情,你不应该再插手了,你真的不应该再插手了……我怕,我怕情况会更复杂。”
“什么?”莫白聪明得很,一听便知道玄武烈话中有话,脸上蒙了一层僝僽的阴影,悲怆地摇头说道:“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原来……我为你做这么多事情,都只不过是你手中一个工具而已!我是真心想帮助你的,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我!”莫白似有所悟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把雪儿嫁给我,就是为了把我支使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莫白捶胸顿足,神情痛苦。
玄武烈见他这样,心里还哪敢再有“怀疑”,想到:“我多疑了吗?是这几天紧张地思索引起的错觉吧?可是,为什么,我心里总对他有所顾忌呢?他是我弟弟啊,我有什么来由去怀疑他呢?我又能怀疑他什么呢?这场战争本来就是人魔战争,我何必苦苦揣度呢?”于是,玄武烈扶起莫白,自责道:“是我的不对,是我的不对,我可能近来想问题想得太多了,所以思维有点紊乱……”
说到这里,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跑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报告!敌军已向岚之星进发!”玄武烈只好撇下莫白,说道:“回来再向你道歉!”而后士兵一同走向会议厅。
“玄武烈,你真是天底下最恶毒的人!我恨不能把你杀了!”莫白压着声音,咬着字眼说道。
雪儿刚从房门前经过,听见他这些话,心惊胆战:“莫哥哥,您到底想做什么?”
话说回玄武烈。玄武烈阔步走进会议厅,将领们已在那里待命。他于是吩咐道:“大家务必听从中央指令,出发!”谁知,一名将领把一幅图纸摊到玄武烈面前,不冷不热地说:“将军大名,小将早有听闻,只是小将不明白,将军为什么要设下这种毒阵?”
玄武烈一看那图纸,画的是岚之星的布阵图。
“这图怎么了?”玄武烈反问那将军,神情严肃。
“这分明就是血魔地狱阵!将军要倚靠魔阵来取胜?未免丢失了我人国的气节!”那名将军把脸一板,一副不屈不挠的模样,煞是唬人。将领们一听那是传说中的血魔地狱阵,一片哗然,都去看玄武烈的脸色。
“既然魔军已经出动,我不想和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玄武烈扫视众将领,威严地说道,“在这里,我以我祖上的名义,以及我个人人格担保,我不会让悲剧在你们身上发生!我要你们得到的不是死亡所带来的光辉!我要发动一次战役,在最短时期内最小伤亡的情况下结束这场战争,那么,你们将得到的是和平!请你们相信我!”玄武烈的声音在殿穹上空久久回荡,衍散而威扬,薄发而雄厚。
将领们望着玄武烈,鸦雀无声。
一名少将从座椅上腾然跃起,厉声道:“你们都不听玄武将军的话吗?好!我与将军共患难!”随后,玄武烈的部将们也从座位上跳起来,呐喊道:“我们都与将军共患难!”原本踌躇不决或反对玄武烈的做法的人,见形势发展至此,也只好跟随大流。
玄武烈的想法是在短时间内把大批魔军引入岚之星(当然,魔军也希望早早进驻岚之星,以免夜长梦多),为了防止魔军大部队在未进驻岚之星之前,对天星发动突然袭击,玄武烈带领一千万军队在岚之星附近形成包围圈,与魔军展开太空战。他带着主力部队五百万人假装与魔军争夺据点,把一部分魔兵引向天星。这时,他左右两翼二百五十万兵从两处包围夹攻,在短短三天内,已歼敌百余万。
这样一来,原尔诘对玄武烈是另有看法了。他认为玄武烈不过一名武将而已,只能指导局部战争,在战术上取得相应的成就,而在战略上是一个“小屁孩”。在他眼里,这玄武烈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虽说在三天内就歼灭他百万军队,但是魔军一旦进驻岚之星,就等于在人国这片浩瀚的海洋上得到了一艘诺亚方舟。只要纠集魔国数千万雄狮,毕功一役,天星何愁不破?为此,原尔诘一方面源源不断地向岚之星输送兵力和重型器械,另一方面派二百余万的轻装甲兵佯攻天星,在天星周围滋扰生事。
玄武烈见对方每次前来偷袭的均是些灵活机动的军团,便猜想到原尔诘的举动,心中暗喜,想到:“这回叫你不敢正视人国!”
人魔纪四十七年七月十三日,征北魔军屯兵岚之星二千余万,原尔诘认为时不我待,必须赶在人军支援部队未至天星之前,以优势兵力歼灭天星守军,从而激活魔军在人国的战局。而魔军正要动身,玄武烈已领着精灵军杀入岚之星,如入无人之境,杀得魔军前锋部队抱头鼠窜。原尔诘见玄武烈自投罗网,心头大喜,以重骑钝甲军包抄精灵军,在大气层展开激战,精灵军寡不敌众,突围而出,冲过魔军重重阻截,向天星逃逸。
魔军紧追其尾,人军天翼团突然从左右杀出,魔军不知对方兵力多少,只得且战且退,等到他们退回了阵地,玄武烈又带着精灵军前来滋扰。这样折磨了好几轮,原尔诘就恼火了,大怒道:“给我踏平天星!”然而回头一想:“人军据守天星,如果不能以数倍之众进攻,胜算不大,而且,玄武烈为什么会来生事?怕是要惹我发怒,好让我中他的阴谋!嘿嘿,现在,我偏不发兵,看他能把我怎么样?”他这么一想,便不理会人军的骚扰。
人魔纪四十七年七月十八日,在岚之星,雾城。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一般的灰雾,像潋滟池水下泛着的一波涟漪,清洌、透明,给这座城市笼罩了一种朦胧的美。街道中央的圆形广场上,那幅印刻在地面的女神画上,一名青年男子独自享受这番美妙景色。道衢四下静寂,春风迟迟未至,倒是寒风凛冽,叫他身上破旧而洁净的战衣在风中像旗帜那样猎猎飘扬。
美,这里实在太美了。即便是战火滚过的地方,这里依然保持固有的风韵。只要战火不再,历史能悄悄地将它的伤口愈合。所以,今天,这名男子来到这里,有且仅有一个目的——化解这场战争。
一名士兵发现了他,惊慌失措,双手颤抖得特别厉害,以致于抓起魔法导力枪,把枪托对着他,而把枪口对着自己。“玄、玄……武烈!”魔兵半晌才喊道,对着天空鸣枪示警。须臾,超魔人军团里数十名魔人闻声赶至;片刻,广场四周已全是魔兵;半晌,广场天空尽是各种战斗机及翼骑军团。
这时,四下阒然。七老八十的原尔诘披着一件褚红色大氅,并不见得老态龙钟,只是两个浮肿的眼圈黑得惊人,叫人怀疑那眼圈是两块赘肉。不然的话,岂能挤得这样圆满,把眼睛挤成一条缝,与储蓄罐上的投币口一样。他盯着玄武烈,目光犀利,仿佛一眼就能把他看穿看透。
“你竟敢来这里?”原尔诘操着蹩脚的人语,一板一眼地说。
“我来到这里,只想谈和平。”玄武烈不紧不慢地答。
“嘿……”原尔诘狡狯地笑了,“你们玄武家族就这么懦遢!你父亲谈‘和平’,你也要凑这个热闹?本将军现在告诉你!只有你们人类全死光了,和平才会实现!”说着,原尔诘右手往空气中一抓,便抽出一支碎骨狼牙棒,顺着风势,往玄武烈面门平挥而去。玄武烈轻轻往后一跃,便躲开这一攻击。
原尔诘力量只处于宇宙中级水平,怎是玄武烈的对手?加上他人高马大,是力量型战士,而玄武烈个头不高,身体瘦削,是敏捷型战士。几个回合下来,玄武烈丝毫无损,原尔诘已气喘如牛。那些超魔人见主帅不是玄武烈的对手,一拥而上,前来助阵。玄武烈不想和这些人纠缠,大喝一声,只听得“喤喤”的重型兵器碰撞声响起,在这一刻惊世骇俗,一轮光环呈现于众魔人面前,成就了玄武烈无可挑战的地位!
原尔诘见玄武烈竟会使用銮兵力量,顿时汗颜,半晌才憋出这么一个词儿:“銮兵?”
面对超魔人军团的围剿,玄武烈仅用一招“幻珈影月术”就叫他们大跌眼镜,一时间进退两难,因为整个广场全堆满了玄武烈的身影。玄武烈趁此机会,奔向原尔诘,轻而易举便掐住了他的咽喉。
“不错,这就是銮兵力量。你应该知道,我要杀死你,那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玄武烈不是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反而显得肃穆,肃穆之中,不觉流露了一丝无奈和悲悯。
“不愧是人国第一战士,原来拥有銮兵力量,怪不得能够技压群雄。”原尔诘慢条斯理地说。他虽然命悬一线,却对玄武烈也毫不畏惧,不禁使玄武烈心生敬意。
“不过,你杀了我也没有用,和平并不是由我说了算!战争也不会因为少了我就不存在!”原尔诘理直气壮地说。
玄武烈一听他这番话,大怒道:“这场战争毫无意义!少了你确实还会继续!但是,我希望你能收兵返国,你们的皇帝并不希望这场战争继续下去,你们的战士也不希望打仗!”
“哼!一派胡言!”原尔诘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玄武烈,用极为缓慢的语调,缓缓地吐出这么几个字眼,“我的战士们,你们希望不希望打仗?”
“希望!希望!希望!……”魔兵们竟然用人语异口同声地呐喊,那声音像一阵闷雷一样滚过,一下子使玄武烈坠入云雾中。
“你们大声告诉我,奎戥是我们的皇帝吗?”原尔诘见玄武烈满脸迷惑,颇有些得意,扯着嗓门又喊。
“不是!不是!不是!奎贼丧权辱国,应诛杀!应诛杀!应诛杀!……”魔兵们齐刷刷地喊道,喊声震天动地,一时间,使玄武烈孤立无援。
“你看到没有?这就是我们魔人共同的心声!”
“不!他们是受了军国主义思想的涂毒!”
“随你怎么说!自古以来,‘胜者王,败者寇’,只要能成为战争的胜利者,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哼!你们的做法为人类所不齿!”
“呸!别以为你们人类就很高尚!你敢说你们没有帝国主义、没有强权政治?你们没有侵略我们的想法吗?我看你们皇帝日日夜夜、朝思暮想,就计算着什么时候对我们下手!”
“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要跟我瞎扯!”玄武烈怫然大怒,双眼泛紫,目光如电。掐着原尔诘的手散发绛紫色的电光,那电光的触角伸及四处。只在瞬间,便使周围的气氛变得异常可怖。
原尔诘被他的掐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脸色黑紫,却还艰难地说:“我看你很快就会成为过去!在这个世界,根本不能容忍你这类人!这个世界,诚如你们人类的《激流》曲,战争不休,便是它的主旋律!一个生灵存活于这个世道,唯有做一块浮木,内窾中空,做一个不折不扣的战奴,才能在激流中永生!像你这类人,冥顽不灵,棱角分明,一定被历史长河所淹没!”
“胡说八道!即使你说对了,我千千万万人类也不会成为战奴!”
“可笑!哈哈哈……”原尔诘仰天大笑。
“你不想活了?看我掐死你!”
“死有何惧?死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而你呢?踽踽一人,只要你一死,人国就再也没有依靠了!”原尔诘说到这里,杀气已起,双袖一挥,往玄武烈腹部射出两枚毒箭。玄武烈左手食指轻轻一弹,两枚毒箭被迫转向,恰好钉在广场东部的精灵铜像的眼睛上,箭身颤抖着,发出“嗡嗡”的鸣响。
“卑鄙!”玄武烈一手将原尔诘扔到一处。原尔诘一脱身,便命令魔军剿杀玄武烈。士兵们身披重甲,一手执利刃,一手持钢盾,呐喊着冲向玄武烈。玄武烈撩开披风,双臂一凛,大声厉喝:“滚开!”这声音刚猛洪亮,宛若深山古刹上的巨钟被敲响一般。只在瞬间,便从空气中激起一波剔透的涟漪,撼碎了地面的画像。军士们被这强音一撼,头昏眼花,四肢乏力,大片大片的魔人跪伏在地,无端呻吟。而他们身上的铠甲遽然乍裂,零零散散地洒落在地,厚重无比的钢盾也分崩离析。
大家这下都被玄武烈的力量给镇住了,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原尔诘见此,微微吃惊,又转而冷笑,气定神闲地说:“玄武烈,你即使能够把我们这几千魔人都赶尽杀绝,我们的大军依然会踏平天星!”
玄武烈见这魔将食古不化,又愚昧无知,不禁轻笑几声,突然厉声说道:“你看一看你的脚下!”原尔诘定睛一看,地面裂缝深处竟闪着七彩的光芒,黑色、紫色、黄色、蓝色……那斑斓的色彩映入眼帘,很快就化成一种恐惧,侵袭他的心脏,使他全身颤栗。
“黑曜石、翼昪石、通天石……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些石头怎么会在这里?”
“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岚之星吗?”玄武烈反问原尔诘。
“你、你在这里设下邪阵?”原尔诘有所意识。
“不单单是雾城,而是整个星球。”玄武烈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不可能!不可能!我的法师怎么说这里没有结界呢?……不可能!……你在胡说!”原尔诘急了,发狂似的吼道。
“当初,你进驻岚之星时,发现了很多能量石。你以为是我军撤退时太急躁,没把这些宝物都带走。其实,这是我有意留给你们的。就是为了让你们相信我是仓促退兵,在岚之星没有布下多大的陷阱,”玄武烈操着纯正的魔语,剖析道,“你们进来后,对我所留下的能量石有诸多的猜疑,而无论怎么猜疑,谁也没有想到,我所做的,只希望用这些能量石来转移你们的视线,保证阵法的安全。庆幸的是,你们得到这些能量石后,都很满足,没有乱翻泥土,破坏我的阵法。当然,你们的法师试图用结界去寻找结界,试探这里的陷阱,那是徒劳的。整个阵法,只有我启动的时候,它才为人所知晓。”玄武烈言罢,如释重负,好像道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豁然开朗。
原尔诘听玄武烈这么一说,趴在地上,那一头白发散乱开来,像一堆靡乱的蔓草。他颓然说道:“日防夜防,还是防不住你这个贼人!……”这样低靡了一阵子,他目光陡然一变,尖声问道:“敢问你怎么启用这阵法?”
“血魔禁咒。”玄武烈说得字正腔圆。
“哈哈哈……”原尔诘仰天大笑,“你们人类就这么低贱,偷师我魔族魔招,据为已有,现在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你们人类的脸皮真是比兽皮还厚!”
“好了,你必须适可而止。”玄武烈把话锋一转,说道,“血魔一族的绝技确实博大精深,但是其高深之处,也无不隐潜着人类的智慧!”说着,他咬破右手中指,用气道往右掌灌输,那血液便从中指冲射出来。只是这血液并不受重力影响,反而化成一个个血红色的璃沫,充溢在空气之中。
众魔人见此,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玄武烈中指往空气中以顺时针撩拨,那血液不断地扩张,最终成了一面椭圆形的“血盆”。这时,玄武烈大声念道:“血魔禁咒·血魔终章·终卷·终章·终式,开!”那血盆骤然大放光彩,而后犹如蝴蝶破茧而出,血盆的红光终究被金光所取代,金光之中,络满无数奇异纹路的圣光盾便出现在玄武烈面前。
圣光盾散射着无数黄金色电光,那电光纵横交错,织成一面法力无边的“金网”,那“金网”将其触角伸及各处,将玄武烈也囊括其中,而圣光盾脱离了玄武烈的指间,化成一轮金灿灿的篷帐,为玄武烈遮风挡雨。
魔兵们都惊呆了,噤声不语,望着玄武烈和那团圣光,片言难发。突然,方才被玄武烈的音波撼裂的地面射出更为强烈的光芒,那是耀眼的炜光,它们穿透了地皮,穿透了魔兵的身体、铠甲、兵器,穿透了大气层,使岚之星在这时候成为宇宙中最为熣灿的星球。在圣光盾的挈领下,一个个阵法陆续启动,岚之星的各个角落顿时充满了炜光。炜光已叫日光石黯然失色,它照亮了所有的黑暗,温暖了每一处地方。
魔兵们在这一刻,所有坚不可摧的战争意志全部土崩瓦解,所有坚定执著的追求信念尽数烟消云散,所有贪婪欲望都荡然无存,石沉海底。他们看着自己同伴的身体被那光芒穿射而过,都狂喊乱叫,不停地挥舞着武器,却感到全身似乎都给那光芒消殒了,再也握不稳手中利器,“叭叭叭”武器全部掉在地上,而后,恐惧便在毫无预测的情况下,一寸一寸地侵袭着他们的意志,渐渐地,他们趴倒在地上,被那饕餮的光芒吞食……
魔兵们用最后一点意识望着玄武烈,望着他向那光盾冉冉升去,渐渐融化在圣光之中……
光芒消却,四下又恢复了清晨的宁静。
“救世主?”原尔诘瘫软在地,神情痛苦,喃喃地说道。
“不,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救世主,人类也不应该需要什么救世主。”玄武烈悬浮于半空,玄武战衣被金光所渲染,化作一团熠熠生辉的光芒。而玄武烈在说这句话时,每一字每一句都发自肺腑,说得极其庄严。
“我看到了,呵呵……救世主!呵呵,救世主……”原尔诘像疯了似的,喋喋不休。那些魔兵见主帅这个样子,也信以为真,如丧考妣,四处溃逃。可是他们像喝了酒似的,跑开几步,全部颠三倒四瘫卧在地,谁也爬不起来。于是,各自蜎蜎地挪动,像茅坑里的粪块上的蛆虫。
人魔纪四十七年七月十八日,玄武烈以救世主遗下圣物圣光盾牌上图阵——光之阵,将岚之星魔军共计二千六百万人次一举擒获,成为人国空前绝后的大功臣,名噪一时。当时,玄武烈声名鹊起。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已超越了圣骑士,被百姓偷偷称作“救世主”。而魔国魔人中,上至年过十旬的老魔人,下至呀呀学语的孺儿,没有谁听到这玄武烈的名字不心惊胆战,甚至连征北魔军的残余部队,一看见北部人军,也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自此,北部危机,初解。
玄武烈把这群俘虏都监禁起来,又将所得的器物辎重收罗起来,不允许军士们肆意挪用。他把魔军首领们请到灷堡,殷勤招待,好言相劝,希望能化解这场战争。魔将们虽落入玄武烈手中,却也不卑不亢,对任何政治问题缄口不谈。
玄武烈想通过这些魔将套出魔国内部一些事情,对人国近来发生的问题作些揣测。可是,魔将们守口如瓶,似乎用老虎钳也撬不开他们的嘴巴。玄武烈见此,只好一人纳闷。
七月二十五日,在庆功宴上,玄武烈喝得酩酊大醉,和部下们嬉笑打闹,结果摔了一跤。人们都说他喝醉了,笑着要扶起他,却见他跪在地上,抱着双臂,痛苦万状。大家都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由雪儿搀扶着他返回卧室。
“雪儿,我好难受!”玄武烈坐在床沿,佝偻着身体,眉头拧成一条麻绳,艰难地说。
“哥哥,你怎么了?你告诉雪儿!雪儿看着哥哥难受,雪儿也难受!”雪儿说着,眸子里便盈满泪水。
“我、我哭不出来!月死的那天,我看着他的尸首,我哭不出来!刚才,我看着大家在酒席上欢娱,我就想起盘古叔叔、女娲姐姐,还有月!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脆弱,可是,我真的承受不了这种痛!我不可以失去他们呀!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在这个世道上,为什么就反反复复出现这种悲剧呢?为什么和平就没有尽头呢?为什么我们就需要这样打打杀杀?难道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存在吗?为什么我们都活着的时候,不去紧抓着我们爱的人的手,却要操起武器,这样拼命呢?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痛苦呀!每每夜里,这种痛苦就把我折磨得形容憔悴!可是,为什么世上还有别的生灵,他们能够没有我这种忧愁,能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从事那是杀人的活儿呢?雪儿啊,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雪儿啊,雪儿!……”
“雪儿知道,雪儿都知道,雪儿陪哥哥一块难过,雪儿替哥哥哭……”雪儿搂着玄武烈,让他的头挨在她的胸口上,用这个柔软的身体给这个男人一丝丝的安慰。她这才知道,即使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在他脆弱的时候,一点点母性的关怀,足以使她成为他的母亲。
无论这个男人在外面有多能干,在她面前,他还只是个孩子。
雪儿从玄武烈房门里走出来时,星光为她指路。自从莫白和玄武烈大吵一架以后,他们的婚期又推后了。雪儿不知道这婚期还在压到什么时候,她不想再等了,她怕再等下去,她就真离不开玄武烈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雪儿对莫白有了和种莫名的畏惧感,使她总是无意识地拒绝他任何亲昵的动作,甚至包括抚摸她的手。
“莫哥哥待雪儿很好。”她总这样安慰自己。
在廊道的拐角处,蓦然窜出一个黑影,她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声来。那黑影是莫白。
“你怎么在他房间里待了这么久?”莫白责难她。
“没有,雪儿哄哥哥睡觉。”雪儿如实说。她睁着大大的眸子,对他的提问感到奇怪。
“我……我不是责怪你,大哥需要休息,你不应该打扰他。”莫白说着,缓缓靠近雪儿。
“哦……”雪儿应着,颇为内疚,心想:“雪儿或许打扰哥哥休息了。”
正想着,莫白突然抓住她那双玉臂,恻然说道:“什么时候,你也能这样关心我呀?”
雪儿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挣开他的手,一连后退好几步,看着他,却又摇着头,泪水很快迷蒙了她的视线。
“你、你究竟怎么了?我又不会把你吃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莫白扶着额头,悲愤交加。
片刻,雪儿含糊地吐出两个字:“我怕。”
六十八、皇宫内乱
玄武烈在北部取得了重大的胜利,可以说是毕功一役,马到功成。经历了这场战争,魔国权势者不敢正视人国北部,甚至认为人国北部牢不可破,应放弃在其一切军事战略计划。
在人国北部取得重大胜利前,冥都已经发生内乱。凌镞联合一些受皇族或皇帝压迫的皇族或地方贵族,笼络了大量叛军,约有三千万余万,在人魔纪四十七年六月十日发动政变。驻守冥都的守卫军以“捉拿皇宫奸宄”的名义向皇宫展开轮番轰炸。皇宫内部禁军虽说只有五百余万,可是他们大部分是赫赫有名的雷霆军士,以一挡百。所以战局僵持十余日,叛军依然无法攻入皇宫。凌镞见情况不妙,又别无他法,只得等待彷云豪将东部叩关的黑龙军引向冥都。
谁知,彷云豪将这三百余万的黑龙军放入关内以后,“关门打狗”,以其新组编的霸王军千余万,采用“分割包围,逐个击破,以多压少”的战术,全歼黑龙军。随后,他只身一人潜入冥都。
这时,卡戎星的炎皇军正与皇都外太空的叛军展开激战,由于势单力薄,叛军以压倒性优势打垮了炎皇主力军,卡戎危在旦夕,冥都也深受其危胁。
人魔纪四十七年六月二十六日,彷云豪突然出现在卡戎,接手炎皇军团百万余人,与叛军八百万人展开殊死搏斗。结果,叛军总司令一听说彷云豪投靠了腾云政,反攻自己,吓得屁滚尿流,冥都外围叛军作鸟兽散。但是,战争局势已不可逆转,皇宫争夺战日趋白热化。
星·陨
人魔纪四十七年六月二十七日,凌镞等叛军攻破皇宫正南门,以千余万的兵力直压入皇城南部,叩关禁宫南门。次日,南门将破,摄政女王腾云影亲自在城墙上督战,以各种高级魔法击退来犯的叛军,南门军将士气大振。六月二十九日,凌镞派遣超人军团及超魔人军团对南门狂轰滥炸,南门摇摇欲坠,情况岌岌可危。
已是初春,冰雪刚刚融化,天气变得出奇的寒冷。在皇宫北部,霢霂细细,轻风徐徐,唯有寒意像针砭一样,刺入肌肤,叫人连连打颤。两名守夜的士兵已到了休息的时候,却不愿返回寝室——那里全是受伤战友疗养的地方,情愿把身上的衣帽都拉扯下来,掩住冻得发紫的肌肤。他们靠在一座阁楼下的门两侧,揣在腋窝下的两手间抱着一杆魔法导力枪,嘴里叼着一支橄榄枝,神情自得。炮声轰隆隆的,把地面撼得颤栗不已。他们却像摇篮中的襁褓,睡得更为甜蜜。在这些雷霆军的老兵看来,这场战争也就如此而已,死亡是免不了的,万一一枚炸弹落在他们头顶,那也是命运安排的事情,况且,他们相信不会有这种情况,因为这座阁楼的临时主人会毫不犹豫地将它粉碎──在它未落在他们头顶之前。
皇宫的初春总少不了雾,即便有雨了,这层雾还是压得低低的。远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极为急促。这两名守夜兵被惊醒了,右手扶起枪托,左手握住枪身,动作整齐划一,无懈可击。在雾里,他们看见一名信使,挟裹着风雨,很快就窜进阁楼。“报告!城正南门不幸被攻陷……”那信使未说完,便传来一名青年男子的声音:“好了,我都知道,刘将军、王将军,这里都拜托你们了,其余将军,请与将前行!”
“得令!”
于是,阁楼传来趵趵的脚步声,一名青年军官披着火红色披风,领着几名将领消失在雨雾中……
在禁宫南门城下,黑鸦鸦的叛军军士不断地冲击城墙。城墙在强力魔法屏障的防护之下坚不可摧。叛军试图从墙壁上攀爬过去,可是被墙壁上突如其来的伸缩的尖棘刺死,掉落在护城河上,被潽潽沸腾的毒液消融,化作一缕青烟。大量先进攻城设备在大圣女所构结的强力结界下失灵,于是,叛军军士只得托起一根根木桩,冒着枪林弹雨,不断地撞击城门。但是,这种做法徒劳无功,大批大批叛军军士死于城隍上的火炮,情状惨烈。
摄政女王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这一幕幕惨烈的景象,心口一阵揪心的痛。她仰首望天,天空已被鲜血浸透,留下一片低靡的通红,而雨水就在这片通红底下偷偷地搅浑,使场面更加骇人,使她更加心痛。
就在她出神之际,一头黑渊恶龙突然从火红的云层里搠出,向她伸出利爪!
“小心!”一名金甲剑士跳上城楼,挥舞着半丈长的鎏金巨锲阔剑,从空气中划过一道金灿灿的雷电,扫向恶龙头上的甲胄,迫使它折返,这才救下腾云影。
“谢谢你!”腾云影向金甲剑士致谢。那剑士并不回礼,目光紧随恶龙的影踪,口里喊道:“请殿下返回主营,这里危险!”正说着,那金甲剑士已被恶龙擒在手中。影儿生怕那剑士被恶龙杀死,并不听他劝告,双眼紧盯着恶龙,要施法解救金甲剑士。却见那金甲剑士不慌不忙,一声怒喝,双手紧握巨阔剑,往恶龙手臂猛刺一剑。那龙一声凄啸,把金甲剑士甩到城隍上。金甲剑士利用剑尖点击墙壁,稳稳妥妥又立上城楼,并且不作休息,返身又与恶龙搏斗。
腾云影见这剑士身手极好,甚是宽慰,却见密云之中又窜出十几头恶龙,心头不免紧张了。这时,又有几句金甲剑士冲上天际,与它们酣斗。
不知何时,黑鸦鸦的魔军在天幕下出现,无数黑龙骑士身披玄色战甲,趾高气扬,浩浩荡荡杀将过来。他们不受强力结界的约束,在城楼顶上徘徊,不时以悍勇的姿态跳下龙身,与禁宫内的侍卫混杀一阵子,而后又凭借黑龙的威势,在城门里兴风作浪,一旦情况危急,又拍拍屁股乘坐黑龙,扬长而去。至于雷霆军中的觜凤凰军团和狮鹫军团,完全不能把他们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行动。
“殿下!殿下!魔军也来侵袭,形势危急,乞望殿下返回主营!”一名银甲剑士前来禀报,话没说全,便被突然俯冲而下的黑龙骑士用丈余长的钨铁枪搠穿了脊背,挑上半空,在一轮狞笑之后,又“叭”地一声,被甩到地面上,死在腾云影面前,血肉模糊。
腾云影仰首看着那头黑龙从她头顶呼啸而过,带着挑衅与嘲讽的意思,心头大怒,咬牙切齿,双目死死地盯着那黑龙骑士,挥舞着手中法杖,念道:“大翼冰尾龙,给他们一个教训!”那大翼冰尾龙便从她法杖划过的光图腾中出现,带着骇人的嗥叫,冲向黑龙军。
那黑龙虽“龙多势众”,但是身形要比冰尾龙小得太多了,而且瘦骨嶙峋,岂是那灵兽的对手?大翼冰尾龙如入无人之境,两只手爪一探,便掐住两头黑龙的脖颈,手爪轻轻使劲,就把这剽悍的玩意给结果了。这时,又有几个黑龙骑士乘驾宝骑前来送死。他们从冰尾龙后部靠近这悍兽,岂知它一个“神龙摆尾”,刮起一阵冰旋风,把这帮家伙都结成冰雕。
腾云影见这召唤兽能制服敌军,便把流风獬豸、霸猲等灵兽召唤出来,堵在城门口。叛军抵挡不住灵兽的魔法攻击(雷击、火烧等),只得撤退。腾云影以为得胜,要松一口气。谁知,凌镞的秘密武器大派用场──竟是超魔人军团和超人军团!那些超人类显然被凌镞用妖法控制了,一个个神情呆滞,杀气冲天,刹那间就把这种暴戾的气息带入城里,使守军惶惶不安。
腾云影见对方数量众多,把城门前的广场堵得水泄不通,心想:“这里起码有三千人,如果他们一起攻击城墙,城墙必然被打破,这该怎么办?”这时,战斗开始了,叛军再次冲击南门,强力结界在无数交力量的撞击下发出轰鸣,使城墙不断地颤抖,墙壁上的守护鳞片也大片大片地脱落。
这下可把腾云影急坏了,她一手不断地挥舞法杖,施展各种攻击性魔法,一手又不断地扣动手指,口里念动咒法,以加固结界。但是,整座城墙不住地撼动,像蝌蚪的尾巴一样摇摆不定。士兵们见情况危急,纷纷从城堞上跳入叛军阵中。一名金甲剑士率领一支二三十名银甲剑士组成的临时队伍,从腾云影身旁跳入敌阵。金甲剑士挥舞巨阔剑凌空直下,又以威力无比的平挥剑式扳倒了周围敌军,但是,很快又消失在黑鸦鸦的涌流中。
纵然一去不复返,还是有无数勇士跳入叛军之中。然而,局势远远不利于雷霆军,只听得城墙訇然崩裂,叛军的喧哗声便排山倒海,压向禁宫……
皇宫南部,天像特意在这里挖了个窟窿似的,大雨瓢泼,迷蒙了前进的方向。这里已被攻陷,辙乱旗靡,一片破败的景象。通过空旷的广场,踏着突钝的鹅卵石小径,往前十里,便是禁宫南门。
眼前是一条啴缓的道衢,两旁皆是深灰色的阁楼。平时不住人,只为了点缀景色而建筑而已。现在,风雨中,这些楼群被雨水铸成酽墨色,散发着一股腥气。
“慢。”杨湦举起手掌,示意随从军士停下来。这军团里仅能调度的三万余人便止住步伐,等待指令。
“你们全部留守这里,我去探个究竟。如果看到我发的信号灯,马上行军!”杨湦责令道。
“是!”其余将领应道。
阁楼上的风铃还沾着鲜血,发出“玎玲玎玲”的响声,不见得脆耳,倒是掺和着这呜咽的风声,颇为碜人;楼群门前的饰牌在风中摇曳,相互撞击,“咔啦咔啦”地发出各种吟唱着招魂曲,像在招引某些人过去看一样;而门栓多年未被使用,这回被移动了,在风的吹拂下,门缓缓地晃悠,憋挤着拉锯似的声音……
杨湦便在此时出现于楼群之中。他起初慢跑,头和身体身躯向左倾斜,凝神细听四处动静。这样跑了一程路,隐约能听到前处有打斗声。他便放开脚步,踏雨前行。突然,风势骤急,数抹黑电从四面八方射向他!
杨湦早已察觉这暗器,火红色的披风往雨中一掠,已将叛军射出的毒箭扣入披风,而后倏然翻转,使出一招“蛟龙翻江”,顺势将毒箭送回原处。只听得“啊”的数声惨叫,阁楼的阴暗处便渗出殷红的血液。很快,这些血液与雨水搅和在一起,被淡化了。
杨湦刚要迈开步伐,阁楼上跳下十余名超魔人,身着夜行服,面蒙黑纱,双目火红,杀气暴飙。杨湦早有预料对方会围攻自己,所以未等那群魔人站稳脚根,遽然反身踢腿,将一名魔人踢飞,撞向阁楼,一下子就把这破败的东西给撞得坍塌。其余魔人见此,奔向杨湦。杨湦心中牵挂禁宫安危,哪有兴致与他们纠缠?双目一瞪,喷出火焰,“炎阳力量”便在此时爆发开来。
魔人们见杨湦化成“火人”,大吃一惊,逡巡不敢前进。杨湦毫不客气,使出家族绝技“炎阳拳”,一举将十余名超魔人送上西天。道衢被这拳风洗卷而过,遗下一道长长的沟壑。而那“不灭火焰”在雨水洗涮了许久以后,才渐渐地熄灭。
一路上,不断地出现叛军的埋伏,不断地有人要截杀他,不断地被他诛杀。杨湦每一次出手,都必定是“炎阳拳”。因为,没有任何招式比这绝技更能制服这些叛乱者,也没有任何招式,比这绝技更保险,更能保证他部属的安全。他仿佛成了炮灰,为的是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后来人的性命,即使生命在炎阳力量地过度驱使下步入沮洳,也没能阻碍他的行动。
前面的雨下得极为嘈切,战斗也将更加激烈,杨湦的步伐迈得更为急促。风雨中夹杂着女子的呜咽声,这让杨湦的心绷得更紧了。那声音太熟悉了,是他作梦还想着的声音!而现在,这声音何其低靡,何其凄苦!
“把这个小妮子干掉!”一把邪恶的声音。
“等等,我想跟她玩玩。”一把猥琐的声音。
“住手!”杨湦从雨帘下出现。他瞪着眼前敌人,怒气冲冲。原来叛军和虞渼打了一架,现在才将她打倒在地,要欺负她。虞渼手上受了点轻伤,又见叛军人多势众,吓得大哭起来。
叛军晓得那“火人”是杨湦,哪里还敢撒野?作鸟兽散,小腿肚子像装了个喷射器,立马跑得无影无踪。
“呜呜,杨哥哥,我还以为永远都见不着你呢!呜呜……”虞渼全身湿透了,狼狈不堪。杨湦心里疼惜她,想扶她起来,可是全身烈火濯濯,不能接触她,只好催促道:“快点回宫!你跑出来干什么?”
“我妈妈在那个恶贼(凌镞)手上,我要去救她!”虞渼大哭不止。
“回去!现在是危急关头!你必须听话!”杨湦劝说道。
“我不依!我不依!我难得有妈妈,我要去救她!”虞渼从地上腾然跃起,拾起手上的法杖要走。
杨湦见此,头痛欲裂,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皱着眉头,恻然说道:“切记,不要走大路,往一些偏僻的地方走……我办完这里的事,马上赶过去帮你。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哦,”虞渼应道,走了几步,猛然回头,“你也要小心!”
于是,她跑开了几步,回头又问:“我真的走了?”
“嗯。”杨湦只能这么应答。
等到虞渼消失在雨帘里,他才黯然神伤,默念道:“你一定要活下来啊,我的爱人。”
临近禁宫南门,那杀气终于浮出水面,在暴雨的冲击下,雨水像跳跃的音符,无数利器敲击地面和城墙的声音,为死去的英魂奏起了不朽的挽歌。雨水在潾潾的水面上绽放一朵朵绝伦的浪花,激荡着无尽情愫在仇恨中欢笑,一朵朵、一片片将门前广场汪成一方泽国,而那黑压压的暗涌洗褪所有的欢笑,在铁蹄下踏碎一个个吹弹可破的梦想,又以野性取代理性的旗号吹响战争的号角,将无数可怖的深潜的阴暗与丑恶激发成为一片瑰丽的气象,埋葬自以为固有的文明与理性,叫生命之花在这方血土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而后毫无必要地将其摧残,使其凋零、殂谢……
三名金甲剑士靠在一起,气喘吁吁,汗水顺着雨水流下,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三人手上的巨阔剑已成了“锯齿剑”,方才短短的一场战斗,他们联手砍翻了十几名超人,现在,力气耗了大半,双手握住的剑柄满是鲜血。由于他们用力过度的缘故,那血液顺势淌过剑身,在满是伤痕的剑身上烙出一道殷红的纹路,但是很快,又被雨水渫去了。
“呀!……”一声长嗥,三名金甲剑士举剑要击退叛军,但对方已有数十人一同使出“能量球”,“嘣”地一声,三名金甲剑士身首异处,带着鲜血的金甲鳞片直刺入天穹,又重重地摔回地面,带着余温,散射迷人的金光,又给暗涌淹没……
无尽的杀气压着城墙,企图打开最后一道防线。城墙再也不能承受这种可怕的压力,由上至下被撕裂开来。叛军呐喊着要从那道缝隙里冲杀进去。突然,地上冒起熊熊大火,将他们烧成灰烬。火势在暴雨下缓慢地扩散,试图将南门前的广场化成一个火海。
叛军只得后退,可是火势不断地逼近他们,迫使他们一退再退。此时,三千多名超魔人、超人类军团的军士,面对这不灭火海,气急败坏。他们试图从空中越过火海,可是,火焰如同伶俐的精灵一样,冲天直上,将这些妄图者烧成焦炭。数千名魔法师一同使用冰系魔法,企图扑灭这火势,却也徒劳无功。
这时候,雨水突然成了个饰品,点缀着火海的瑰美,仿佛上天的哭泣。
叛军依稀看见火海里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前所未有的高大,岿然不动,在烈火中永生……
“小渼,我爱你!”
“啊?”虞渼回头一看,冲天的火光喷薄而上,无比瑰丽。
她突然看到,阁楼上的风铃,在歌唱……
红莲·殇颂
暴雨发狂似地抨击这座古老的房屋,跟它结了仇似的。爬山虎在这里挣扎,又被暴风女神这个泼妇撕扯下来,带着余下的力道向树丛里掼去,将刚刚萌芽的树丫抽断,一同躺卧在水潭里。雷电交叉,为这座房屋营造更为骇人的气氛,而房屋内部,气氛不单单骇人,而且诡秘。
“凌镞,你到底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一名皇室贵族用食指戳得桌案“笃笃”响,责问坐在他对案的凌镞,“这件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想退却吗?”
“我并无此意。”凌镞不紧不慢地答道。
“并无此意?你说攻打南门为主,我们都听你的!现在,南门即将攻下,你反而要我们将重心移到北门,这是为什么?你今天就得跟我说清楚!”那皇室贵族长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说话声像杀猪一样难听。
“阁下不要这么激动,我想问问阁下,你这么着急要拿下南门,那是为什么?”
“还不就是取皇帝的狗命?趁他病危,把他除掉!”
“如果……你发现他安然无恙呢?”凌镞紧盯着他,语气稍稍沉重。
“什、什么?”那贵族脸色陡然大变。
“你需要不需要一种强大的力量,为你的皇位垫脚?”
“你另有打算?”那肥头贵族并不见得愚蠢。
凌镞向一名瘦老头子摊手说道:“这是我们魔国的大魔法师,此番前来,不但给我们带来不少精英,而且,也会替我们解决各种难题。”凌镞说着,向那贵族摆出一副极为丑陋的笑脸。
“现在,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让我们带你去看看那个‘力量’。”于是,三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往外面走。此时,一名黑衣人带着雨水冲入房屋,一副仓皇失措的样子,禀报道:“彷云豪率军全歼东部黑龙军,又解了冥都围困,我军损失千余万!”
“什么?”凌镞气得差点没翻白眼,一时半晌说不出话来。片刻才吼道:“马上!马上把他妈给干掉!”
“是!”黑衣人领命而去。
“哥,这事不关圣母的事情,你……”凌申还没说完,凌镞一巴掌便印在他脸上。
“混帐!你都给那女人迷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真恨不得把剁成肉酱!”凌镞咆哮着,将凌申踹倒在地,用脚他狠狠地踩他。
“好了好了,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大魔法师把凌镞拉开,板着脸说道。于是,三人撇下凌申,快步走进风雨中。
凌申瘫倒在地,沉陷于悲伤之中,久久不能平静。地上汪着一滩水迹,是方才黑衣人的披风所留下的。他一摸到这水迹,仿佛从里头嗅到了圣母的血味,鲜血便如同这滩水一样漫散开来,浸透他的瞳仁,使他发疯,闷吼,急躁不安。于是,他触电似的站了起来。
“我不能让她死,我绝对不能!”凌申慌慌张张地冲入雨帘。
铁屋里,圣母把双手叠在胸口上,站在大窗户前,平静地望着那场暴风雨。战火从天的东边燃烧到西边,映红了整个天空,而天空就在这片殷红里哭泣,给那里渲染一种悲凉的气息。暴雨也扫射铁屋,屋檐上有一处地方,年久失修,破了一个窟窿,雨水便顺势滑落下来,落在她身旁,敲击着地板,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
无论这场战争是谁取得胜利,那都没有意义,因为为此而牺牲的人,不胜枚数。这个世界少有“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人,反是“牺牲大我,完成小我”的人多。这个世界之所以会发生这么多灾难,与人们本末倒置是有很大关系的。人们总是希望做一些利己的事情,往往就容易与权势攀缘,一旦与权势攀缘,就容易走弯路,走错路。
圣母想到这里,不禁想起自已,如果当初不被权势所迷惑,彷云豪就或许不会卷入这场战争,她也不必在这里受苦。正想着,铁门“嘎”地被推开,几名黑衣人窜入铁屋。不由分说,举刀便砍圣母。圣母早有预料他们会对自己下手,右手手指往身旁落下的雨水一点,那些雨滴立马化成数十枚冰针棘,顺着她抹出的气道射向黑衣人。
那几名黑衣人哪有想到圣母手法如此高明?喉头发出一声闷吼,便命丧于冰针棘之下。圣母见对方要杀害自己,转身要离去。突然,铁屋里窜进一名彪形大汉,手提一柄丈二长的斩马刀,不打照面,挥剑便砍向圣母。圣母见他刀风猛烈,只得蹲下来避开斩马刀。大汉见圣母身法轻捷,“噫”地惊呼一声,举刀又要斩圣母。
铁屋虽小,圣母却总能寻隙躲避,一下子就把大汉弄得团团转。大汉大怒,抡刀胡乱挥斩,将铁屋内所有器具扫成粉碎,依然伤不到圣母半分。这时,一名身材短小的黑衣人手持半丈长的尖剑,也来取圣母性命。这样一来,圣母无可躲闪!
毕竟是“老江湖”,圣母处于劣势也毫不惊慌。两手扣出四枚冰针棘,撒向那两名杀手。趁他们用剑护挡时,跳到他们中间,他们一看这矫若游龙的圣母,心里就来气,还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挥剑就砍!谁知,圣母倏然消失,这两名杀手才晓得中计,大惊失色,未来得及收起刀剑,这一壮一瘦,便把对方的头颅都砍了下来!
这时,铁门还在晃悠着,暴雨来得更猛烈,把地板敲得如丧钟一样响亮。
鲜血喷洒出来,射向门外,那些在屋外的杀手都笑了:“哈哈哈!这么快就完事了?”圣母不动声色,坐在床沿,等待更为可怕的杀戮……
终于看见铁屋了,就在那两侧都是蔓草的狭道末端。风雨不停地压折这些绿色的精灵,它们却顽强抗争,挺直腰干,又很快给罡风压下。这种天气,他本该呆在小屋里,翻阅他的法典,现在,却只披着一件披风,便与这暴风雨抗衡。
狭道两处,有一种狂乱的杀气,似乎有意压制下去,却又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凌申等待着。果然来了,蔓草丛中,数十名血饮军团的战士把他团团围住。一场恶战,无可避免。
“我不想在这里和你们耗时间!”凌申说得干净利落。
“拿命来!叛贼!”血饮军团乃雷霆军中的精英,这回不出现在禁宫,却出现在这里,甚是奇怪。凌申没有时间考虑这些问题,提着拳头便与他们决斗。
血饮杀手配合极为完美,攻势也凌厉至极。一场战斗下来,凌申不能突围,反倒被他们刺伤多处。这可把凌申惹急了。他大怒道:“你们识趣的都给我滚开!否则别怪我无情!”
血饮军哪会理睬他?一拥而上,恨不能把他剁成齑粉。
凌镞、凌申两兄弟天生骨格精奇。凌镞擅长拳术,据说十岁时,一拳能摧毁一座山丘。凌申则擅长脚术,脚力特别好,据说,一脚就能把人踹上太空。这会儿见血饮军咄咄逼人,忍无可忍,扬脚就来伺侯那帮人。
杀手们见他平时温雅,不知他脚力的霸道,只被他的脚风给刮上,便一个个消失在天际,半天不见踪影。
雨小了许多,凌申赶到铁屋附近,发现血饮军和凌镞派来的杀手在这里有大战的痕迹,四处躺着双方的尸体,血液给雨水冲涮了许久,却浓酽得很,可见其战况之惨烈。他想起了圣母,急忙跑进铁屋。
圣母脸色苍白,瘫坐在一处干净的地板上,周围全是乌黑的血液,和堆得满满的尸首,大约有十多具尸体。她极为从容地包扎左臂上的剑伤,见凌申赶来了,没好气地说:“你下手吧,我没有力气了。”
凌申见她只伤了这么一处地方,欣喜至极,双手抓着她纤细的手臂,把她扶了起来。
“谢天谢地,你还好,你还好……”凌申高兴极了。圣母方才以一敌众,消耗了极大的体力,全身乏力,娇吟一声,伏在他肩头上。凌申伺机抱着她,依旧高兴地说:“你还好……”话没说完,一阵剧痛差点没要了他的命。
“啊!”凌申惨叫一声,将圣母推倒在床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他意识地摸索后背,发现一把匕首已刺入他胸椎左侧,一种难以言表的痛使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以哀怨的目光看着瘫倒在床上的圣母。
圣母因为全身疲软,自己连坐赶来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方才那一剑刺得不深。
圣母见他一副痛苦状,反而爽心地笑了:“哈哈哈……像你这种恶人,应有此报!今天我杀不了你,只怪我无能!”
凌申暴怒,阔步走向圣母,伸出右手要掐她脖子,谁知,那手伸出一半,遽然易辙,将她揽起,跌跌撞撞走向门口。
“你、你要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圣母试图反抗,却全无力气。
“带你走,带你走……”虽说这一剑刺得不深,鲜血却像喷泉一样涌出,凌申渐感疲乏,也不想再和圣母多说什么。
两人刚迈出铁门,杀气又起,竟是凌镞派来的下一拨杀手!他们一见凌申和圣母,拔剑便刺,毫无顾惜之意。
“好呀!我哥连我也要杀?好!”凌申见杀手们如此凶狠,苦苦一笑,也不留情面,双手把圣母横抱在怀里,仅靠双脚与他们较量。这五十名杀手颇为了解凌申,深知他那双脚蛮横无比,一开始都不敢靠近他,只是不断地投掷暗器。
凌申见情况不妙,却不肯放弃圣母,抱着她左冲右突,被暗器划伤多处。无奈之下,只能窜回铁屋,把圣母放在床角处,从衣兜里掏出一些解毒的药丸,吞食下去。圣母见他为自己出生入死,颇为感动,看着他脊背上的匕首在他急促的喘息声下不停地颤抖,心里不是滋味。
“你走吧!不要在这里演戏。”圣母装作熟视无睹的样子。
“我做不到,”凌申轻手轻脚抹去额上的汗水和雨水,眼睛盯着铁门,却又说,“我会让你和你儿子团聚。”
雨又加紧了,四壁被黑暗笼络,全成了它的俘虏,闪电试图撕裂这片黑暗,却又在黑暗中沉溺,雷声轰隆隆地,振聋发聩,铁屋便在这座囚禁了上万名囚徒的峨山顶上颤栗。
杀手们用寒冰魔法把整座铁屋封死,在门前一字排开,齐声念道:“阿多波波多了阿……”这样念了几遍,他们举起双掌,掌面便射出一道乳白色的光芒。那光芒一同射上铁屋上空,起初汇成一波波磷火,后来磷火蓦然收缩,化作一团炅光,把整座峨山照得亮如白昼!
凌申是这帮杀手的首领,自然知道他们要集体使用能量球来轰杀他。于是,往铁门走去。圣母以为他要跟那些杀手硬拼,扬手要阻止他,却见他暴喝一声,跳上半空,右腿后摆。在此瞬间,地面被他弹跳时踏碎了,一股海啸一样的气息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在结满冰晶的密封铁屋里膨胀、扩张,终于发出“嘣”地一声巨响,房屋周遭的寒冰全被这气道剖开,射向四处,射上天空,化成一道贲美的流彩。
这时,凌申身上的气息越发凝重,好像一道风暴,横行霸道,无所忌讳。圣母哪里抵挡得了这么可怕的气息?被气流推倒在地,又被凝重的气息死死地压住,不得动弹。而在铁屋之外,那气息便以泰山压倒一切的势态冲击那帮杀手,一名杀手疾呼:“‘鸿羿荒曶腿’?撤!”话音落至尾端,铁屋宛若悬崖上的苍鹰,戛然长嘶,訇然炸开,一团黑暗光团刨开泥石,咆哮着,吞噬了这数十名杀手,并且带着他们的尸体冲上太空,化作一缕星辉。
铁屋被夷为平地,烧焦的地面上,躺着几块乌铁,还散发着热气。可幸的是,风雨欻止,乌云里还透射着几缕阳光,宛若天帘,蔚为壮观。凌申扶起圣母,艰难地步行。他的血已浸透了下身,用玄纩制成的长裤原本宽松得很,这回吸饱了鲜血,粘糊着双腿,使他看下来瘦了好多。
地上乱糟糟的,碎石瓦砾层层累叠。凌申双脚无力,一个不小心,和圣母一同摔倒在这片废墟中。摔下地面时,凌申把身体一扭,给圣母当了一回肉垫,圣母才安然无恙。圣母虽有四十多岁,但是修炼了这么多年,容貌没有多大的变化,反倒是“越陈的酒越香”,更具有女人味。凌申受了重伤,一时半刻爬不起来,又与圣母这样亲密接触,心旌激荡,索性抱着她。
“你干什么?”圣母试图从他怀抱里挣脱,可是浑身上下使不会一点儿劲来,只得破口大骂,“无耻!”
凌申被她这一责骂,原本苍白的脸马上泛起潮红,稍有吝惜地把她挪开。
圣母被他扶坐起来,在那一束阳光下大口大口地喘息。她抬头看了看天,微微叹息,眼睛里浸满了沧桑与哀愁。这乌云下的阳光,还能持续多久呢?暴雨下的时候,总是那样惊心动魄啊,而雨后的晴天,是在酝酿另一声风暴吗?不知为什么,圣母竟有这种感叹。正想着,她突然眼前一黑,胸口一闷,“哇”地吐出一口污血。
凌申发觉情况不妙,抓住她的手臂一看,那手臂泛着点点黑斑——她中了幽灵之毒!凌申早就发现她手臂上有这种斑痕,以为是打斗时弄脏了而已,并没有深想。
“啊?你、你中毒了?我、我怎么会这么笨啊?我怎么没看出来呢?”凌申气自己疏忽,对着自己的脑袋猛敲了几下。这才从身上掏出一颗解药,塞入她口中,劝道:“把它吃了。”谁知,圣母没有吞服药丸,反而挑起一丝蔑笑,将药丸吐出。
“你……为什么?”凌申错愕了,完全不明白这个女人的心思。
“不要在我面前假惺惺!我恨你们!恨透你们这群豺狼!你们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控制我儿子,你们以我的安危要胁他做一些不法的勾当,只要我一天在你们手上,阿豪就一天不能脱身!”圣母乜斜着眼睛,盯着凌申。凌申心头一悸,看着圣母,一脸无奈。
“可是,你们的算盘打错了,阿豪不是那种不懂得顾全大局的人,他会来救我,但他更懂得以国事为重!你们这群恶贼!遇事生风,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人人得而诛之!现在,还想在我面前装乖卖嗲,做跳梁小丑,实在可悲可怜可笑!”
凌申哪有想到圣母会这样大义凛然?一下子都傻了眼。他想为自己辩护,可是,一想到凌镞所犯的过错,又只能忍气吞声,说道:“你让我救你吧!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阿豪考虑。”
“滚开!”圣母更为激动,泪水涟涟,“你们这群魔鬼!双手沾满了我们人类的鲜血,我们恨不能把你们碎尸万段!今日倘若我能因你而苟活,丢掉的不单单是我个人的尊严,而是整个人国的尊严!”
凌申完全被惊呆了,他从来没想到这圣母会如此贞烈。他一直以为她仅仅是个慈母,却忽视了她作为人国圣母的真正意义啊!他觉得一切都完了,于是瘫坐在地上,神情呆滞。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原谅我,原谅我对你尊严的侵犯……我不救你,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啊?”凌申喃喃地说道。于是,他一手扣住圣母的腭部,要迫使她张开口,另一手捏着药丸,往她嘴巴里塞。圣母宁死不屈,用柔弱的双手和他抵抗。
两人身受重伤,此时也无多少力气,便在废墟里翻滚争斗。
雨后的山丘,泥泞的地面,两人在水泊里碾来碾去,好像一对宿敌,为了生命而角逐。一个为死,一个为活。死的,为得永生;活的,为得活着。而这番角逐,意义如何呢?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了解。
凌申毕竟比圣母强大,他骑上圣母身上,正要把药丸塞入她口中,突然一阵无比剧烈的疼痛感从脊背传来,他“啊”地大叫一声,一柄长剑已从他胸部刺出,鲜血“嘶”的长啸,打湿了圣母的胸膛。凌申受此重创,陡然发飙,条件反射,挥舞手臂便往身后扫去。
只听得低低的一声“啊”,虞渼便在空气中完成数轮旋转,口中的鲜血往四处喷洒开来,宛若一朵朵娇艳无比的红莲。
“啊!小、小渼!小渼!……”圣母看着虞渼被那铁臂抡上天空,重重地摔倒在地面,怔住了。许久,才发狂地喊叫,奇迹般地挪动身体,爬过雨后湉湉的泥潭,爬过潋滟的血泊,爬过肮脏的污泥。她抱起虞渼,搂入怀中,看着血流满面的女儿,声泪俱下。
凌申吓坏了,许久才相信这个事实——他竟然错杀了虞渼!
“让我来救她,让我来救她!……”凌申艰难地爬向圣母。长剑透过他的身体有一尺,他每挪动一步,那胶稠的鲜血便顺着剑尖滑落在地面,为这方土地“犁开”一条血道。
“妈妈……”虞渼低声地唤着。她的颈椎被凌申的铁拳给扫断了,头颅斜歪在圣母的身上。她奄奄一息,仅靠自身的修为,维持短暂的生机。
“小渼、小渼!妈妈在,妈妈在!……”圣母泪雨滂沱,泣不成声。
“啊……我……我看见好多星星……小时候,我和哥哥,还有……爸爸,就坐在、宽敞的草坪上、看星星……那时候,我问、爸爸,妈妈在哪里……爸爸就……指着……那颗最大最亮的……星星,说,妈妈、就在那里……他说,有妈妈、在的……那颗、星星……又宽大、又温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他还说,有红莲的……地方……温暖、就存在……当红、莲……在空气中……绽放、的时候……妈妈……就会……回来……”虞渼每一字每一句都竭尽全力,每一字每句都那么含糊不清,却每一字每一句都刺痛着圣母。
圣母紧紧地抱着虞渼,泪水汍澜,咿咿呀呀地哭喊着:“小渼……你不要落下妈妈啊……小渼!你不要落下妈妈啊!……”
“啊……妈妈……我看到……红莲、怒放……真的呀……好温暖……爸爸……我看到、爸爸……”虞渼那双大大的眸子被泪水浸透了以后,那神采便像一枚琅玕石被风化了一样,渐渐地黯淡了,成了一抹死灰。
“小渼……小渼……”圣母不断地摇晃她,可是她的头已完全偏歪了,无药可治。后来,圣母把头埋在她的脸上,不停地吻她,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敲碎人的心灵。
“让我来救她……”这时,凌申扑向她们母女俩,身体却骤然定格了。原来,圣母从地上拾起一柄长剑,捅进他胸部,不允许他向她们靠近。
“嘎嘎……”凌申极其短促地喘息起来,看着圣母,目不转睛。
当他看到她充满仇恨的目光时,他知道他为她所做的一切纯属徒劳。
一段不会有结果的爱情,其实就是孽;强迫一个不会爱上自己的人爱自己,那就是造孽!
凌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即便他意识到了,他也不会做任何改变。当爱情的魔力侵噬了他的心智,一切对与一切错,都那么重要么?爱情实在太重要了,爱实在太重要了。所以,只要是真爱,不论肤色界限种族,他都应该选择爱她。然而,就在这个烽火年代,权势名利一统天下的年代,任何所谓的真爱都被可耻的生灵间的隔阂所阻绝,被各种有形无形的利刃所屠戮。世界简单到只剩下物质,世界贫穷到只剩下物质,所以战旗与爟火便在至高处赢得无上荣誉,而爱,就在泅满鲜血的铁蹄下被遭蹋。
“如果没有踏入这个世家,我不会走到这一步,也不会看到她……”凌申这么傻想。
他露出惨烈的笑容,一步一步向圣母挪去,长剑发出“咯嗞咯嗞”的声音,一寸又一寸扦入他体内。他毫无知觉,只是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将圣母紧紧地抱住。
“那一天……你……第、一次……走……进……法庭,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了……”
这时候,谁也没有力气了。他们相继看到熣灿的星空,朵朵红莲,灿烂地绽放……
帝陵·梦之洞·魂断
在皇宫的北部是巍峨的皇室山峰,名曰“皇山”。在这里,丛林之中,雨水洗涮过的地方,鲜血从黄金铠甲里渗出,汇成一脉溪涧,尤为鲜明。身材腽肭的皇室贵族腾云颛现在的脸色渐呈猪肝色。雨停了,他的额头倒是挂满汗珠,冷涔涔的。方才的战斗结束得太快了,五名金甲剑士发现了他们三人,举剑便砍。谁知,一团红光从大魔法师的指间窜出,一口气穿过剑士们的胸膛,战斗已结束。
这团红光便以又是一个“暴殄天君”,火红的瞳仁,火红的身体,带着一种火爆的杀意。这个邪物,是魔国大魔法师柯煜的宝贝。
“阁下的‘天君’,果然强大无比啊,”凌镞不失时机地夸奖柯煜,同时又说道,“上一回我依照阁下的教导,也造了一个‘天君’,只是他的力量还是弱小,被魔神杀死了。”
柯煜一听,不耐烦地说道:“修炼一头‘天君’,需要下足成本,怨灵不够多,怨灵死得不够冤,那么怨气就不够,把怨气不够的怨灵附在尸体身上,力量当然不会强大。”
“听说这几年来,给你冤屈而死的人还不少啊,少则也有上百万,你有没有把他们的怨气全收集起来?”柯煜瞪着凌镞,目光咄咄。
凌镞心虚了,却扯谎道:“没有。”几年来,他利用怨灵来修炼功力,依然不得法。这才被迫听从魔国的建议,将当年被腾云骘囚禁的魔王雒胧救出来。
“没有的话,还算你有点血性。如果将这些和你有血海深仇的怨灵加附在你身上,那就不是走火入魔那么简单了,而是脱离魔道,要衍生出恶物,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不得安宁。”
帝陵上,有近万名金甲剑士,可以说是壁垒森严。凌镞把腾云颛也带到这里来,无非就是要他带路。毕竟这个肥头大耳的贵族,前些年还是帝陵的专业扫墓人,对这里的山路熟悉得很,有他作领路人,这两个魔人才不至于处处逢敌。
皇山顶峰,帝陵最高处,一块巨岩坐落于此,褐色的石料上,一些被镌以奇异文字的纹路深浅不一,围绕着巨岩的周围,从空中俯瞰,可以发现,那纹路构成一个个遒劲的人国古文字,那是“梦之洞”。
这里是禁地,所以没有一名侍卫,反是只有这么一块岩石,并无洞口。
“梦之洞?哼,困绕我魔国最伟大帝王的樊笼,终于给我们找到了。”柯煜冷冷地笑着,语气却是充满兴奋与热情。
“你们都给我看好了,这就是我们的王!”柯煜举起手中的骷髅法术,在空中挥舞了好几圈,往地上一扦,无名地火便从法杖四周扩散开来。淡蓝的地火一波波散开,激荡飘零,像波涛一样涌动,爬满这贫瘠荒凉的大地,包围了巨岩。火焰欢跃地跳闪,发出幽幽的呜咽声,又和谄笑声、讥讽声、诅咒声混为一谈,化成“辟辟卟卟”的声响,往巨岩上攀爬。蓝色的火焰一寸又一寸地蔓延,将这褐色的巨物烧成赭红色的熔岩。
巨岩撼动,皇山撼动,皇宫撼动,乃至冥都都为之撼动!
巨岩发出森然的光辉,光辉穿破了沉云阴霾,映照在苍老多厄的大地上,映照在每一名浴血奋战的战士(无论正邪)的脸上,映照在茫然无措、仓皇四逃、颠沛流离的老百姓身上,映照着冥都所有生灵,使他们都停止了相互戕害,迷惘地望着那道强光。
皇山不停地发抖,似乎要崩溃。林间鸟兽都往山下逃窜,而一拨拨金甲剑士则腾而狂趭,往山顶上奔跑。巨岩上的光辉打在他们身上,成就了一环环集聚的金光,耀眼夺目。无数金甲剑士聚集在法坛四周,持枪执剑,却不敢靠近法坛,法坛坐落于山顶,中央便是祭坛,祭坛上,巨岩被幽火焚烧,发出爆裂的声响。金甲剑士只能“隔岸观火”,毕竟军令如山,没有皇帝亲自批准,谁也不能跨入法坛。
“啊!救命啊!……”腾云颛见幽火爬上他的身体,焚烧他的眼睛,甚至连他的口里也冒出暴跳的火焰,吓得像一头待宰的猪一样嚎叫。
“不要再吵了,猪!”大魔法师差点没被他气得翻白眼,冲着他吼道。腾云颛这才安静下来,也才发现那火焰根本伤不着他,倒是把巨岩里的幽灵烧得满地打滚、鬼哭狼嚎。原来,大魔法师所用的是“幽灵之火”,能够伤害鬼魂,却不损伤生灵。这次启用“灵火”,目的在于烧死镇守在“梦之洞”里的英灵,以便打开洞穴。
巨岩在烈火中衍射出一团团火光,那光芒围绕着岩石不停地周转,火势竟渐渐消退。大魔法师见此,咧开嘴巴骂道:“尔等幽灵,至死还敢与吾王作对,今天,吾就要尔等永不超生!”说着,他往骷髅法杖上吐出一口黑气,那气体在法杖上徘徊须臾,射出漫天的黑暗光束,追歼一团团光球。
那光球见此,绕开光束,与大魔法师厮斗。柯煜便抽出地上的法杖,和它们纠缠。烈火纵横交叉,张狂着,在罡风的催使下猎猎地燃烧,势要将这庞然巨物烧成一堆废灺!
魔王复苏了,他在巨岩里嚎叫,声音如此洪亮,如此慑人。每一发声音,似乎足以撕裂天空,连天上的乌云也给这声音拓开,仿佛为了迎接天神的到来。巨岩颤栗不已,上面的纹路开始增加,浅浅的裂璺渐渐拓宽,深深的罅隙慢慢扩大。终于,巨岩表面岩层大块大块地脱落,一道强光从中射出,带着凛烈的寒风,锥心刺骨!
凌镞见魔王苏醒了,躬身跑到那光芒面前,叩首便道:“恭迎陛下!”
“给朕解开咒语!给朕解开咒语!……”魔王狂躁不安。
凌镞沉吟了一会儿,便道:“微臣……微臣力所不逮,恐怕难以成事……如果,陛下能传授微臣‘黑暗力量’,那么,微臣以后也有能力保护陛下。”
“嗯?……”光芒之中,可以看见魔王虎彪彪的身影颤抖了一下,“好吧,你走过来……”
“是是是……”凌镞大喜过望,往那强光走去。
“慢!”凌镞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便看见彷云豪裹着黑琉璃战衣,站在祭坛的烽火灯上,威风凛凛。
“彷云豪,你这个叛徒!”凌镞一看见彷云豪,怒气冲天,大骂道,“我不找你,你却送到枪口上来!”话虽说得激动,他却只示意“暴殄天君”攻击彷云豪。
彷云豪见那暴殄天君凶悍无比,掉头便跑。那天君没有血性,不懂得开动脑筋,哪有猜想这是计谋?等到他贴近彷云豪,彷云豪扯起黑琉璃战衣往后一扬,披风上的黑琉璃珠子便如雨点般砸向天君。天君用双手挡格那珠子,手法极快,没有一枚珠子能伤害他一丝一毫。
可怕的是,这些珠子像阴魂不散的幽灵在他周围纠缠不清,随着时间的流逝,珠子越来越多,都变成了一只只甲壳虫,啮咬啃食他的身体!暴殄天君这时像坠入沼泽的猎物一样,渐渐地被黑乎乎的甲壳虫军团吞食。他暴跳起来,嘶吼着,用身上的烈火烧死成群的甲壳虫,化成一团火光射向彷云豪!
彷云豪极为从容地扯下黑琉璃战衣,战衣在空气中飞扬,倏然变大,像一张天罗地网,一下子遮挡了暴殄天君的视线。暴殄天君发出一声怪叫,利用骇人的利爪剖开战衣,眼前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光辉!原来,彷云豪已经使出了“暴戾天伤拳”,这一击必杀的绝技将暴殄天君送上了太空,远离人世。
大魔法师柯煜见彷云豪出手洒脱,迅猛而且狠辣,不觉多看了他一眼,发现这青年男子的目光中,充满无尽的杀意与可怖的霸气,不禁说道:“好歹毒的人类!”
“你们……”彷云豪摆平了暴殄天君,顿了顿衣服,扫视三人,慢条斯理地说道,“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腾云颛见这彷云豪凶神恶煞,吓得脸色青白,身体往后一倾,便坐在地上。
“彷云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闯进来!”凌镞说着,奔向彷云豪,提起拳头便砸他面门。彷云豪不闪不避,也用拳头和他相抗衡。两颗硕大的拳头一碰撞,一波磷光便从拳头的交接面荡漾开来。两人都被对方的力量震伤,各自弹开。
这一战虽说短促,却使凌镞由倨傲的姿态转为惊讶。他万万想不到彷云豪的力量竟在他之上!他所使用的是高级魔域力量,而彷云豪的力量不但在高级水平,而且大有名堂。
“怎么会这样?他的力量厚积而薄发,大有来头!力道未至而霸气先行,刚实而沉稳,野戾而粗犷,难道……难道……”凌镞疑虑许久,才以质问的口气说道:“深渊力量?”
彷云豪不应不答。这可是最好的回答。
“想不到与‘銮兵’、‘黑暗’齐名的力量,竟然会出现在你身上?哼,原来那天你和薛子旷决斗,根本没使尽全力啊!……看来,你志向不小!”
正说着,空气里便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好了,游戏结束了!”凌镞一听这声音,心头一颤,回头一看,便看见人国皇帝披着一件黄金大氅,面容瘦削,却精神饱满。在他身旁,立着一名嵬嵬的将军,那是掌清风。
“你……你们……”凌镞惶惶惑惑,看看皇帝,又看看掌清风,脸色骤然变白,两片腮帮神经质地抽动起来,鼓风箱似的。惊恐,无助的惊恐。
这时,掌清风突然出手,像一阵风似的奔往大魔法师。大魔法师与幽灵纠缠得难分难解,见掌清风逼向自己,也来不及闪避,挥起法杖就扫他。掌清风手法迅猛,两只手掌卡住那法杖,用力一扳,法杖被气道震成碎片。刹那间,岩石上的火焰全部消瞬,那些光团便全部注入石头之中。掌清风折断柯煜的法杖,顺势往他胸口拍上一掌。那老骨头便像散了架一样,“叭”的一声,胸骨尽碎,在地上滚了好几十趟。
凌镞见大魔法师就这样给制服了,吓得差点断气。他极目四望,似乎要寻找自己的势力。可是,四周只有光秃秃的嶕岩。就连那个腾云颛,这时候也没有了气息。原来,他一看见腾云政就口吐白沫,给吓得昏死过去。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发现我的计划?不可能!不可能!……”凌镞一面往后退,一面提防着眼前三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在他身后,便是“梦之洞”的入口——那道强光。
“腾云政!你这个老贼!原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信任我!”凌镞红着眼睛,瞪着皇帝,青筯暴跳,“你说!我要你亲口说,是与不是?”
皇帝拒不开口,屹立在大地之上,披着这身大氅,像一只秃鹫。
“大胆!竟敢对陛下如此无礼?”掌清风正要发作,看皇帝伸出手掌制止了他。
“哼!卑鄙小人!彷云豪也是你一早就安排好的线眼吧?……我真笨啊,当初你没有对他施以任何惩罚,我就应该想到,”凌镞顿了顿,目光中透露出无尽的恨意,一字一句地说,“你不但重才,你还要用才!”
这话一出口,皇帝便露出得意的神情,颔首笑道:“如果当初你能像现在这样聪明,朕或许就不能把你奈何了。”
“哈哈哈……阴谋,这一切都是阴谋!原来,圈套里还有‘圈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论我怎么算计,还是差了一步!”
“好了,你自行了断吧,朕会留你一个全尸。”
“好啊,好啊……”凌镞又往后退了几步,摇头说道,“是馨的要求吧?你拆散了我们夫妻俩,现在,还在这里惺惺作态!”皇帝见他提起旧事,脸色一变,陡然低喝:“你要朕亲自动手吗?”
“你想杀人灭口吧?还是小公主说得对啊,馨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或许,她是我女儿啊!”凌镞豁出去了,公然揭露皇后的往事。皇帝听了,气得血气直冲上脑门,头痛病立马发作,只得扶着额头,盛气说道:“不要再妖言惑众!清风!”
皇帝一唤掌清风的名字,这老将军便举起手掌要取凌镞性命。凌镞倒是镇定自若,狞笑道:“慢!你们看这是谁?”皇帝抬头一看,见凌镞极为从容,从一个小小的布袋里拖出一个人,那是腾云沨!
那布袋是一个法宝,能将一个物体缩小成拇指大小的东西,但是,被缩小的物体会以大量消耗自身能量为代价,所以,腾云沨被释放出来时,身体疲软至极,昏厥了过去,窝在凌镞的怀里。
“你……”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用眼睛干瞪着他。
“别以为我真的愚不可及,在皇宫里,也有我的线眼!只要我一声令下,也会有人为我效力的。”小公主为天纲月一事伤透了心,卧病在床,凌镞的“线人”见公主的寝宫里防备松懈,就把她捉出来向凌镞邀功。
此时,谁也不敢动弹,只能眼巴巴看着凌镞,看着被他揽在怀里的腾云沨。凌镞一面抚摸腾云沨的脸儿,一面怪笑,像一个疯子一样,阴森地说着:“没事的,女儿,没事的……哎哟,你长得真俏,和你妈妈一个样,一样是个骚货、贱货!原本以为那个叔叔和你大吵一架,生病了,原来……都是骗局,都是骗局……我当时还真的想不透呢,以为他确实病倒了,试想一下,为人父母的,看到女儿和别的男人私通,这在皇族来说,要多丢脸啊!可是呀,我咋没想到呢?他连我当年丢掉的女人都能拿回家去供奉,让她高高在上,做皇后,享尽荣华富贵,他又怎会计较你跟那个男人鬼混呢?……”凌镞说着,笑着,喋喋不休。
一个将死的人,便会如此;一个将死的恶人,也便如此罢了。
皇帝见他得寸进尺,火冒三丈。他气的不是这恶人对他的冷嘲热讽,而是凌镞不断地提起往事,不断地声明自己和皇后的关系,让他不得不回忆起那个遗世独立的古美人。
那时候,他只有二十岁,她只有十九岁。两人相见并不在那灯红酒绿的地方,也不在那恬静秀美的乡村,却在那烽火狼烟弥漫的战场。他就在战争的泥土里,将她挖掘出来。当时的她被泥土弄得浑身邋遢,是他让仆从替她沐浴更衣的。
沐浴以后的她,便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步态轻柔,螓首蛾眉,长得极其秀气,有一种水灵灵的美。看到她那腼腆的模样,他竟然有了人生中第一次失眠。失眠是痛苦的,想她也是痛苦的,唯有见着她,他的心才得以安慰。于是,他每天都让她来伺侯他。每天想尽办法使她在他眼前出现。
皇帝有皇帝的稳重,皇帝也有皇帝的威严。他不去看她,她就不会来找他。他多么希望能天天去看她,可是,他有强烈的自尊心,有强烈的优越感。“我是皇帝,凭什么要我隔三差五去看她一次呢?”他总是这么想。
大臣们都看出皇帝的心思,有人认为她是个害人精,应该让皇帝远离她。
可是,有人想谄媚皇帝,偷偷把她放在皇帝的寝宫。
他打开床帐,一看到她就傻了眼,抱着她又亲又吻。她却把他推开,跪下来对他倾诉她的故事。原来,她是人国边缘地区的人类。因为魔军入侵,十六岁的她被魔人掳去并强奸了。后来,那魔人为了谄媚上级领导,又把她转手给一名队长,这样转手好几轮,她就落在凌镞手里。那时,凌镞也不过二十来岁,却已是一名中将。他非常疼爱她,和她结婚,让她享尽荣华富贵。
好日子过了一年。一天,凌镞哭着对她说:“洛大人看上你,他要我割爱……可是……”
“将军对贱妾恩重如山,贱妾报答将军,那是应该的……”
“不!我带你走,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
“这个世界战火连绵,我们又能走到哪里呢?承蒙将军厚爱,贱妾自知祸水红颜,不可连累将军……”
就这样,她离开了他,和另一个魔人在一起,受尽欺凌。
后来,人国皇帝收复失地,才把她救了出来。
皇帝听了她的故事后,沉浸在悲伤之中,久久不能平静。他说:“我要将这些魔鬼尽诛!”她却不希望他这么做,她仅仅希望和平,希望活着的人能更好地活着。他为她哭泣,他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纯洁的人。哪怕身体已受了万般凌辱,只要心地纯良,那是多么难耐可贵啊!在那个“人心给狗吃了”的年代,有多少人抛弃了高尚的心灵,以极为优雅的动作去构造丑陋与腐朽,以无比高尚的职位从事那些不法的勾当,这些人,难道还能比她高尚吗?
玄武烈说得太对太对了,“身体的赤裸并不可耻,可耻的却是心灵的赤裸”!一个人被剥得一丝不挂,只要生命还在,他还是能够活下来,但是,如果一个人的心赤条条地亮在众人眼前,将其丑陋无耻尽数曝光。即使生命还在,他也只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皇帝发现她实在太美了,美不可言。那完全是古美人的形象,处处为他人着想,事事为他人担心。皇帝发觉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不爱她,她没有任何缺点使他不爱她。所以,他爱她,无可挽救地爱上她。
所以,别人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那一年,他们结婚了,古流樱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他和她走在一起,接受万民朝贺。此后,便是生儿育女,他们的生活过得很愉快。但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使他对生活麻木了,对她也麻木了。他认为她太多愁善感了——她一听到战争这个词儿就哭泣。哭多了,他也就腻烦了,他少却了新婚时候对她的热情,多了几分冷漠。
无以休止的战争使他认为,一个帝王,不能建立空前的功勋,死后便不能流芳百世。于是,他不断地发动战争,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正当他的军队威震环宇、横扫世界的时候,她在悒郁中死去。临死前,她说:“请陛下去做想做的事情吧,臣妾知道这是命运迫使陛下做出这些决定的,臣妾不怪陛下,只求陛下一件事,如果以后捉到一名叫‘凌镞’的魔人,请陛下对他宽厚一些吧!”
人类就是这样,得到的东西往往不懂得珍惜,唯有失去了,才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他要让她复活,只有这样,他才能重温当年的梦,才能再续情缘。那“銮兵心诀”所叙述的境界中,最高境界便是“三重力量”——重生。他要让她重生,所以走到深山老林里修炼,所以才有人国军队的大溃败,所以才会有圣骑士的悲哀,才会有现在,才会有以后的故事……
“闭嘴!”皇帝震怒,怒目圆睁,黄金色的长发被凶悍的杀气托起,在空气中不断地纠结撕扯。
“你不要乱来!我会杀死她的!”凌镞厉声吼道,掐着腾云沨作威胁。
皇帝已经爆发了体内的“銮兵力量”,只要他的手指轻轻一动,就足以捏死凌镞。但是,腾云沨在这恶魔手上,皇帝只能按兵不动。
凌镞对着大魔法师吼道:“起来!快点救陛下!”
大魔法师听到他的呼唤声,许久才爬了起来,正想往那“梦之洞”走去。突然看到巨岩后面钻出一团光芒,偷偷地逼迫凌镞!其实,彷云豪等人早就看到那光球,他们就等着光球打伤凌镞以后一拥而上,伺机救下公主。哪里想到柯煜也发现了这情况?
“小心后面!”柯煜喊道。凌镞正欲转身看个究竟,那光球便砸在他右肩上。在那瞬间,已把他和小公主的距离给错开了。掌清风见情况大妙,扑向小公主,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大魔法师见此,右手拇指与中指一掐,掷出一发“烈焰球”要轰杀小公主!掌清风手脚灵快,抱住公主的同时,右掌便与那“烈焰球”抗衡。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掌清风用手往火球上一抵,没有被烈火轰杀,只是倒退了数尺,被“梦之洞”吸纳了去!
阒然,一片阒然。梦之洞里寂静无声,梦之洞外也是全无声息。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完全出乎大家的预料!
祭坛上的气氛变得尤为怪异。凌镞、大魔法师都怔住了,谁也不敢再有所动作。因为皇帝的杀气已经暴飙了,在这个祭坛上,在这个法坛上,在这座皇山上咆哮!他们的身体被这股杀气压榨着、绞结着,体表不断地出现皱纹,仿佛再有一丝动作,躯体便要被榨裂。
“呀!!!”皇帝嘶吼起来,黄金般的披风像一张帆一样扬得高高的,似乎足以将这三个恶人承载在地狱之中。这可怕的音波撼裂了大地,将腾云颛的尸体托浮上半空,飘到凌镞和大魔法师面前。腾云颛的身体不断地张裂,血液像蛆虫一样从他的肌肤里钻出来,又像被煮沸的开水一样,发出“啵啵”的声响。腾云颛被这种痛楚折磨得死去活来,不停地嘶叫,不停地挣扎,双手在空气里划出无数道血弧,结果“嘣”地一声,被无形的气压碾成粉碎,血肉模糊。
那些充满油质的血液打在凌镞和大魔法师头上,就像裹尸布掩到死者的头颅一样,使他们顿时傻了眼,噤声不语,双目空洞。当他们回神时,无形的压力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看到皇帝冷酷的表情,以及他右掌的光辉。
“洪……洪掌?”大魔法师见皇帝右掌那流光溢彩的绝技,便失声道。这可是皇帝多年苦练的绝技,人国十大绝技之首——洪皇惊世掌!掌清风的“赤狮之吼”乃人国赫赫有名的绝技,但是论其威力,仍逊色于洪掌。据说,洪掌一出,惊世骇俗,可以一口气摧毁月球。难怪在魔法师一见那洪掌,避之唯恐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大魔法师连滚带爬,飞上天空,眼看就要消失于彤云之中。皇帝不慌不忙,一声大喝:“去死!”右掌推出一波强光,那强光夺目耀眼,搅和着七彩色韵,犹如一涡儿旋流一样,拓开彤云,摧毁了大魔法师的躯体,将其化作闪烁荧粉。借着那一束明媚的阳光,勾起一道亮丽的彩虹。
皇帝望着这道风景线,轻轻地喘息。他不需要关注凌镞的举动,因为,仅仅依靠帝王的磅礴气息,足以叫他汗颜、怖惧而不敢动弹。不错,凌镞给震慑了。但那只是一时分神而已,很快,他掏出一只锃亮的黑色小瓶子,打开瓶盖,右手食指和中指在瓶身上画了几道符咒,嘴巴里念念有词。
突然,风沙大作,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被皇帝杀死的大魔法师从怒云里伸出一个云状头颅,面目狰狞,惨叫数声,化成一袭黑烟,被药瓶吸纳进去。凌镞见黑烟尽收瓶中,用食指捂住瓶口,嘴巴里咿咿呀呀说些含糊不清的鬼话。
皇帝见他这样专心致志,挑起一丝冷笑,竟不作任何干涉。彷云豪明白皇帝的心思,自然也不作阻挠。凌镞一面念咒,一面摇荡药瓶,等到听见“叮咚叮咚”的液体撞击的声音,他住手,也笑了,笑得阴森,吊诡。
“你们以为我在做小丑吗?”凌镞看看皇帝,又看看彷云豪,见他们对他置之不理,便挤着皮肉上的笑意,侃侃而谈,“一千二百万怨灵,今天都集聚在我这个小小的瓶子里,只要我把他们全都……你们就……哈哈哈……”
皇帝见他口出诳言,脸色一沉,横着问道:“我们就怎么了?”
凌镞见皇帝气势逼人,吓得手颤脚抖,四肢不听使唤,都像短了一截。他口吃了,说道:“你、你们不要以为我会怕你们!我、我现在就叫你们去死!”说着,他拿起瓶子就要喝。
皇帝速度快若紫电,只身子一抖,便一手抓住他持瓶的手,另一只手搭在他头上,恨恨地骂道:“你这个恶贼!你今天让我痛失爱女良将,我恨不能把你碎尸万段!只念你对馨的恩情,让你吃饱了,死个痛快!”说着,他夺过药瓶,将整个瓶子塞入凌镞口中。凌镞原想嚎叫,却被那药瓶给卡住了喉头,痛得直掉眼泪。
他被皇帝一手提起来,两脚在半空中死命地划动,这样挣扎了一会儿,他感到头脑一阵晕眩,一股热气从他脑门冲向下来,头上的光辉掩去了旷辽的祭坛,只余下一片空白。他似乎看到馨,她向他招手。
蓦然,“叭”地一声脆响,脑浆溅在巨岩上……
……
“大人,小将有小女一名,叫馨,貌若天仙……”
“唉,凌将军,谁不知道她是你老婆……听说,她恪守妇道,难得一名良妻贤母,你把她卖给我,那怎么可以呢?”
“没事,那是个骚货,能得到大人的宠幸,是她的荣幸,是小将的光荣!”
“这样呀,你把她带来吧……”
(哼,这个凌镞……)
……
一个人要作恶,总是有万般理由;一个人要从善,那只有一个理由——爱。
“馨,馨……”
当爱被出卖的时候,被出卖者或许不会计较什么,但是,报应不爽……
“该来的,终于来了,我看她,在飞翔……”
余波·杀心
人魔纪四十七年七月十日,冥都人类最难忘的日子。这一天,叛乱平息。皇城里,冥都内,尸骨堆积如山,血流成河,把皇河的水都染成了殷红色。那雨没日没夜地下,想洗净皇宫的血气,可是血像一块黑斑,越抹越大。血水充溢了河床,泛滥开来,又淹死了不少人。这时候,冥都处于紧急戒严状态,残留在冥都的魔兵不得脱身,只能在国都里搞暗杀,使得皇宫内外,人心惶惶。
昔日繁华奢丽的皇宫,现在零落凋敝,一片破败的景象。皇城受毁严重,残垣断壁,几十年来的金壁辉煌,至今都化成灰烬,一切犹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皇宫里被奸杀的宫女不计其数,平素皇道啴缓宽净,至今却被炸飞的泥尘掩去半脸,至于那裸露的一面,又被一枚枚炮弹打得坑坑洼洼,加上无人清道,更显得破败。
皇宫里的人都行动起来,无论高贵低贱,无论男女老少,开始收拾这番难堪的景象。从早到晚,人们就这样提着铁锹铁铲,在这片几尽废墟的地方忙碌。或许,人们只有在共同面对苦难的时候,才会平等。一旦过了这个时期,总会有贵族,也总会有平民的。
黄昏时候,落日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从那背影望去,分不出谁是贵族,谁是鄙人,能看到的——只是他们疲惫的身影,使别人知道,他们还活着,因为他们在劳动。
皇道两旁的树木,被烧毁了许多,唯有一株柽树,还有半截身体,那上面长了几点嫩芽,在曛光之下,殷红若血,全无朝气。一个曼妙的身影从那树前掠过,长得婷婷玉立的身段,走起路来却显得步履维艰。因为她知道,现在所踏的每一步,都是那样沉重——在这皇道上的历史,就那样沉重。
摄政女王腾云影神情肃穆,拄着法杖,一面走,一面巡视众人。她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处理了种种政务,还必须亲自督察宫殿的修葺,可谓“劳心劳力”。
一名女搬运工扛着一袋泥土从不远处走来。由于疏忽大意,脚尖绊到一块石头,她跌倒在地。腾云影赶紧把她扶起来,一看那女子,觉得有几分眼熟,却一时认不出她是谁。倒是那女子惊叫一声:“公主殿下!”而后痛哭起来。腾云影听到她的声音,这才认出她是杨敏儿。那天杨湦曾把杨敏儿托付给腾云影,两人才有那一面之交。
“呜呜……公主,我哥哥死了,小渼、圣母娘娘都死了,呜呜……”
腾云影这几天来伤心得麻木了,就连得知腾云沨给打入梦之洞,她也没有流泪。原本以为自己很坚强,其实也不过没有一个人可以陪她哭罢了。现在,一见到敏儿哭泣,她也忍不住大哭起来。两人跪坐在皇道上,残缺的道途,龟裂的地板,如血的夕阳,都成了一种悲伤的表征。于是,周围的人都缷下手中的工具,也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那一天,哭声惊天动地,成为一支不朽的旋律,徘徊在冥都上空,经久不散。
此后,腾云影把杨敏儿留在自己的寝宫里,同吃同住,夜晚时候,相互依偎着,哭着,睡着。这样过了几天,杨敏儿就给彷云豪接走了。腾云影不太喜欢彷云豪这个人,因为他的口碑不太好。她听过火国的谚语——为国有个彷云豪,杀人从来不用刀。现在看来,这句谚语应该稍作修改——人国有个彷云豪,杀人从来不用刀。诚然,彷云豪的名字已在人国响当当的了,如果不是玄武烈的父辈为玄武烈积累了很好的名望,那么,彷云豪一定是人国最大的英雄。
腾云影对这类人物有点儿害怕,毕竟看不出他是正是邪,难以对他掌控。况且,她虽贵为摄政女王,也没有办法控制这个人。因为他已经取代了凌镞的爵位,居“三公”之首,又被皇帝封为人国兵马大元帅,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让腾云影受不了的是,彷云豪得到皇帝的批准,可以随意进入禁宫。腾云影去看望皇帝时,经常能够发现彷云豪的身影。
皇宫里,最静谧的地方。皇帝躺在龙床上,蚊帐是黑纱制成的,他就躲在这个阴暗的角落,可以看清外面的一切,可是,谁也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在龙床前,一名青年男子单膝跪着,神情淡漠。
“这次平息叛乱,你功不可没。”皇帝声音微弱,似乎病态恹恹。
“陛下错爱了,罪臣功不及过,理应受刑。”
“嗯?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天底下,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反是朕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的母亲和妹妹都不幸罹难……”
“能为国事而死,罪臣猜想,母亲和妹妹都该倍感光荣。”
“嗯。”皇帝低声应道。语气中透露着疲惫不堪的信息。
彷云豪以为他累了要入睡,便要行礼退下。
谁知,皇帝突然问道:“现在敌国举兵侵扰,你以为该怎么办?”
“国内动荡尚未平息,宜议和,如果不能议和,便歼其主力,粉碎敌国阴谋,再重整国中局势,固本培元,以图进取。”彷云豪提纲挈领式地说道。
“你且说说,‘固本培元’需要多长时间?”
“十年。”
“十年?”
“不错,十年以后,人军纵横天下,势不可当。”彷云豪说得颇为肯定。
“你可知道,”皇帝床内传来手指敲击木头的声音,短促而有力,“朕一刻钟也等不了。”
彷云豪噤声不语。
“你给朕进军,迅速、立即、马上,进攻魔都,给我将那里的魔头全部提过来。”声音幽微,却魄力十足。
“陛下……”
“闭嘴,你想让朕临终也见不到统一吗?”不可挑战的责问。
“罪臣明白。”彷云豪这才退下。
“这个皇帝——疯了。”彷云豪作出最准确的判断,而后阔步走出皇宫。
人魔纪四十七年七月十八日,玄武烈以“光之阵”大败征北魔军。与此同时,人国出兵颎星,彷云豪以人国兵马大元帅的旗号从东部进军魔都,起兵二千万。而人国局势本已乱如麻绳,这样一来,凌镞余党在国境内兴风作浪,闹得血雨腥风,人国动荡不安,危如累卵。
适时,魔国当权者没有料想人国皇帝会疯狂到这种程度,在国内局势一片混乱之际,还会出兵征伐自己,一下子都乱了手脚。彷云豪向来打仗,喜欢攻其不备,其“霸王军”亦有“第二雷霆军”的称号,所以,他在起兵征讨魔国时,以“闪电式”进攻为主,目的不在于歼灭魔军有生力量,而在于破坏他们的军械设备,使他们手中没有武器,成为赤手空拳的战士。
在战争之初,霸王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魔国。皇帝的目标只在颎星,所以霸王军的战术是“运动战”——打下一座城池,将里面的物资清除干净,又放弃它,打另一座城池。这样一来,人军在魔国没有一个固定的根据地,不可能与魔军长期对峙,只能在短期内结束战争。
人魔纪四十七年九月中旬,霸王军以一千万精兵直逼颎星,吓得魔国当权者魂不附体。这时候,有谋士提出建议,一方面在人国散布谣言,说彷云豪、玄武烈要联手执政,架空人国皇帝;另一方面纠集重兵阻截包围霸王军。适时,魔军以近五千万的兵力围剿人军。
彷云豪审时度势,认为颎星坚不可摧,率霸王军要取下普卡塔星,而后再作打算。谁知,魔军紧追不舍,普卡塔星一时难以攻下。霸王军前后受敌,危在旦夕。彷云豪只得派遣信使,连夜向玄武烈求救。
玄武烈深知局势严峻,大手一挥,二千万天翼军如同滔天大水,以不可抵挡之势奔向魔国。哪里想到,皇帝金牌令箭,喝令玄武烈“坚守阵营,不得擅离职守”。
玄武烈只能愣着眼睛,看着霸王军在硝烟中化成灰灺。
然而,彷云豪岂是“池中之物”?五千万魔军不见得就能在霸王军面前逞强,彷云豪试图以“化整为零”的战术在这种危急关头扭转形势,反攻颎星。问题在于,这样做的风险非常大,如果霸王军尽数覆灭,这无疑给原本受伤累累的人国再添伤疤。考虑到这个问题,在九月下旬,彷云豪领着五百万霸王军从北部进入人国,铩羽而归。届时,魔军浩浩荡荡杀奔北部,扬言要诛杀玄武烈、彷云豪两大悍将,并用声称“玄武烈是人国的中流砥柱,彷云豪是人国的根基,只要能铲除这两大‘瘤毒’,人国唾手可得”。结果,魔军叩关北部,被玄武烈、彷云豪联手截杀了几十万人,怏怏离去。
这明显作秀的一场小把戏使得皇帝心惊肉跳,甚至认为“攘外必先安内”,人国最大的敌人不是魔人,却是玄武烈、彷云豪。当然,这些话他一句也没有说过,只是在心里不停地酝酿着、酝酿着……
彷云豪知道这个皇帝已经疯了。他猜想是“邪龙魔眼”和皇帝头痛症综合起来而引发的病症,致使这个皇帝暴戾或是多疑。而无论如何,事情发展至此,他似乎已无力挽回,只能见一步走一步。所以,他每次见皇帝,都抱有必死的心理,出发之前,总要亲杨敏儿的额头,嘴唇,还有肚脐。
杨敏儿有一个漂亮的肚脐,这或许不是使他喜欢她的原因,却是他沉迷于她的原因。火国里那些长辈的都有一个说法,凡是肚脐长得漂亮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就一定聪明。彷云豪的父亲就常说:“你之所以这么聪明,就因为你妈妈的肚脐。”
所以,彷云豪每天都要做这种让别人觉得恶心、让杨敏儿难为情的事情。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吻出一个小生命,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延续他的故事。那么,即便他死了,有了这个孩子,希望就还存在。
皇帝依然躺在龙床上,黑色的蚊帐总叫人感觉他鬼神莫测。
彷云豪依然跪在龙床面前,神情淡漠。
“请陛下降罪,罪臣领军无方,招致惨败,实在无颜面拜见陛下。”彷云豪明知道是皇帝不发兵增援才招致失败,却不敢明说,只能责怪自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责怪了。彷云豪这样做,无非要皇帝知道,他只是一个罪臣,对皇帝没有任何威胁。这是阴谋家“保命”所常用的手段。
“这事过去了,再提也没有用处,”皇帝干巴巴地说道,“人国复兴,都应该依靠你们这些年青人了,朕老了,不中用了。”
彷云豪知道他在刺探自己,便敛容道:“陛下英明神武,岂是罪臣等所能攀比?”
“嗯?”皇帝语调忽而变得怪异,带着几分质疑的色彩,淡然说道,“听说,人国出了个救世主,你知道吗?”
“罪臣并未听闻。”彷云豪答得斩钉截铁,心里早已猜测到他的想法和做法。这个皇帝将以对待圣骑士的方法来对待玄武烈,不同的只是,动机——从冠冕堂皇的维护人国尊严到莫须有的忌恨心理。
“提玄武烈的人头来见朕!”黑帐中丢出一块金牌令箭,那金光在黑寂的宫殿里徜徉,随着“咣当咣当”的响声,渐渐平伏下来,刺痛彷云豪双眼。
“公主?……”彷云豪不捡那令箭,反问。
“杀。”
“是。”彷云豪于是捡起令箭,不慌不忙地退却。
“他,真的,疯了……”
“谁敢与朕作对?谁敢与朕作对?……哈哈哈……”门被悄然掩上。
六十九、纠缠不清
人魔纪四十七年八月中旬,人国皇帝腾云政开始处理国中大事,一方面以铁血政策的意志贯彻指令,推行对外扩张政策,另一方面镇压国内异已势力,提出“宁可错杀千人,不可放过一魔”的口号。于是,整个人国都举行“放血活动”(人们普遍认为,这样便可以区分人类和魔人),活动结束以后,那些不干不净的仪器便被废弃了,而国人因为使用这类设备而感染了各类疾病,不轨者再度作乱,在这些仪器上投毒,造成大规模的瘟疫,星球与星球之间不得不中断联系,甚至有一些基础设施差的星球,一夜之间成了墓冢、无人区、乱葬岗。
这时候,谣言四起,说有人又要叛乱,矛头直指玄武烈和彷云豪。皇帝当面替他们洗脱冤情,而他的真实想法,无人知晓。
动乱的年代,并不是没有幸福的。腾云影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毕竟还有一个疼爱她的父皇,还有一个和她斗嘴的恋人。经历了皇宫内乱,眼睁睁地看着杨湦在烈火中死去,她才知道爱情的可贵,也才知道,如果不赶快抓住玄武烈,她以后就要后悔的。于是,她向皇帝请示,求他让她到天星,和玄武烈一起抗击魔军。皇帝表面上答应了,背后却露出阴鸷的笑脸:“馨,你要背叛朕吗?嘿……朕会叫玄武烈死得很难看!”
九月一日,腾云影便赶到天星。她素来喜欢独来独往,所以没有带侍从,也没有通知玄武烈,想给他一个惊喜。天星的时空转移器还处在建设阶段,她只能在北部的艾文星落脚,依靠大翼冰尾龙进入天星,把守军们都吓傻了。
她特意吩咐守军不要出声,自己静悄悄溜进灷堡。
走到半路,便听见两个小伙子在议论。
“那位玄武将军,真是人国的大英雄,谁做了他夫人呀,脸上贴金啊!”
“就是就是,不过,听说,他已经定婚了,那是个美女。”
(腾云影听到这里,心里咯咯地偷笑:“那个美女就是我呗。”)
“什么‘据说’,我看过了,那女子比天仙还美,比大圣女还美呢……”
“喂,小声点,这不可以乱说啊。听说玄武将军快成附马爷了……”
“嘻嘻,什么附马爷?真是的,那女的是玄武将军的妹妹!”
“喂,乱伦哩,怎么可以呢?”
“哎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腾云影听到这里,脑海一片空白,雪儿不是玄武烈的妹妹,这一点她清楚得很!
“我……我怎么没有一点警觉呢?雪儿是大魔女阿琪诺,这么漂亮……我,我怎么没有防备呢?”腾云影被这两个无聊的陌生人吓得险些哭起来。但她后来想想玄武烈的为人,又尽量平伏尽情,赶紧跑到玄武烈的住处。
玄武烈的兴致蛮高。魔军在他面前总是无可奈何,这让他感到很满足。只要魔军怕他,不敢进攻北部,他也就舒心了。皇宫里的消息封锁得很紧,他并不知道杨湦等人已战死。如果知道了这些,恐怕也没有这么好兴致和莫白、雪儿同坐一张饭桌,谈一些趣事。
“天气好了,雪少了,还记得就前一阵子,我们在这里打雪仗,多好玩。”玄武烈笑道了。
“嗯,哥哥那时候比谁都调皮,一人欺负雪儿和莫哥哥,咱俩合起来都不是哥哥的对手。”雪儿笑着说道,样子满是怀念。
“哈哈,大哥的武术最高明,我们当然不是对手啦,不过啊,我们下回换个战术,一定能赢他。”莫白对着雪儿笑道。
“呵呵,什么战术?”雪儿眨巴着大眼睛,凑到莫白身边。两人小声讨论着,偷笑着。玄武烈见此,就试探道:“不行不行,你们一定想出损招,那不行、那不行。”
“没有没有……”雪儿嘟起嘴巴,辩解道。样子十分可人。
“没有?那就说出来听听。”玄武烈假装一派严肃。
“我们只是想在……”雪儿说到这里,被莫白捂住了嘴巴,她也这才惊觉,撒娇道:“哥哥好坏,差点套出我们之间的秘密!”
玄武烈哈哈大笑,说道:“如果让雪儿做特务,那么情报局早就倒闭了。”
“讨厌,讨厌……”雪儿红着脸蛋,又撒起娇来。
突然,一把甜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什么事情让你们这么高兴啊?”玄武烈循声望去,便看见影儿黑着脸,体态优雅地走进来。影儿平时不是这样走路的,只有以公主的身份出现时,才需要以这样高贵的姿态。现在,她显然要和玄武烈斗气。
饭桌上还有几名将军,他们都认出公主,马上下跪,唯有玄武烈愣着,搞不清这影儿为什么又要发公主脾气。这样一搅和,几个月来对影儿的思念全泡汤了。
“看来是我的威信都没有了,还是你玄武将军威名远扬,可以在这里坐地为王?”腾云影以官方的口吻问道,语气中充满了讥讽与挑衅。
玄武烈只好跪下来,机械地说道:“公主殿下莅临敝舍,不知有何赐教?”心里却想到:“待会儿再和你算账。这种小女人,必须好好调教一番!”
“请问,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呀?难道你们不欢迎我吗?”腾云影倨傲地问道。
“哪敢哪敢?备筷。”玄武烈一面说着,心里一面又替自己诉冤:“我没有得罪她吧?难道是我近来熬夜熬多了,形容憔悴,使她不满意了?唉,女人是哪门子心思?猜不透!”
于是,大家又坐上酒席。那些将军们都“身经百战”,一闻到这种火药味,都不敢动筷子,一个个都愣着,悄悄注视玄武烈的举动。玄武烈知道这大公主有意“拆台”,如果公主不动筷子,谁也别想吃饭。刚才大家侃侃而谈,无暇动筷,现在可好了,只能愣眼看着一盘盘美味佳肴,口水往脖子里吞。
“公主,吃一块肉吧。”玄武烈勉为其难,作低首下心状,给影儿奉上一块鹅肉。影儿释然一笑,大家见她笑了,也露出“妩媚”的笑容。
“大家动筷吧,别客气啊。”影儿反客为主,满脸笑容。大家也都释怀了,乐呵呵端起筷子要进餐。影儿就狡黠地说:“我知道烈哥哥最喜欢吃什么。”说着,夹起一块鹅屁股就塞进玄武烈的饭碗。玄武烈怔了一下,看看影儿,又看看那肥得流油的锥状体,只能苦笑。
“吃呀,哥哥最喜欢吃的,不是吗?”影儿满是“天真”地笑着,眯着眼睛看着玄武烈。这样一来,那些将军们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都端着手中的筷子,不敢有所举动。
“天啊,这疯丫头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我难堪,真是气死人了!也罢也罢,反正今天算我倒霉了!”玄武烈想着,要吃那“锥状体”,却被一双筷子夹了去。玄武烈抬头看那人,正是雪儿。
“姐姐,您可能弄错了,哥哥不喜欢吃鹅肉。”雪儿实话实说,她并不知道影儿在跟玄武烈堵气。影儿见雪儿这么维护玄武烈,火气就更大了,想辟头盖脸责难她,却又觉得这样做的话,未免显得自己太小气了,一下子进退两难,只好咬着朱唇,闭口不言。
这顿饭吃得实在没意思。大家都不敢说话,拘谨得要命,倒是玄武烈,有事没事冒出几句话来,想活跃气氛,结果大家“皮笑肉不笑”,场面更是“不堪入目”。影儿见事已至此,才后悔了,后悔自己太公主脾气,后悔不该黑着脸色给玄武烈看。可是,她总是心里不平衡,一见到他和雪儿在一起说笑,她就害怕,害怕有一天,玄武烈的魂会被这可人儿给勾走了。她甚至怀疑,雪儿的记忆都恢复了,这是一个大阴谋,阿琪诺设计的大阴谋。
可是,人们都那么喜欢雪儿,又怎么会相信她呢?
影儿不知道,爱情的魔力在于使一个理智的人变得不理智。她或许也要变成那个疯狂的人国皇帝,被多疑迷惑了心智。而这种心理,必将导致悲剧。
深夜的时候,玄武烈从灷堡的议政厅里出来,心头疲惫。这次会议所讨论的问题非常简明,那就是如何促成人魔两国的和平。会议开得死气沉沉,极少将领敢对“和平”这词作阐释,大家都等着玄武烈去讲,而后用一种崇拜抑或是充满敬畏的目光望着他,看他高谈阔论。李铜虽说是大元帅,但自从经历了“光之阵”一事后,他对玄武烈的崇拜,可以说是从脚趾头到他头发末端,每一个细胞都浸泡了这种感情。然而这回,他也不敢和玄武烈共同探讨这个“和平”问题,因为帝王所制定的国策是“日夜练兵,以求速胜;屯兵蓄锐,以灭魔国”。这个国策谁都知道,谁都不敢违抗,唯独玄武烈,在这个时候竟敢侃侃而谈,确实叫人佩服。
玄武烈也知道大家的难处,毕竟违抗“皇命”,那是“抄家灭族”的事情,要大家勇跃地参与这个问题,就必须让皇帝收回成命,以改国策。
“我应该找影儿谈谈。”玄武烈想着,在半路上,就碰见雪儿。雪儿穿着一件棉衣,似乎在道路旁站了好久了,嘴唇冻得有点儿发紫。她双手捧着一个军用的保温瓶,窝在心头上,目光焦急,等到看见玄武烈了,这焦虑的眼神才倏然消逝。她连蹦带跳跑到玄武烈面前,嘟着嘴巴说:“哥哥连晚饭都没吃就来开会了,不怕肚子叫苦吗?”
玄武烈一听,高兴得笑了,乐滋滋地说:“雪儿一定给我带了好吃的吧?雪儿的手艺这么好,我的肚子怎么会叫苦呢?应该乐得咕噜咕噜叫才对。”
雪儿听了,“扑哧”一笑,领着玄武烈说:“到那边去吃吧,吃完后咱们再回家。”
玄武烈和雪儿一同坐在悬崖上吹风。那时候,天气还是很冷,玄武烈就扯下披风披在雪儿身上,然后端着军用保温瓶,一面吃雪儿炒的菜,一面陪她看星星。
“哗,哥哥,那颗星星好大好亮啊……”雪儿指着星空中最大最亮的星星。
“哦,那叫天辙星,据说离这里很远很远,是一个和平与自由的国度,我们的飞船要飞一百年才可能到达那里。”玄武烈顺着她的指尖,瞥了瞥那星儿。
“一百年?一百年后,我们、我们是不是都死了?”雪儿突然这样问玄武烈。
玄武烈正大口大口地“扒饭”,见她这样问,恝然说道:“或许……或许我们都还活着,据说,超人可以活上更长的时间,在殿堂(人魔大殿堂)能活更长更长的时间。”
“可是……我们总会、总会死的,对不对?”雪儿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玄武烈。
玄武烈这才感受到雪儿心中的悲凉,他转首看她,见她已泪盈满眶,连忙放下保温瓶,用手拭去她的泪水,说道:“莫哭莫哭,人总有一死的,谁也不可能逃脱死神的制裁,我们能做的每一件事,只为了活着的时候,能有一点意义罢了,而死后,这种意义有没有继续,没有人告诉我们。”
“那不是很凄凉么?”
玄武烈一听,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也或许并不凄凉呢?我们可以想像,即使我们现在死了,周围的人也有记起我们的,而即使在以后的世界里,没有人记起我们了,历史也会记住我们的……”
“但是,雪儿害怕哥哥死,倘若哥哥死了,雪儿怎么办?”
玄武烈被她问懵了,半晌不语。
许久才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让莫白好好地照顾你。”
“可是,雪儿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哥哥死。”
“胡说,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雪儿有事。”
夜又深了,玄武烈呷了一口酒,感觉甚为舒服。方才品尝了雪儿的手艺,现在又可以饮酒,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舒心的事情了。他拧开房门,灯没有开,却能借着几梳星光,看见窗前床沿坐着一个美人。他知道那是影儿,心情有点儿绷紧了,甚至想退缩——合上门后,溜之大吉。
影儿听见开门声,急忙走过来,扶着他,半是痛惜半是生气地说:“又喝酒了?”玄武烈原本以为她又要发脾气,见她变得对自己好了,心里反是不踏实。
影儿替他取下披风,拉着他坐上床沿,而后把一个军用保温瓶捧到他面前,睁着明丽的眸子,羞怯地看着他,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给你道歉了,行不?”
玄武烈见她主动给自己认错,就乐呵呵地笑了说:“没事没事,影儿对我真好。”说着,他捧过保温瓶,打开来一看——一荤一素一汤,菜式跟雪儿的一模一样。
“天啊,她们俩这么巧啊?都给我做这种菜,而且……怎么连保温瓶也一个样?天啊,她们真是好姐妹,怕是方才拿我来商量,所以送了一样的饭菜。刚刚在雪儿那里吃饱了,这会儿是影儿为我做的,哪能不吃呀?”玄武烈想着。
影儿见玄武烈面有难色,就嘟起嘴巴说:“我知道你今晚没吃饭,就特地为你做的,你是不喜欢,还是吃饱了?”影儿到底是个摄政女王,有常人所不及的“政治敏感”。
玄武烈哪敢说吃过饭?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忙说:“没有没有……我吃我吃,我、我是饿坏了……”
这样才扒了几口饭,影儿突然有点儿不高兴了,说:“我看你今天是饿到不饿了吧?等了你这么久,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吃吧。”
“哦。”玄武烈心头大石骤然放下。
影儿于是夺过玄武烈手头上的勺子,自己吃了一口饭,又喂玄武烈吃。
“我、我自己来吧!”玄武烈受宠若惊,要拿她手中的勺子。
“不要,”影儿轻轻地说,“我喂你不好么?”
玄武烈只得顺从她的意思,让她吃一口饭,喂一口饭。
这样往复几回,玄武烈就禁不住大大咧咧地傻笑起来。
“笑什么,傻瓜!”影儿见他笑了,也转怒为喜。
“我真幸福,有这么好的老婆!”玄武烈说得满是神往。
“说是你老婆?”影儿撒娇,别过头去。
“呵呵……”玄武烈干笑几声,突然揽着她的腰,轻声轻语地说,“有你一人,我此生无憾。”影儿见他说得情深意切,甚为陶醉,倒入他怀中,像一只温顺的猫儿。
“我们在这里结婚,好不好?”影儿抱着玄武烈左手的手臂,问道。
“嗯……等和平了,再结婚,好不好?”玄武烈用右手抚摸她嫩白的手掌,“到时候啊,阿湦、小白、阿豪他们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结婚,如果云飞再加把劲啊,可能他也和我们一起,那多好啊!”说着,他突然觉得她的手掌冰冷了许多,却渗着细细的一层汗。
影儿无言以对,她知道皇宫里所有重要的消息已封锁了,玄武烈不知道杨湦、尹云飞、尹天开等人已经战死,作为她的未婚妻,她或许不应该欺骗他,但是她能告诉他么?她不敢。她怕他再次受伤,无论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他的朋友,这些人都不愿意让这个多愁的男子受伤。所以,她沉吟。
“怎么了?你的手好冷啊,还冒汗呢?你、你哪里不舒服?”玄武烈紧张得很,搓着她的手掌。
影儿见他这样热心,心里更加难受,觉得这样欺骗他,对他很不公平,就哭着要告诉他真相,可是喉咙哽咽,说不全一句话。
“傻丫头,你别这样,我真想就这样捧着你,就捧一辈子。可是,我也很希望这普天下的生灵,他们也能捧着自己爱的人,就这样过一辈子。所以,我们需要努力,努力地寻求和平,让大家远离战争的威胁,过上好日子。只可惜,阿月再也过不上这种日子了。”玄武烈说到这里,明净的眼睛里充满幽蓝的哀伤。这种哀伤刺痛了影儿,使她断断续续地抽泣,再也不敢提及杨湦等人的事情。
“所以,和平谈判这事是不能再拖了。我知道你会怨我,怨我冷落了你,只顾着战事。可是你知道的,没有你,我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你也明白,在别人痛苦的时候,我们俩也不会快乐,这或许是我们俩一种可笑的救世主情怀,然而,也或许是一种人生终极意义的实现吧。我经常想,既然历史把你定在了大公主、把我定在了人国将军的位置上,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一些有益于这个世界的事情呢?……你也应该知道的,陛下要反攻魔国,这里离魔都非常近,他一定会要我再次征伐魔国,可是,战争就这样无限期地延续下去么?这个战争何时才能驶向尽头?和平何时才能到来?……我刚才和战友们谈‘和平谈判’这事,没人敢说话,他们都知道‘皇命怖惧’,不敢和我分享观点。我想,国民也早就厌倦战争了,只是没有人敢说出自己的真实看法罢了……”
影儿聪明伶俐,听到这里,就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擦去泪水,用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他,问道:“因为没有人敢说,所以你要说?”
“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总有人要这样做。”玄武烈委婉地回答。
“你每次和父王谈这种事情,总要闹得很不愉快。”影儿有点儿担忧。
“这次应该不会,我会努力说服他。”玄武烈说得极不自信。
“不会才怪,皇都已经被凌镞这些乱臣捣得乱糟糟了,魔国也介入这件事,父王非常生气,说一定要铲除魔人,如果你现在跟他谈‘和平’,他一定会大发雷霆。”影儿了解腾云政的性格,就这样说。
“那也没有办法了。自‘八八’战役后,魔国国力明显倒退,这回在我这里又损失了二千万兵力,怕是元气大伤了,他们短时间内也不敢进犯我国,极有可能和我们议和。如果能够这样,和平就有希望了。”
影儿听了玄武烈的分析,傻笑起来,温情地说:“你真浪漫,如果他们很快又毁约呢?”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能和平最好,如果不能和平,就要打仗了。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魔国比我国更乱,魔人的反战情绪尤为高涨。如果那些权势者只为了在战争中谋取巨额财富,不顾国计民生,那么,这个多魔帝国很快就会为魔人所颠覆。”玄武烈剖析道。
“嗯,那也对。父王比较顺从我,这件事就由我来做吧,我明天就给他写信,你说好不好?”影儿说着,破涕为笑。
“好好好,我的好影儿,都听你的了。等到和平那一天,我们就结婚。”玄武烈勾着手指,轻轻点了点她俏丽的脸蛋,微笑道。
“如果、如果这辈子我们都等不到那一天呢?”她睁着秋水般的眸子,等着玄武烈的回答。玄武烈不敢看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眸子,望着窗外的星儿,许久才说:“如果等不到那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人魔纪四十七年九月初,人国皇帝腾云政接到大公主腾云影的信函,信中对当前人魔两国形势作了精辟的分析,极力劝告皇帝罢战养民、休战生息,以求人国长远发展。皇帝知道玄武烈在北部取得空前的战绩,本应让他趁热打铁,再立新功,却又顾忌腾云影所陈述的问题,只得将其信搁置在案头。九月中旬,魔国求和信从熲星火速送到人国皇帝手中,皇帝看完信后,大手一挥,下令道:“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加强戒备,准备和谈。”
和谈的消息不胫而走,举国震奋。影儿知道这个消息后,高兴得好几晚都睡不着觉。这几天,她拉着雪儿跑到艾文星去购物,还捎上莫白。莫白那时候清闲得很,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连几天陪着这两个傻丫头,在艾文的百货商场上兜来转去。
有一回,影儿把雪儿拉到珠宝店,要她一起选结婚戒指。雪儿就姁姁地说:“姐姐,听说戒指是男孩送给女孩的订情物,您不等哥哥送给您吗?”
“他呀,像块木头,而且又不熟悉这些东西,如果我说我不介意一枚戒指的话,他很可能就连本钱也省回。”影儿说得既爱又恨。
雪儿听了,傻傻地笑了起来说:“哥哥有姐姐,真幸福。”
“能娶到我呀,算是他的福气啦!”影儿咯咯地笑了,眼睛眯着,样子十分可人,“不过呀,妹妹你也有福气啦,我看哪,莫白哥哥对你很不错啊。”
雪儿不吭声了,这两天,莫白没有陪她们逛街,经常失踪,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令雪儿既担心又害怕。她害怕什么呢?她自己也糊涂。
玄武烈是很放心影儿的,这种“放心”也可以用“放任”一词来代替。影儿已经一连五天都没有回天星,他却一点儿也不担心,甚至不思念她。在他看来,和平的日子即将来临,以后还有许许多多的时间让他们俩缠绵。而且,影儿也快成为她的妻子了,“煮熟的鸽子,难道还会飞吗”?他不担心影儿,反倒担心和平谈判这件大事。魔国使者将取道天星,而后借助艾文星的时空转移器抵达冥都。魔国使者可能在天星停留好几天,为此,玄武烈忙于一些接待工作,日子并不舒闲。难得有一天舒闲了,他就独自一个跑上灷堡外的天坛,瞻仰那杵伟岸的琉璃碑。
这一天,天气并不好。乌云沉沉,寒风嗖嗖。琉璃碑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片,与飘零的古流樱花瓣相碰撞,把它们撞成碎片,零零星星地打落在玄武烈的肩头上。每当玄武烈来到这里,心情难免沉重。
“古流樱树下,或许,曾经就站着一名英雄?我想,你也像我一样渴望和平吧?现在,我正在完成你的心愿,但愿你能庇佑我。”玄武烈默念道。他单膝跪在碑前,以肃穆的军礼向人国英魂致敬。
乌云越积越厚,终于下起大雨。这是自天星的“血魔地狱阵”后,第一场甘露。雷声厉厉,紫电滚滚,大雨倾盆,洗涮了琉璃碑、天坛上所有的冰屑,浇透玄武烈的身体。
天晴了,古流樱树上的花儿给扫落了许多,花瓣洒在地上,似乎想掩去一些真相。然而,就在玄武烈身上,还铺盖了一层星零的花瓣,它们无法掩盖天坛上的文字,就让这些文字暴露于漫漶的冰水中,暴露于这名年轻男子眼下。玄武烈睁着眼睛,凝神细看,发现水迹里有一些文字,写着遒劲十足。
“这些字怎么这么眼熟?”他心头一悸,用手掌将眼前的冰水全部扫去,只见那里镌了一首诗:
“天纲腾蛟剑气生,
魔阙錂商刀锋盛。
把曳圣弓弦上矢,
目光如电射神雕。”
玄武烈一读那首诗,觉得天旋地转,这正是他父亲的字迹!可是,他的字迹为什么会出现在天星?他留下这首诗有何用意?玄武烈用手拨开诗下的冰水,上面写着:“终极解咒,蛟阙锋,把矢电神光。”
玄武烈心想:“想必这是玄武弓的终极解咒魔法,父亲为什么要把它写在这里?”他将这段咒文又看了一遍,借着影儿所教的阿罗尔森阵法,念道:“舛丹吽,者臬兆已令。”咒语一毕,只见在玄武烈脚下出现一轮火红的光环,那光环比以往驱使玄武弓时的光环更大更亮,宛若一轮炎阳。
光环中射出束束耀眼的火炎,使周围的冰水尽数蒸腾,化作一阵雾汽给周围蒙上了无限的神圣与华丽。当光环渐渐消陨后,一把半丈长的寒铁锻钢弓出现在玄武烈面前。所谓“寒铁”,即从它的色泽而言,那弓全身幽蓝,又透射出一种铁一般的光泽。所谓“锻钢”,即从它的质地而言,在那个时代,锻钢几乎是世上最好的冶炼材料,用锻钢制造出来的刀剑锋利无比,硬度又大,是理想战斗工具。可是,锻钢制品一般难以成为解咒型兵器,因为它的灵性低,被认为是最不可能制成解咒型兵器的材料。
玄武烈抚摸那把巨弓,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他的父亲的气息,他试着拉开它,使尽了力气,也只能拉扯出弓弦的一小段,这弓还非常沉重,他要举起它,也耗费了很大的力气。
“这弓怎么这么沉手?而且,好像、好像在强迫我拉开它似的,”玄武烈想松开寒铁锻钢弓,岂料那弓竟然像黏糊一样吸住他的手,使他无法脱身,“奇怪了,我的力量似乎给它吸纳了,流失得好快!”就这样,玄武烈与那弓较劲,僵持了许久,被迫使出“銮兵力量”。只听得雷电轰鸣,锻钢弓发出“啦”地一声脆响,弓弦被玄武烈拉得满满的。锻钢弓一经拉开,弦上便生出一支带着雷电的光束箭,光束箭色泽蓝紫,似实若虚,飘渺于弓弦之上,其霸气横亘于天坛,形成一股磅礴的气势。
然而,这霸气之中竟又透露着无限悲伤,它像一只魔爪一样探入玄武烈的胸膛,将他柔弱的心捏碎。圣弓尤在,物事人非,这是多么让人伤怀的事情!
“父亲大人,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玄武烈心中悲郁,不觉失神,竟走火入魔。只听得他“啊”的一声惨叫,鲜血从口中喷出。
圣弓消弥。天坛上,只剩下他孤伶伶地躺在那里,昏死过去……
……
“玄武将军,你可知道延误军情,罪加一等?”
“下属明白大人的意思,只是下属已上奏章奏明陛下,希望能和平谈判。”
“和平谈判?哼!你可知陛下早已有令,‘灭魔国,诛魔人’?你的奏章怕是激怒陛下而已,倘若你再不进军,必遭杀身之祸!”
“下属相信陛下明白事理,也希望两国和平,国泰民安……”
“哼,你好自为之!……”
……
“玄武将军,请跟我回国都。”
“是,大人。请问,陛下对我的奏章有何看法?”
“不错,陛下很欣赏呢。”
“嗯?大人怎么带我来这种地方?……嗯?抓我一人,何必动用这么庞大的军力?”
“怎么说你也是殿堂里的人……你有什么遗言就尽管说吧,陛下吩咐,我们可以达成你最后一个心愿。”
“哈哈哈……除了和平吗?”
“不错。”
“很好,这个皇帝到头来还是如此!……我想见我的学生。”
……
“尹老师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拥有‘亢血’属性的人类或魔人,才有可能使用‘血魔禁咒’……你的资质虽高,但是也不宜勉强。”
“亢血?据说那种血液可以燃烧起无边的力量,这种生灵存在吗,老师?”
“……有,有这种人……他的眼睛幽蓝泛紫,永远都好像一个拥有无限忧伤的孩子……”
“老师,您的意思是说……他是人类?难道您见过他?”
“没有……大概就是这样……”
……
“我知道,那一定是你的孩子……该叫玄武烈吧?”
……
“当初不听校长的督醒,也该料想有今天的下场,让我的血溅在这琉璃碑上,让我的灵魂萦绕在它周围!看这个世界的沧桑,看这个世道的沦落!希望有一天,我能看见一位真正的英雄,他站在这石碑下,告诉我这个罪恶的人类,‘战争已经结束,和平也将到来’!……”
……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腾云政!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你这个莨莠不分的狗皇帝!……”玄武烈抓住“腾云政”的手,使劲地掐。
“啊……烈哥哥,你抓得我好痛啊!……”
玄武烈从恶梦中醒来,发现眼前的腾云政变成了影儿,自己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影儿力气哪有玄武烈的大?手腕又脆弱,给他抓痛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玄武烈见此,这才掷去她的手,恶狠狠地吼道:“滚!你给我滚!”
玄武烈身上的戾气骤然加重,暴喝之下,四处的玻璃杯尽被他的音波震碎!影儿从来没有见玄武烈发过这么大的火,见他双眼放出紫光,非常害怕。但她也还只是认为他旧病复发而已,就牵着他的手,哽咽着说:“你不要这样嘛,最多以后我不出去这么久……”
“我叫你滚啊,你听到没有?”玄武烈从床上跳起来,左手掐着影儿的脖子,右手扬手便要打她。影儿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哗哗地流下。莫白和雪儿此时赶到,要劝阻玄武烈,却给他的气息镇住,无法靠近他。
“哥哥!那是影儿姐姐!哥哥!放手啊!哥哥!……”雪儿欲救影儿,却被玄武烈的气息逼得连连后退,结果坐倒在地上。
莫白见情况危急,扑向玄武烈,要抱住他的左手,却被他右手一挥,撞倒在墙上。
玄武烈扬起手掌没有打下去,因为眼前这名女子,是最爱最爱的女人。他哭了,眼泪从紫色的眸子溢向四周,一点一滴敲打在他手臂上,泛起无边的僝僽。他把影儿扔到一旁,抱头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你父王要杀死我父亲?为什么?原来……所谓冥都所传的‘谣言’是真的!是你父王杀了我父亲!是你父王杀了我父亲!”
“咳咳……烈哥哥,我、我不知道……父王或许、或许,他没有做这种事情呢……你不要听信谣言……”影儿跑到玄武烈身旁,环抱着他,哭着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玄武烈仰天大笑,脸色变得极其凶残,“难道命运一直都这么捉弄我吗?他让我鬼使神差地学会了‘血魔咒’,又让我无敌于天下,抱得美人归来,然后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最爱的人竟然是我杀父仇人的女儿!哈哈哈……”
“你不要这样说,你不要这样说!……”影儿死死地揽住玄武烈,“我求你了!好不好?你静下来,好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
“嘎嘎嘎……”玄武烈瞪着影儿,面目狰狞,“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要把仇恨延续下去?!为什么?”
“不!哥哥!你不要这样啊!这不是你呀!这不是你呀!”影儿泪眼婆娑。
“滚开!”玄武烈再度发怒,一声暴喝。那可怕的气息把影儿震开了,她“嗖”地飞出门外,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下来。莫白、雪儿及军士们见此,大为吃惊,连忙去扶影儿。
“玄、武、烈……即使我父王有负于你,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恨你,我恨你!……”影儿口吐鲜血,很快就昏了过去。
深夜时分,玄武烈的眼睛才恢复正常。他觉得自己是疯了,不然怎么会把心爱的人打成重伤?然而,他为什么要疯呢?是因为皇帝杀死了他伟大的父亲?如果就是这样,他应该怎么做?杀死皇帝,让人国继续动荡么?抑或杀死影儿,“父债女还”?这又何其荒唐!玄武烈这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莽夫,一个心灵极其丑陋的莽夫,这个世界就因为存在太多太多像他这样的人,战争才不得休止。所以,一个人被仇恨埋葬了理智,就注定要成为战奴,要让战争延绵下去。
玄武烈决心向影儿道歉,他要怀着最诚挚最愧疚的心情给她说声“对不起”,并且承诺永远也不再发生这种事情。他还要和她在这里结婚,就在琉璃碑下,就在他父亲的英魂面前。
但是,玄武烈不知道,有些事情做错了,就永远也无法回头。他走进影儿的病房时,医生像是专门等候他似的,说话结结巴巴:“公、公主殿下怕……怕很难过这一关……”
“什么?她、她……”玄武烈脑袋像给敲了记闷锤,“她、她她……”
“公主殿下身上的筯脉尽碎,骨头尽裂,左手的桡骨、尸骨和腰椎断裂,下属真的不知道从何治起……”那医生越说越糊涂。
“那……那么,莫白呢?”玄武烈木然问道,泪水不住地往下滑落。
“莫、莫将军……公主身上的伤都是莫将军包扎的……他和雪儿姑娘出去了,说要採一种药来治公主……”医生见玄武烈哭了,不是同情他,反倒害怕得手脚发颤,要知道,今天就是眼前这个看似瘦削体弱的男子用无尽的杀意,险些毁灭了公主。
玄武烈缓缓地走向影儿,每走一步,脚上都像踩了钢针一般,每一步都走得步履维艰。他轻轻地坐上冰凉的板凳,轻轻地捧起影儿浮肿的手,轻轻地吻了一口,又轻轻地划落一滴泪,打在她紫黑的手背上。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不会选择你。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爱你有多深,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你,哪怕我再多活一刻,那也是多余的。我知道你恨我,恨我这么无情,我也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能对你下如此重手!我宁愿现在躺在这里的是我,而不是你呀!如果你能够醒来,你要骂我、打我,都没关系,甚至你要跟我‘离婚’,我也没有异议。我明知道血魔的力量会吞噬你人的心智,我为什么还要修炼呢?我明知道杀我父亲的是皇帝,我又怎么能加罪于你呢?……我不相信命运,直到现在,我还不相信。我只知道,我是何其丑陋,即使我有所谓的战绩和光荣,那也不过是巧合和机会罢了;即使我有无数的财富,那也不过是巧取豪夺而已;即使我有人皮面具,那也不过一缕浮烟而已。而如果我有了你,我才算真真正正有了我自己啊!
在这以前,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一点,我总以为,我和你能走到一起,那也不过机缘巧合而已。这个机缘巧合是我们人类的通病啊!所以,我并不知道我到底需要什么,我看见死人就哀伤,看见仇杀就要报复,看见不好的东西就会倒胃,我何其庸俗!我竟然不知道父亲在圣弓上留下的那段残缺的记忆,为的是让打开它的人明白他的心意,那是一个追求和平的赤诚的心,不是复仇,不是用暴力去解决所有的问题,而应该努力地寻找一条路,一条通向和平的路……
影儿啊,和平之日不远了,到了那一天,你一定要醒来,无论你有多恨我,不要放弃自己,只要你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你爱我还是不爱我,那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爱你,影儿……”
翌日,日光耀人。玄武烈从影儿的床沿上醒来,一睁开眼睛,便看见莫白和雪儿正忙碌着给影儿喂药。那些药像一根根胶稠的鼻涕,玄武烈知道影儿最讨厌这种黏糊糊的东西,于是就想像她清醒时候看见这些药的模样,肯定是花容失色。而现在,她不再活泼,病怏怏地瘫痪着,要人一口一口喂她吃那种东西。玄武烈想到这里,扶着额头,情状痛苦。
“她、她还能救吗?”玄武烈口吃了,满脸羞愧。
“哥哥的气息,太可怕了,若然不是我及时护住雪儿,恐怕今天躺在这里的是两个人。”莫白以责备的口气说道。玄武烈觉得无地自容,不敢吭声。
“莫哥哥……”雪儿扯了扯莫白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责备玄武烈。
“哥哥,就这样的情况来看,姐姐可能很难好……”
“很难好?很难好是什么意思?”玄武烈察觉雪儿话中有话,“我有心理准备,雪儿,你直说吧……”他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对她说道。
“也就是说,姐姐即使醒过来……也、也很大可能全身瘫痪……”雪儿说到这里时,声音都沙哑了,泪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来,很快就使她泪流满面。
“哼哼……”玄武烈听了,佝偻着身子,苦笑几声,像一根木头一样,再也没有动静。
以后的几天,玄武烈都在影儿的病房里度过。雪儿把影儿买的那对结婚戒指交给玄武烈,玄武烈把两枚戒指分别戴在影儿的右手无名指和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每天就看着这两枚戒指,一面喝酒,一面傻笑。
人魔纪四十七年十月一日,天星灷堡的停机场,一位儒雅的年青人踏着绅士般优美的步伐,从升降梯上走下来,沿着红毯大道往前行进。李铜领着十余名部将快步走上前去,和那年青人握手。
“秦大人,久仰久仰!”李铜握着那年青人的手,笑道。
这年青人就是多魔帝国议和使者,名叫秦宣。
“阁下必然李元帅吧?久仰久仰。”
寒暄了一番后,秦宣举目四望,好奇地问道:“李元帅,你们这里,听说有位名叫玄武烈的大将,一举擒获我国大军,阁下能否引见?”秦宣的人语说得极其标准。
李铜一听他提起玄武烈,就心慌慌了。这玄武烈近来可让他头痛呢,那天他知道玄武烈“误伤”公主后,就忙着给这附马爷封锁消息,封锁消息后还惊魂未定,病了好几天,生怕公主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前程尽毁。后来他知道公主跨过危险期,才松了一口气。当然,他不知道莫白、雪儿的医术都有限,只能让她不死,可救活了,极有可能成了植物人。如果他知道这种“可能”,那么他铁定会向皇帝禀报这件事。
“嗯……呵呵,那就由在下冒昧来作个介绍吧。”李铜从将领中“请”出玄武烈,玄武烈好久没剃胡须了,积累了好大的一泡,包围在嘴唇四周,好像一堆黑泡沫。他的头发蓬松蓬松的,由于太长了,遮挡了眼睛。
玄武烈平时很讨厌在大场合和别人打招呼,这回可麻木了,把头发轻轻一撩,用幽蓝的眼睛看着秦宣,伸出手,微笑着说道:“很高兴认识阁下。”两人一握手,玄武烈便看见他右手手腕上刻着一枚火云图案,觉得这图案甚为来历,不禁多瞄了一眼。
“鼎鼎大名的玄武将军,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秦宣和他握手,原来想奉承他几句,却不忍心再开口,因为玄武烈的酒气重如泰山。在秦宣身后的是一名极其靓丽的女子,此时闻到那酒气,蹙着黛眉,以鄙视的目光打量这酒鬼,直至看到他幽蓝的眼睛,她才相信——这到底是一名将军。
“看阁下的眼神,颇为忧伤啊,这是天然的,还是人为的?”秦宣也注意到玄武烈的眼睛,禁不住问道。
“这是战争的眼神。”玄武烈说得颇为认真。他轻轻四处一瞥,见这百人使者团里个个精神奕奕,自信满满,心想:“这些人的姿态和眼神都有军队里的气息,不严自威,看来不能小觑。就连这个秦宣,似乎也深藏不露,不得不防。”
下午的时候,玄武烈又到影儿的病房里。影儿依然昏迷,神态恬静,只是因为莫白给她动了第七次手术,全身的瘀血四处扩散,显得她的脸有点儿黑。玄武烈照常握着她的手,向她汇报“情况”,才刚说了两句,雪儿就拿着一把剪刀来了。玄武烈聪明得很,知道她要给自己理头发,就笑着对影儿说:“影儿啊,雪儿要拿我的头来开瓢啊,我可不喜欢。”
“不是开瓢,是剪发,”雪儿修正玄武烈的话,也对着影儿笑说,“姐姐,您知道吗?哥哥今天狼狈极了,衣冠不整就去迎接宾客,吓死人了。雪儿这几天 到处给您採药,那叫荭引花,藏在雪山里,找得雪儿可辛苦呢!结果就没顾上哥哥的事情了,雪儿真没用啊。”
玄武烈听了雪儿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对雪儿说:“雪儿,哥哥的事情你不用管了,哥哥也长大了,是应该自己照顾自己。我现在这样子,其实是想留给影儿去修理的,怎奈已经这么多天了,她还是这么虚弱……”玄武烈说得一点也不悲伤,可是幽蓝的眸子里,眼泪竟然一滴一滴地划落。
雪儿一见他掉泪,“哇”地一声,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莫哭莫哭……所以啊,我会料理自己的事情,药我也自己採,你和莫白的婚事已经不能再拖了,我会尽快让你们自由,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快快乐乐地生活。记住,在这个和平的时候,不要像哥哥那样,一定要抓住爱你的人,不要放手!”玄武烈一面说,一面流泪。他望着窗外,那朵乌云。
即便是乌云,它也自由自在。
“哥哥……难道、难道雪儿不能一直陪着哥哥和姐姐么?”雪儿颤巍巍地站起来,看着玄武烈的背影。玄武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舒出来,背剪着手说:“你不应该再跟着我们奔波了……或许,校长说得对,我和影儿都不会有结果了,我们都将沉溺于战火中,成为战奴,抑或毁灭……而战火停熄的时候,我们或许都该凋零……”
“哥哥!难道您和姐姐就不能跟我们一起走吗?”雪儿泪水汍汍地淌下,伤心欲绝。
“我只是觉得,和平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达到,或许,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所以……”玄武烈说到这里,突然听到“嘣”的一声,转身一看,雪儿昏了过去。
“雪儿……”
……
“被心爱的人出卖,感觉怎样啊?”
“您、您是谁?”雪儿惊慌失措,茫然四顾,眼前有一团紫光,紫光之中,走出一名曼妙的女郎,裹着那条缦布,体态优雅,神情倨傲。
“我不就是你呗。”女郎挑起一丝冷笑,涂着紫色唇膏的嘴唇小巧而玲珑,无比性感,无比妖娆。
“您、您是阿琪诺,雪儿是雪儿,雪儿不是您!……”雪儿见她向自己走来,连忙后退。
“雪儿是雪儿?哈哈哈,哈哈哈……难道你就不知道‘自我’么?这么没主见的女人,真该让人作贱!”阿琪诺诡谲地笑了,缓缓地走到雪儿身旁,突然一把揽住她,用火红的嘴唇吻她的脸颊,用湿润的舌头舔舐她的肌肤。雪儿害怕极了,仿佛觉得身体有如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啮咬她一样。
“啊!……您不要这样,您想干什么?……”
“让我来帮你啊!抢回你应得的东西!抢回他!……”
“啊……雪儿求您了,求您放过雪儿吧……”雪儿像被一条巨蟒勒住了周身,动弹不得,只得苦苦哀求。
“不允许你这样,你就是我呀,你就是阿琪诺!那些臭男人都只会出卖你,我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雪儿……”
“哈哈哈,那个虚伪的人类又在呼唤你吗?哈哈哈……”
“哥哥……”
……
“哥哥……”雪儿睁开眼睛,便看见玄武烈紧张兮兮地看着她,她隐约看见他的眼睛幽蓝得发灰。
“雪儿,哥哥在这里。你不要紧张,没事了,没事了……”玄武烈抚摸她的头,安慰道。
“刚才作恶梦了?”玄武烈问道。
“嗯。”雪儿不敢说出那个梦,只轻轻地应道。
“叫你不要这么操劳,你怎么不听话呢?现在可好了,你也病了,就躺在影儿的隔壁,要我一天到晚在你们之间兜转么?”玄武烈轻声责备她。
雪儿满脸惭愧,说道:“哥哥不必为雪儿操心,雪儿现在没事了。您不要分心,姐姐需要您,而且……而且,莫哥哥会来看雪儿。”
“傻瓜,”玄武烈笑着,“莫白是我们这里的‘形象大使’,现在为招呼客人忙得团团转呢!”
诚如玄武烈所说,莫白是天星的形象大使,负责带着使者团作一些必要的参见和游览,往往这种事情要耗上他一整天的时间。所以,他来看望雪儿时,总那么匆忙,寒暄了几句,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雪儿发现自己敏感了许多,她朦朦胧胧觉得莫白变了,变得严肃,与以前不羁的他判若两人。她经常想,哥哥打仗时就有这种神情,难道莫哥哥也要打自己的仗?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么想。反正莫白很少来看她了,她也不躺在病床上,也常常去看望影儿。
日子似乎还是这样过,她却越来越焦虑。
每每睡觉时,那个恶梦就开始啃食她的心灵,使她终日不得安宁。她怕玄武烈担心自己,就没有告诉他这事。每天早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看看自己会不会一觉睡醒,就突然变成那个充满邪气的阿琪诺。
这样持续了好几天。
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照镜子的时候,喜欢摆弄姿态,爱怜自己的样貌,希望在俏丽的脸蛋上多加一点颜色,甚至做出各种装饰自己的事情时,她对着镜子,痛哭流涕。
在山崖的一角,有一处山洞,山洞里传出两把声音。
“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吗?”
“你想动她?不可以!”
“嘿嘿,反正是一个活死人……我能让她动起来,说不定他会感激我……”
“哼,你敢碰她?你就不怕玄武烈要了你的命?我可告诉你,如果他发疯,那可是一个恶魔!”
“笑话!我手上有‘五灵绝杀阵’,难道还怕他?这阵法可是为他苦心设计的,嘿嘿……”
“好了,即使你捉到他,也要遵守诺言,只许活捉,不可诛杀。”
“好好好。不过,我们还未见过他的身手,你最好能够逼他出手,好让大家有个准备。”
“好……”
七十、刺探
“啊……妖女!……打死她、打死她……”
“嘿嘿……是谁要我背负这万世的骂名?是谁要我承载这世上的罪恶?是谁要我忍受这人魔的污辱?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凭什么就如此不公?凭什么就如此无理?是本我的懦弱,还是世人的可恨?究竟我还是我,我还是我!我要复仇,我要和那帮饕餮者争个你死我活!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活下去!我才可以活下去!哈哈哈……”
“哈哈哈,你这个活死人!为什么要和我抢呢?我恨我恨我恨!……我为他付出这么多,却比不上一个活死人!我恨我恨我恨!……雪儿、雪儿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难道、难道爱一个人就真的需要得到他么?……哈哈哈!当然需要!这个空乏的世界,没有什么不是抢过来的!把他抢过来,抱着他,他就是你的!……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如果‘得到’是一种爱,为什么‘放弃’就不是呢?为什么?……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寸肌肤,都那么实实在在地存在,放弃?放弃能得到什么?……啊,不要!雪儿不喜欢你,雪儿讨厌你!……哈哈哈,杀死我吗?杀死我,就等于杀死你自己!哈哈哈……雪儿不要!呜呜,你不要再胡来了!雪儿不喜欢哥哥,一点儿也不喜欢!……不喜欢?你有退路吗?你有吗?来吧!让我们一起努力,铲除我们的障碍,铲除它!……”
“铛铛铛……”夜晷的指针在凌晨响起。雪儿从恶梦中醒来,才发现“恶梦”距离现实,竟只在咫尺——原来她已经被另一个“她”带到影儿床前,而她手上,抓着一瓶烈性毒药!
“雪、雪儿究竟在做什么?……”星光打在影儿恬静的脸上,又倒映在雪儿若深若浅的瞳仁里。须臾,她“叭”地瘫坐在地,久久没有动弹。
第二天,雪儿把自己的房间和影儿病房里所有带有毒性的药品都扔掉了。玄武烈就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闪烁其辞,说那些过期了,以后再进些新货。玄武烈便不再追问。
人魔纪四十七年十月五日,李铜等人军将领陪同魔国使者,在灷堡广场上的观望台上观看人军练兵。这次军训由玄武烈亲自督导,挑选了五千名精兵,训练了近半个月。李铜出于脸面上的考虑,要求玄武烈对这个军团作一些调整,练兵的时候,不求军队的肃整,而求花样的多变。秦宣一面观看,一面拊掌笑道:“不错不错,想必这次演练是元帅特地为在下安排的吧?”
“哈哈哈,也没什么安排不安排,就是不知道秦大人喜欢不喜欢。”李铜客气地说。
“喜欢,当然喜欢。只是练兵,也不是为了观赏,如果能让在下看看他们的实力,那么在下也算荣幸啊。”
“哦?阁下要怎么一个看法?”
“决斗。”秦宣提及这两个字,一名赤膊的壮汉从他身后窜出,跳入军阵中,沙包一样大小的拳头往四周一扫,形成一股刚猛的拳风,将周围军士尽数扫开。其他军士见这壮汉无故伤人,举起刀剑砍向他。壮汉不慌不忙,右手握住扛在右肩上的斩马刀刀柄,轻轻一扭,斩马刀从空气中划过一道圆弧,将军士们的刀剑尽数斩断。
“哈哈,大人手下的武艺不错啊!”李铜见秦宣有意刁难自己,不敢生气,只得赔笑。
“哈哈哈,也没什么,他只不过一名侍卫罢了,想不到把你们这里的将军都伤到了,真不好意思。”秦宣特意这么说,意图激怒玄武烈。玄武烈见对方如此行径,怕伤了两国和气,便不出手。其他将领见这秦宣目中无人,怒气冲天。
一名上尉持剑跳到壮汉面前,未过三回合,已被壮汉的斩马刀砍断宝剑,败下阵来。另一名少将见此,提枪来斗壮汉,很快也败阵。人军将领一连败了数回,李铜就脸若死灰,偷偷给玄武烈使眼色。玄武烈却当作没看见。
“哈哈哈,没有人了吗?在下冒昧,听说玄武将军无敌于人国,不知是否赏脸和在下的侍卫比试比试?”秦宣终于忍不住问玄武烈。
“大人夸奖了,人国高手云集,在下怎么可能无敌呢?在下看来,阁下的部下确实高明,在下还是不必去献丑了。”玄武烈委婉地拒绝。
“将军,我是个粗人!你不与我决战,说白了,你们人类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壮汉拍拍胸膛,肆无忌惮地说。
“大胆!让我来教训你!”莫白见这壮汉无礼,跳到他面前,提起藤木剑便刺向他。壮汉虽肩上扛着重型斩马刀,身手却是敏捷。他左脚往地上一点,便后退了好几步,无形中已削弱了莫白的攻势。与此同时,他右手扭动刀柄,斩马刀破风而行,横劈向莫白脖颈!
壮汉以为得胜,突然发觉斩马刀沉重若铅,不得动弹,回头一看,原来玄武烈用右手捏住了刀刃!
“莫白,你且退下。”玄武烈说道。
“是。”
此时,军士们围成一个大圈,用重型盾牌抵在玄武烈和壮汉四周,法师便驱动防御结界,以加固盾牌的护甲,保护周围的观众。
玄武烈右手放下那斩马刀,轻声说道:“阁下方才力敌我军数员大将,怕也累了,可权作休息,再与我战……”
“不必了!”壮汉打断玄武烈的话,突然提起斩马刀,从左至右横扫玄武烈。玄武烈轻轻一跃,跳到他身后。壮汉的刀风盛然,扫去一块地皮,竟将周围军士们的盾牌剖成两半!军士们都蹲在盾牌下,甲胄尽被扫去,性命却无疏虞。
“散开!”玄武烈爱兵如子,瞥了一眼军士,喝道。
“是!”军士们齐声答应,迅速而有序地后退,动作整齐划一,五千士兵齐足倒后,蔚为壮观。秦宣见此,咧嘴笑道:“好一支严整的军队!”
此时,壮汉见玄武烈分心,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污辱,提起斩马刀直劈向玄武烈。壮汉虽说身手敏捷,在玄武烈眼中,他的动作却像被调制成慢动作的录影带,根本不可能伤他一分一毫。壮汉连番攻击均不得手,又急又怒,跃上空中,居高临下,以破竹之势直取玄武烈头顶!玄武烈气定神闲,只从容一个闪身,便躲开那刀刃。
斩马刀从空中砸向地面,激起一轮碎石,漾开一波涟漪。玄武烈见时机已来,右掌往刀背一点,只听得“嚓”的一声,那刀折为两半。
全场人见此,齐声喝彩。
突然,一名重甲魔兵跳上决斗场,手持一丈长的乌铁突棘枪,来斗玄武烈。玄武烈只听得背后生风,低首弯腰,恰好躲去那枪所掀起的罡风。重甲魔兵一击不中,必然遭殃!
玄武烈躲开那枪,扭身往魔兵胸甲送上一掌。这一掌不叫魔兵身受重创,却叫玄武烈脸色大变,原来那掌落在装甲上,力道全给那铠甲卸得一干二净,这一掌对那魔兵毫无伤害!
“这是怎么了?”玄武烈定睛一看,发现这铠甲上刻满鲜红色咒文,心想,“原来是解咒型护甲,难怪如此坚硬!”
魔兵吃了玄武烈一掌,只打了个趔趄便站稳脚根,于是扬枪刺向玄武烈。玄武烈只得再次躲闪,跳出魔兵的攻击范围,细细打量对手。这才发现,那魔兵身材极其魁梧,全身披裹着银白色的铠甲,铠甲看似厚重,魔兵每走一步,地面都经不住撼动起来;他的头上戴着紧封式甲胄,连眼睛也由甲胄上两颗蓝宝石作保护;他手上的乌铁突棘枪是一枝双头枪,枪头是巨大而修长的圆锥,两个枪头占去枪长的一半,显得极其愚钝和笨重。
“这家伙全身武装,看来,关节处的护甲最为薄弱,可以从那里突破。”玄武烈正思忖着,魔兵已扬枪刺他心窝。玄武烈连退数步,以为已经躲开对方攻势。没想到那重甲魔兵扭动铁枪,枪身竟又伸长半丈,枪头当即抵上玄武烈胸口!
全场人惊呼,以为玄武烈必死无疑。谁知,玄武烈手脚灵活,当枪尖微微刺入他胸膛时,身体稍稍一弓,两手一捧,捧住枪头,这才没有给重创。观众们见玄武烈身手如此敏捷,正要欢呼,却见重甲魔兵手头一抖,观众们脸色骤变——那枪头伸出无数根三两寸长的针棘!
玄武烈深知对方蒙面,难以察言观色,所以早就注意他手头上的行动,见他抖枪,心生疑虑,意识地抛下那枪头,双足往后一蹭,跳开丈余,竟没被枪头上的针棘刺伤。然而,就在这交锋的短短片刻,玄武烈已经深切体会到对方的可怕,额上不觉冒出冷汗。
那重甲魔兵根本不给玄武烈喘息的机会,长枪搠风而行,电光石火,奔向玄武烈。玄武烈看准时机,双眼紧盯着长枪的动向,身子往下一躬,躲开长枪,沿着枪身冲向魔兵,魔兵未及闪避,腕部、肘部、腋窝已被玄武烈的手指戳伤,长枪脱手,“咣铛”一声,砸在地上。
玄武烈见对方已手中无枪,便说道:“这一战到此为止吧!”语音未毕,秦宣身后又跳出一员将领,身材高瘦,裹着一身玄色夜行服,两腰各佩一双半丈长剑,步履轻盈,从观望台上跳下决斗场时,悄无声息。
玄武烈看他这种装束,便知道他是一名剑客,从身手来看,可以称为顶级剑客。
那剑客向玄武烈作了个揖,玄武烈正想还礼,突然感到两肋发寒,原来剑客趁玄武烈躬身之际,双手从腰间各抽出长剑,交叉劈向玄武烈。玄武烈侧身躲闪那交叉剑气,尚未喘息,脊背已发凉,他只得把身体一弓,再次闪开对方攻势。对方仅此两招,已叫玄武烈大汗淋漓,他心里想到:“这人的剑术远不及阿月,只是使用了双手剑,剑法连成一气,叫我难以回避。待我乱他剑气,便可将其击败!”
那剑客见玄武烈不进攻,便提剑来刺他。玄武烈躲开剑客左手的剑,剑客右手的剑便已刺向他胸膛。玄武烈早有防备,左手握住他右手的剑,右手使劲一挥,便把那剑削断。剑客见他的右手比刀剑还锋利,大惊失色,左手长剑顺势横劈他腰间,岂料玄武烈的右手快若奔雷,捏住那左手剑,轻轻使劲,便把它瓣断了。
全场人正要喝彩,一名右手戴着铁手爪的将领跳上决斗场,要偷袭玄武烈。玄武烈已力挫三人,战意势不可挡,岂能随意偷袭?只见他右手掷出剑刃,右脚随之踢向铁爪人。铁爪人措手不及,只躲开那剑刃,便被玄武烈的脚踢伤了胸部,飞上天空,又摔回地面。
铁爪人从地上爬起来,艴然大怒。要与玄武烈再战,却见一名身材瘦小的装甲兵从空中翻过一道银弧,跳向玄武烈,与他厮斗。玄武烈从未见过如此快的身法,两人只交手数回合,他已吃了对方数掌。当然,对方的胸膛也吃了他数掌。那装甲兵带着一个铁面具,个子比玄武烈矮两寸,由于不是全副武装,玄武烈能看见他修长而白净的脖颈。
装甲兵受了玄武烈的掌力,倒没有受伤,只是耳根潮红,看似十分生气。
“无礼!”他竟然对玄武烈这么说,语气中夹杂着羞赧与盛怒。
玄武烈被他这一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笑道:“阁下若觉得在下‘无礼’,便请退却,否则啊……无礼的事情还在后头呢!”玄武烈这么一说,全场人捧腹大笑。装甲兵见玄武烈拿自己来开玩笑,恼羞成怒,奔向玄武烈。玄武烈细看对方身法,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不敢分心,以守为攻,以静制动,只等对方出招,而后见招拆招。
装甲兵及至他面前,突然“嗖”地化成一阵烟雾,萦绕在他周围。玄武烈虽身陷于迷雾之中,却不慌乱,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只见得一个小小的拳头从烟雾中打来,急若雷电,玄武烈信手一拈,抓住对方拳头,而对方另一个拳头此时也送将过来,被玄武烈另一只手擒住。
迷雾甚大,决斗场上谁也看不清谁。玄武烈却听得那装甲兵嗲声嗲气地说:“放手!死酒鬼!”玄武烈见对方这样骂自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说:“小鬼,就放了你吧!”他用力一甩,就把那装甲兵甩上观望台。
至此,再也没有人敢挑战玄武烈。
经过这件事情后,玄武烈越来越担忧。他的担忧有三点:一、使者团的秦宣表面上对“和平”大肆鼓吹,实际上虚有其表,在与玄武烈交谈的过程中,没有对人魔两国局势作明智的剖析,这使得玄武烈怀疑他另有图谋;二、在这个使者团里,有不少文官,但玄武烈发现,在他们当中,极大多数魔人的目光都十分审慎,不像文官,倒像杀手;三、使者团中高手云集,就拿今天与他交手的人来说,只要他们当中有三人围攻玄武烈,玄武烈恐怕就自身难保了,如果他们杀死了玄武烈,岚之星上的光之阵就无法启动,到时候,魔国黑龙军以快攻切入岚之星,极有可能解救星球上的魔军,这样一来,天星必然危急。
玄武烈想到这里,不觉汗颜。他赶到李铜的住处时,正是中午。
李铜这个肥头大耳的元帅睡得正香,却给玄武烈吵醒了。
“玄武将军此番前来,不知有何、有何赐教?”李铜打了个哈欠。自从停战以后,他就懒惰了许多,做事懒散,说话也懒散。
玄武烈见此,原本想责备他,却又奈何他是自己的上司,只能一本正经地说:“元帅,这回魔国派来的使者团身份可疑,我们不可不防。”
“嗯,我也觉得他们行为古怪,都这么多天了,还不出发,怕要耽误了谈判的时间。”李铜见玄武烈谈到这一点,便严肃起来。
“‘防魔之心不可无’,我想,如果他们这次的目的不在于‘和谈’,而在于岚之星,那么,事情怕会很糟糕。所以,在下认为,应该加强岚之星的防御,确保俘虏不会外逃。过一阵子,我们再设法将这些俘虏转移。”
“哈哈哈,防御一事,阁下就放心吧!我过两天再加兵力,保准万无一失!”李铜拍拍胸口,说道。玄武烈见此,反而有点儿不放心了。
让玄武烈不放心的,还有影儿、雪儿和莫白。下午的时候,他就吩咐雪儿、莫白到影儿的病房里和他见面。他的开场白直截了当:“我会尽快把你们和影儿送到艾文。”
“什么?大哥!你不可以这样对待我!她们可以走,我不能走!”莫白怒道。
“莫白,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这是我的要求,请你听从我一次。”玄武烈早料到莫白一定会很激动,淡然说道。
“不可以,不可以!在这个关头,我不可以离开大哥!”莫白吼道。
“什么关头?”玄武烈隐约察觉他话中含义。
“生死关头!我知道大哥怀疑这帮使者,我不可以让大哥冒险!”莫白开门见山地说。
“哈哈,莫白,你的洞察力比以前强多了,这让大哥深感欣慰,”玄武烈说得淡然无味,似笑非笑,“不过,你终究不能留下来。你留在这里,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你若有事,雪儿该怎么办?这是其一。其二,陛下明知道你是精灵,也知道你的精灵军,他为什么不下令诛杀呢?那是因为古藤木树还没有找到,他要拿你作线眼,以找出古藤木树的位置!这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哈哈哈……”莫白拧紧眉头,苦笑道,“这简直是个暴君!……哼!难道、难道大哥你、你有哪一点比不上他吗?……”
“莫白!这是我作为你大哥,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你再说出这种话!人国和精灵国既是仇雠,我与你结为兄弟就是一件错事!我把你拉上战场,更是错事!现在,我们情份断绝,还你自由身,你带上雪儿和你的军队到艾文,到那里后,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要再回人国了!”玄武烈严正地说。那双眼睛幽蓝得像一对鬼火。
雪儿见玄武烈说得如此坚决,哭着替莫白求情:“哥哥!莫白哥哥和您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您不要赶他走啊!呜呜……”
莫白明白玄武烈的用意,这个玄武烈要用他仅有的力量去保护他身边的亲人。
“你呢?”莫白冷静了许多。
“如果,这一次的和平谈判泡汤了,我要看看,这人国是不是还有可挽救的地方,如果没有,我会听从盘古叔叔的话,带上影儿,离开这里……”玄武烈缓缓地说着,好像每挤出一个字,心里都非常难受似的。
“哼,好啊,你要记住你的话。”莫白说道,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充满了怨怼,但很快,又被不羁,甚至是讥笑充溢了瞳仁。
傍晚,玄武烈到山崖边上吹风。他一面喝着闷酒,一面眺望远处暮霭。他还记得在天堂的时候,就跟影儿肩并肩坐在天涯海角上吹风,看天堂龙飞凤翥,欣赏那昇平的景象。在天星,却没有那般和气,倒是浓烈与肃杀的气息叫人心里难受。
他突然忆起许多事情,伤心的抑或快乐的,与他有关的抑或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还有那些美好的抑或丑陋的景象像一堆散乱的相片在他脑海里不断地翻阅,就像浩淼的大海涌过来的一堆浪潮要把他覆灭。当这些回忆在他脑海里翻滚了成千上万遍后,两行热泪便自然而然在酒后醺红的脸上划落,砸在他苍白而纤瘦的手背上。
“你哭了?”一名靓丽的女子蹲下身子,看着玄武烈。
玄武烈点了点头,并不看她。
那女子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他接过手帕,说道:“谢谢。”便擦去泪水。
“阁下是……”
“羽舒。你可以这样叫我。”那女子颇为爽快。
“我叫玄武烈。”
“我知道,”羽舒说着,似乎有些愠怒,“我讨厌你。”
“我们认识吗?”玄武烈问道。头发好像都变成了问号。
“没、没有……我、我不喜欢别人哭,尤其是男人。”说这番话时,她竟然口吃。
“不喜欢?或许,你没有悲伤吧?”玄武烈说着,扭头看羽舒,那双眼睛如此忧哀,如此迷人,仿佛羽舒再多看他一眼,悲伤的情愫就要漫上她心坎。
“悲伤?”羽舒疑惑地看着他。
“当有一天,你发现你希望改变的东西没有改变时,悲伤就会出现。”玄武烈呷了一口酒,又望着天边。
“你希望改变什么?”羽舒似懂非懂。
“让战争变成和平,然后,我爱的人可以康复。”玄武烈说得轻描淡写。
“康复以后呢?”羽舒进一步问道。
“不跟她吵嘴,她说什么,我都听她的。”玄武烈眼眶红润。
“你伤害过她?”羽舒看着玄武烈。不知何时,她竟对他心生怜悯。
“嗯,差点要了她的命……可是,我怎么会想到……我是这样的人?”
“你不是有意的?”羽舒试图替他说话。
“如果我还有一点理智,我不会这么做呀!……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她遭罪呢?她是无辜的,和她妹妹(二公主)一样无辜!我又怎么会伤害她呢?如果、如果她能够康复,她要跟我解除婚约、断绝关系,我都无怨无悔!……”玄武烈说着,抱头痛哭。
“这就是悲伤吗?”羽舒心想。
凌晨时分,在山崖的山洞里。
“人国第一战士,也不过如此。”
“他还没有全力以赴,你们不可以掉以轻心,而且,他已经察觉你们的异动,最好……我们少一点见面。”
“哼,你迟迟不破阵,莫非和他串通了,要害我们?”
“你还真好笑!要知道,这个计划可是我想出来的。这是我复国的千载良机,我怎么会放过?”
“哼,即使你跟他串通了,就凭你们俩,再加上那些虾兵蟹将,想杀我们就不见得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羽舒没有心情听那两把声音吵闹下去,她走出山洞,踩着地上琐碎的星光,漫无目的地行走。当初,她接受那伟大的精灵王召唤时,感到无比荣幸,以为复国是多么光荣的事情。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利用人性中最富贵的感情去做出泯灭人性的东西,抑或说是利用各种狡诈手段绞杀人国空前伟大的英雄,以此换取他们进入历史伟大篇章的入场券。
及思至此,羽舒的心情更为低落。她信步走了一程路,竟又到了山崖边。这是玄武烈傍晚饮酒的地方,她似乎闻到一股酒味,萦绕着她,经久不散。
……
“让战争变成和平,然后,我爱的人可以康复。”
“不跟她吵嘴,她说什么,我都听她的。”
“嗯,差点要了她的命……可是,我怎么会想到……我是这样的人?”
……
羽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会记着玄武烈的言辞。她脑海里不断地反复他的话,直至听到远处树林里的哭声,她才惊觉。于是,她一步一步走向树林。
“雪儿、雪儿不要这样!雪儿好辛苦啊……不会痛苦的,杀死她就不会了,杀死她!……不要、不要!雪儿不爱哥哥,不爱!……你爱他的,你爱他的!杀死她,哥哥才会对你好!……不要,雪儿不要,救命啊!谁能救雪儿呀!……”
羽舒走进树林里,看见雪儿披头散发,面容邋遢,在地上挣扎。她马上冲上前去,抱住雪儿,说道:“姑娘,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雪儿在羽舒的怀里挣扎了许久,才慢慢冷静下来,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说:“姐姐,雪儿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羽舒见她目光无神,精神恍惚,便心生怜悯。
“如果、如果您深爱着的男人跟您说,您必须和另一个男人远走高飞,离开他,可是您却不可能不爱他、不看他、不照顾他,他却不可能爱您,因为他心里有另一女人,一个垂死的女人,您会怎么做呢?”
羽舒给问懵了,她从未接触过爱情,所以她无可奉告。
“嗯……这个呀……”
在她支支吾吾的时候,一把声音回答了雪儿的问题:“杀死那个女人,把那个男的心抢过来。”
羽舒转首一看,那人是秦宣。他走到她们面前,露出阴鸷的笑脸,掷给雪儿一瓶东西。
“给那个女人吃了,叫她安心去死。”秦宣带走了羽舒,留下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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