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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 第二卷(51—60)(赛)

时间:2007-12-24 22:16:48     作者:少尘      浏览:10624   评论:0   

 

五十一、不死传说

看似破败的铁屋里,所有生活用具一应俱全。一名美貌女子倚靠着窗栓,望着苍凉的夜空。夜深人静,两名守卫在铁门两侧站着,没精打采。门并没有锁,只不过掩上罢了。

女子那明眸忽悠了一下——门被“吱呀”地推开了。一个黑衣人提着细碎的脚步,从门缝里像一阵风一样刮进屋子里。他似乎不敢越雷池一步,贴着门板站立,高大的身形有点儿佝偻,对她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你都困了我这么久,还不放我回去?”那女子说得温柔,却有责备之意。

“大国相不在,我不能放行,况且,陛下对这件事也颇为关注。”黑衣人说得口吃。

“你还要骗我吗?大国相在与不在你都不愿意放过我,陛下对这事根本不没有追究,你身为人国大法官,强扣我在这里,有何居心?”那女子转过身来,瞪着他,严正地问道。

“我、我,我会放你走的,现在时机未到,明日我安排你跟彷云豪兄妹见面。”

那女子一听,大吃一惊,紧张地说:“你叫他们来干什么?我……”

“你不用狡辩,这里只有我和你,他们是你的孩子。这个秘密连陛下也不知道,所以你放心好了。”

“哼!”那女子目光凌厉,问道,“你们想利用阿豪?卑鄙!”

“不。我们只是合作,几天前就说好了,他替我们做一些小事,而后,我们让他们母子团圆。”

“什么?凌申!你……”那女子听到这里,扑床上嘤嘤哭泣。

凌申见此,转身悄悄地离去。

“为什么,一见到她,我就会心乱?”凌申出门以后,抬头望了望稀朗的星儿,把衣帽拉得更低。

翌日,玄武烈等人和虞渼到监狱里探望火国圣母,彷云豪一早就外出,所以没有赶来。圣母了解这孩子的脾气,也无可奈何,拉着虞渼的手嘘寒问暖,又问玄武烈等人的近况。后来大家谈到盘古,心情骤然沉重。

“孩子们,你们都要记牢,功名利禄、高官厚爵都如同过眼云烟。在官场上战场上奔波的人们,即使再声名赫赫,也总会有被淹埋的时候。一个人再强大再威风,也不能超越生死,而生死的界线说有就有,说无亦无,太看重成败,太计较得失,都不能成大器。我弟弟死了,你们都是他的接班人,他希望结束战争,也请你们能遵照他的遗嘱,为维护这个世界的和谐安定尽一分力量。”

玄武烈永远也忘不了圣母说的这番话,无奈人国皇帝无意停止战争,他要用五百万雷霆军再造人国不灭之梦,恰恰是这个梦想,在无限的阴谋算计中将人类的文明埋葬在光辉的谬想里!

玄武烈独自一人离开了监狱,离开那个浸满悲怆气氛的地方,他一口气跑到街道上。在这熙熙攘攘的道衢里,人们用惊异的目光打量这个狂奔的青年。有人说“那是玄武烈”,有人问“玄武烈是谁”,有人答“八八战役的大英雄”。人们沸腾起来,麇集在一块,把玄武烈围了起来。

玄武烈站在十字路口上,人群和车辆来往穿梭,渐渐地拥塞。许多人随之驻足,随之瞻望天空。苍旻混浊,黄昏渲染了一道金环,金环的边沿压着重重的叆叇,由黑色渐变成绛红色,而后与一片铅灰色的底片交织,燃起一环靛烟。

“我应该怎样做,才能够阻止这场战争?难道要杀死彷云豪么?真可笑,杀死一个彷云豪,为战争而生存的彷云豪还有无数个!这个世道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吗?一个人的力量多么微不足道!圣母娘娘规劝我们要为和平而努力,然而谁能保证命运不在我们当中作祟?人类就是人类,永远也无法跳出自身根本性的准则,因为爱的存在将人类定格在某一点上,每一个人都为爱情、亲情、友情‘卖命’,孰不知命运牢牢地控制了真爱,它利用人类的感情制造一个个悲剧,叫人嗟叹不已……”玄武烈从十字路口上选择了一个方向,而无论那将通向何方,只要他把握了心中的准则,便不会再迷惘了。

人魔纪四十七年一月三日,玄武烈等五人领受人国皇帝的旨意,出奇兵进攻精灵族栖息地——地球。五百万精锐的雷霆军通过时光传送器,在一月十日抵达月球。适时,军队尚需整备一天,玄武烈深知军情紧急,彷云豪必以快攻一举消灭天堂,所以找了个借口,偷偷潜入地球。让他吃惊的是,地球上没有了结界,四处闻不到灵兽的气息,周围一片凋零。走了许久,才看见一处绿洲和一棵参天大树。

玄武烈正想靠近那树看个究竟,突然听见树上响起利嗖的一声“哧”。他立即翻身后跃,一枚釉黑的钢针恰好插在他脚尖前三寸的地皮上。他抬头往树上一看,一个身材高大、全身黝黑的精灵正觑着他。那精灵长着一张黑豹脸,鼻尖上插着几根抖擞的长刺,凶神恶煞。从树梢上跃下时,双足极为有力,往地上一撼,地皮马上成了波纹状。

“请阁下恕罪,晚辈今次来访,有要事相告,烦请阁下高抬贵手。”玄武烈说道。

“我不听我不听,人类只会诓骗我,我要杀死你!”黑豹精灵操着蹩脚的人国语言,神情威严。玄武烈正要辩解,那黑豹精灵右手往空气中扬出一个半弧,地面便像海浪一样翻起一发“土波”,向玄武烈迎面盖来。玄武烈一个利索的翻身跳跃便躲开对方的攻势,不愿出手,只说道:“阁下不要再逼在下了。”

正说着,黑豹精灵右手又是一挥,这土地便像中了迷魂术一样不停地跳跃,土浪一个接一个袭向玄武烈。玄武烈迫不得已,右手手掌一运劲,劈出一道“黄金断云斩”,瞬间便叫那些“浪头”土崩瓦解。

“原来是‘阿尔蒂斯圣手剑’,难怪能在战争中屹立不倒,那个老头究竟在想什么?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肯传授,却把传授给你?”黑豹精灵沙哑着喉咙,语气中带有惊讶之意,却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玄武烈猜想这个精灵一定经历过许多战争,才练就了这番沉稳。

“它的真名叫‘阿尔蒂斯圣手剑’?”玄武烈迟疑了一下,便转入正题,“晚辈想,现在讨论它叫什么 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招式几乎一招毙命,晚辈不想与阁下争斗,还请阁下听晚辈一言。”

“胜负未分,我哪有心情听你的鬼话!”黑豹精灵右手手指在空气中急切撩拨,宛若琴弦就在指尖,而每个指头每一回琵琶,土浪便在玄武烈身旁游移。玄武烈发觉势头不对,双脚往地上一点,正欲飞骞,那土浪化为“井喷”,冲天的泥浆在空气中凝聚成一环环“石套”,封锁了玄武烈所有的活动空间,就连视线也被扑面而来的泥浆模糊了。泥浆绕着玄武烈贴裹,很快就把他包装成一个陶俑,黑暗与恐惧侵袭了玄武烈的心房,他想用气息镇住全身的毛孔,可是泥浆依旧在他的嘴巴、鼻孔、耳朵里乱窜。

此时,死亡已迈开狼的步伐向他走来。要存活下来,只有抗争!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玄武烈体内的力量受到了激发。泥浆随着他的吼声而炸开,将他送上天空。玄武烈在天空中完成了数圈完美的翻转,如雄鹰猛隼一样翼然跃下地面,身上披就一袭白衣,脸上套着一副铁面具。

黑豹精灵见此,便一本正经地说:“越战越勇,真是个奇怪的人类。不过,我还是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请阁下收手,晚辈不想伤害阁下,阁下刚才的招式已经激起了晚辈的战意。如果这场战斗再持续下去,晚辈恐怕要伤及阁下。”玄武烈披上玄武战衣后,信心十足,说话也就直白了。

“放屁!”黑豹精灵见玄武烈大言不惭,大为震怒。硕大的拳头往空气中挥出,既无罡风相随,亦无地坼天崩的朕兆,玄武烈正惊疑这招式的奇特,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未及回避,身体已受重创,而重创之后,罡风才从气流中突现,挟裹着他一直往地面滑翔数十丈。

玄武烈几经艰苦,才从碎石堆里站了起来,身体晃了几晃,当场吐出一口浓血,当中也夹杂着一些胃酸胆汁,反正对方这一拳打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晕头转向。

“嘿嘿,讲大话也应该有个本事。”黑豹精灵一步一步向玄武烈靠近。

“请阁下不要再逼晚辈。”玄武烈捂着胸口,半软半硬地说。

“什么?死到临头还嘴硬?”黑豹精灵拳头往空气里一顶,无形的拳风竟从地面升起,毋庸置疑,玄武烈对这种怪异的招式无法躲避,鲜血从铁面具的边缘处渗出,一滴滴如鸡冠般殷红。

“孬种,去死吧!”黑豹精灵正要结束这场战斗,玄武烈推出右掌,凛然说道:“慢”。

黑豹精灵定睛细看,一个玄武烈竟幻化成两个玄武烈,两个玄武烈幻化成六个玄武烈……如此类推,等那精灵擦亮了眼睛,眼前已是成千上万个玄武烈了。而且,这些玄武烈保持固有的动作,右掌推出,脸部阴沉,身体像被支架支起了一样,两膝并靠,两脚叉开。这种清一色的诡秘动作致使整个场面变得阴暗怪诞,黑豹精灵从这低靡的气氛里感到一种杂糅的气息,让正义与邪恶不分家,造铸了一种无可捉摸的诡谲景象。

“人族的‘不动神功’,魔族的‘幻珈影月术’……”黑豹精灵这次有些惊慌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玄武烈竟会懂得人魔两门顶尖的绝技,不动神功是他从解乙袖、天纲月的招式中参透出来的,幻珈影月术则是当初圣骑士传给他“血魔禁咒”中的一招绝技。当然,禁咒中还有更为厉害的绝技,这是后话。

“想不到这个人类深藏不露啊,人魔精灵三族绝技都谙熟在心。幻珈影月术与不动神功并用,简直无懈可击!如果再加上阿尔蒂斯圣手剑,我即便力量比他高强,恐怕也要死在他的手里!这人类小小年纪,竟然有此本领,它日定与我族分庭抗礼,这万万不可!即使我这回九死一生,也要杀死这人类!”黑豹精灵这样一想,杀机一动,双拳一挥,招式未起,就已听见“嗖”的一声利响,一道金光从他眼前一掠而过,斩云劈地,从容自如。

当耀眼的金粉从天空洒落时,黑豹精灵跪伏在地。

“我、我杀不了你!……我、我输了……”

“呵呵……豹兄也有认输的时候啊?”一把声音从大树背后传来。玄武烈一听那声音,又惊又喜,顾不得身上的伤,跌跌撞撞跑到树下,伏首叩拜:“师父!是您吗?”

一个老叟从大树的背面晃悠悠地走出来,两脚不停地交绊着,身段瘦小,宛若婴儿。他走到玄武烈面前,步伐颠了两颠,“卟”地坐在地上,像喝醉酒似的,问道:“谁是你师父?”

“师……”玄武烈想起当初和老叟的对话,也明白他终究不会收他为徒,便改口道,“前辈,多年未见,今日得以想见,晚辈欣喜若狂。”玄武烈见老叟似乎比以前更苍老,只是精神尚好,不免欣慰。

老叟却一脸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还不死呢?当初叫你留在这里,你不听,现在可好了,这个地盘再也呆不下去了,你也总要出点事情了,你心安吗?”

玄武烈觉得他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弄得自己似懂非懂的,便根据自己的理解回答道:“事已至此,晚辈万分难过,还望前辈告知其他精灵,人军即将到来,你们还是赶紧找个避难之所吧!”

“你这个傻小子,这个地盘让给你们人类好了,安尼王已经替我们找了个安身之所,你何必多管闲事?”

“既然已有安身之所,前辈也该和这位豹前辈一起走。如果还不走,人军一到,玉石俱焚!”玄武烈急得团团转。

老叟却招手要他坐下,咬字不清地说道:“你静下来,我给你讲个传说。”

“传说?什么传说?”

“不死传说。”

……

这是一个亘古的传说。窅远得无法追溯其根源。被神遗弃的人类,在千万年的磨砺中渐渐忘记了生存的意义,在生命的初端,欢乐与他们长伴,而当他们了解了死神的存在,一切欢娱被抛诸脑后。他们渴望永生。

“只有永生不死,欢娱才得以无限期地延绵,斗争才会有结局!”他们坚信。

事实如此么?他们陷入了思想的泥淖。单单人类有永生的想法么?魔族、精灵族也有,于是,整个世界陷入了错误的泥潭。

伟大的神对此伤透了脑筋,怎么做才能让这些生灵明白生存的真谛?怎样做才能让他们知道死亡的意义?

怹问最忠诚的生灵:“生与死,你都参透了吗?”

“请伟大的真主给我一个期限。”生灵回答。

“一万年。”神说。

“一万年太短,只争朝夕。”生灵回答。

“一千万年。”神又说。

“一千万年参透神技,形而上学。”生灵回答。

“一亿年。”神又说。

“一亿年看光阴长短,银河变动,不足。”生灵回答。

“永生不死。”神阔度应答。

于是,生灵在寂寞中度过了一亿年,神已经不在了。他忍受不住寂寞,跑到世界,没有谁记起他。他往世界各地周游,依然寻找不到认识他的人。他于是隐姓埋名,淡泊一切,可是俊美的样貌使女子们为他倾倒,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成为救国英雄,后来成为万民拥戴的好皇帝。这样逍遥快活地过了半个世纪,他的爱人一个个离他而去,而他却一直保持俊美的脸容,为他倾倒的女子络绎不绝,可是他再也不想过这种生活了。他明白到,看着心爱的人一个一个离他而去,生不如死。于是,他埋葬了自己,在地底沉睡了一万年,醒来后,他又成了这个世界的陌生人。没有人记起他,唯有太古书上记载着这么一个传奇人物,草草的几笔——栩,古人国国王,容俊,后宫八千,七十七岁,殁。

了了的几笔,却是写尽了他的一生。所有的功绩,只概括为“后宫八千”,既是虚掩,却也真实。他决心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他统一了整个世界,他抱着他的美人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让万民朝拜,也看着美人在他胸膛上咯血。悲情至此,统御了世界又如何?当感情空虚至极,捧着一大堆金钱和集笼一大堆权利又能做什么?永生不死的他,却经历了比死还可怕的事情,而且,这种事情还要永永远远地存在,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再次选择了沉睡。一千万年以后,当满是伤痕的心结满疮疖的时候,他重拾信心,告诉自己,不再为爱而生存。他翻开世上最最厚重的太古书,竟然没有一丝表示他存在过的痕迹。他大有感慨,究竟是世界忘记了我,还是我忘记了世界?

他终于明白了,在永生不死的范畴里,根本无可谓得无可谓不得,永生不死,实质上就是不生不灭,时间也不再是时间,一切都在永恒的诡秘陷阱里跌入不可知论的可怖泥淖之中,更无从谈起忘记与不忘记了。

……

玄武烈听完这个故事,似有所悟,沉吟不语。

“一个人不应该过于执着,拿得起来,也应该放得下。如果放不下了,千万就要把它抓紧,因为你一旦放手了,可能会终生后悔。”老叟嘴巴嗫嚅着,像三片唇的昆虫在啮咬着什么。

玄武烈依旧沉默。

“就这个传说,你有什么看法?”老叟瘦若枯柴的手端起一根木棒,照着玄武烈的头敲了一记,敲得玄武烈头冒金星。玄武烈这才回过神来,亮起那双幽蓝泛紫的眼睛,忧郁地说:“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生不如死,死不如生。”

老叟听了,哈哈大笑,以致于脸上的皱纹褶皱得像沙皮狗脸部的赘肉。

“说得好,说得好!只不过这句话不适合你这种年纪的人说啊,年轻人应该有点朝气才行。”

玄武烈心不焉地应答,思索了片刻,犹犹豫豫地问道:“前辈,这个传说存在么?”

“你认为呢?”

“这是一个悲剧,存在也是死,不存在也是死。”玄武烈颇为肯定地说。

“为什么?”老叟觉得玄武烈的说法挺有趣的,张开鲈鱼大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难道一个被世界忽略的人能说他还活着么?难道一个人自身机体能够永久保存就能说明他还活着么?生与死究竟是如何定义的?我认为,把生存仅仅归结于机体的能动,那是不对的。就拿圣骑士大人来说,他虽然已经为国捐躯,但是他的精神永驻于我们心中。在人们的心里,他永远活着,只要他的精神传承下去,他就永垂不朽,难道这不算永生么?我相信永生不死是不存在的,它不存在于世界。我们的太阳据说燃烧了好几亿年,即便它寿命再长,也总有终结的时候,这不能算永生。永生不死,或许就只有所谓的‘神’。而仔细想想,我们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有不死传说么?我认为有,起码现在有,以后有或没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人类有句话‘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拥有这个不死传说,我们才有理由活下去,活下去做自己必须做的事情。”

“呵呵呵……”老叟听罢,大笑不止,嘴巴笑起来像啄木鸟的尖喙。

“你真的长大了,不像以前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讲起道理来还一箩筐一箩筐的。我想问你,你必须做的事情是什么?”老叟目光深邃。

玄武烈缄默了。他必须做的事情是什么?维护世界和平?他有这个能耐么?带影儿走?他又有这个能耐么?他发觉自己必须做的事情很多,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而唯有沉默,那才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老叟见他不答话,摇首喟叹:“唉,当初我就说过,走了就再也没有结果了,你咋不听呢?果然,这几年的磨练,挫伤了锋芒,也开始相信命运了。”

“我……”

“不要狡辩,一个人对自己必须做的事情不作为,那不是听信命运的摆布么?”

“前辈,我……”玄武烈觉得许多话都无从谈起,一时语塞。

“呵呵,还是一个忧郁的孩子。”

正说着,彷云豪从天而降,黑琉璃战衣发出“沙啦”的脆响,一小截衣摆拖在地上,遮住了他的脚。他侧身望着天空,背着手,安之若素。

“彷云豪?”玄武烈半是紧张半是惊讶,跳到老叟前面,双拳紧握,生怕彷云豪伤害这个老人。

“玄武烈,把这两个精灵杀了,以功抵过。”彷云豪打着官腔,说得严严正正,丝毫不容反驳。

“两位前辈先走吧!晚辈断后!”玄武烈生怕老叟牵连受害,便说道。

黑豹精灵见这彷云豪倨傲无礼,大为震怒,出拳便打他。彷云豪黑琉璃战衣往风中一凛,拉出一道魅影,虚幻缥缈,竟躲开了那精灵的“隔空拳”!黑豹精灵惊愕间,那魅影凌波微步,移至精灵面前,幻化成一只手爪擒住他的喉咙。正要将其喉管掐断,玄武烈快步向前,右手掷出一个“暴焰球”打消了那魅影,才解救了黑豹精灵。等他回头看彷云豪时,这倨傲之人依旧立在原处。

“黑……黑琉璃圣衣?”黑豹精灵惊魂未定。

“两位前辈快走!我要断后!”玄武烈说着,像颗子弹一样冲向彷云豪。黑豹精灵反是不逃走,躲到老叟身后。老叟咂了咂嘴巴,一脸无趣的模样。

玄武烈的快攻向来惊人,却不能在彷云豪面前奏效。披就了黑琉璃圣衣的彷云豪有一种飘忽不定的能力,使玄武烈使出的招式落空了不少。彷云豪身手本来就敏捷,加上以回避为主,玄武烈根本不能组织有效的进攻,只能和他空耗体力而已。

这样厮斗了数十回合,玄武烈渐感体力不支,一则方才与黑豹精灵决斗,受了重伤;二则他的神经过于紧张,对眼前这个强悍的人物有一种自然的畏惧感。战斗持续着,畏惧感也越发强烈。玄武烈知道彷云豪没有进攻,只不过在寻找他的破绽而已。这个恐怖的南部大元帅,不出招则已,一出招则要动用他那不知名的绝技,将对手送上太空,化为粉屑。

还在火国做国王的时候,彷云豪就利索惯了。他把刑法做了一次删改,改得简洁明瞭,犯重罪的不需要判刑,一律上断头台,因此杀了许多人,也在火国杀出一个“盛世太平”。所以彷云豪不喜欢婆妈,他讨厌玄武烈在这里凑热闹,决心一拳就把他结果了。

玄武烈感到一种压迫感随风而至。只见彷云豪左手扯起披风往他面前一晃,右手那拳头已被灌满了力量,蠢蠢欲动。玄武烈见披风迎面盖来,早有预料他那可怕的快拳,双足往地面后蹭,便如轻舟一样飘荡开来。在此瞬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只听得轰然一声如雷霆惊乍,他已看见一团黑暗光芒带着旋流向他冲射而来!

玄武烈脑海里一片空白,要侧身躲开,却已来不及!只听见“嘣”的一声,石破天惊,龙吟虎啸,那地面的尘埃碎石腾空而起,以翻江倒海之势往四处奔泻,又如决堤之水莽莽苍苍、滔滔不绝。

玄武烈从未见过如此单纯而华丽的招式,就连老叟也没有见过。他发出低低的一声“哦”,竟甚是恭敬地问道:“什么招式?”

“暴——戾——天——伤——拳。”彷云豪一字一句地说。他转身看着老叟,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这时候,他的霸气已经压倒了全场的气息。

五十二、角力

    面对彷云豪可怕的霸气,老叟并没有显现丝毫慌乱。他盘腿而坐,双手手掌交叠放在两脚之间,似笑非笑,两只眼睛里一片漆黑,有一种凄凉与沧桑。彷云豪走到他面前,举起硕大的拳头,正想将他的脑袋砸碎,玄武烈便喊道:“住手!”

彷云豪回顾玄武烈,眼神里充满质疑,好像在质问他:“你已经输了,还要来送死吗?”方才彷云豪那暴戾天伤拳原本可以杀死玄武烈,无奈虞渼爱上这玄武烈,彷云豪也只好饶他一命。玄武烈深知彷云豪刚才对自己手下留情,却又不能不顾及老叟的安危,便要求他住手。

此时,杨湦、天纲月、尹云飞也赶到这里。他们一早就猜想到玄武烈会到地球通风报信,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解救精灵族,不料彷云豪发现了他的行踪,大家也只好尾随这个南部大元帅赶来这里。

杨湦、天纲月、尹云飞在老叟与彷云豪之间一字排开,一时间与彷云豪形成对峙。

彷云豪睃视三人,嗔怒道:“大胆。”

“这只是一位精灵伯伯,难道你忍心下手吗?”杨湦问道。

彷云豪见三人决意阻拦自己的行动,不想力敌,便要智取,说道:“他是精灵族的真主安尼。”所有人听了,大吃一惊,各自顾盼,惊疑不定。老叟听了这话,眯起眼睛,并未做出否定。

众人惊异之时,彷云豪以疾风暴雨般的速度,从杨湦和天纲月之间滑闪而过!大伙儿惊悚不已,刚要回头,已听见“咔啦”的一声,他们相信那是老叟脖颈被掐断的声音!

事实却非如此,彷云豪被一股劲道反弹开来,双足支撑着地面,不住地往后退,滑开两道长长的轨迹。三人回头一看,已见身后立着一个身材槐梧的精灵,脸色蜡黄,不显病态,反倒有几分俊洁。

“嗯?”彷云豪对这名不速之客表示怨怼。

“我只是一个送信的。”那个精灵说着,从松袴袴的衣裳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魔法信件,用两片蒲扇大小的手掌将它舒整,而后恭恭敬敬地递给老叟,说道:“校长,这是您的信。”

老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酒瓶底厚的眼镜,打开信封,颤颤巍巍地翻阅当中的内容,嘴里咿咿哟哟地念叨着什么。

“……人魔两国,永结同好……为表和好之心,特邀……人魔大殿堂校长莫蓝阁下于人国冥都共庆盛事……魔国皇帝奎戥上。”

“他……他竟然是人魔大殿堂校长?”尹云飞听罢,失声道。

“听说那位校长有上千年寿命,难怪萎缩成这样子。”天纲月打趣说。

杨湦可没这份心情,他注视着彷云豪,问道:“还不结束吗?”

彷云豪默不作声,背起手,双足往地上一点,飞骞离去。玄武烈等人只好跟着他离开。

“前辈,保重!”玄武烈回顾老叟,心里半是愧疚,半是不舍。虽然老叟有时候疯疯颠颠,却也算上他半个师父,一个亲人了。方才如果不是杨湦等人赶到,他能不能救下老叟这条性命?或许,正如这个老头子对他说的,“对自己必须做的事情不作为,那是听信命运的摆布”。现在,玄武烈需要的,不仅仅是单纯的力量的强大,他更需要从思想上强大起来,摆脱摇摆不定的性格,才能成为乱世英雄。

老叟举起枯槁的手,那手在风中招摇,宛若一株坚忍不拔的小草。

“你怎么能够泄露天机?先知、真主、校长?”黑豹精灵反唇相讥。

“在浩淼的宇宙中,我只是一颗尘埃,功名利禄钱财声望都如梦幻泡影,过眼云烟,你又何必执着于我的称谓?我只是想看一看人类的辉煌与衰败而已,至于我所告诉他的,也将不能改变什么,因为真正的变数还没有出现,我不过作历史的过客,看看一个人如何挣扎罢了……”老叟淡然回答。

人魔纪四十七年一月十日,进攻天堂的人军无功而返。人国皇帝对彷云豪等人并无责备,反是跟玄武烈秋后算帐,把他的官位连降数级,至于军阶,则沦为中将。玄武烈对此惆怅不已,加上思念腾云影,心里忐忐忑忑,染了风寒,病得五颜六色。虞渼衣不解带地伺候他,渐渐地取代了雪儿的“工作”。雪儿不谙世事,怎会明白虞渼的用心呢?她经常和虞渼争夺一只脸盆、一份餐点,为的就是送到玄武烈面前。

当然,两人总是有礼貌地“争夺”,绅士们却看得心惊胆战。

雪儿是注定不能离开玄武烈的。一旦没看见玄武烈,她的心就会纳闷。所以,即使虞渼把工作都抢着做完,她依然要出现在玄武烈的卧室里,看他睡觉,或者守候他,抑或把门关上,不让尹云飞的高音蜿蜒进来。虞渼起初对玄武烈这个妹妹的古怪行变不在乎,后来却有种受不了的感觉。毕竟,再大的卧室也不能容纳性别不同的三个人,尤其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虞渼害怕了,她仔细端详这个雪儿,发现她从头上到脚趾,无论身体形状还是脸容构造,都堪称完美。这样一个美人儿整天粘糊在玄武烈身旁,叫虞渼哪里能放心?她生怕玄武烈被这个可人儿给抢走了,几乎一天到晚都守护在他卧室里。雪儿见此,便不敢打扰他们,怏怏离去。

杨湦似乎注定成为一名失败的追求者。他不懂得这样一个道理:有些东西,你或许不想要,而上天却把它赐予你;有一些东西,你很想得到,如果不追求,它迟早会成为别人的。

夜里,恰逢虞渼到市集上购物,两个男人这才有了谈心的机会。

“你赢了,我输了。”杨湦开头便说道。

“你不可以这样说,我根本不可能爱她,你应该明白,我心里早有别人了。”

“但是……”

“你不用再说了,阿湦,这些天以来,我想通了,有一些东西,我必须去做,成功与否那是一回事,做了没做那又是另一回事,一个人不能轻言放弃,小渼还小,她不懂事,而且你也从来没有向她表白过,成败与否尚不可知,你怎么就能说自己失败了呢?”

杨湦觉得玄武烈说得有理,心悦诚服地点头。

“阿烈……”杨湦突然拍玄武烈的肩头,鼓起勇气说,“你向你的方向努力,我向我的方向努力,在此之前,你必须保证小渼不受到伤害,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玄武烈冁然一笑,抬头望着天花板,说道:“爱情就像一场角力。”

玄武烈从病床上爬起来,已是一月十三日。对于他来说,时间并不重要,因为他认为,一个人出生并不是为了计算自己还能活多久,而应该使自己的生活更精彩更有意义。现在,他必须为他的精彩人生而努力,他必须完成他必须做的事情。

街道上一片嘈杂,呜呼声、喝彩声连绵不绝。玄武烈以为帝都平素就这么热闹,没有理会人们嘈杂的原因。走了几步,听到一个说故事的人手舞足蹈,讲道:“那蒙面战士身手不凡,从空中一个‘鱼跃龙门’,‘嗖’地穿过那使鞭好手的鞭套,左手手掌往他那裤裆一撩,你们猜怎么了?……那蒙面战士倏然收手,这才保住了人家的‘宝贝’……”听众们哄堂大笑。

玄武烈觉得这人讲得确实不错,只是现代文明发展至今,视听技术已相当成熟,人们大可以坐在家里舒舒服服看荧屏上的事情或听广播员的陈述,何必在街道上熙熙攘攘,闹哄哄地听这人讲故事?

玄武烈找来路人一问,那路人便看着他,一副惊讶的模样,说道:“你不知道这个蒙面战士吗?这是‘比武招亲’海选时候的事情了,就发生在前几天,荧屏上没有转播,我们都喜欢这个战士,就只好让这位在现场观看的先生讲这人的趣事。听说这个人要打进决赛,扬言要迎娶公主殿下。”

“什么?”玄武烈心头一紧,突然想起皇帝当时向他提起过“比武招亲”,急忙问道,“是大公主吗?”

“当然,你这人真怪。普天之下,谁不知道这事?”路人回答。

玄武烈心潮翻滚,原来人国皇帝在五天前就举行了“比武招亲”,他恼恨玄武烈的无礼与叛逆,决计不让他得到影儿,就连他参加比赛的机会也剥夺了。皇帝把他降为中将,也就是说,他不能中途参与大赛。按照规定,军阶为中将以上的人类或魔人可以中途参与赛事。

玄武烈猜想彷云豪等人都知道这件事,只是大家顾及他的身体,一直隐瞒他罢了。

玄武烈感觉回天乏术,皇帝已经明摆着不让他和影儿交往,他还能怎么办?

“一个人对自己必须做的事情不作为,那不是听信命运的摆在么?”老叟的话回荡在他耳边。

生活就像一场角力,爱情也像一场角力。

永不言败,才能抱得美人归。他忽而坚定信心,大踏步向前走去。

自比武招亲大会开始以来,影儿的心情变得很复杂。薛子旷尚未出手,由于他的身分是魔国一等近身侍,所以也可以中途参加比武。影儿一方面希望薛子旷被打败,另一方面又希望他能够打败所有参赛者。

这次比武招亲,规模之大,可谓空前绝后。参赛者达十万人,而从海选中筛选出来的,也有一千人。这一千人中,可以说汇集了世界上最精灵古怪的生灵。就拿那名蒙面战士来说,他有一种癖好,以快捷的身手掐住对方的要害,逼迫其投降。比如,他喜欢手擒勇士们的生殖器官,或毫不犹豫地拿捏女勇士们的两块面团。这样一来,他往往能够在短时间内取胜。

这次比武大会,连封锁别人要害的“阴招”也被默许使用,这不能表明大会的规则有所紕漏,人国皇帝的目光看得很远,比赛越往后发展,就会越正规化。等到真正进行力量上的对抗时,这种“阴招”就难以施展了。同样的道理,再强悍的女性,皇帝也认为她们不可能打败最强悍的男性。如果真的打败了,那就……

影儿想起蒙面战士和那些女人,心里一阵寒栗。她心里一直企盼着玄武烈出场,企盼他能够在决斗场上技压群雄,踏着轻巧的步伐揽着她飞回天堂,飞回那个他们曾经欢娱的地方。这个想法一直闷在她心里,使她憋得慌。近来,解乙袖忙得很,没有时间陪她,她只得将千万种思绪压在心头,有时候独自一人抱着枕头睡觉,抱着抱着,就以为那是玄武烈,心潮翻滚,两腮通红,而后冰凉的泪水不知不觉便流淌下来。

她渐渐相信,女人是水做的。

黄昏像一页发黄的稿纸,皱巴巴地书写着天空。影儿带着几名侍卫从奎戥的住处往寝宫的方向返回。秋蝉低鸣,枯叶被风卷起,在寂静的道上打旋,草儿披靡,哩溜歪斜地瘫倒在黄土里,等待着被剪刀剃除腐朽,几只秃头的孤鸠不停地伸缩脖颈,两脚迈着“太空步”,悄无声息地走着……

影儿黛眉微蹙,丹唇紧闭,桃子状的脸儿纯白如雪,透射出一种忧郁的美。这已经是第六次专门上访奎戥了。奎戥对于比武招亲一事似乎不关心,和一大堆宫女混在一起,谈论诗词歌赋。影儿见他这样,心里更是不踏实了。奎戥虽被誉为“圣人”,可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腾云政安排这场比武大会,也不过“走过场“而已,最终抱得美人归的一定是奎戥,否则的话,这个两国国界的问题就很难谈拢了。奎戥会不会在最后反悔,让薛子旷打败玄武烈?影儿一想到这里,心就不停地颤抖,她捧着胸口,似乎要窒息了一样,望着天空,微微地喘息。

玄武烈,当初的天真与烂漫全给这名男子带走了……啊,冬天快来了吗?多想回到那个冬天,白天与他看雪,夜里替他盖棉被……

影儿久久驻立。黄昏迟暮,辉光柔柔洒下,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公主殿下,快入夜了,请上路。”一名侍卫催促道。皇帝撤走了解乙袖,换上这四名侍卫,为的就是防止影儿外出。这四名侍卫是从帝刹团里调出来的,从拳脚刀剑、武功力量上讲,也算是好手。

影儿提步欲走,突然丛林中窜出一名男子,身法凌厉,宛若一道黑风。那男子服饰漆黑,脸上蒙着一块帷布,眼睛幽蓝泛紫,正是玄武烈!

影儿心头一悸,双腿发软,几乎要上前去抱住玄武烈。

在影儿欣喜与忧愁交轕之际,一名侍卫已大喊一声:“大胆!”身若离弦之箭,射向玄武烈。

玄武烈哪有辩解的时间?拳头一伸,便与对方拳头相碰,“碰”地一声,那侍卫往后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其余三名侍卫见此,一拥而上。同时面对三名顶级高手,玄武烈哪能招架?幸亏他战斗经验丰富,临危不乱,一时间,对方也难以取胜。

“不许对他动手,停下来!停下来! ……”影儿命令侍卫们住手,可是谁也不听从她。方才被玄武烈打退的侍卫也冲了上去,一场生死搏斗即将展开……

这四名侍卫的力量都处于宇宙中级水平。玄武烈与他们一交手,心里便有底了。同时面对四个力量和自己处于同一水平上的战士,玄武烈显得不慌不乱。而那四名侍卫则不同,他们倚仗自己武功高强,缺乏团队意识,组织攻势也不默契,加上人多手杂,反而施展不开自身的本领。

玄武烈见两名侍卫出拳时手臂交叉,看准了时机,使出“剒风腿”,一石二鸟,踢得两人手肘脱臼,其余两名侍卫大为惊讶,正要踢玄武烈腹部却见他右手手劲一横,如利刃在手,平挥向那两名侍卫,掌风破风厉行,势不可挡!那两名侍卫胆战心寒,转攻为守,身作拱桥,恰好躲过那掌风。

四名侍卫守护在影儿周围,各自喘息,细看玄武烈,已见他立于大道中央。

落叶沙沙,景象萧然,黄昏依旧,物是人非。

一方杀意浓浓,一方战意酽酽,双方不为仇雠,却要决一雌雄。

“你们不要再打了……”影儿无助地喊道。

黄昏道上,萧萧索索,旷寂空荡。

“我有话跟她说,请……”玄武烈话语未毕,四人群起而攻之。玄武烈哪有这份闲情与他们纠缠?低声喝道:“给我住手!”那眼睛倏然变成苍紫色,披风骤然一凛,邪气冲天,带着一股阴风往侍卫身上冲涮,把他们的脸皮吹得弹跳起来。侍卫们心中虽为他的气息所震慑,却哪甘心给一个无名小卒吓退?他们奋勇向前,各自以目光示意,想分散开来,再从四方包围玄武烈。

玄武烈不逃不闪,只等四人接近,突然使出“幻珈影月术”,分出四个身影冲向四人。侍卫们见玄武烈一分为四,吓得倒退数步,聚拢在影儿跟前,不敢轻举妄动。

“魔……魔鬼……”一名侍卫口吃了,说道。

影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玄武烈,机械地推开侍卫们,走到他面前。

“公、公主,不要……”

两人相距半丈,影儿揩去眼泪,露出艰难的笑容:“什么时候带我走?……好想念在天堂的日子……”眼泪随着凄烈的微笑溢满眼眶。玄武烈伸手要替她揩去泪水,一抹黑电啸风而过,发出沉闷的一声“叭”,被玄武烈一手握住,那是一支穿云箭!

玄武烈轻瞥两侧,发现四周已是麻麻密密地黑甲卫士,无数黑驽手潜伏在殿宇楼台,上千名火炮手肩上驮着玄色火炮,在密林中等待。秋风瑟瑟,全然被浓烈的戾气震慑,最强悍的雷霆军——“血饮团”,他们低首沉吟,以神秘的漆墨鋹剑与森寒的玄铁铠甲营造起一种孤傲而暴戾的深渊色彩,稳稳当当锁定了整个战斗格局,以骇然的死沉沉的气息强行抑制了玄武烈的气劲;而黑暗涌流里,数不清的黑袍法师嘴里咿咿呀呀地念叨,道上冒起水泡状的光质璃沫,在玄武烈脚下凝结成一枚巨型六芒星,颜色变幻莫测,天空也被罩上一个透明的“锅盖”。

此时,天更黑了,猩红的暮霭躲在西北方一处旮旯里挣扎。

这里是皇宫禁地,守卫自然森严。加上奎戥莅临,腾云政出去血饮团精英部队五千人守护在这里,自不必说,这些黑甲战士是人国最最可怕的军队。玄武烈方才与四名侍卫交手只有十余回合,已经惊动了血饮战士,可见其守卫森严。

影儿见护卫军包围了玄武烈,吓得全身颤栗。她正想保护玄武烈离开,不知从哪里刮起一阵大风,将她揽出包围圈外。玄武烈细看那风源,原来是护卫团团长所为。那团长右掌微微一舒,仅凭意念力量,使得风沙大作,撩起一股黑风,稳稳地托起影儿,把她安然放置在道旁。玄武烈见这人手劲刚猛至此,一开始以为是掌清风的手法,细看那人,年纪与自己相仿,身段颀长,俊眼朗目,仪表堂堂,眉宇间凝固着杀手 特有的邪气与酷冷。

“快跑呀!快跑呀! ……”影儿窝在草丛里,披头散发,无助地哭喊。玄武烈见对方人多势众,撒腿要跑。那团长倏然跃上半空,俯冲向玄武烈。玄武烈回头一看,那人手法快若电光,只是回眸瞬间,那手爪已擒住 玄武烈左肩。玄武烈奋身扭转,肩头已被手爪抓破,血流如注,而转身之间,两人右掌相接,玄武烈只感到一股阴气从掌心传入五脏六腑,一阵晕眩迫使他往后颠了几步,差点没倒下!

那团长与玄武烈一碰掌 ,也后退了几步,惊讶之余,露出一丝狞笑。两人方才对掌,力量相碰撞,足以从皇宫里炸开一个大窟窿,只是法师们在他们周围布下结界,以自身法力缓冲了力量的冲击力,这才使皇宫安然无恙。

玄武烈刚才那一掌使出了七成力量,非但没有打败那团长,反而被他震伤,胸口一阵郁闷,终于“哗”地吐了一口血。玄武烈经历了这些年的磨练,力量也达到了宇宙中级精通水平,但是面对眼前这个高大而年轻的团长,没有丝毫胜算。这团长的杀气和霸气沉重得很,简直叫玄武烈喘不过气来。他猜想这人力量一定到达了高级水平,只是不知道是修炼了哪一种力量,竟有如此可怕的阴气。

玄武烈正思忖着制敌之法,那团长突然出手,右掌往空气中一推,地皮像焖在锅炉里的薯条一样欢蹦乱跳。与此同时,一道黑风“披披卟卟”洗卷了尘道上的一切,宛若大江奔泻,一发不可收拾。玄武烈岂知他毫无准备的掌风有如此雄厚的功力?避之不及,被风沿一捲,抛上半空,摔在已被翻新的泥土里。那黑风如洪水猛兽,一往无前,撞击在结界的防护壁上,促使那“锅盖”(屏障)严重变形,被拉成椭圆状。

那团长并没有看到玄武烈刚才力战四名侍卫的场面,难以想像这样一个人物也要他劳师动众,索性闭目养神,让玄武烈喘息片刻,而后再取他性命。玄武烈趁着他养息之际,艰难地从泥堆里爬起来,猎猎战意掩去刚才对影儿的温情,化作一股令他颤抖不已却又使他坚强不屈的气息。结界里,两股不同的气息如海浪相互推搡。那看似微薄的气息逐渐强大,当玄武烈挺直腰干时,这股气息与邪气平分秋色,分庭抗礼。

于是,桀骜如隼的团长睁开俊眼,回顾这负伤累累的玄武烈。

“这人力量比我低下,战意却如此强烈,他究竟是谁?”团长心中惊疑,左掌往地上一扬,看似随意地撩拨,却使那地面发出”硠硠“的撞击声,而后尘土飞扬,一块地皮翻折成一个浪头打向玄武烈。玄武烈身轻如燕,矫健若猿,翻身跳跃,身法快若瞬息!

那团长早有预料他的躲避,右掌执若剃刀,往胸口平挥到空气中,掌风犀利,咆风而行,在三百六十度的回旋平削后,完成了一道螺旋状剑气。玄武烈也有料想他的招式,一个翻跟斗,恰好避开了这凌厉的剑气。剑气纵横,十分霸道,削去他几缕秀发,从他眼前缓缓地洒落。结界也因这招式而震撼,发出强烈的轰鸣声。

“这人也能将掌风化作剑气?”玄武烈心想。

那团长见玄武烈一连躲过他两次攻击,恼羞成怒,命令道:“上!”无数黑甲剑士便从结界外跳入结界,扬起丈长的漆黑鋹剑刺向玄武烈。玄武烈身负重伤,哪敢与这些死士争斗?举手要使出“黄金断云斩”,却又心慈手软。迟疑之际,一支黑黝黝浸满剧毒的穿云箭破风而过,“叭”地一声,扎入他的手臂。

鲜血在黑夜里呜咽,为死去的黄昏唱起催人泪下的挽歌。

玄武烈受此重创,双手已无用武之地。正要寻思脱身之计,突然传来影儿的哭喊声:“不要啊! ……”他一时分神,无数漆黑之剑也要埋葬他英雄的故事……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天昏地暗,万念俱灰,等待他的——唯有剑……

那些整齐划一的剑士并不能够将他们的利器付诸于玄武烈身上,一个黑衣人的出现,挽救了玄武烈。如果要描述这黑衣人的身手的话,用“快、稳、准、狠”来概括最为适宜。至少玄武烈认为这人的速度接近了光速。黑衣人抱着玄武烈如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一样不费劲,左手挟着他的腰部,右手胡乱地挥舞,而每一次挥动手臂,都有数十名战士被他打倒,而且一击毙命。

那黑衣人如入无人之境,杀至结界边缘时,结界阻挡他外出。他正想打破结界,护卫团团长已朗声说道:“大胆!”言毕,右掌已来到那黑衣人面前,黑衣人不惊不乍,游刃有余,右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出。两掌相抵,团长当即被震开数丈。

黑衣人使劲往结界屏障上拍出一掌,结界抵挡不住他的力劲,訇然炸开。黑衣人便挟着玄武烈,冲天而去。当那黑影消融于星空,影儿站起来像当初招手希望大圣龙停泊下来一样,对着黑夜招手。同样的动作,只是希望有所不同罢了,她希望他快快逃脱,离开她,离开所有困厄,飞翔,飞翔……

此番话别,何时再见?影儿在这瞬间也感到天昏地暗,万念俱灭,等待她的——唯有泪水与晕眩……

“我,始终……不能带走她吗?……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玄武烈只感到沉闷的气息勒住心房,渐渐、渐渐地休克……

今晚的皇宫特别热闹,奎戥的住处被卫士围得水泄不通。一向沉寂在幽林中的黑宫,灯火辉煌。奎戥坐在大厅里和几个宫女论诗词歌赋,谈笑自若,而宫女们早已吓得面若白纸。宫内各门口都为侍卫们敞开,供他们检查。厅内外来往的人穿梭不断,三三两两,疾步走动,行色匆匆。

“请陛下见谅,我皇有令,必须确保陛下安全。”那名与玄武烈交手的团长说得字正腔圆。

根据这个团长的说法是,有人从黑宫里出现,救走了刺客。其实,这次到黑宫来搜查,无非想核实人数,查证帮凶是否来自黑宫罢了。奎戥心里明白得很,毕竟这玄武烈是他派薛子旷去搭救的。他相信魔神的力量,所以对此毫不担心。

片刻,一名侍卫跑到团长跟前,在他耳旁嘀咕了几句。团长听了,脸色微微一沉,却又缓缓地摆出一副笑脸,半软半硬地说:“现在天色已晚,请问,近身侍大人在哪里?”

奎戥只顾吟他的诗,不理睬团长。团长把脸一板,正要“疾言厉色”。薛子旷便从偏门走入大厅,向奎戥躬身行礼说:“臣下解溲,忘了时辰,请陛下恕罪。”奎戥一听,朗声大笑,笑得眉飞色舞。团长见薛子旷来了,心里虽然犯疑,却也无可奈何,浅浅一笑,恭维道:“阁下就是贵国第一近身侍吧,久仰久仰!”

“失敬,失敬……”薛子旷作揖道。那团长伸出手掌与他握手。两手掌一拢,团长便笑道:“好掌力,好掌力……”这话一语双关。薛子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装傻笑道:“想必阁下就是贵国皇室近身侍掌清风大人唯一的徒弟唐渊大人吧!果然有手劲,让在下汗颜啊。”

“哈哈,阁下过奖了。”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唐渊才昂首阔步,领兵离开。

“玄武烈怎么样了?受伤严重吗?可以参加比赛吗?”奎戥一反平时的淡定,焦灼地问道。

“能捡回一条性命,那已经是万幸……”薛子旷无奈地说。

“玄武烈,你醒醒,玄武烈……”

“不行,血流了好多……大家小心,这血里有毒……”

“喂!玄武烈,你他妈不要死!你他妈给我起来!”随即,几个脆生生的耳光打得玄武烈腮帮红肿。

“云飞!你不要打他,这样没用的!”

“不要打哥哥,请您不要打哥哥……哥哥,雪儿怎么办呀?”

“烈哥哥,烈哥哥……”

“让我来吧。”在嘈杂声中,算是听到了一把较为沉静的声音。

莫白将插在玄武烈右臂上的箭拔出,从衣袋里取出一根绿油油的蔓藤,口里默念咒语,那蔓藤受了召唤,缓缓地生长,将触角探入玄武烈的伤口,将其毒素吸入枝干,原本绿色的茎叶慢慢地变成黑色,玄武烈的脸色却由乌黑转变成苍白。此时,莫白将蔓藤从创口处拔出,把这团漆黑的“麻绳”递予雪儿,要她把它埋在后花园里。

莫白给玄武烈做了个全身检查,包扎了伤口,大家才松了口气。

许久,玄武烈醒来,眼睛里盈满蓝色的忧伤,瞅瞅这个人,望望那个人。

“我终究不能把她带走……”

众人沉默,他们不问什么,他们知道什么。这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个今晚特别宁静,蛩虫无语,微风细细,拂煦而来,撩拨心弦。

“如果不能,那么你就留下!”天纲月说道。他的话就像子弹一样洞穿皮革,掷地有声。

玄武烈望着他,默语。杨湦听出弦外之音,反问天纲月:“你要让他参加比赛?”

“你们不用蒙我了,我不可能参加比赛,这是陛下的意思……”玄武烈摇头道。

“我不会让你去冒险,我去打比赛,赢了以后,你们就可以团圆。”天纲月也摇头说道。

“我也去,打赢了奖品归我,公主归你。”尹云飞也来凑嘴。

“不行不行,你们简直在胡闹!你们把公主当成什么了?商品吗?这次陛下举行比武招亲大会,也不过走过场而已,目的是和魔国皇帝联姻,这才批准让他派遣手下代他参加,其他人根本没有这种资格。”杨湦说道。

大家听了,都垂头丧气。

“我有办法。”尹云飞揣着双手,认真地说。

“什么办法?”

“私奔。”

众人面面相觑。

翌日,天纲月来到皇宫。这次来皇宫的任务十分简单,无非叫他来作一名说客,说服腾云影跟玄武烈私奔。这个荒诞而无稽的办法确非常人所能想出来,唯有尹云飞这样充满浪漫主义的乳臭未干的歌手才有这种想法。杨湦不同意这种做法,可是虞渼、雪儿和敏儿却表现得坚决而肯定,致使这个理智的青年做出极不理智的行为——沉默。沉默便是默认,彷云豪和莫白也不作声。大家也就算认同了这个做法。

说实在,要天纲月来皇宫作说客,他是千百个不愿意的。可惜他的人脈太广了,和解乙袖关系密切,在皇宫行走也较为方便。大家私底下认为他和她有一腿的,只是天纲月拒不承认。

天纲月在皇宫逛了好久,找了几处解乙袖常出没的地方,竟然没有找到她。他向侍卫询问解乙袖的踪迹,也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纳闷解乙袖行踪,胡乱走了一程路,便有两名侍卫拦住他的去路,说道:“这是皇宫禁地,请大人回避。”

天纲月于是往回走,心想:“既然是皇宫禁地,公主一定在那里,我不妨偷偷潜入里面,看个究竟。”

天纲月同解乙袖讨教过“杀手潜室”的手法,所以飞檐走壁也很在行。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翻过宫墙,来到一座宫殿。那里鸟语花香,鲜花烂漫,在这秋季竟也有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天纲月见此,心想:“这种仙境,一定是公主居住的地方。”

不久,两名宫女从廊道走过,谈论道:“公主殿下这两天心情不好,窝在寝宫里,怪可怜的。”天纲月一听,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竟轻意地潜入了腾云影的寝宫。

高兴之际,一支利箭破风而来。天纲月耳朵微微细听,辨出那利箭的方向,回身翻转,从屋檐滚入殿内,落入花丛中。

“有刺客!有刺客!……”一群黑衣乘着劲风像浪潮一样涌入花丛。利刃在花圃里“嗖嗖嗖”地搜索,手脚极其麻利,渐渐地迫近天纲月。天纲月感到头皮发麻,四肢渐渐冰凉,冷汗像蒸笼里的水分子一样渗出。作为一名剑客,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从身上取出一枚铁藜蒺,打在远处的草丛中,那群黑衣人便“呀”地一声,丈长的利剑扬在半空,直劈而下。剑士手法高超,数柄长剑竟同时劈在铁藜蒺上,叫它四分五裂。

天纲月趁剑士分神之际,夺路而逃,窜入宫内更深处。

“有刺客!有刺客!……”

天纲月在宫内乱窜,竟跑进一条死胡同。他不敢攀墙附壁,生怕那些蝗雨般骇人的箭雨把他扎成一只刺蝟。可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这该怎么办?焦急之际,他看见墙壁上有一户窗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使出“遁影神功”,化成一抹黑影钻了进去。

天纲月进了室内,心中稍稍安稳。室内并不宽敞,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布偶和木制玩具,也有许多小孩子玩“过家家”用的烹饪道具。天纲月见此,心更安稳,料想这里是皇族中的婴孩居住的地方。正想着,守卫兵便嚷着:“找不到,到附近去搜搜!”

天纲月怕守卫找到这里来,蹑手蹑脚要找地方躲藏,见床上被褥严实地裹着,蠕蠕作动,想是那被子里的人听到叫嚷声,要起身看个究竟。天纲月生怕他发现自己,掀开床褥跃到床上,用手捂住那人嘴巴,同时掩上被子。

那人不安地扭动着。天纲月才发现他没有力量,左手要掐住他咽喉,不许她挣扎,却意外地触及他高耸的胸脯。糟了,他是女的!天纲月一时愧怍不已。

“请殿下开门,方才有刺客闯入禁宫,为确保殿下安全,请殿下回音。”

“对不起,因为在下有事要办,误闯贵宫,在下抱歉之至,请让侍卫们放心,在下不会伤害殿下的。”天纲月说完这句话,缓缓地松开那女子。那女子便从被窝里钻出头来,轻轻地说:“你们走吧!我这里什么也没有。”

“是。”侍卫们只得退下。

天纲月这才舒了口气,想到自己窝在女人被子里,又紧张了起来,刚想掀开被子离开,那女子却把头钻回被子里,双手抱着天纲月,柔声细语:“近来我想你想到感冒了。”天纲月被这温软的东西一抱,魂都不知道搁到哪里去了,只觉得唇干舌燥,全身灼热,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他趁着微弱的光线,看见那女子宛若星辰般明亮的眼眸,那眸子里不知藏了多少柔情,多少缠绵的情意,多少娇人的妩媚。他在这一瞬间被这双眸子攫住了心眸,他断定这是世上最美的女子,断定他要为她而生存,断定他要得到她……

天纲月突然想到:“这女子好迷人啊,难不成是影儿公主?我怎么可以挖阿烈的墙角?”他猛然推开那女子,掀开被子一看,那女子竟是腾云沨!这下,天纲月的激情和幻想一下子无影无踪。面对这个刁蛮公主,他的热情马上冷却,干涸的嘴唇也立即得到冷汗的滋润,至于那嫩滑肌肤所给予他的感觉马上被环抱一枚巨型炸弹的感觉所取代。他那种享受吃别人“豆腐”的快乐表情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成惊惊乍乍、欲哭无泪状。

“妈呀,这回我完了!”天纲月心想。

腾云沨看出他的表情变化,呶着嘴巴说:“你的态度转得好快,是不是因为抱着的是我,而不是解乙袖?”

天纲月心里说道:“抱着解姐姐还好,抱着她?搞不好的话,要被她折磨死!”

“你不说话吗?我就知道你们的关系,老是眉来眼去……这回是来通奸吧?结果走错了地方……”腾云沨胡乱猜测。

“我今天确实要找她办点事,不是你说的那样。”天纲月怕外面人听到他的声音,只好压声辩解。

“难道你们要私奔?”腾云沨信口开河。

天纲月一听,怔住了,心想:“私奔的是别人!”

“你不说话了?默认了?我告诉父王,赐你死罪!”腾云沨目光歹毒。

“我……你不要再捣乱了,告诉我,解姐姐在哪里,今天这件事我们谁也不提起,好不好?”天纲月对这种调皮蛋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以投降的语气说道。

“你别想找到解乙袖!我已经把她杀死了。”腾云沨见天纲月一副质疑的模样,补充说道,“我是公主,我要她死,她就得死。”

天纲月见这公主蛮横无理,怒火冲天,骂道:“你真是个变态、低能、无耻、无知的小女人!我告诉你,我管你老爹是谁!反正我汉子一条,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现在,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你姐姐在哪里。”

刁蛮公主没被他吓倒,反而镇定自若,说道:“姐姐被软禁了,谁也见不着她。”

“胡说,怎么可能呢?”

“事实如此嘛,父王近来为姐姐伤透脑筋,头痛病日益加剧,现在卧病在床。玄武烈还好吧?”腾云沨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

“别装蒜了,连我这么笨的人也知道他去探望姐姐,父王还能不知道么?所以他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没有人会去追究这件事了。”

天纲月默言。

“虽然我也很想让姐姐和玄武烈在一起,可是我也无能为力,其实呀,两人人既然有缘分,就要抓紧机会爱护对方,不然的话,以后要后悔的。”今天的腾云沨竟然出奇地平静,说话温温吞吞,几分羞涩,几分温柔。

天纲月细看这个小公主,才发现她长得如此姽婳,而这种姽婳是他以前所一直忽视的。他想起当初那个冰凉沁心的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刁难自己。因为爱,因为爱得无厘头,才会使人的神经变得不正常,才会一次次叫喊要“杀死解乙袖”,她以为他和解乙袖是恋人。他怪自己,怪自己眼拙,以后会有一位雕塑家说:“我们周围不缺乏美的事物,而是缺乏发现美的眼睛。”

“其实,那天你替我付账的时候,我就对你有好感了,只是你从来都不主动和我说话,我一天到晚在你面前忙碌这忙碌那,你却连正眼也不瞧瞧我,我就知道你心里有别的女人,我对自己说要趁你没有防备,用刀掏出你的心来看看她是谁,可是我在你面前就慌了,我连握小刀的力气也没有,你不要看我成天傻乎乎的,那都是你作的孽!……现在,我对你坦白了,我喜欢你!我就喜欢你!……”

天纲月呆住了。良久,他与腾云沨紧紧相拥,他记住了这个时刻——二十三岁那一年,他有了自己的初恋。那种淡淡的忧哀与浓浓的情意酿成一杯葡萄酒,使两人醄醉其中……

天纲月回到凡德赛宫,将皇宫里的情况告诉大家,只是和小公主的事情只字不提。大家听后,只得宣告“私奔计划”破产。尹云飞的鬼点子特别多,他就说:“据说到了四分之一决赛时,公主就会在高台上‘坐台’,那时候阿烈从天空里划过,把她掳走……”女生们又全票通过。

杨湦见此,摆出一副苦瓜脸说:“你们唯恐天下不乱啊?……”

玄武烈在卧室里听着大家为他的事情吵吵嚷嚷,有一种安然舒适的感觉。

莫白说他伤势严重,至少需要休息一个月。玄武烈只好静静地等待,幻想他还健康,幻想皇帝没有降低他的职位,幻想在决斗场上力战群雄,抱得美人归……

“后天,就是六十四分之一淘汰赛……”他笑了,睡了。

五十三、小夜曲

天纲月与腾云沨交往,显得尤为不般配。

两人约好在市集里等。腾云沨却老是迟到,有一次竟迟到了一个早上,让天纲月成为一名闹市里奉公职守的“人民交警”,成为冥都热闹处最为耀眼的“守日人”。天纲月于是一看到她,脸就拉得比长城还长,而她则一副哭丧脸,说自己睡过了头,埋怨宫女没有叫她起床。

天纲月心里明白得很:“你是公主,别人怎敢不叫你起床?恐怕是叫了以后,不肯起身罢了。”天纲月有时候会怀疑这个女子是否真的爱他。如果她不爱他,那么把他的脚打瘸了,他以后也不敢选择这种女子。

别看腾云沨一身贵气,买起东西来却喜欢斤斤计较。如果她再打扮得朴素一点,和市集里的小妹妹大姐姐就没什么两样了。她杀价杀得狠,原则是“杀半价”,买一斤水果为了区区几块铜板,深深和摊主争论到天黑,最终以摊主惨败而告终。天纲月认为她像泼妇骂街那种类型,说她不能丢失了身份,毕竟是个公主,也要阔度一点,收敛一点,有修养一点。她却说:“公主也是人,庶民也是人,他们可以讨价还价,难道我就不可以么?”天纲月这才心悦诚服。他嘴里虽说她哪里做得不好,却是因为她这些毛病,使他更喜爱这个公主。

无论怎么说,天纲月还不致于为爱情而放弃武术,他把《袖月总诀》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修改了不少地方。腾云沨是一个被皇帝称作“野孩子”的公主,几个月不回皇宫,那是常有之事,所以她赖在凡德赛宫,成天和天纲月呆在一起,趴在桌子上睡觉,而天纲月研究《总诀》,也收集其他武功力量之类的书籍,博采众长,将零零散散的理论规整起来,成为一部系统介绍武功力量、刀法剑术兼品德修为的综合性图书。

这样过了十天,腾云沨突然递给天纲月一卷纸质残旧的书籍,天纲月翻开那纸卷,并无书名,开头写道:“无招胜有招,无量涵有量,无为乃大为。”这句话是古文字,经多番推敲,天纲月才认定这是古人类文字。卷中咒文通俗易懂,含义却异常深敻。天纲月有许多地方都参摸不透,便让玄武烈琢磨。

玄武烈轻轻松松看完书卷,待看第二遍时,冷汗涔涔,看第三遍时,脸色如蜡。回过神后,他叹道:“这本书写尽了天下所有武学力量的奥妙啊!”天纲月点头认同,两人便根据各自的理解,对这分书卷作评价,交流心得。正谈得高兴,腾云沨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跺着脚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做什么?”

“正经事。”天纲月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说道。

谁知,这小公主一手把书夺了回去,用火魔法把它烧了个灰烬,气得天纲月脸色铁青。玄武烈见此,却哈哈大笑。

“谁叫你这样冷落我?书是我给的,我不允许你们再看了,也不允许你们跟别人说!你们要看要说就说我好了!”腾云沨傲然说道。

“头痛!”天纲月除了无可奈何,想不出任何办法来整治这个丫头。

玄武烈并不想这样过日子,然而身体不见得有丝毫好转,右手似乎已没有了知觉。莫白几天来不断地劝慰他,他也渐渐明白这种劝慰的意思,他的光辉的右手终究得退役了,那震天骇地的“阿尔蒂斯圣手剑”将与自己告别。或许,每个人的辉煌总是有界限的吧,再明亮的灯火也有熄灭的时候。这样一想,他竟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身体的伤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思想的荒芜。为了充实自己,他不断地读书。每天坚持读二十本书,读书多了,竟没有记起里面的内容,反而是想到更多更多的东西,周围的一切,世事的变幻,日月的更迭等等等等奇奇怪怪的东西,后来他发觉这些东西竟都与那份残卷有某种联系,尤其那句开首语“无招胜有招,无量涵有量,无为乃大为”。

“究竟这世道是作为还是不作为呢?你作为能如何,你不作为又能如何?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结果吗?都会有吗?如果没有,你做吗?如果有,你会做?究竟是谁赋予了对错,使大家都有这个或那个的判断力?究竟是大家至上,还是每一个生灵都有不可侵犯的权利?究竟人类都应该以自身利益为出发点,做各种有利于自身的事情吗?究竟人之可以为人,是因为社会的驱使,还是自身灵魂的实现?”那段简简单单、通俗易懂的话引起他无限的遐想,从小至大的成长历程,历历在目,翻起他童年、少年、青年时期的伤疤,一丁一点串起他独有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当这些东西都融入“黄金断云斩”“血魔禁咒”等武功绝技中时,他的力量急剧地提升,致使室内的器皿像被施以魔咒了一样,飘浮在半空。许久,玄武烈才静下心来,身体竟复元得很快。

这次比武招亲盛况空前,杨湦等人却很少参加,空留几个前排座位,让那些后排观众垂涎。杨湦只顾着讨虞渼的欢心和翻查航海书,天纲月则忙于研究书目,莫白则一天到晚站在偏僻处苦思冥想,尹云飞则更忙碌了,他致电火国,准备在那时筹划一次大型演唱会,并打算和燮都的国王公司签约,弄几张原声大碟。他向彷云豪多次递交请辞书,都被他无理驳回。

尹云飞记得有一次,他到比武赛场上递交请辞书的情状。彷云豪和凌申并肩坐着,你一言我一句,有来有往,谈得十分融洽,也十分神秘。

“你什么时候出手?”凌申双目注视着决斗场,对着空气问道。

“为什么要我管这件事?”彷云豪反问。

“上次你的任务失败,这一次,你必须成功。”

“对手是真主安尼,兼人魔殿堂校长。”

“这个我知道,精灵族那方面已经没有问题,多魔会支援我们。”

“你们想利用我打开那个封印?”彷云豪突然插嘴。

“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你的脑子不应该转得这么快,小心掉了脑袋。”

“你已经得到我妈妈,很快,我也是你们那边的人,请勿生疑虑。”

“她说你比谁都聪明,我现在才见识到,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凌申站了起来,披起一件棕色披风,消失在喧豗的观战台上。尹云飞这才走到彷云豪身旁,刚要递交请辞书,却看见比赛场上,一名蒙面战士着怪异,身法敏捷,在对手流星锤的攻击下游刃有余。

许多人看不出个中奇妙,以为蒙面战士怯场逃避,喧哗声和哄笑声交织成一片。使用流星锤的人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大吼一声,抛出那硕大的铁刺球,蒙面战士突然身段一抖,分出一个幻影迷惑对手,而自己已冲向对方面前,左掌快若迅雷,看似轻轻一掌,力量却甚为强大,打得那使用流星锤的人像雪球一样滚了几趟,摔落在决斗场之外。

“好!好功夫!这人至少可以进入前八强!”尹云飞拍手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彷云豪板着脸问道。

“没什么,来看看而已。”尹云飞把请辞书收了起来,心想:“这个人武功不错,我一定要会会他!”

夜色已晚,尹云飞提着两坛好酒,兴高采烈地回到住处。天纲月见了酒就目放金光,毕竟这个月以来,大家喝酒的机会少了许多。虽说该到的人没有到齐,大家喝酒的兴致还是没有减弱。尹云飞让虞渼叫莫白这个酒王来喝酒,说要斗个你死我活。虞渼在后花园里找到莫白,他孤身一人,望着星光,几分俊逸,几分孤独。

“莫哥哥,天气冷了,您还是和大家喝喝酒,暖暖身子吧。”虞渼劝说莫白。莫白沉默了许久,遽然说道:“请彷云小姐答应在下,带走大哥吧!请您务必这样做!这于你于在下于大家都有好处。在下不希望大哥这样痛苦地活着,在下希望他能够幸福,而能给他幸福的,只有小姐您啊!”莫白目光深注,充满了所有感情。

“我?我……我还是不能够得到你大哥的爱,我……”虞渼没想到莫白会劝说她追求玄武烈。在她知道玄武烈为了影儿而几乎断送了性命以后,她就决定在情场上退缩。杨湦近来对她大献殷勤,她也似乎明白了杨湦的用意,心里忐忐忑忑,原想和杨湦走在一起,谁知被莫白这话一冲击,她又变得摇摆不定了,心头百味翻转,一时难以言表。

“你必须相信您自己,在下真的觉得大哥和那个公主不般配,他们不可能有结果的……大哥只是一时糊涂才会作出错误的选择,在下相信您的努力能够感化大哥,请您务必相信在下……”

“莫哥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见到他,心里还是怪怪的,他笑我笑,他哭我哭,我觉得我简直不是我自己!……”

“在下明白您这种感受,因为在下曾经也拥有过这种感觉。在下希望您能振作起来,能让大哥幸福。请不要再顾虑什么了,你们人类有名古话说得好‘爱情是自私的’,人类不是神,您也不是。请您相信自己,相信在下,算是为了大哥,尝试去做您想做的事情吧……”

虞渼似懂非懂地点头答应。

“玄武烈……”莫白挑起固有的不羁的微笑。星光洒下,像给周围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他突然脸色一沉,郁悒自语:“雪儿,你不会怪我吧?”

酒会从尹云飞那两坛酒开始,由于酒少人多,尹云飞吝啬贪杯的本性暴露无遗,他不允许女孩们喝酒。腾云沨哪肯让步?两人就为这事吵嘴,后来莫白提着几坛好酒,向双方说了些好话,这场闹剧才得以告终。

杨湦并不赞同召开这次酒会,帝都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办理,人魔两国和平协约虽已拟订并签字,但是局势稳定与否依旧值得推敲。他拥有敏锐的洞察力,认为两国间和睦友好、盛世太平只是表面现象,或许里头暗流汹涌。

彷云豪对酒丝毫不感兴趣,他坐在沙发的偏座,看着杨敏儿被尹云飞和莫白两人灌醉。杨敏儿喝下三杯,头便昏昏沉沉,脸红若枣,被彷云豪抱起来送回女生住处。凡德赛宫的夜晚总是那样热闹,她朦朦胧胧中感到今晚的夜特别宁静,耳边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意识到他们穿越了树林,向更深更幽静的地方驶去。无论到了哪里,只要有他在,她就不会害怕。她相信这个男人,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星光稀朗,幽林寂静。寒风嗖嗖,情意浓浓。彷云豪把杨敏儿抱到一棵大树下,让她的背靠在树干,而后静静地坐在她身旁,让她的头轻轻地抵着自己的肩头。无论他在政治上有多成熟多老练,在这名女子面前,他依然希望自己是一个孩子,希望能永远窝在她胸口上,感受这种母性的温柔。她的发香渐渐弥漫在空气中,随着风儿充牣起来,使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语的宁静,他愿意定格在这一刻,让时间停留下来,让这一刻长存。

纷乱的世道圆了一个英雄梦,却敲碎了一个普通人的梦想。人魔之间的阴谋与阴谋中的阴谋像不可挣脱的枷锁一样锁住了他,使他身心疲倦,他多么想得到她,可是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将被这些阴谋所吞噬,所以他只能带着她来到这里,看那片沉寂的夜空,看星星眨眼,看她俏丽的脸容。

寒风刮落几片枯叶飘扬着打在她脸儿上。她被冻醒了,像个刚出世不懂世事的孩子一样,瞅瞅四周,又看看他。她想不到这个男人竟也懂得浪漫,浪漫得如此浪漫,她还记得那一年那个夜晚,她在树根下毖毖瑟瑟,那个冷酷而俊美的男子给她披上了世上最温暖的披风。她当初哪敢幻想?幻想和他能走到今天,能肩并肩看着稀朗的星儿?能在寒风萧萧的时候,相拥相依,用各自的体温温暖对方的心房?

借着浓浓的醉意,她将头靠上他的脖颈,轻轻地摩挲,慢慢地入睡,一滴幸福的泪水,悄悄地划落,静静地挂在她的下腭。

话说回头,杨湦见彷云豪把杨敏儿抱走,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要跟踪他们。天纲月就拉着他说:“你这个做大哥的,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

“我不可以断送我妹妹的幸福,你知道的,彷云豪这个人不好,敏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给他洗脑了,对他比对我还好!”杨湦平时说话有条有理,现在倒是语无伦次。

“你这个人啊,一碰上这些情感问题就瞎紧张。你妹妹也这么大了,难道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出门在外,父母不在,长兄为父,你作为一个长辈,难道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天纲月偷偷指了指玄武烈,又说,“你看,他们那一对不能走到一起,还不是因为陛下的意思吗?难道你也想成为另一个‘陛下’?”

杨湦听了天纲月这一席话,心服口服,说道:“罢了罢了,由他们去吧。”他打量了天纲月一眼,转而笑道,“你这个人啊,有了女友以后,成熟不少啊。”

“哈哈,我是深藏不露罢了。”天纲月洋洋得意。

“小公主固然可人,只是天生有一股野性,不知道你能不能降服这匹野马。”杨湦笑道。

天纲月拍拍胸口说道:“没问题。”杨湦露出一丝蔑笑,示意天纲月回头看看。

天纲月回头一看腾云沨,又怒又急,又惊又乍,反正心里翻着一个五味瓶,一时难以言表。原来她脱去外衣,穿着内衣,手舞足蹈。

天纲月匆忙跑到她面前,拧着眉头说:“你在搞什么?”

“你也来玩吗?输了脱衣服。”腾云沨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笑着。

“什么?”天纲月扫视众人,发现尹云飞赤身祼体,身上仅剩一条内裤,正沮丧地看着他。他一时哭笑不得,全场气氛怪异得很,后来玄武烈带头大笑,大家也都哄堂大笑。

夜还在深入。

“你来这里干什么?”圣母依旧在窗前,望着点点星光。

“一个人憋在屋子里一定很闷了,你可以到四周散散心。”凌申穿着一件浅黄色的大衣,几根短须在腭下和唇上,有一种男人的成熟和英俊。

“不必了,我习惯等待。”

“我保证很快,你就可以、可以离开这里,那时候,我会把你的儿女安然无恙地奉还给你。”凌申说得黯然。

“我不会相信你的,你们的阴谋不会得逞,阿豪也不会助纣为虐,请你马上离开。”

“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冷漠?”凌申掩上铁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人魔纪四十六年一月二十五日,人国帝都最长最长的夜晚,无数阴谋在这个晚上成形,所有事情拉成满满的一弓,借着银亮的星光的锉磨,奏起世界大动荡的小夜曲……

五十四、过关斩将

   “人魔纪四十七年二月一日,人国历史上最盛大的比武大会在帝都北部皇宫南苑神圣广场举行!进入三十二强的选手们将在这里进行生死搏斗,以其魅力和勇气争夺进入十六强的资格。进入十六强的规则如下:轮流对决时,保证三场战斗中有两场胜利,每胜利一场得二十分,加上在场评委的评分,满分一百分,获得入围资格者需达到六十分以上,如果有合格者超过十六人次,将从得分较低的选手里进行淘汰赛……今天,我们有幸请来人魔大殿堂尹天开老师,道亦尘老师,萧何生老师,易云老师……”擂台主持人慷慨激昂,说得唾沫四溅,尹云飞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喂,云飞,原来尹大人也是来自殿堂的耶。”天纲月用肘部蹭了蹭尹云飞。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男人一个。”尹云飞懒得再说话。昨晚和几个女“粉丝”到外面玩通宵,也难怪他一副软蔫蔫的样子。

“你们看,那是上次和阿豪交手的精灵,原来名字叫做道亦尘。据说,这个精灵在殿堂里拳法一流,五十年前凭着一双铁拳打遍天下无敌手,后来销声匿迹,原来进了殿堂。你们再看看他身旁那个穿黑袍的,叫做萧何生。据说能够用意念来指挥剑刃。”杨湦说道。

“不错,这个人我听说过,书上说他能够‘以气御剑’。”天纲月也认可杨湦的说法。

“那个叫易云的女人呢?长得好俏啊。”尹云飞突然精神大振。那女子坐在评委台上,全身黑袍,举止端庄,谈吐温雅,非常有气质。

“我没听说过这个人。”杨湦摇头说道,“虽然她看起来年轻貌美,可是说不定有你曾祖母那么大的年纪了,你该不会对她有意思吧?”

“哈哈,不错,这样的话很刺激啊!”尹云飞笑道。

这时,决斗场上那些跳跳唱唱的人下场,上百名法师把决斗场包围了起来,念动咒法,准备开启魔法屏障。擂台主持人大声宣布:“帝都比武招亲大会,三十二强晋级十六强比赛,现在开始!请首场选手上台!”于是,两名壮汉从决斗场正门进场,跳上擂台,屏障立即开启。

这场比赛,皇帝腾云政并未露面,倒是奎戥御驾亲临,摩挲着手掌,笑着问道:“哪个是玄武烈?请不要告诉我,他已经被别人淘汰了。”句里行间流露出紧张的情绪,他说话的语气和样子却轻浮得很,似乎对此漠不关心。

“看来他并未参与这场比赛。”薛子旷说道。

“不会吧?那朕的妙计不就泡汤?”奎戥失声说道。

薛子旷用眼睛瞟了瞟他,暗示他要注重言行。

坐在奎戥身旁的人魔大殿堂校长就眯着眼睛说:“这场比赛呀,就图个和平,难道你们还想图什么?有了和平,就应该知足嘛。”

“呵呵,校长说得对,这里的生灵,老老嫩嫩,不知足的太多了,图名图利图权图势,图什么都有,少有图爱。”奎戥笑谈。

“图爱可图,图爱不可图,图爱难图,图难爱图。”校长乜斜着眼睛看着奎戥。

奎戥听了,哈哈大笑。薛子旷虽然聪颖,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正思考着,一阵唏嘘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蒙面人一上场,许多人就不满了。蒙面战士在以往的战斗中喜欢以要胁对手的要害迫使他们投降,这于当时的社会伦理背离,鉴于公众的舆论压力,评委老师一开始就扣了蒙面人十分。蒙面人知道这个消息后,依然故我,比赛一开始便以敏捷的身手将罪恶的手掌探到对手的袴下。开局没有一秒钟,战斗已经结束。可怜那些搞赌博的人,买谁都还没有想清楚,结果就已经出来了。

“你投降不投降?嘿嘿……”蒙面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我不投降!”

“那么,我先把你的‘鸡鸡’切下来补补身子,咱俩再公平决斗!”蒙面人把右手伸入面纱作捏鼻子状,左手佯状要掏那人的“宝贝”。那人吓得脸色青白,求饶认输。这场比赛轻轻松松地结束了。由于这比赛将在荧屏上播放,为了避免教坏孩子,帝都影视台果断下令截去部分片断。这一伟大的举动使不少人对蒙面人更为崇拜,因为剪去片断以后,蒙面人与对手就没有交手的片断,成了用意念击败对方的绝世高手。

“这位选手的速度好快。”尹天开颇为看重这个蒙面人,并不想给他打低分。

“我给他满分。尹老师啊,只要能使战斗结束,两人安然无恙,这个分数就应该属于他的。”道亦尘说道。

“我同意。”易云也说道。于是,人魔殿堂的四位老师给了蒙面人满分,而其余六名评委不给分或扣分。结果评委们一审核,又给蒙面人扣了十分。

“不会吧?又扣分?他们有没有搞错啊?这样扣分,那么他还可以比赛吗?”尹云飞为蒙面人打抱不平。

“这种扣分,只不过因为他招数怪异而已,最多也只能扣他四十分,如果他三场比赛都获胜,照样可以进入十六强。”天纲月说道。

“我看还很难说,刚才那人只是没有想到对方出手会这么急,这才招致失败,以后的选手会吸取这个教训,想毕功一役也就难了。”杨湦三言两语,分析得精辟入理。

夜里,大家都不敢提及今天观战的事情,怕玄武烈触事伤情。他们相信玄武烈已经知道比武大会接近尾声了,所以总是躲避大家,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不准任何人打扰。大家觉得这样反而是一件好事,男士们有时候可以在大厅里大胆地议论战斗的情况,评论那些选手,他们议论得最多的,恐怕就是蒙面人。

蒙面人是在二月三日参加第二场比赛的,这是一次真正使用力量的较量,对手是来自魔国熲星的超魔人阿伏托。这个阿伏托是魔国帝都特种超魔人军团里一名团长,由于军衔属于中将,所以只能通过海选来参加比赛。在一百二十八强晋级六十四强时,他以一招“天龙暴击拳”险胜蒙面人,这次与蒙面人相遇,他就说:“上次你输给我,这回也不例外,你还是趁早认输吧!”

蒙面人弓着腰,用伸入面纱里,捂嘴笑道:“上回是你侥幸罢了,这回不会便宜你了。”

阿伏托大怒,像一头公牛一样冲向蒙面人。蒙面人身体一侧,轻巧的一个转身,便躲开对方的攻击。阿伏托又惊又怒,心中惊叹:“这人速度怎么比以前快了这么多?”场外的高手们也看出那蒙面人不凡的身手,几乎要拍案惊叫:“快!”

阿伏托见蒙面人不与他交手,只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心头亢愤,使出绝技“天龙暴击拳”。这拳风虽远不及彷云豪的霸道,却也劲道十足。一名拥有宇宙中级力量的魔人能有这种拳劲,着实让人汗颜。全场人为之惊呼。惊呼之余,让他们无言的则是蒙面人近乎完美的幻术。只见他发出一声怪叫,倏然展臂欲飞,众人正是惊讶之际,他如大鹏展翅,跃上半空,又翼然降落,在此之间,已从空中完成了一笔完美的弧痕,划过一道重重叠叠黯黯淡淡的黑影。

“单凭这一招幻术,我可以给他满分。”道亦尘说道。

“幻珈影月术,第一式,翼舞凌空,不错,不错。”萧何生点头道。

杨湦等人从未见过这招式,都惊愕不已,一时不愿开口,全神贯注看那决斗场。

阿伏托见蒙面人身法如此之快,吓得冷汗涔涔,深知那人力量在自己之上,又不愿服输,硬着头皮,胡乱地挥动双拳,大喊道:“你有种就过来和我一决高下!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

蒙面人于是定身驻足,正要迎敌,阿伏托已如狼似虎向他扑来。面对阿伏托的唐突进攻,蒙面人并不慌乱,右手作势要劈他的脑袋,左手欲暗度陈仓,拍击他的胸部。蒙面人这手法极其高明,正要洋洋自得,却发现阿伏托已识破他的路数,双手死攥着他的左手臂。

全场人几乎同时惊呼,他们发现蒙面人右手竟不反抗!软蔫蔫地垂着,原来刚才的劈头动作只是作势,蒙面人的右手根本不能用劲!

“嘿嘿,你的武术确实高明啊。我一直对你很关注,不断地重播你的战斗片断,才发现在近来的战斗中,你几乎没有使用过右手,我敢断定你的右手一定受了重伤!嘿嘿,现在看来,这是事实啊!”阿伏托沾沾自喜。

“请阁下放手。”蒙面人语气忽而变得凝重,威势也在这瞬间形成。

“或者你认输,或者我把你的左臂也折断。”在阿伏托看来,蒙面人右手已废,现在左手被擒,纵然有天大的本领,恐怕也难以使将。只要阿伏托贯注力量,用力一扭,蒙面人的手臂非断不可。蒙面人似乎急躁起来,左手要使劲挣脱,却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全场人看着蒙面人给对方抓住要害,竟不嘲笑他自作孽,反倒都为他捏一把冷汗,敛气屏息,死死地盯着决斗场,仿佛这样就足以为他打气。

“嘿嘿,何必徒劳呢?在我的‘皇家封锁手’上,至今还没有什么生灵能够逃脱呢!你的筯脉已经被我封死了,若再动弹,恐怕要筯脉错位,搞不好连手臂也会废掉!你平时专攻别人要害,现在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过分吧?嘿嘿……”阿伏托得意之际,一股阴气突然从他的指尖钻入,触电似的感觉传遍他周身……

“为什么我的身体会颤抖?为什么?”阿伏托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包围了,他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神经陷入极度混乱的状态。他抬头看那蒙面人,发现这人已经变了模样,面目狰狞,魔鬼一般,周围一切也幻化成地狱,苍紫的火焰从地上的裂缝里喷射出来,萧索的城域平地而起,天空不再晴明,阴霾阵阵,乌云压城,暴雨狂风在这一刻揉碎所有景象……

幻象消逝,一切归于现实……

阿伏托回过神时,蒙面人已离开他数丈。他转视全场,发现许多人都站了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蒙面人力量的差距,于是躬身行礼,说道:“我认输了。”

蒙面人浅浅一笑,发出“喵”地一声怪叫,匆匆离场。

当晚,杨湦等人又议论起今天的赛事。

“这个蒙面人的身手实在太快了,只是力量邪门得很。”杨湦谈道。

“不错,今天我们都感受到他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戾气。”天纲月点头说道。

“那是魔域力量,”尹云飞颇为正经地说,“我们族也有这种力量,只不过他探究得比我深,而且,这种力量似乎是用‘血祭’的方式开启的……”

“你的意思是……你是开启了血魔咒里的禁咒,才拥有了这种力量?”杨湦试探性地问道。

“你可以这么猜测。”尹云飞露出白痴一样的笑容。

“我们去看看阿烈吧,好久没和他聊聊。”天纲月突然说道。

“不允许你们打扰他,”虞渼拦住大家,补充道,“他说他今天好累,你们应该让他好好休息。”

二月五日,杨湦等人准时到赛场上观战,战斗很快就开始了。这一次对决是人国火星的雷布对人国金星的蒙面人。也许因为大家都是火国人的缘故,虞渼拉着雪儿、敏儿也来观战。男士们把座位都让给她们。而后站在一旁观看。女孩们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虞渼说雷布一定赢。敏儿说,还是蒙面人厉害一点。雪儿夹在两人中间,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时而劝劝虞渼,时而劝劝敏儿,结果三人一点也没有关注战况。

这场决斗空前激烈。两人一开始便以宇宙中级力量相互对抗,双方攻击速度基本持平,故然交手数百回合,两人并未受伤。雷布在火国素有“光速人”称号,在这个蒙面人面前,竟丝毫占不着便宜,而且战斗持续下来,他的力气耗费了不少,攻势显然比初时弱了许多。蒙面人与他恰恰相反,愈战愈勇,愈战愈强,出手比以往更快,只是右手运动得少,仅靠左手的快攻来弥补在战斗中的不足,但仅仅是只用一只手臂,雷布就已几度被他逼入险地。

雷布的经理人陈先生特意给他观看蒙面人数场战斗的片断,所以他对此人的弱点瞭如指掌,攻守之际不断地拆解对方的路数,以求破敌之法。蒙面人对此似乎全然不知,以为胜券在握。突然雷布提脚要踢蒙面人下袴,蒙面人马上用左手抵住他的脚,认知雷布左手亮出一道光芒,“叭”地一声,一支梅花镖射入他左臂。蒙面人左手一抖,松开了对方的脚,转而后撤。

说时迟,那时快,雷布左手捏成锥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击蒙面人腋窝,而后右手反拧他左臂,只听得“咔啦”一声,左臂往后一扬,如同蔓草一般扳倒,骨头已经脱臼。雷布怕蒙面人死心不息,一连在他胸口处猛拍数掌,每一掌都用尽了全身力气,打得蒙面人往后弹开十余丈,几乎要滚落擂台。

那雷布见蒙面人口吐鲜血,奄奄一息,便跳到擂台中央,振臂狂呼,以粗犷汉子固有的狂野宣告自己的胜利:“我赢了!我赢了!”全场随之狂欢,欢呼声不绝于耳。

雪儿等三人见蒙面人被打得口吐鲜血,面纱被染成一朵红莲,都掩面不敢看。腾云沨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把双掌套成喇叭状,大喊起来:“窝囊死了!蒙面人,给我站起来!”三个女孩也受她感染,也喊起来:“加油!不要放弃啊!”随后,越来越多人叫喊着“加油”的口号,为蒙面人打气。

那蒙面人望着这些人,缓缓地站了起来,身体晃悠了一会儿,才平和下来,头脑低沉,目光呆滞,双手自然垂下,宛若被授以绞刑的尸体。他活动着右手的关节,口里含含糊糊念叨着什么。

雷布细细听来,听到这么几个字:“你真以为我的右手报废了吗?”他仔细看蒙面人右手,发觉那手微微叉开,纤细的手指像弹奏着激荡的魔鬼的旋律一样灵巧地抖动,地上的血迹与他身上的血液似乎受了召唤,一滴滴像欢乐的音符一样跳跃着连成一串串殷红的珠琏,带着螺旋儿汇合在他的右掌之下,最后融合成一个硕大的血球,血球不停地自转,悬浮于他手掌之下,可怖的邪气充斥四周,使他的袍翼因风鼓动,面纱随之扬起,雷布看到他血红的双唇咧开,露出一个狰狞的浅笑。

“这、这是什么?”雷布惊恐莫名。

“看招。”蒙面人右手一扬,血球像一个大轮胎一样滚动起来,所过之处,碎石惊乍,四下飞散,擂台宽有百余丈,竟被这血球剖成两半。那血球宛若蛟龙翻江,气势磅礴,又如天外流星,急剧地划过这土地,发出魔鬼的吼声,捎上碎石与飓风一起奔向前方,撞击在魔法屏障上,致使屏障惊悚颤抖,响起“咣咣”的颤音。全场观众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望着决斗场内迷蒙的烟尘。

烟尘过后,蒙面人屹然挺立,雷布也毫发无伤。可是胜负却已分晓,决斗场上被划过一道深深的弧痕,雷布站在弧痕折点附近,面色惨白。刚才蒙面人以气势汹涌的“血魔冲击波”攻击雷布,由于出手速度过快,雷布并未反应过来,蒙面人不想杀死他,所以打了个“偏角球”。

“哇、哇、哇……这……蒙面选手……竟……竟然,打出一发……能量球!”平素说话伶俐的擂台主持人这回舌头打结了,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我认输了……”雷布自惭形秽。

于是,全场人都为蒙面人鼓掌,掌声经久不息。

蒙面人跳下擂台,拖着受伤的身体,默默地离开。医务人员想赶上去救助他,可是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股辛酸涌上心头,雪儿的泪水汍澜直下,她静悄悄地离开大家,赶回凡德赛宫。

雪儿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只要她进入玄武烈的房间,一切关于蒙面人的秘密都要揭开。她尝试拧开他的门锁。

“咔嚓”,门被反锁了。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谁?……我好累……不要打搅我。”玄武烈的声音很微弱。

“哥哥……是雪儿,雪儿能进来吗?”雪儿问道。泪已止不住了,不断地往外流,潮湿了她的声音。这声音足以扣动每一个人的心弦,使之泫然泪下。

“晚上吧……现在,我真的很累……”玄武烈有气无力地应道。

“雪儿,雪儿什么都知道,雪儿不能让哥哥再受苦啊……”雪儿把头靠在门板上,哭得可怜兮兮。

玄武烈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瘫软在床上,鲜血马上染红了被褥,但是他不想再动作了。这些天来,频繁的战斗已经使他疲惫不堪,他宁愿就这样躺在床上,让左手脱臼流血去吧,让时间就这样流逝,让血也这样流逝……或许,这些流逝不是白费的,终有一天,他可以和她在一起。只要能够这样,那么他所有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雪儿用魔法打开了门阀,跑到玄武烈面前,抱着昏昏沉沉的他,痛哭流涕。

“雪儿,你进来干什么?”玄武烈见雪儿发现了自己的伤势,又急又怒。

“哥哥打雪儿骂雪儿都好,雪儿只希望哥哥爱惜自己,不要再去打擂台了。”雪儿环抱玄武烈,泪水婆娑,湿透了他的胸膛。

“雪儿,你什么都知道了?”

“雪儿什么都知道,雪儿认出哥哥了。”

“好了,你既然知道这件事,就务必保密,我不想让大家担心。”

“不!哥哥不可以再比赛了!雪儿不给!”雪儿死死抱着玄武烈。

“你想哥哥幸福吗?如果你想的话,你应该明白这场比赛对于我有多么重要。”玄武烈闭目凝神,不愿多言。

“难道雪儿不能给哥哥幸福吗?雪儿不愿让哥哥这样受苦,雪儿情愿哥哥爱的是雪儿,而不是影儿姐姐!”这句话一出口,玄武烈怔住了,雪儿也被自己的话怔住了。

这个看似简简单单的爱情游戏在他们三人之间越来越复杂了。玄武烈绝对相信,如果当初没有在天堂与影儿有那种奇遇,他将毫不犹豫地选择雪儿。可是造化弄人,一切都不可言传,一切都无法说透。一个人究竟是拼死拼活追求自己爱的人,还是坦坦然接受一个爱自己的人?

玄武烈完全明白了雪儿的意思,这个天底下最完美的女子向他示爱,那美丽的脸容、美丽的身段、美丽的心灵,那琉璃般纯洁的可人儿,无可挑剔的脾性……一切一切的完美从他的心头掠过,他作出极快的回应——推开,他轻轻地推开她,不让她的身心靠近自己。

“对不起,我还是忘不了她。”玄武烈缓缓地答道。雪儿感到头脑像被重重地敲了一记闷锤,一片空白。她后退了几步,又扑上去抱着玄武烈的手臂,哭道:“雪儿支持哥哥,雪儿为哥哥疗伤,为哥哥加油……”

玄武烈见她手忙脚乱,拿起纱布在他手臂上搅了几周,又急急忙忙地解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算了吧,你不必再为我付出了,雪儿大了,也应该嫁人了。”玄武烈痛心地说。面对这样一个可人儿,他不忍心拒绝她,可是他发现,他以前是多么软弱窝囊啊,处事优柔寡断,才会使虞渼和雪儿为他疯狂。所以,他现在必须坚决起来,必须果断处事,必须拒绝她。

雪儿终究明白,再做什么,也只是徒劳而已。然而她又明白了奎戥所明白的事情,爱一个人并不是要把他据为已有,而是要让他幸福快乐。

“虽然哥哥不会选择雪儿,可是,雪儿想让哥哥幸福,雪儿会一直支持哥哥,一直……”

玄武烈无言以对,以致于后来他为雪儿癫狂,也仅仅就因为她拥有世上最完美的品格……

五十五、兄弟阋墙

  人魔纪四十七年二月二十日,在冥都皇宫南苑通天阁圣阙广场,晋级十六强的选手们在决斗场摩拳擦掌,与观众见面。这个圣阙广场是皇都第二大的广场,也是耗资最大的广场,号称“金刚广场”。场上石料皆为林林总总的巨型能量石,以黑曜石为主料。因为黑曜石有特殊属性,在中级魔法的驱使下,能够变成世界上最坚硬的石头。

这个广场平素是给王公贵族们玩耍打闹用的,这次被允许在这里开设决斗场,也不过那些纨绔子弟想搞点新意,供消遣消遣而已。况且,你争我斗,原本就是世界上最本质的东西,人们最钟意的东西,所以这个广场一开启,人们都蜂拥而来,光收门票,也叫守门人收得两手发酸。

广场上的障碍物在昨天全被撤走,留下空荡荡的一块空地,煞是荒凉。空地上除了布置座椅和观望台,剩下的中央地带为布置结界和擂台所用。这次的结界比以往的都扎得稳固,由人国魔法学院的三十名高级法师施咒。至于擂台,布置在结界中央,则用荧光线在地上划出一个长宽为一百五十丈的正方形,以此作为界线,凡越出界线的选手都算作战败处理。

这次比赛是淘汰赛,忽略选手们的力量水平,随机抽取两名选手进行“PK赛”,获胜者直接晋级八强,战败者马上淘汰。玄武烈对这样的规则怀有好感,毕竟计分式比赛耗时耗力,不如淘汰赛来得痛快,而且他看过入选的十五位选手,力量最高的也只在宇宙中级水平的精通阶段,并不能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至于那些拥有特殊参赛权的王公贵族,兵帅将领,要不就是窝囊不堪,要不就是力量低下,人魔两国高级将领死伤甚多,要找出真正能和他匹敌的,少之又少。

当然,杨湦等人与玄武烈关系密切,自然不会趟这滩浑水。玄武烈听说奎戥派侍卫来参战,初时心有所悸,后来回头一想,魔国力量高强者虽多,只是奎戥无治国之才,投奔者想必不多,良禽择木而栖,应该不会有太多高手辅助他。

玄武烈这样一想,心头豁然开朗。他决定带影儿走,带着她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他们在那里搭一座石屋,屋前种一株沁郁兰,每天浇水,看着它慢慢地成长,等到长得比他还高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就在这片绿荫下玩耍,听他讲“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谚语,听他讲他小时候的事情,听他讲他与她之间的故事……

玄武烈能够感受这种幸福,因为这种幸福在他小时候看得太多太多了。可惜他曾经没有过,他的苍白的童年像一副褪色的发黄的黄历挂在他心头,痛苦却又难以摘下。他对自己说:“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遭受这种痛苦。”

在幻想中,第一场比赛已经拉开帷幕。全场肃静,注视擂台上两位选手,蒙面人和魔国的哈巴斯。哈巴斯是一个相貌丑陋的粗犷汉子,在寒冷的天气里,上身打着赤膊,用漆黑的铁链环扣全身,青筋暴跳的右手上提着一颗流星锤,右手摇动着锤上系着的锁链,那流星锤便飞快地旋转起来,呼呼生风。

这时,尹云飞极不耐烦地喊了起来:“不会吧?这种‘绣花枕头’也能进入十六强?”

杨湦没有纠正尹云飞经常用错的成语,心里纳闷道:“这蒙面人今天的战意好强大,整个战斗格局已经被他压下……奇怪了,这种战意所透漏出来的气息亦正亦邪,却好熟悉……他究竟是谁呢?”

正想着,天纲月突然把头凑过来,低声问杨湦:“你还记得阿烈发病时的气息吗?”

杨湦恍然大悟,沉声问道:“难道他是阿烈?”

两人正惊疑,已见蒙面人和哈巴斯交手。哈巴斯身上的锁链是“解咒型兵器”,无论他把流星锤挥得多远,锁链依然能够跟上,而且锁链不断地延长,在他周围积成一道铜墙铁壁。随着他双手的舞动,那锁链灵巧地抽动,袭向玄武烈。玄武烈身法虽快,却也不能抵挡这锁链密集地进攻,一不小心,被链条抽打着胳膊,衣袖划开一道口子,手臂渗出血来。

玄武烈心中惊乍,想道:“方才我还以为我的战意压倒了全场,原来他根本无心与我应战,以守为攻,战意才略输我一筹。”

哈巴斯身上的铁链越来越多,包裹了他整个身躯,后来变成一座铁山丘,缓缓地移动。玄武烈见了这般情状,从空气中召唤出玄武弓,右手捏上弓弦,扣出一枝烈火濯身的火焰箭,对着“山丘”喊道:“火鸟圣箭已开弓在弦,你投降不投降?”铁山丘里突然传来冷笑声,说道:“这是万古历炼的寒铁锁链,别以为你这破弓就能伤害我!”

玄武烈见这魔人自大,右手松弦,火焰箭一声长唳,啸风驶向铁链堆里,“叭”地一声钝响,竟像一枚烟花泅湿在水里一样,顿时湮灭。

“哈哈,接我一招!”哈巴斯双臂轻轻扭动,铁链便从铁山丘里倾泻而出。可怕的是,铁链自动断节,一枚枚铁环宛若暴雨梨花,急速划过空气,掠起“咝咝”的声响。玄武烈身法快若旋风,可是对方攻势确实可怖,洪水猛兽一样泛滥四周,根本无可躲闪!

全场人见哈巴斯这绝技夸张至此,都屏气敛息,凝神注视决斗场,看这玄武烈怎么办。

适时,玄武烈往后一跃,暂时躲过一劫,可是脚后跟已接近擂台界线,哈巴斯的铁链又如汹涌的海浪一样扑面而来,这该怎么办?大家都为玄武烈捏一把汗。而玄武烈从容镇定,脚尖往地上一扭,化作一股黑暗风暴,风暴随着几抹黑影的散射而消失,那几抹黑影从风暴向四周跳弹,冲入“洪流铁水”中,轻而易举地遏制了对方密不漏风的攻势。

全场哗然,掌声轰鸣。评委们也颇为赏识玄武烈的绝技,啧啧称赞。

“幻珈影月术,第六式,捕风捉影,妙!”道亦尘不禁赞扬道。

“这小伙子想必来自殿堂的吧?不然怎么晓得这一绝技?”萧何生笑问。

“或许,他就是殿堂里的学生。可是,这样出色的学生,我还没教过啊。”道亦尘慨叹。

“哈哈,你自谦了,前些年的秦宣,资质很高啊。”萧何生说道。

“唉,那个顽徒,不提他罢了,出了殿堂,样子走得好快啊。现在啊,恐怕只为这个世界添麻烦啊。”道亦尘摇头苦笑,“以后他若有错误,我难辞其咎。“

“哈哈,你不必自责嘛。这世道啊,就像激流,谁在其中,都很难把握自己的方向。”萧何生笑道。

话说回来,玄武烈一时情急,迫不得已使出“幻珈影月术”的“捕风捉影”,分身化为数人,将哈巴斯掷出的铁环尽数拦下,吓得哈巴斯脸色青白,紧张兮兮地说:“你竟然懂得如此高深的幻珈影月术?实在太可怕!不过,我不会认输啊!”他手臂挥扬,锁链却不能挥洒自如,原因在于他紧张过度,已经不能把握锁链抽动的规律。

玄武烈见机会来了,奔向哈巴斯,要掐他咽喉。突然,他看见哈巴斯目露凶光,嘴角挑起一丝狞笑,心中猜疑,正要收手后退。岂料已奔入铁链阵形之中,无数锁链从四周包抄过来,来往穿梭,很快就把他捆绑成一个“粽子”。

“嘿嘿,你这小子,虽然聪明,却嫩了一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使用‘幻珈影月术’吗?我对你早已分析透彻!在我看来,你是十六强中,最有可能进入决赛的人。不过,现在一切都完了,我会用这捆铁链把你扔出去!”哈巴斯双臂一振,那捆铁球便腾然跃起,带着玄武烈要飞越边界线!

这时,玄武烈头皮炸起,要施展“幻珈影月术”,可是手脚已被铁链锁死,根本无法脱身!情急之际,他发狂地嗥叫,那捆铁链球忽而像重了好几十倍一样,一下子抛掷不了,重重地摔回地面。

“噫?我、我全身的铁链怎么这么沉重?”哈巴斯正惊异这怪事,突然感到全身一阵痉挛,茫然之际,身上铁链死死地勒住了他,并鬼使神差似的将他提上半空。

“究竟、究竟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动不了?为什么我的锁链会这样子对我?”哈巴斯惊恐不已,待他看到铁链球里那青年人的目光时,这种恐惧感达到了极限。苍紫色的目光透过铁链球的重重障碍,搠破了虚伪的黑暗,直射向苍旻,叫那个浑浊的天空云海翻腾,雷霆惊乍。

“你们谁也不可以阻拦我!现在,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接招!”玄武烈言毕,双臂一振,那铁链便乖乖地听众他的调遣,把哈巴斯甩出擂台。

一束金光从阴霾里射下,打在玄武烈的面纱上,映照他那双由苍紫渐渐幽蓝的眼睛。

一场战斗又在人们的掌声里结束。

“进入八强了,很快,我就能将你带走,你相信我,你务必相信我。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懦弱无能的人,我要让你幸福,让你远离痛苦,让你不受伤害,我发誓我会永永远远爱你,请你务必相信我,影儿。”玄武烈进入狂想状态,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笼罩了他,使他感觉幸福竟然可以这样临近,这样容易。

玄武烈阔步离场,想走出这个硝烟弥漫的地方,在夜里和他的兄弟们分享他的幸福。

“站住!”这时候,一把声音从空气里传来。这把声音夹杂着挑衅的味道,使玄武烈不觉止步。

玄武烈一听这把声音,心就麻乱了。回头一看那人,正是尹云飞!

“蒙面人罗勃特先生,本人手痒,也想领教你的高招!”尹云飞作出摩拳擦掌的样子,要和玄武烈一决高低。

玄武烈心想:“原本我受重伤,怕大家不给我出战,才和那蒙面人做了一笔交易,假装成他,天知道现在会弄成这样子?我不能当众揭穿自己的身分,这该怎么办?”

玄武烈向尹云飞挤了挤眼睛,试图告诉他身分。谁知,尹云飞大怒道:“哇塞!你怎么色迷迷地看我?我又不是女人!”

“云飞,住手!”杨湦向尹云飞招手道,“上来!我有话跟你说。”尹云飞是个莽撞的人,哪里听他的话?裁判还没说“开始”,他就贸然攻击玄武烈。

玄武烈哪里愿意和他厮斗?处处躲闪,一时间处于下风。

尹云飞见玄武烈不出手,一味退避,以为他看不起自己,火冒三丈,拳头如雨点般砸向他。玄武烈见情势危急,再次使出“幻珈影月术”,身体分作两人,往左右两个方向跑开,跑了一段距离后,两抹黑影各自划过一道弧形,汇合成一个人。

“我该不会见鬼了吧?这么邪门的功夫?”尹云飞又急又怒,无奈之下,跃上半空,摇身一变,竟幻化成一个形若魔神的魔人。那魔人长有一对尖长的犬牙,额头上刻着一枚朱红印记,写着古魔文体的“狂”字。他的身段比原来颀长,身体也比先前结实多了,面容成熟了不少,有一种不可冒犯的杀气,这种杀气稳稳当当地控制了全场局面,使玄武烈感到一种强大的威胁和不可一世的魄力。这使他很快回忆起第一圣骑士尹炎,这个不朽的人国英雄就曾经站在他面前,以这种气势压倒过他。

评委们见尹云飞使出的力量处于高级水平,惊讶不已,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魔域狂神力量?这孩子太好斗了……”尹天开见此,无奈地摇头。

“想不到尹老师的儿子都那么本事,一位是人国第一圣骑士,另一位则是魔域狂神力量的主人,真让我等佩服。”萧何生笑道。

“唉,让老师们笑话了。这孩子向来胡意乱为,不要搞出人命才好。”尹天开苦笑。

这边评委们正交谈着,那边玄武烈已经被这“狂神”逼得节节败退。尹云飞幻化为狂神以后,身手比以前更快、更狠,加上他急于求胜,出手毫不留情,直把玄武烈往死角里逼。玄武烈见无路可退,只能与他交手。两人一交手,尹云飞手疾眼快,已擒住玄武烈双手手腕,翻身一摔,把他掼倒在地。地面坚硬得无话可说,自然把玄武烈摔得也无话可说了。

玄武烈和自己人打架,哪有战意可言?他被摔得脊背疼痛难耐,撑着腰部,颤巍巍地站起来。尹云飞见这人身手远不及方才,更为愤怒:“你猪罗!还在装蒜!”说着,又向玄武烈扑来。

玄武烈根本无意与尹云飞搏斗,一个翻身避开了他,心里矛盾重重,想道:“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输的!如果我出手了,又怕打伤云飞,这该怎么办才好?唉,这倒霉的日子啊,要我作出如此艰难的选择,哎呀,罢了罢了!就和他来一战吧!”这样想着,玄武烈决定铤而走险。他躲过尹云飞投来的“能量球”,故伎重施,身体一抖,一个人分成两个,两个分成四个,如此几番,擂台上站满了黑压压的“玄武烈”,以致于那些观看比赛的孩子们大拍手掌,咿咿呀呀地笑说:“哥哥的魔术真棒!真棒!”

观众们为此瞠目结舌,评委团则议论纷纷。

“你们看这小伙子力量如何?”道亦尘问身旁两位老师。

“看似平平,却有如此不凡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在挈领着他呢?”尹天开自言自语。

“幻珈影月术的‘分身大法’最为耗费力量,即使是使用高级力量,能分身五人,那已经很了不得了。他这样做,身体完全不能负荷,过于透支,怕性命堪忧啊。萧何生叹惋道。

却说回尹云飞,他对这种幻术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只是觉得太可笑了——分身顶个屁用,真人还不是只有一个?于是他双掌平挥而出,喊道:“叫你分身?看我‘鬼影乾坤手’!”这“乾坤手”乃嗜血族有名的绝技,专门用于对付被多人围攻的场合,这下擂台上拥挤得连翻个身的空间都没有,正是这绝技大派用场的时候。所以,这强横的掌风一出击,周围的“玄武烈”都像一团团棉絮被风吹起了一样,飞扬开来,摔到地面,化成一缕缕黑烟。这个场面极为惨烈,其影视效果远远超乎了以后地球人所谓的“特技”。

这“鬼影乾坤手”三百六十度从空中到地上全方位扫射了一遍,这才发现了真正的玄武烈。玄武烈并未受伤,只是大气喘喘,好像肺里穿了个大窟窿,不停地漏气。尹云飞这招式可谓震古烁今,夸张蛮横至极。可是招式用罢,他脸青口唇白,就差点没吐白沫,力量泄了大半,仅仅能用愤怒的目光瞪着玄武烈。玄武烈见他凶巴巴的,也干瞪着他。

两相距数丈,于是缓缓地走近。走到几乎要接吻了,他们刹住脚步。又是一番怒目相对。观众们都等着他们再战三百回合。然而,两人已筯疲力竭,只能进行肉体上的搏斗。于是,这两个人相互抓住对方的手臂,各自伸出一只脚要把对方扳倒,那进攻的速度好像在播放慢动作影片,看得观众们开始打瞌睡。

后来,玄武烈笑着把尹云飞推出擂台,大家才知道尹云飞输了,赶快散场算了。但是,这两个人不愿停下来,在地上翻来滚去,活像两只发情的羔羊。

夕阳的余辉洒在擂台,两人躺在上面,享受这片阳光。那金光从阴云的缝隙中透射出来,随着乌云的移动而变幻,活像一幕天纱。

“云飞,你小子终于把认出来了,哈哈!”玄武烈古怪地笑着。

“阿烈,你那双眼睛,谁看了,谁不记住?”

“哈哈,你说你要走了,真的吗?”

“是啊,当一名自由歌手,多逍遥快活!不过,我还想看完这场比赛,看你抱得美人归……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哈哈……”玄武烈笑了一阵子,突然扭头看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像我哥,在你身上……我看到……我哥的影子……”

暮鸦低啼,朔风凛凛……

五十六、太阳神之子

夜晚,在饭桌上。

大家刚想起筷,杨湦就说:“阿烈,你不用再隐瞒身分了,你就是蒙面人吧。”

玄武烈不敢说话,瞅瞅这个人,看看那个人,低首不语。

“你这样做太危险了,你有不有把我们当作兄弟啊?”杨湦口气颇重。

“哥,烈哥哥他,或许有苦衷呢。”杨敏儿向杨湦求情。

“是啊,杨哥哥,烈哥哥怕你们担心他,所以才……”虞渼原以为玄武烈不再为那女子痴心,会跟自己好起来,可是事情突然变成这样。她也只好帮忙劝说杨湦了。莫白见此,瞄了她一眼,低着头也不帮腔。

“唉,你们别把气氛搞紧张了,阿湦也不是生气,他只不过担心阿烈而已,”天纲月转看玄武烈,笑道,“你这小子还不把事情交待清楚?”

玄武烈只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家。

原来在“比武招亲”大会开始后不久,玄武烈找到那位蒙面人。那蒙面人恰好也是金星人,和玄武烈是同乡,两人聊得很愉快。后来,玄武烈就提出要代他比武一事,那蒙面人哪里肯答应?两人便打了起来。玄武烈占了上风,很快打败蒙面人。蒙面人见玄武烈身伤重伤,依然能够打败他,感到羞愧难当,又听了玄武烈和大公主之间的事情,甚为感动,便答应让他冒充自己上场。玄武烈也给了他许多钱财作为报答。

“我向来说阿烈点子多,你看,这鬼点子也让他想出来啊。”尹云飞呵呵大笑。大家还以为是盘古在世了,不觉有些神伤。

“既然阿烈已经上场了,我们也要上场。”天纲月突然说道。

“不行,你们不可以冒这个险。”玄武烈一口谢绝。

“这是比武,又不是生死搏斗。”天纲月不以为然。

“不行,绝对不行……”

“阿烈,这是我们兄弟能为你做的事情,我和阿月上场就够了,主要是了解其他对手的实力,不会有太大的危险的。”杨湦扫视众人,他多么希望虞渼能关注一下自己。可是,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玄武烈身上。

杨敏儿偷偷揽着彷云豪的大手,柔声细语地问道:“你不会打架吧?”

彷云豪用灼热的目光看着她,直至她满脸羞涩地低下头。

玄武烈看到明媚的阳光。他发觉自己不再是孑然一人,孤军奋战了。即使影儿不在身旁,在他周围还有这么一群朋友。所以,关心与爱护无处不在。他突然这么认为,爱不是一个单调的音符,爱情是爱,友情也是爱,亲情更是爱。这些爱组合在一块,构成了真爱,构成了世界上最本质、最美好的东西。他又突然相信,乌云再浓密,依然遮不住阳光;风雨再大,还是有明媚的日子。他等待的,就是那一天,那一天带着影儿走向和平的国度,绿草红花,春风拂煦,黄莺啁啾,遍地生机……

玄武烈不知不觉已从少年时期的梦想里走出来,走进他青年的梦想。以往那个千依百顺温婉可人的形象在他的新梦中被完全扭曲,他所追求的女子不再是脆弱类型的,他需要一位遗世独立、有主见、有追求的女子的帮助,他需要她的鼓励,不断地告诉他:“我的爱人,千万不要在命运面前屈服啊!为了我们的爱!”昔日少年情怀已日暮黄昏,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明智更为理性的梦。

杨湦和天纲月的身手都很好,只是比赛已到十六强进入八强的阶段,参赛选手的力量水平都在宇宙中级水平以上,所以两人打得颇为吃力,花费老半天的功夫才打进八强。回到凡德赛宫,两人疲惫不堪,窝在卧室里睡觉。

杨湦小睡了一会儿,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小册子,上面记载了一些比赛的相关资料,诸如参赛选手的身形体重,兴趣爱好之类的。他看了一会儿,又拿出一叠文件,里面全是一些航海的文件资料,他漫不经心地翻阅。

突然,从文件里掉出一张照片,他拿起来一看,那是火国时和圣女照的。相片中的虞渼穿一身白色巫服,和他挨得很近,笑容灿烂,那明丽的眸子煞是迷人。杨湦喜欢她,或许就因为她那双眼睛。他将这张照片放入装饰精美的相册里,相册里全是虞渼的照片,有一张是在燮都的市中心照的个人照,她盈盈伫立,映衬了周旁的车流人流,使之因她而生辉。

杨湦轻轻地用手抚摸照片上她的脸蛋,爱不释手。

门“咔嚓”地打开了,他吓了一跳,急忙把相片往被窝里一塞,腰干紧张得绷直,像条铁板凳。

“原来杨哥哥回来了,我以为你还没有回来,所以没有敲门。”虞渼颇为尴尬。

“你有什么事吗?”杨湦也问得尴尬。

“没什么,我想帮你们打扫卫生,你们这里没有佣人,多不方便。”虞渼说道。

杨湦听了这番话,有点儿生气,觉得虞渼是在做作,目的在于看望玄武烈,不由得妒火烧心,脸色有些冰冷了。

虞渼见他这样,不敢打扰,说了声“对不起“,转身要走。

“小渼,我今天去比武了,感觉好累,所以……我……”杨湦为自己的失态找藉口。

“你去比武了?啊……我怎么忘了呢?今天你要比武啊。哎呀,我真糊涂……”虞渼埋怨着自己,返身走到他床沿坐下,焦急地问道,“有受伤吗?”

“没有。”杨湦哪有料到虞渼会折回来?心里上上下下的,生涩地说道。

他双手塞在被窝里,因为照片就在他手上。

“没有?你的手揣在被子里干什么?”虞渼见他神情怪异,疑惑地看着他,“你一定是受伤了,是不是?”

“没有,真的没有……”杨湦急得直冒汗。

“你不要骗我了,你的手还不拿出来?”虞渼目光犀利,也不等杨湦回应,就把被窝掀开。相片相册一同被翻了出来,散落在地上。

“我……”杨湦欲言又止。

“呵呵,杨哥哥收藏了这么多女孩的照片啊。”虞渼天真地笑了起来,她拾起每一张相片,每拾起一张,心都猛烈地颤了一下子。这两百多张相片中,每一张都有她的身影,单单她的单人照就占去了一大半,这说明什么?

虞渼把相片放入相册时,扉页上写着这么一句话:“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仅仅因为爱她,所以不敢爱她。”

“你……你写给谁的呀?”虞渼问得冒昧,问得局促,问得发颤。

杨湦不敢开口,眼睛瞟来瞟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能告诉我吗?”虞渼不愿强迫他说话,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只是她的心思一直都放在玄武烈身上。

“其实……我……这本相册是要弄好了今天给你的……你以前照的相片都没有保存下来,我替你都保存好了,现在还给你吧。”杨湦吞吞吐吐地说,又补充道,“相册上的话是摘抄的,你不要当真。”

“是吗?谢谢……”虞渼不知道心里为何会有一种失落感,似乎他的回答并不诚挚,并不符合她的猜想,她甚至萌生了一种想法,鼓动他说他爱她。这样的话,她或许就会放下玄武烈,跟他走在一起。可是,杨湦的刚勇与果断在情感问题上竟无用武之地,他说出那违心的话,以致差点悔恨终生。

杨湦为这件事懊恼了几天,在八强晋级四强的比赛中险些被对手击败。当时,对手是人国卡戎星的刘奕。这刘奕的拿手绝技是“刘家幻影手”,比起玄武烈的幻术,他的“幻影手”是小巫见大巫。无奈杨湦分神想着虞渼,被对方一连数掌打得连连后退,几乎要挨上边界线。玄武烈等人见他被打倒在地,“刷”地站了起来,待看他还能从容应敌,大家才安心。

杨湦的身法并不比天纲月敏捷,相比之下,还显得缓慢一些。幸亏他稳重,有的放矢,一招一式实实在在,并不虚设,防守亦是有根有据,稳稳当当,在比赛中踏踏实实,攻防皆密不透风,牢不可破,使对手毫无办法。但是他一旦走神,这个扎实的功底也难保能取胜。

在对方的强攻猛打之下,杨湦渐渐从虞渼的阴影里回到现实,认真地应对比赛。这时,刘奕的“幻影手”飘忽而至,杨湦几天前曾向玄武烈讨教“幻珈影月术”的奥妙,虽然没有明白多少,也算懂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所有幻术都只是为了迷惑对手,以假象吸引对方注意,而真象则暗度陈仓,从暗地里突袭,给对方造成如梦如幻的感觉。刘奕的“幻影手”也不过如此,层次比“幻珈影月术”低得多,仅靠一双手掌快速推出,以左右掌交迭重叠形成双掌合一的景像,迷惑对手,借以抽身攻击对手。

杨湦明白了这一点,双目紧闭,不再看他那快掌,右拳紧握,蓄国待发。等那掌风及近,他抡出家族绝技“虎皇龙牙拳”。只见一环七彩光轮从他拳头炸开,虎啸龙吟,气息乍然爆破,发出“哈”地一声,将刘奕打出擂台。

全场观众见此,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杨湦偷偷地吁了口气,心想:“昨天阿烈进入四强,今天轮到我,明天就是阿月,如果没有出差错的话,阿烈可以娶得大公主。”杨湦灿然一笑,为朋友的幸福而高兴。

不过,这种笑容很快就僵死了,他看见一个黑影从空中俯冲而下,“玎玎”发响的琉璃石的撞击声清脆悦耳。琉璃衣的主人神情淡漠,目光咄咄。

“哼,你终究要掺和这滩浑水啊。”杨湦冷笑。

“出手。”彷云豪不打算和他啰嗦。

“你想过我妹妹的感受没有?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就那么重要吗?你知道你今天站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吗?你答我!你必须回答我!”杨湦青筋暴跳。

彷云豪沉默不语。

“好啊!你不说话……今天,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得逞的!”杨湦话语一落,双腿 一瞪,向彷云豪扑去。彷云豪简简单单打出一拳,与杨湦拳头相碰撞,两人各自后退数步。

杨湦心里想到:“这彷云豪拳风极其霸道,我必须小心行事!”正思忖着,彷云豪从空中借势向他砸来一拳,他翻身滚开数丈,回头一看,彷云豪的拳头深深没入地面,竟将坚不可摧的决斗场砸出一个窟窿!地面也因其巨大能量而撼动起来,甚至身处结界以外的观众也能感受到这种撼动。

全场哗然,不少观众担惊受怕,推搡着人流,从结界四周疏散开来。

杨湦虽然不怕死,却也为对方的魄力所震慑。他回想当初纪城之战的情形,这个身着黑琉璃衣的年轻人用小小的拳头打倒圣龙,将那庞然大物送上遥远的星空。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现在,面对这样的人,能担保杨湦也不会被送上太空吗?

彷云豪似乎希望杨湦知难而退,所以才使出方才那一拳。他静静地等待,等待杨湦离场而去,可是这倔强而傲然的贵族怎肯灰头灰脸地认输?他向彷云豪奔来,右拳蓄劲已满,如满弦之矢一般,“嘣”地一声,七彩光环破风而漶散开来,以惊天动地之势环套彷云豪。

彷云豪不紧不慢,右手骤然出击,竟已握住杨湦的拳头!杨湦右拳中的劲道全部从他手上流窜至周身,而后通过黑琉璃圣衣排出体外,像一个喷射器一样把杨湦往后推了数丈。

“虎皇龙牙拳”的威势竟在瞬间被化解得一干二净!全场寂寥,唯有擂台上骤起的大风呼呼地吹荡。彷云豪的这一掌已经确立了他在杨湦面前不可战胜的地位。一切战斗,皆属徒劳。彷云豪深深地相信这一点,相信自己是不可战胜的,因为凌申也需要他不可战胜。他松开杨湦的拳头,转身要走,杨湦突然说道:“慢。”语气坚决。

彷云豪并不打算与他再战,直至他感到身后有一种灼热的气息,他才回头察视。杨湦的身体发出“披披卟卟”的声响,披在肩上的“炎阳战衣”宛若烧红的烙铁,在空气中翻折,旗帜一般地鲜明。那透明的空气在极度的灼热里扭曲,打起一个个透明的小旋流。热量不断地提升,从杨湦四周辐射开来,烧得那些黑曜石一片通红,后来,场上竟着起了大火,这里成了一片火海,杨湦就驻立在这片火海中。

  “我伟大的父亲,请原谅不孝儿不听您的劝言,私自动用‘炎阳力量’。只是为了朋友、为了战斗,我不可以让这个人得逞!请允许我燃烧自己,用我们太阳族血统打败这个人!”杨湦一字一句地说。这些话显然是说给彷云豪听的。

  玄武烈见杨湦的力量如此怪异,就问天纲月:“这是什么力量?”

  “炎阳力量,据说是一种神秘的高级力量,以燃烧生命的方式获得超级强大的战斗力,传闻力量启用以后,全身有烈火护身,那种烈火叫做‘不灭圣火’,一旦点燃,就很难熄灭,普通人根本无法接近这火焰,否则灰飞烟灭。”天纲月答道。

  “原来他有这种事,为啥不早说呢?下回打火锅就不用买火种了。”尹云飞调笑道。

  决斗场上,彷云豪一步步往后撤退。不灭圣火漫延四周,几乎占据了整座擂台。杨湦带着这些火焰,步履阔阔走向彷云豪。他的攻击手法极为简练,左手往火海中一撩,抽出一道烈焰鞭打彷云豪。彷云豪无路可退,避开那烈焰,纵身跃入火海,借着黑琉璃圣衣的庇护冲向擂台另一处。

“没用的,你再怎么逃,圣火依然会追踪你!”杨湦把手往空中一招,火势冲天,以沸沸扬扬之势压向彷云豪。彷云豪一退再退,已被逼到旮旯处。这时,擂台上大火熊熊,漫天的火焰在狂风中呼啸,以势不可挡的强者姿态奔向彷云豪!现在,彷云豪所站的位置只有几平方米了,那么,这名强者该如何守护他的诺亚方舟?

说时迟,那时快。圣火铺天盖地,以一发不可收拾之势洗卷决斗场,直逼彷云豪。彷云豪撩开披风,目光骤然一变,凶神恶煞,一声大吼,石破天惊,山撼地动,本已来在眼前的火焰像个顽皮孩子遭受了家长的训斥一样,远远地躲在远处,化成一团篝火,杨湦也就暴露在他面前了。

“你不要逼我。”彷云豪竟然开口说话,说出这样狂妄的一句话。

“你背叛我妹妹,不可饶恕!”杨湦说话重音放在句末,重音一落,杀气已起,随手一挥,右掌已掷出一团车轮大小的火焰,彷云豪一拳砸碎那火焰,火苗纷飞,竟以星火燎原之势燃烧起来。与此同时,那溅在他手背上的火焰也剧烈地燃烧,并不断向他的手臂上攀爬。彷云豪急忙用琉璃衣盖住那火焰,可是圣衣只能延缓它的蔓延速度,却不能使它熄灭!他在地上不断地打滚。火焰依旧不停地燃烧。

“认输吧,不然这火会烧死你!”杨湦心慈手软,便说道。他走向彷云豪,要把他踢到擂台外。突然,杀气扑面而来,杨湦回神一看,彷云豪的拳头已从空气中像炮弹一样射出。杨湦眼疾手快,与他拳头向碰撞,两人各自弹跳开来。

“你、你竟然敢使阴招?真是死性不改!”杨湦大怒。彷云豪右臂依旧被火包围,火焰把他的手臂烧得“啪啪”作响,他却神情自若,仿佛这支手臂是义肢。众人见此,吓得咋舌。彷云豪极为从容地走向杨湦,步伐骤然加快,浮光掠影,圣衣随风一凛,发出极为清脆的一声“啦”,拳风已从他右腰间窜出,这是他另一招式“霸王天啸拳”。

杨湦见他出手刚猛,不敢分神,细探那杀气来源,已感到眼前一阵茫茫,双耳轰鸣,眼前犹如百兽竞逐,吵嘈难耐。于是,他鼓足力气,攥死拳头,热血沸腾,全身烈焰在热血的催使下狂奔乱跳,直至那右腰窝里的拳头发出蓝紫色的光辉,那暴跳的烈焰才黯然失色,而此时,太阳族顶级绝技“炎阳拳”从光辉之中探出头来……

两大强招的对垒,超乎他人想像的爆炸力,决斗场内的一切在神圣的光辉中湮灭。不可抑压的力量经过强烈对抗以后产生剧烈地冲突,结界终究抵挡不住这两股强大的力量,訇然爆破,圣火与灰烬一时间如满满的滚水一样溢散开来。易云老师见此,突然出手,兰花指轻轻往空气中一点,便有一个透明的结界套住了所有的火焰,观众们才平安无事。

烟雾过后,彷云豪和杨湦各自站在决斗场上,双方都超出了界线。刚才交手时,两人都不敢置对方于死地,特意把拳头打歪。即使是这样,两人依然身负重伤,毕竟两股力量在冲撞之下爆发,巨大的旋流反噬了他们,冲散了各自的力量。

两人大口大口地喘气,等候评委们的评判。

评委们议论了一会儿,一锤定音:“杨湦先出界线,彷云豪胜。”

又是黄昏,决斗场上一片狼藉。没有人的广场,几只呆头呆脑的乌鸦踩着懒散的步伐,在碎石堆里觅食,后来它们群集在一块黑色衣料上,用尖喙不停地啄那一片片黕黑的琉璃,“玎玎玎……”一个青年人步履蹒跚走向它们。乌鸦惊觉,砉地腾然飞骞,与日渐暗淡的暮色相融……

青年人抓起那块大衣料往身上一披,坐在碎石堆里,脸容苍白,神情淡然,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忧哀。突然,鲜血从他嘴角流出,一滴,两滴,三滴……殷红的斑斑驳驳的,打在石头上,钻进石缝间,淌成一道溪涧……

怀念童年时期,一大帮大孩子追着他打,就在这样的石堆里,他们对他扔石头,砸破了他的脑袋,那腥红的血液便淌过郁悒的眉宇间,淌过小小的鼻翼,淌过娇小而坚强的心灵……

他于是就让那血流,流得和残阳一样颜色,他独自坐在那堆乱石里,看那天色,看那乌鸦……

那个温柔的女人便悄悄靠近他,抱住他,泪水无声地流下……

他能够感受那种温暖,无与伦比的温暖,温暖终究被所有的仇恨埋葬,他恶狠狠地推开她,一直朝着夕阳奔跑。而她哭着喊着追着,直至他停下来,转身抓起一颗尖利的石头向她砸去,石头“嗖”地从她耳畔掠过……

夕阳便在那时候沉溺……

妈妈……

一种锥心的痛几乎摧毁了他,他发出低沉的吼声,喑哑而撕心,他在碎石里翻滚了几趟,终于昏厥过去……

黑夜在风中呜咽。

“你醒醒,你醒醒,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他被推醒了。

眼前这名女子,借着星光,可以看见她绝世的容貌。他把她搂过来,要吻她,她一手推开他,哭着说:“你把我哥哥打成这样子,我再也不理你了。”

他不搭理她,双手一使劲,把她压在下面,疯狂地咀嚼她的身体。

“流氓!无赖!我恨你!”她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停下来了。

于是,她推开他,发狂似的跑开。很快,便消失在黑夜里……

“我不会再和你好了……”

妈妈……

就像当初一样,望着天穹。

一样的悲凉心境,一样的坐姿,不同的只是,那已是黑夜……

五十七、大战魔神

经历了杨湦和彷云豪一事,竹湟阁就少了许多笑声。尤其在共进晚餐时,尽管尹云飞做出许多荒诞滑稽的事情,可也少有人笑了。大家的脸上都似乎涂满了石膏,僵死了一样。

彷云豪也很识趣,很少回来,后来甚至不回来了。记得他最后一次回来,扔给尹云飞批准请辞的文件,阔步就走了。尹云飞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说道:“眼不见为净。”说得甚是愤怒,可是大家心里都疙疙瘩瘩的,都希望不再看见彷云豪吗?谁心里都不清楚。

不知何时,玄武烈对彷云豪有了一种天然的信任,所以他在众人责难彷云豪的时候,总是保持沉默。他的幽蓝泛紫的眼睛带着一抹淡淡的忧哀的同时,也带着一种深邃,一种罕见的理智,别看他常常喝得醉如烂泥,不省人事,事实上,他一直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敏感的直觉告诉他,战争还没有结束,人魔两国看似和风细雨,其实只是有更大的风暴在酝酿着罢了,一切泯灭人性的阴谋,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玄武烈不敢将内心的想法告诉大家,他相信这个彷云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能够粉碎这些阴谋。他期待着这个人能尽快给予他任务,让他也能加入某个行列。毕竟在他的宿命中,有两件相互矛盾的事情让他去选择,一是把影儿夺过来,带她远走高飞;一是“清君侧”,为百姓为国家谋福利,至少,也应该阻止战争。这两件事情可以归结为两种处世方法,前者为“出世”,后者为“入世”。“出世”则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浮游于天地之间,不受俗事羁绊;“入世”则可功成名就,大红大紫,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玄武烈在这方面没有多想,以致于后来徘徊于两者之间,酿就了一个悲剧。

自从彷云豪彻夜未归,杨敏儿终日以泪洗脸。玄武烈想劝慰她,舌头却像短了一截,说话磕磕绊绊的,杨敏儿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他就是这样糊里糊涂,带着满身酒气,醺得她受不了,泪也就止了。

在那段时期,虞渼成了杨湦的贴身“保姆”,日日夜夜照顾他。其实杨湦的病情并不重,只是玄武烈授予妙法,要他装成重伤的模样,伺机博取虞渼的芳心。竹湟阁的男士们也够义气,骗得三个女孩团团转,以为杨湦将不久于人世。杨湦每天看着虞渼为自己忙这忙那,于心不忍。终于,他在这天说出了实情。

“其实,我的伤势早已经痊癒,你不用再来照顾我了。”杨湦平静地说。

虞渼眨着大眼睛,也很平静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杨湦有点儿慌张了,踧踖地说,“你……你不用为你哥的事情烦恼了,那天,他手下留情,并没有想到要置我于死地……你……你不必为这事而待我这么好。”

“你不喜欢我这样待你?”虞渼呶着嘴巴,样子清纯至极,可爱至极。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杨湦哑言。

“你不喜欢我吗?”虞渼有点儿生气了,咬着嘴唇眄视他,问道。

“不,我……我太喜欢你了,我无法自拔!”杨湦猛然抓住虞渼,悲情地说,“请你原谅我的冒犯!我知道你喜欢阿烈,我不应该插到你们中间。可是,我根本无法控制我自己。我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想你,我吃饭的时候想你,睡觉的时候想你,看到了你还想你!请原谅我,原谅罪恶的我!我明知道你心里有别人,但我还是不能放下你!你可知道你今天这样问我,让我有多难堪?我不能对你说我喜欢你呀!你也看到相册上那句话,‘仅仅因为爱她,所以不敢爱她’。我知道爱一个人,并不是要她为你付出所有,恰恰是你应该为她付出一切!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他,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他!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将我对你的爱化作默默的祝福,祝福你,祝福他!”

“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你喜欢……”虞渼难为情地说。

杨湦见她这副羞答答地样子,半是惊讶,半是兴奋,把她扯到身边,问道:“你……你不拒绝我吗?”

“你向人家表白,人家有点糊糊涂涂了,那天看到那本相册,就睡不着觉,翻出来看看,才发现你把我所做的事情都记下来了,记得那么详细……还有,你那些评语,说我可爱,说我善良……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今天,其实,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对我那个……结果,你就真的那个了……呼,我好紧张……你说我和烈哥哥,其实,我知道再努力,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他和公主才是一对……近来我常想,爱一个人不如被一个人爱的好,如果两个人没有不可逾越的距离,为什么不走到一起呢?”

杨湦听了她这番话,高兴得抱着她。这个大男人竟然热泪盈眶。

杨湦和虞渼走到一起的消息传出来以后,竹湟阁又沸扬起来了,欢声笑语徘徊在穹顶,久久不散。杨湦成了玄武烈等人的调侃对象,尤其是尹云飞这个小滑头、小光棍,缠着杨湦,要他传授泡妞密方。杨湦就严肃地说:“你这小子鬼点子忒多,又是当红歌手,想折腾哪个女孩都可以,何必来耻笑我呢?”大家听了,捧腹大笑。

玄武烈为两人撮合的事情欢喜得眉笑颜开,一时贪杯,喝得酩酊大醉。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他扶了扶头脑,这才想起今天是天纲月比武的日子,便匆匆忙忙赶往决斗场。

决斗场上,天纲月屹立于风中,长发飘扬,自信满满。他的对手已经趴在地上,身旁的巨阔剑有一丈长,却被削断,一长一短躺在地上,像断了的手臂。玄武烈见此,心里高兴,想到:“阿月的身手比以前更好了吧?这么快就赢了。这样算来,加上阿豪,还有一名叫做英雒的人类选手,四强全部都是我们国家的,魔国会不会派人加入?”正想着,一个魅影掠入决斗场,身法极快,从空中完成一个完美的纵跳,“咯”地一声落在擂台上。

那是一个魔人,身段修长,面若冠玉,堂堂一表。玄武烈一见那魔人,心头一颤,暗暗叫苦:“原来他也来参战,这下糟了!”天纲月见这魔人身法极快,心中甚喜,对着他问道:“你想和我较量?”

“刚才见阁下剑法高明,特来讨教讨教,”那魔人说着,亮出姓名,“我叫薛子旷。”

“天纲月。”天纲月答道,目光睃视着对方,只等他出招。

“好名字!只是不知道是剑好,还是人好?”薛子旷说着,像颗子弹一样飞奔向天纲月。

“你看了不就清楚呗!”天纲月宝剑出鞘,那风迎刃而开,只听得“嗖”地一声,薛子旷衣袖已有一处裂口。薛子旷见此,眉头一皱,向天纲月打来一掌。天纲月手中宝剑一扬,借着腕力结合撩、拨、劈、削四式剑招,将身前那剑舞得密不透风,格挡了对方攻势。薛子旷见天纲月的剑快若闪电,岂敢抵敌?连连后退。天纲月借着凌厉的剑风,要把他逼入死角。

薛子旷情急之下,手中扣出三发铁镖,往天纲月掷去。怎奈那剑风势不可挡,势不可破,剑式舞得滴水不漏,铁镖尽被削成两段,阻挡不了对方攻势。薛子旷只得跃上半空,要逃脱剑阵。突然,听到宝剑轰鸣,天纲月随剑封杀他空中道路。

薛子旷听那宝剑破风之音甚为纯正,清洌若泉,濯若雪水,大喊道:“好剑!”与此同时,左右掌各自运劲,往空气中一削,掌风纵横,竟格挡了天纲月的剑气。天纲月一个翻身,飘然落返地面。

“好掌力!”天纲月朗声笑道。笑意之中,双脚蓄力,只待笑声一毕,身体便如弹簧一般弹射出去,手中利刃不知何时已收入鞘中,待身体将近薛子旷,那宝剑一声龙吟,干净利落,游刃于空气分子这中,竟毫无声息!那剑气浩大无比,化作一团森然的白光,遽然削向薛子旷。薛子旷绝不是泛泛之辈,却也没有想到这剑气凌盛至此,似乎一剑下来,足以将整块地皮挟裹而起,并随着这团白光穿越太空。薛子旷惊奇对手快剑的同时,身体一扭,宛若一条草蛇窜入丛林里一样,“嗖”地不见踪影。

天纲月这一剑可谓“绝世一剑”,从气势和速度上说,无不经典。观众们见这剑快得连看也看不见,刹时间一片哗然,而剑气已升腾为一抹白电,注入结界屏障,屏障登时一撼,发出梦魇般的鸣叫,又有鬼哭狼嚎的气象,反正是颤颤巍巍了。观众们都以为那屏障要乍破,一些胆小者畏畏缩缩,做出各种遮掩动作。那声音一毕,结界恢复往常,胆小者便又正襟危坐,从从容容了。

“好剑法!”薛子旷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擂台上,意气风发,“什么名字?”

“断空惊天剑!”天纲月从天空跳上擂台,回答得直截了当。

“痛快!今日见阁下一剑,此生无憾!”薛子旷大笑。

“不要见笑了,你刚才的‘残影幻术’,当世一绝,我怎敢与你叫嚣?方才只因你在空中,我这剑法专打天上灵兽,所以才有那气魄!”天纲月实话实说。

“阁下过于谦逊了,天纲剑法,誉名环宇,阁下又是天纲神剑的主人,剑法与神剑合二为一,所向披靡!”薛子旷身体一凛,缓缓走向天纲月,一面走,一面说,“今天,就请阁下多多亮出绝技,好让在下开开眼界!”话语一毕,薛子旷倏然消失于空气中,而四处空气里不断遗下浅浅的黑影。

天纲月知道那是假象,用肉眼是无法捕捉其真身的位置。他闭目凝神,仅靠耳朵聆听风声,那风声清静如水,只传来微弱的“呜呜”声,声音虽弱,他却已经捕捉到薛子旷的位置,右手快速拔那已入鞘中的宝剑,龙吟之音本该脆耳轻快,这时竟如抚琴断弦,“铮”然断音,原来薛子旷右掌已抵住他剑柄!

天纲月刹时间盗汗如注,脑海一片空白,右掌急急打击薛子旷的手,薛子旷轻轻与他对掌。两人力量相互撞击,天纲月便打了一个趔趄,连退数丈。薛子旷适时跟进,步伐急蹽,尘土飞扬,直逼向天纲月。天纲月右手一按剑柄,猛然一抽,在空气中造就了一列寒泓,瓦解了对方攻势。薛子旷见宝剑出鞘,不敢抵挡,连连后退,可是那剑气霸道,已在他衣服上撕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薛子旷正惊异天纲月这快剑,天纲月已把宝剑收入鞘中,每回宝剑出鞘,攻势一毕,必返回鞘中。薛子旷觉得这手法怪异,沉声问道:“什么招式?”

“拔剑诀。剑归鞘中,杀气因之隐匿,待对手杀机一起,我拔剑攻击,做到快、准、狠,则可后发制人。”天纲月也沉声回答。

方才一役,两人各为对手招式所震慑,不敢轻举妄动,说话时也小心翼翼了。

天纲月一直寻找着薛子旷的弱点,心想:“这魔人看来听信了我的话,一时不敢出手,我不妨以‘一连二式’,发动快攻,或许能将他打败!”于是,他乍然跳上半空,宝剑出鞘,由他双手死死握着,从空气中直劈向薛子旷:“看我‘腾空雷王剑’!”这剑法果然力劲非凡,宛若惊天旱雷,与风争锋,发出厉厉的吼声,“滚”向薛子旷!

薛子旷见这手法迅捷,心生钦佩,却又笑话天纲月不懂得战术,任凭他的剑式再强大,从空中直落而下,也难以击中对手。薛子旷轻轻翻身跃开那“雷王剑”,剑气与地面一交接,撼音震天,那坚硬的黑曜石在凌厉的剑气之下脆弱无比,化作无数璃沫状碎屑,炸开一道沟壑。全场观众瞠目结舌,有语难发,不知是惊是喜。

这时,薛子旷凭借矫健的身法,像一头黑豹一样扑向天纲月。这正中天纲月下怀,只见那“雷王剑”威势未尽,天纲月骤然抽剑平挥身后的薛子旷,这一挥剑并非信手拈来,却是蛮横无比的“大回旋十字剑”!常言道“剑势未尽,不可有丝毫分神”。而天纲月这“一连二式”,恰恰是背道而驰,其威力却不因“背道”而有所逊色,那“大回旋十字剑”宛若出水蛟龙,一招一式毫不拖泥带水,只在一瞬间便划出一道银亮的圆环。那圆环乃剑气生成,如一波渼纹荡漾开来,惊慑四方,与此同时,天纲月借着剑势,跃上半空,劈斩而下,刹那间,又人工制造了一道沟壑。

全场观众见此,热烈鼓掌,好像用任何方法,都无法比鼓掌更能表达他们对天纲月的崇敬。

天纲月听得那掌声,却全无半点欣喜之意。因为薛子旷尽数躲开了他的招式,几尽完美的“一连二式”竟然被他躲过!现在,天纲月不是佩服他的身手,而是害怕了他的身手!

“这家伙的身手比阿烈还快,简直快得不可理喻!”天纲月心里暗暗想到。他收起宝剑,这才察觉周围气氛的变化,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差点叫他窒息,其中又穿插着诡秘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时而浓烈,时而淡散。四周像笼罩了什么似的,无数仇恨的目光恍恍忽忽,似乎存在,又似乎荡然无存,使天纲月有一种赤裸裸,被人窥视的感觉。

“想不到会被阁下逼得这样狼狈。“那声音出自于薛子旷,不像刚才那样清朗,而是浑厚,充满了无边的气势。

天纲月细看薛子旷,心头一颤,想到:“这魔人怎么突然间连衣服都变了颜色和款式?想必这是解咒型战衣,而且,这身战衣一定有某种能力,使周围的气氛都变得诡秘了……唉,不但那衣服变了,连那头发也成了红棕色,看起来倒像传说中的魔神。”

“来吧!这一回我们决一胜负!”薛子旷说着,身体一晃动,使出“残影幻术”,出现在天纲月面前。天纲月见他身法比以往更快,哪敢抵敌?侧身跃开,正要拔剑,薛子旷蓦然来到他右侧,轻轻一掌送入他腹部,打得他在地上连连翻滚了好几圈,一时间无法站起来。

玄武烈看到这里,心中惊讶,想到:“这薛子旷化身魔神以后,气势竟然强大了这么多,我以后和他交战,该怎么打?”他想起当初在进攻魔国的那一役,薛子旷单枪匹马杀入人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便救走了奎戥,当时玄武烈和他的力量相距多远啊!现在想来,玄武烈不觉汗颜。

当然,这种惊讶的表情不单单出现在玄武烈等人身上,评委们对薛子旷也惶恐万分。

“道老师,你认为他是魔神再世?”尹天开问道。

“神似吧,如果是再世魔神,力量应该更强大。”道亦尘说道。

“请允许我说一句,我认为他就是魔神,或许以他现在的状态,不过一个初始形态的魔神而已,要成为真正的魔神,还需要无数的历练。”易云老师难得开口。金口一开,其他老师都点头附和。

“请问,尊师的伤寒病可有好转?”萧何生突然问易云。那易云脸色顿时鲜红,有几分羞涩,说道:“他还好,萧老师有心了。”

决斗场外的主席台上,奎戥和人魔殿堂校长莫蓝闲聊。

“啊七!”校长一个喷嚏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奎戥滔滔不绝的话语。

“哟,校长患伤寒了?”

“没事没事,陛下受惊扰了。呵呵。”校长眯着眼睛,毫不客气地接过奎戥御用的手帕,毫不客气地在上面抹上一道靛青的黏糊得让人恶心反胃的”小虫“,又毫不客气地把手帕里的东西包上,塞到皇帝的手中,其手法像市场上屠夫给客人打包的手法一样娴熟,可见这位老人常常感冒。皇帝一摩捏那袋中“尤物”,便知道这小玩意要黏糊他的手,于是随手递到侍卫手中,侍卫的手很快就被洇湿了。

“校长觉得朕的侍卫,力量如何?”奎戥颇有些自满,毕竟,在他看来,魔神是魔族的统御者,岂是凡夫俗子所能打败?

校长看出他的自满,把剩余的鼻涕往上像抽水泵一样抽回穴中,咂着嘴巴说:“还可以,不过,你认定他取胜?”

奎戥浅浅一笑,问非所答:“胜也可,不胜也可。”

校长微微点头说:“败也可,不败也可。”而后狡猾地看着奎戥。两人相视而大笑。

话说回天纲月。天纲月面对幻化为魔神的薛子旷,根本无计可施。除了躲闪与回避,他毫无制敌之法。薛子旷此时的力量已控制在宇宙高级水平,暂且不说他力量的来源。就看他压倒性的战意与不可超越的气势,天纲月的英雄气概就短了一截。

薛子旷无论攻防的速度和姿态都趋于完美,每一次攻击,都以不可估量的连环封锁对方反击的手法作为掩护,使进攻与防御融合一体,毫无破绽可言。天纲月虽有宝剑在手,可是面对对方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攻势,这柄平素挥洒自如的宝剑竟迟钝了许多。

天纲月急中生智,想起小公主前一阵子发脾气烧毁的古卷,想起与玄武烈讨教古卷的奥义,想起这些天来从古卷中悟出的道理,身体竟有一股气流随着思维而走动。这时,薛子旷已经来到他面前,扬掌就要打他,他情急之下,伸出右掌与其对敌。只听见“叭”地一声,两人竟被各自的力量所弹开。

薛子旷只退了数步便站稳脚根,但是这已经足够叫他吃惊了。刚才对决数掌,全以天纲月大败为结果,怎料到这次竟叫薛子旷也被他的力量震开?薛子旷很快就明白了,他说道:“高级力量?阁下真是深藏不露啊。”

此时,天纲月已经不能回答他的话了,他的思维随着脑海里一个奇特的圈子在运转,无暇理会眼前的一切。思绪终于被一声重型兵器的碰撞声所了结,一个巨大的散发森然白光的光环出现在他身后,一股磅礴的气息如银瓶乍破,从他体内倾泻而出。这股气息之所以磅礴浩大,是因为它挟杂了他所有的战意、杀气和霸气,这三种奇异的气息织成一张网,网住了整个战斗格局,网住了所有人的心。

台上台下,一片死寂。

“终于,来了!我等待了好久,终于等到这样一场战斗!”薛子旷豪迈地说道,“来吧!我们全力一战!”

天纲月也亢奋起来,大笑道:“谁怕谁?现在我热血沸腾啊!无论如何,今天我们定要分一个高低!”

天纲月说着,弓开马步,右手按住宝剑剑柄。他深知,这回是拼命一战,宝剑一出,不可虚发,必须毕功一役。所以,他选择的招式绝对是天纲剑法中最高深最可怕的绝技——龙王剑!薛子旷原想使出“黑暗冲击波”,却怕杀伤力太大,杀死了天纲月,于是改用“刀山万刃斩”。

此时,两人盘算已定。各自站在擂台对边边沿,酝酿着绝招,要以此定胜负。气氛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观众们的眼睛丝毫不眨,等待两大高手的绝技对垒。天纲月慷慨激昂,口里吟道:“天纲一式纵横天,

以气为道力为纲。

有情剑客无情剑,

莫让他人笑我癲!”

“好诗!”薛子旷大笑。

笑罢,天纲月已轻轻跃起,步伐缓缓,不急不躁,似闲庭信步!薛子旷见此大惊,看他宝剑并未出鞘,更是惊骇。待那天纲月已靠近薛子旷,薛子旷这才不敢再深想其中奥妙,以强悍的掌风抡击地面。只听得“啦”的一声,剑气突然从地面乍起,霎时间封锁了天纲月的去路。天纲月虽有猜想对方的招式,却也没有预料世上竟有“刀山万刃斩”这一绝学,结果身被重创。然而“龙王剑”并未因此而停滞,这绝技宛若逆流而上的亢龙,带着庞庞然的气势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吼吼”的龙吟,以不可一世的威风震慑全场。

当时,“龙王剑”的剑气汪洋恣肆,磅磅礴礴,已被人们不自不觉认定为无可抵挡的强招。那招式夸张至极,当世罕见,龙吟不断,地面分崩离析,剑招蛮横可怖,大有分裂环宇,一剑灭世的决心,何况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决斗场?在毕功一役的凌厉剑招下,决斗场首先被削成两断,而后左右碎石随着剑气向两侧翻腾,如同卷地毯一样,终于被夷为平地。

一片烟煴过后,天纲月手中宝剑端得平平整整,晾晒在空气中,阳光打在雪亮的剑身上,散射着一环环美仑美奂的晕轮。他保持着使剑时的姿势,让风吹着他月牙一样纤细的腰姿。就这个姿态,足以让千万名少女为之尖叫,也足以让小公主给他一顿饱打。他的脸色十分凝重,这是胜利者应有的表情,对对手尊重所应有的表情。可是,当他听到薛子旷的声音时,这种表情马上变得无奈。

“阁下的剑法,险些毁了在下。”薛子旷站在不远处,左手抓着右手手臂,鲜血从他的指间不停地渗出。他已不再是魔神,被打回原形。

“你不会吧?难不成你还要和我再战?”天纲月说着,上气不接下气,方才的龙王剑耗费了他极大的体力。

薛子旷摇头。

“什么?不行,我们必须决出一个胜负!”天纲月咬牙说道。由于刚才被“刀山万刃斩”所伤,身上负伤累累,说这话的时候,那血像拧开的水笼头一样,“哗哗”地流出,很快便浇透了他的身体。

薛子旷见这家伙很是倔强,哈哈大笑说:“不打了,今天不打了。”

天纲月见他这个模样,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脚下,才发现自己已经越出了擂台的界线。擂台虽然已被剑气撕裂成碎片,但是被施以魔法的界线没有因此而动摇,依旧明敞敞的搁置在那里。

“哎呀,我输了……”天纲月像一个泄气的皮球一样,有气无力地说。

薛子旷这时走向他,笑道:“阁下的剑法高明至极,今天和阁下一战,胜负尚未分晓,只是这比赛规则已定,我们也不该违背吧。如果阁下真要和在下决一胜负的话,那不如到别处,我们来一个真真正正的较量。”

“好!去哪里呢?地方由你决定吧。”天纲月突然大为振奋,拍着薛子旷的肩膀,说道。薛子旷见他已是一个“血人”,满脸污血,却还这么生龙活虎,不觉汗颜,于是艰难地笑道:“巅峰山。”

“巅峰山?”天纲月觉得那名字好像在哪听说过,只是一时记不起来。

“没错,听说那里有块天然大磐石,是决斗的好地方。”

“好啊,到时候,我们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好,阁下快剑快人快语,让在下万分佩服!”

比赛结束,两人同处一间病房。由两名医护员替他们疗伤。

这时,薛子旷和天纲月也熟络了许多,两人少了客套话,交谈起各自的战斗经验。

“刚才你的剑法高明啊!可以说,这龙王剑是拼死一剑,越处于危险状态,剑气越霸道,杀伤力越强。”薛子旷条分缕析,说得有理有据。天纲月点头认同这种说法。

薛子旷接着说:“这剑纵然如此,也只是一击必杀,一击不中,危险必然很大。如果你刚才能分散剑气,恐怕我必死无疑。”

“你说得对,刚才你的刀山万刃斩就是多道剑气分散攻击所形成的招式,但是,怎样才能做到分散攻击呢?”天纲月十分谦虚,请教道。

“乱,”薛子旷吐出这么一个字眼,见天纲月疑惑不解,就解释道,“剑的用处甚广,但是它原本是用于刺的,‘刺’则需要人剑合一,追求一击必杀,剑气自然集中。如果能使剑气错乱,杀伤力则更强,但是剑气会稍微削弱。”

天纲月听到这里,沉吟不语,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腾云沨不合时机地窜进病房,在天纲月面前蹦蹦跳跳,见这个剑客正眼都不看自己,心头愤恨,不是从哪里弄来一条钢鞭,往他小腿狠狠地抽了一下,扬长而去。

“哎哟,干嘛呀你……”天纲月捧腿大叫。

夜里,在黑宫。

“真是怪事,怎么还不见玄武烈上场呢?噫,他是不是打算在最后时刻出场,捡点便宜?”奎戥有点儿苦恼和迷惑。他不懂得武功力量,之所以每一场比赛都去观看,无非就想目睹情敌的英姿,没想到每一回只看到一些陌生人的面孔,毫无观赏价值。

“应该不会吧,按照比赛规则,进入四强对抗赛,除非腾云皇帝批准,否则根本不可能参赛,这是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薛子旷答道。

“那他去哪里了?”奎戥傻笑。

这时,一把甜糯的声音传来:“你到底想怎么样?”那声音清脆悦耳,宛若银铃,只是声音之中掺杂了一种愤怒的色彩,听得奎戥头脑发胀。

“公、公主?”奎戥吃惊不小,“刷”地从檀木椅上跳了起来,神色慌张。要知道,自从玄武烈私闯皇宫后,公主就一直被软禁起来,谁也见不着她。

“你说他会来,他来了么?”影儿脸色苍白,两颗眼眸肿得可以跟核桃比大小,双唇黑紫,头发披散,颇为吓人。

“我……我想快了,真的,或许……”奎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全一句话。

“你……你还想骗我?你明明知道他已经被降职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影儿歇斯底里地吼道。她的声音顿时沙哑,听起来像秋风扫起落叶时的声音,毫无美感可言。

“他、他被降职了?我……”奎戥想说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又觉得在这个被爱情弄得疯疯癲癲的女人面前,这种话是不能说的。

于是,他说:“我想办法。”

“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影儿单刀直入。

“我……”奎戥有种被刀插入胸膛的疼痛,这种痛楚叫他欲生不能,欲死不可。他好心撮合自己爱的人与别的男人,结果反受责难,这怎能叫他不难受?不过,他很快平伏了心情,眼睛一亮,说道:“我把你娶过来,带回魔国,再奉还给玄武烈,那总可以吧?”

影儿看着他,眼神从愤怒转为惊讶,后来又转为愤怒。她苦笑着说:“这种方法亏你能想出来,奎戥!你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你说!”

奎戥哪里说得出话来?满脸无所适从的样子。正是急得头脑胀痛,几名侍卫阔步走入黑宫,向奎戥行礼以后,架着影儿,把她带走了。

“奎戥!你这个小人,伪君子!……我恨你!……呜呜……”

深夜时分,奎戥从噩梦中醒来,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作噩梦,他所驾驭的龙被杀死了,他被推入深渊。醒来以后的感觉竟是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他披上锦衾,窸窸窣窣走到窗前,看着那星儿在颤抖,天空则太黑太黑了。忽而,他又想起这世道,想起战争,后来想到爱情,他终于涕泪俱下……

那一夜,是他哭得恣情……

五十八、古流樱花之陨落

人魔纪四十七年二月二十日那天,玄武烈为自己、为影儿构建了一个梦想。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不断地击败向他挑战的选手。终于在人魔纪四十七年三月十六日,他登上了四分之一决赛的擂台。那天,人国最宏大的决斗场英雄坛侧,高大的古流樱树,缇红的花瓣和晶莹通透的冰雪相互依附着款款地洒下,无数人类和魔人踩着这张天然铺就的地毯坐上英雄坛的观望台,那慷慨激昂的《激流》在乐队大大小小的器械里呻吟,祝福着所有参赛选手。两个皇帝分别坐在主席台中央的两侧,人魔大殿堂校长则坐在奎戥身旁,其他官员依次按照各自的爵位排坐开来。这次比赛不再需要评委,能够进入四强赛的选手,力量已经高深莫测,少有评委能有资格对他们评头论足。

这次比武,盛况空前,现场观看的人数比以往多得多,大概有三万余人。这样的场面,如果要玄武烈发表演讲,他一定会怯场,可是要他上场比赛,他却丝毫不退缩。因为他看到她,那个遗世而独立的美人,坐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穿着雍容华贵,只是面纱遮住了样貌,他看不见她的姱容。但他可以想像,一旦想起她,他就勇敢了,毅然走上擂台。在结界关闭之前,那缇红而冰凉的流樱花瓣划过他的头发,落在他眼前,他一手抓住它,缓缓地张开手掌,满目沧桑,看着这一片世上最美妙的花瓣,一字一句地说:“我将会带你离开这里。”突然,一阵细风吹来,那花瓣因风飘扬,飘向远方,远方……

“好了,一个喜欢幻想的年轻人。”一把声音传来。玄武烈循声望去,那是上回他遇见的血饮团团长唐渊。玄武烈并不惊讶,所有惊讶都在几天前看到公告栏时展现了。而对这样一名绝世高手,玄武烈需要的,是更多的冷静。

“有一些东西不应该得到的,你就甭想它,要知道,有一些东西连幻想一下子都不可以。”唐渊挖苦道,“我看过你的手法,也不过如此,能够进入八强,那已经是万幸,能够进入四强,那么真让人怀疑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那唐渊一面说,一面靠近玄武烈,等到两人相距一丈时,他突然伸出手爪探向玄武烈,这爪风阴险歹毒,刚猛无比。玄武烈虽有防备他的毒手,却也不知这手爪快得如此惊人,只在瞬息,左臂已被撕开五道血痕。玄武烈心头惊诧,想到:“原以为他只会使用掌法,没想到爪法竟也如此了得!”

正寻思着,那手爪又向他探来。玄武烈吃了刚才的亏,这回更加审慎,身体往后一倾,避开那手爪,伸手拧住唐渊手腕。正要使劲,唐渊那手宛若水蛇,轻轻一扭,逃脱了他的手爪,反扭玄武烈的手。玄武烈怕手被拧断,翻身跳跃旋转,整个人横置在半空,唐渊冷冷一笑,照着他的腹部就一脚,踢得他胃液像噀水一样喷出来,而后,那手掌往他的手腕一按,听得“咔啦”一声,玄武烈手腕已脱臼。唐渊抓着他软瘫瘫的手掌,就像捉住了他的小辫子一样,玄武烈毫无办法,只能任由他踢打。

认输吧!不然将你的手扯断,”唐渊讥讽道,“就任你这样的力量,也想娶公主?真不知量力!”玄武烈咬牙隐忍,并不答话,脑子飞快地旋转,寻思破敌之策。

“还不认输?那么叫你去死!”唐渊刚要使劲扯他的手,玄武烈突然右脚轻轻点地,站在他面前,一个拳头打向他面门。以唐渊的力量,这种拳速根本不能伤害他,只是拳头将近之时,忽而化为一双,一双又分为四,如此几番,拳头多如雨点,唐渊哪里抵得住?稍不留神,鼻子已被打破,也在此瞬息之间,玄武烈的拳头戳中他左腋窝,被扭断的右手这才得脱。

两人交手只在须臾,而各自的力量已趋于高潮。在英雄坛上,无尽的杀气掩盖了玄武烈的战意,以压倒性的气势盘踞在坛上,幽幽散淡一些蓼蓝色的磷光,呈螺旋状上升,一直升上结界宆顶,被屏障抵消,灰飞烟灭。场上的高手们看着这一幕,不知不觉间都热血沸腾了,他们当中,少有人知道唐渊的力量。这个一直担任血饮团团长的人,极少参与这样的比赛,如果比武大会早召开一年,恐怕大公主已是他的人了。

杨湦、尹云飞和天纲月这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个人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中级水平,而且,比我们的所拥有的高级力量似乎还更可怕。真不可思议,这样的年龄,竟有如此可怕的杀气。”尹云飞拧着眉头,说道。

“这下糟了,蒙面人的气息全被他压死,我几乎不能感应他的存在。”杨湦说道。

“我们看那团长前几场比赛都战绩平平,原来是留有一手,真奸诈!”天纲月忿忿不满。

在主席台上,两个皇帝相互恭维,聊着这件事。

“不知阁下认为谁会胜利?”腾云皇帝问奎戥。

“哈哈,朕以为蒙面人还是会赢的。”奎戥爽快地答道。

腾云政听罢,大笑道:“难道朕一名上将,尚且不能治服一员小将?”

奎戥不理会薛子旷劝阻的目光,直言不讳地说:“在朕看来,在赛场上对决,与治国是一个道理。锐意改革固然是好,以疾风暴雨的方式进行建设也无可厚非,只是在不健全的机制下进行过于偏激的行动,那免不了要走弯路。有些人在赛场上总那么稳打稳扎,这是一件好事。急功近利,草草行事,不能戒骄戒躁,败迹已露,不能常胜。做人也是这个道理。”

腾云政目光一敛,透射着几分凌厉的戾气,皮笑肉不笑,说道:“阁下说得好啊,字字珠玑,让朕心生敬佩。”奎戥听了,坦荡荡地笑了,扫了一眼腾云政身旁的侍卫,发现掌清风的脸黑得像一块木炭。

“小臣斗胆请问陛下,陛下认为,如果唐渊与这位侍卫交手,谁会赢?”掌清风突然提出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他的目光与薛子旷交接,各自有一股威势。

奎戥见这掌清风有意刁难自己,只笑不答。腾云政便假装呵斥掌清风“无礼”,而后又和奎戥说些客套话。

“据说,陛下近来头痛,有这回事吗?”奎戥问道。

“唉,老了,痼疾啊。”腾云政点头笑道。那一根根胡须叉开,精神抖擞。

“朕听说校长的医术高明,不妨让他看看,或许,只是小恙而已。”

校长莫蓝坐在奎戥身旁,此时,钻出头来和腾云政相视。两人微笑,心照不宣。

话说回玄武烈。玄武烈感到对方的气势远远超过自己,一种乏力与无助的感觉随之而来,他似乎就看到了他的梦,可是那梦幻如璃沫,一触即碎,化成冰屑泠泠地浇透他的心;恐惧宛若一只只吸血蝙蝠,围着他不停地周转,用两枚浸满毒液的利牙吸取他所有的血液。这时,他的身体禁不住颤抖着,颤抖着……

唐渊取出一块绣工精致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抹去鼻孔里的鲜血,压着声音,抑制着愤怒的情绪,说道:“从来没有人敢把我打成这种模样,你……”他用手指着玄武烈,“已经深深地触怒了我!我要你死!”唐渊说罢,向玄武烈掷出手帕,手帕被劲道一推,便如同飞镖一样锐利,剖开疾风,削向玄武烈。玄武烈往左侧跳跃开来,正中唐渊下怀。只见他右手骤然生辉,往空气中一推使,便有一颗硕大的光团从他手掌中疾驰而出,这是“皇室秘式·圣光灭杀”。

那光团如洪水猛兽般袭向玄武烈,玄武烈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觉得眼前一亮,那团光芒便像一头饥渴的猰貐衔着猎物一样,扯起他往前拖了好几十丈,终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血浸入被犁开的土地的沟壑里,很快便注满了,充溢开来。

全场气氛凝固。观众们忘记了欢呼,忘记了鼓掌,忘记了呐喊助威,目光呆滞,漠然地盯着英雄坛。片刻,一阵欷歔声像要顶开锅盖的沸水一样潽潽地响起,一帮压“冷门”的贵族争先恐后跑到“庄家”面前,要求把赌注转压在唐渊身上,庄家不同意,双方小声地争执着。

杨湦等人默言,他们心里都期待着,期待着玄武烈为大家创造一个奇迹。可是,玄武烈在这一重击下昏死过去,全身都浸满了鲜血,等待的,只有惨败。

杨湦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渊,看着他用强健的手臂拎起血肉模糊的玄武烈,一步又一步走向擂台的边界线。

当他走到英雄坛的边沿时,坛侧的古流樱树花絮飘零,打在魔法屏障上,轻悠悠地漾开,像少女粉红色的酒窝。那一年,就在那古流樱树下,那名少女笑靥如花……

……

“唐哥哥,这花好美哦……”

“是的,即使再美,也还比不上殿下的一半……”

“是吗?”少女回头忸怩,脸若红潮,“您不要笑话人家……”

“殿下要去修练,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一个月,或许一年,或许好久好久……”

“不管你出去多久,我会在这里一直等候你……”

“如果我永远不回来呢?”少女的眼睛永远那么澄澈,那么可人。

……

唐渊的手已伸到边界线外,只要一松手,玄武烈便会输。

往事如潮,潮起潮落,总使人心潮翻滚。当初的少女已经长成一名婷婷玉立的女子,温柔依存,明眸依在,却人事已非。那个少女不再和他坐在古流樱树下游戏、聊天,她只会深居闺中,顾影自怜,想着她的情人,抱着枕头泪流满面。欢娱的时光是多么短暂啊,在人世的坎坷路途上,与她邂逅,那是多少年来难以忘怀的事情!每每忆起临走前她的笑靥,那炙痛的心总在夜里辗转时压痛了满身的伤痕!

唐渊的手不住地抖动,玄武烈发出梦魇般的呻吟。

唐渊突然抬头看那高高的瞭望台,他看到那美人儿捧心在前,全身颤栗,含泪望着玄武烈。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抓住了“奸夫”。事情也似乎确凿下来。那一天,那个闯入皇宫的人,他的身手就是这样。只是唐渊一直不能相信,以玄武烈的身手,竟能跻身四强。现在,一切都明朗了。当玄武烈被抓住时,她心虚了,害怕了,只要一释手,玄武烈就要和她分开。但是,仅仅把自己的情敌打败,又何以宣泄他心中的愤恨?况且,他们勾勾搭搭,暗中来往的话,又如何是好?

唐渊的头脑像马达一样高速旋转,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丑陋与仇恨像火山一样爆发了!他瞪着影儿,喃喃地说道:“如果你永远也不回来,我会把你的情夫杀死!”言罢,杀机轰然乍破。他一手把玄武烈扔到擂台中央,趁其自然坠落之际,箭步冲上前去。

适时,玄武烈双膝前地,身体往前倾倒。唐渊右掌绷紧,宛若一柄巨阔剑,狠狠然往他身上一搠。玄武烈所有的梦想与追求、爱情与友情等等等等全化作一口喷薄的血液,从他猛然惊觉而仰起的脸孔的朱唇里吐出,形成一道无与伦比的红弧,化作纷飞血雨,暴雨梨花般敲落在他俊逸而惨白的面容,斑斑驳驳,蒸起一阵腥味儿。而那面蒙面的黑纱,此时已扬在空中,化作一面象征所有悲难与惨淡,充牣着无限血腥与暴戾的縠……

那些沸腾的血液打在屏障上,被销毁作血色的蒸气,促使那些柔美的流樱花瓣受了惊吓似的,在空气中打了一个漂亮的回旋,远远地逃避这朵毒云……

所有的所有,终于结束了吗?

玄武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的心像生出了一对宽大的翅膀,攫着他飞过英雄坛,飞过那天雪儿抱着伤痕累累的他痛哭的那一幕,飞过那天与影儿在太空船上争执的那一幕,飞过腾云珊、圣骑士殉情的那一幕,飞过那一夜与影儿相见的那一幕,飞过与盘古、杨湦等人喝酒说笑的那一幕,飞过那一夜在石室里少女羞涩的脸容绽放微笑的那一幕,飞过玄武兽壮烈牺牲的那一幕,飞过紫义血溅白壁的那一幕,飞过霍依大学堂,飞过霍依的山山水水,飞过他家那高高的院墙,在上空疲惫而乏力地周转。

一个人所有幸福的来源是爱,一个人所有痛苦的渊薮也是爱!要追求幸福,只有追求爱;要摒弃痛苦,只有摒弃爱!

玄武烈面临着两难的选择,选择爱与不爱,选择生存还是死亡。当他那颗向往美好的心一直飞翔,飞过他所有的回忆,他明白人生的真谛,那就是痛苦并快乐着,那就是爱的存在。他回想自己走过的路,才发现幸福与痛苦竟相互纠缠,密不可分,并且由爱(亲情、友情、爱情)贯穿始终。

他的心落在自家门前,那铆钉大门依旧敞开,家丁们笑容可掬。他不再像当初那样逃避这座古堡,大步流星走进家门,门口大放光辉,灿烂夺目……

决斗场上传来一阵尖叫,如此血腥的画面叫那些矜持的贵妇人花容失色,嗟叹之声不绝于耳。唐渊身上沾满了玄武烈的血液,他看着自己的情敌奄奄一息,心头大快,把头凑到玄武烈面前,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要怨我,怨就怨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哼哼……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我会放光你的血,让她好好地看着!看着她心爱的人是怎么死的!”

唐渊的手掌已探入玄武烈的体内,只要他以强有力的手捏碎玄武烈的心脏,那么玄武烈必死无疑,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只是轻轻握住那枚心,玄武烈便觉得全身痉挛,痛不欲生。鲜血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渗出,淌过他的皮肤,使之鲜红得发亮,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身体像一团炙热的岩浆。

痛苦竟那么幽敻,痛苦竟那么锥心。当血液连绵不绝脱离他的身体,无可言语的麻木渐渐地取代了痛苦,那双幽蓝泛紫的眼睛慢慢地黯淡下来,慢慢地深眢下去。空洞与死寂在英雄坛上呜咽,流樱花瓣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飞蛾扑火一样闯向屏障,“披披卟卟”被碾成花灺,为这位人国伟大的英雄奏起悲彻的挽歌。

一切都结束了。

人国皇帝扶着头脑,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奎戥也站了起来。随后,主席台上,观战台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激流》在发潮的乐器下低低地吟唱,发出从未有过的低沉与喑哑……音乐回荡在晴明的空中,渐渐招徕一层阴霾,那霾云越积越厚,终于下起了雨……

秋雨不爽,本应如连线珍珠,现在却一滴滴飘零而下,宛若雪儿……

那雨苦涩难耐,缠绵而僝僽,微微溅湿了人们的心。

“雨,好忧哀的雨。”奎戥以诗人般的口吻吟诵。

“雨?没有啊,没有雨。”身后的贵族说道。

“有啊,有雨。”一名贵族又说道。于是,贵族们为这事争执起来。

“雨!妈妈,雨!”正大家吵得不可开交时,一名稚童指着瞭望台,叫喊起来。众人往瞭望台一望,都傻了眼——公主竟然趴在护栏上,俯首看着玄武烈,那雨就是她的眼泪!那泪水不断地敲击屏障,发出“叮叮咚咚”的低微的响声,而后迸溅开来,打在一些人的身上。

大家都怔住了,平心静气,听着那“叮叮咚咚”的响声。终于,“啵”地一声,一滴泪水穿透了屏障,打在玄武烈污血染红了的脸上,淌出一抹晢白的泪痕,那液体淌过他俊美的鼻翼,淌入他干涸的嘴唇,像在他体内注入了什么似的,他的瞳仁恢复了以往的光彩,他笑颜逐开……

唐渊见玄武烈气色大变,不知是何道理,心头惶惶不安,又见影儿伏在栏杆上看自己的情郎,心头妒火猎猎。正要用劲扼碎玄武烈的心脏,却已发现右手动弹不得,而且力量源源不断地灌入玄武烈体内!与此同时,他发现玄武烈身上已凝固的污血像音符一样跳动起来,欢跃着从他的伤口窜入体内。此时,玄武烈非但气色大变,而且身上也披上了玄武战衣,只是那战衣不是雪白,反是殷红若血,就连同玄武面具也成了一个火红面具!

唐渊感到身体虚弱不堪,因为对方不但吸纳了他的力量,而且也势将把他的血液吸收殆尽!世上竟有如此邪门的功夫!唐渊被深深的恐惧感所压折,脸容被扭曲得不成样子,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各种面目狰狞的鬼怪。他再也抵挡不住这种恐惧,大吼一声,拔出手掌来。

此时,万象俱灭,一切如常。唐渊咬牙细看玄武烈,发现他已跳弹开去,双脚着地时,地面像被一枚炮弹轰了一下,炸起一波尘土。这时候的玄武烈已经不同往常了。他的杀气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喷发出来,汇成一波波不可挑战的戾息,逆转了英雄坛上的气流,使那血红的披风像浪潮一样翻滚不息。他的身上散发着森然的红光,那光芒把大地映成酡红的颜色,又如沄沄的流水生生不息,随披风奔泻开来。

观众们惊呆了。他们清清楚楚看见他脚下那环巨大无朋的光圈,里面斑斑驳驳嵌满了世上最强大、最难懂、也最歹毒的古文字,那是世上最可怕的结界——终极血魔结界!

“血……血魔?”唐渊的话弹射在空气中,竟变得光怪陆离。观众席上,知道玄武烈所用的结界是终极血魔结界的人并不多,除了腾云政、掌清风和人魔殿堂里的老师,其余人都不知其来历。唐渊只听掌清风说过一些关于血魔的事情,却没有真正碰过。今天,他碰上了可能是世上最强大的血魔,这不禁使他心惊胆战。

“你……你究竟是谁?”唐渊佪佪溃溃,竟不知道自己说话声已经变得颤抖。纵然仍要强作声势,可是发抖的双腿已出卖了他。他相信这个血魔鬼,绝对不是方才的蒙面人,因为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战意,独有沉重的杀意与凛凛的霸气。战意只是纯粹为了战斗而激发的,并不会取人性命;而杀意和霸气,任何一种都足以让人摧肝裂胆!

唐渊不相信对方从奄奄一息中突然暴飙,他认为对方是虚张声势,所以向玄武烈掷出一团白光,那是刚才的招式“皇室秘式·圣光灭杀”。那团光芒来势汹汹,夹风裹土,势不可挡,奔至玄武烈跟前。玄武烈右手往周围的血液里一招,扣出一发“血魔冲击波”,与那“圣光灭杀”对垒。两波光团只一碰撞,唐渊的光芒便被冲散,化成漫天星辉,那冲击波余威未减,从唐渊身旁一掠而过,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啊?竟然……竟然……”唐渊细看玄武烈,见他飘浮于半空,那些鲜红的血液在地上空中不停地趻踔,跳着一支支死亡的乐曲,带着镣铐的野性,狂悖地舒展,发出“沙沙”的响声。

“不要再逼我,不要再逼我……”玄武烈的声音穿透了屏障,荡漾在空气中,如此孱弱乏力,却经久不散。

“不!我要你死!我不允许你再靠近她!她是属于我的!”唐渊歇斯底里地吼道。他遽然跳上空中,身法快若疾风,趁玄武烈无所防备,使出“皇室秘学·戗圭空煌掌”。那掌法乃借逆风之势,以劲道劈风行掌,专门用于从制高点劈斩对方的头颅。这一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玄武烈,力道刚猛至极,宛若一把千吨重的斩马刀破竹而下。玄武烈要闪避,那完全来不及,即便身法再快,这一掌定能叫他缺肢少臂。观人们见这掌法气势如虹,以不可抗拒之力压向玄武烈,都不约而同地惊呼。

惊呼声未绝,意蕴却已然大变。原因在于,玄武烈不闪不避,以一招破敌,而且,绝技一出,唐渊便身首异处,尸体被卸成两块大肉,“叭”地掉在地上,须臾,从金粉漆过的创口处,汪出一滩血水,涌出一股血腥味儿……

屏障开启,天空晴明。漫天花雨,覆上那两处尸首,将唐渊的梦埋葬在古流樱花瓣的梦里……

“哈哈哈……唐哥哥,您来追我啊,嘻嘻……哈哈哈……”古流樱树下,欢声笑语已作古;唐渊春梦里,意乱情迷未得终。流樱花瓣点缀着那汪血水,像在死海上竞逐……

五十九、彷云豪的决意

在秘处,传来两把声音。

“那个皇帝怎么样了?”这把声音极其粗糙,像是金属器具相摩擦所发出的声音。

“比赛一结束,他就给扶到宫里。据了解,像是昏厥过去。今天要我进贡两颗‘魔眼’……哥……给他吃这么多,会不会……”那是凌申的声音,依旧清朗,依旧青涩。一个长得人高马大的壮年男子,却永远带着几分书生气质,几分优柔寡断。自不用多说,另一个魔人就是凌镞了。

“你在担心什么?江子烨已经死了,谁也没有本事查出这种药……只要我们控制了皇帝,那么大局就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哥,以他的力量,我们真能依靠这种药来降服他?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你为什么要抓住圣母?要控制彷云豪?”凌申质问道。

“你真是个蠢货!如果不能控制彷云豪,这个局势就不能向我们这边发展了,以后你会明白的。现在的问题已经复杂化了,真想不到这时候会杀出一匹‘黑马’,而且力量竟如此强大,”凌镞声音稍稍一变,略有一丝轻蔑,“不过也罢,到底是玄武堔的孽种,‘有其父必有其子’。”

“什么?他就是玄武烈?”

“你啊,目光还不够准确。我们魔族就需要鹰隼一样的目光……哼,这次看出他身分的岂止我?我想,那个皇帝也猜到了吧?嘿……为了顾全颜面,他必然不会揭穿玄武烈的身分……看来,要我去捅这个马蜂窝啊……”

“难道,这场战争真的永无停息吗?妳是人类,我是魔族,人魔殊途,就不能走到一起吗?”凌申深想,心中喟叹。

人魔纪四十七年三月十八日,唐渊已死去两天。玄武烈的心情依然沉重,这是近半年以来他第一次杀人,而且用了最犀利的招式将对方一分为二。可怕而血腥的画面像循环播放的影片一样,不停地在他脑海里翻滚,使他心生疲惫。

玄武烈发觉,残酷的战争并未能使他的思想麻木,反而使他的神经越发脆弱。他不断地自责,总是希望英雄坛上那一幕可以重演,那么在那时候,他不会选择用绝技自保,他宁愿断去一臂,也不可以让唐渊死去。

这种古怪念头不断地敲击他的思想,使他痛苦不堪,甚至萌生放弃战斗的念头。杨湦等人除了劝慰他以外,更多的是欢喜。因为只要玄武烈再加把劲,公主就唾手可得。

大伙儿都想好了,到那时候,玄武烈和影儿、杨湦和虞渼、莫白和雪儿、天纲月和小公主(如果有可能的话),四对情侣一起跑到冥都大圣堂里结婚,那是多么浪漫和爽心的事情!大家为这件事高兴得手舞足蹈,尤其是尹云飞,说要在大宴宾客的时候为大家高歌一曲,并且发出饿狼般的嗥叫,听得大家鸡皮疙瘩全冒起来。

这时候,尹云飞以为大家都陶醉在他的歌声中,兴致更为高涨,携起天纲月的手做出小公主惯常的姿态,说话却扭扭捏捏:“月哥哥,人家觉得胸口闷闷的,您帮人家看看吧。”言罢,抓起天纲月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揣。这下把男士们都逗乐了,他们捧腹大笑,女士们则满脸羞涩,低首沉吟。不用多说,小公主当然是大发雷霆,追着尹云飞打骂。

正当大家玩得高兴,杨敏儿坐上彷云豪平时坐的位置。那位置最不起眼,让她有足够的时间静下来,好好地想他,或不去想他……

人魔纪四十七年三月二十日,冥都英雄坛四分之一决赛第二场比赛已经开始。大家都去观看比赛,唯有杨敏儿呆在凡德赛宫。她坐立不安,手手脚脚全不听使唤,不停地发抖。牙齿也不由自主地打架,心里更像与海浪搏斗一样,忐忐忑忑。她希望彷云豪被打败,这样一来,他就会回到自己身边,同时,却又希望彷云豪胜利,因为她看过唐渊被玄武烈杀死的场面,那种震撼和恐惧简直要把她吞噬!

杨敏儿哆哆嗦嗦,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后来,她跑出凡德赛宫,奔向英雄坛。

这时,战斗相当激烈。彷云豪和薛子旷分别站在擂台对角处,大气喘喘。彷云豪的琉璃衣上,鲜血洇湿了琉璃石,漫散着幽暗的光芒,让人有一种嗅到血腥味的错觉。薛子旷的情况也同样糟糕,在与天纲月战斗时伤了右臂,彷云豪方才在他的右臂上砸了一拳,几乎要把他的骨头砸碎,现在,黑色的血液像趵突泉一样涌出,很快便染黑了他的手臂。

流樱花瓣纷纷直落,没有风的吹拂,这些小精灵时而星星散散地坠下,时而齐刷刷地掉落。这时候,这光景,这花瓣絮絮不断,连成一幕缇红的天帘,似乎要为这场决斗作谢幕。

英雄坛上的风比方才更大更强更猛。薛子旷已经化身为犹佳斯魔神,理应由他稳稳地控制战局。事实却非如此,彷云豪的霸气也割据一方,竟与魔神分庭抗礼。这使得薛子旷大为吃惊,心中犯疑:“这人究竟使用了什么力量?竟然有如此强横的霸气?”当然,彷云豪的霸气也惊煞旁人。在场的高手们议论纷纷,谁也说不准他霸气的由来。

两人对峙着,各自审视对方弱点。彷云豪向来聪明,他盯着薛子旷右臂上的创伤,像一头饿狼一样,目露青光,踏着狼一般轻盈的步伐,一步又一步,靠近薛子旷。薛子旷虽已是魔神,力量远在彷云豪之上,面对他的逼近,心却不由得发毛。他依然记得刚才对方的手段。那时,他一颗拳头打向彷云豪胸部,彷云豪不躲不闪,任由他把自己打得吐血,却伺机擒住他双臂,使劲一按一扯,虽未扯断其双臂,却使他双臂脱臼,一度处于劣势。这样一号人物,以牺牲自我作殊死搏斗,在他所见到的人类中屈指可数。

薛子旷不敢有所动作,任何动作都可能暴露自身弱点,给对方制造机会。但是同时,薛子旷也不愿坐以待毙,如果单单比拼力量,彷云豪绝对逊色于他。可是要比起智力,薛子旷自愧不如。他深深知道,战斗越拖延下去,彷云豪的霸气越强烈,脑子里的“诡计”也越成熟。于是,他紧握双拳,试图一役毕功。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彷云豪的脚步隐匿在偌大的披风的衣摆下,看不见其粗瘦,却看到那玄色披风像暗涌一般,飘飘然,无声无息接近薛子旷。全场人屏息敛气,四下寂静,那毫无声息的步伐也有了声响,那是众人勃然的心跳,“砰砰砰”,强劲而有力地搏动。

来了,相距一丈。

决斗场上的宁静被杂沓的脚步声捣碎。人们纷纷循声望去,看见一名长得清秀的女子慌慌张张地闯入观战台,于是都不搭理她,急忙转看擂台。

此时,彷云豪见杨敏儿跑来看自己,蓦然分神。所谓“高手对决,来不得半点分神”。彷云豪心头一颤,霸气骤减,双目青光尽失。这一切,薛子旷全看在眼里。于是,他倏然疾驰向彷云豪,凭着一双铁拳,使出“双龙吐珠”。

彷云豪此时已察觉形势不妥,欲作防御,为时已晚,被那拳头击中胸口,就像给两颗炮弹击中了一样,飞跌开百余丈,一下子险些挨上擂台边界线。他沉声闷吼,正要起身反击。薛子旷已从天空俯冲而下,借着风势,扬脚又要踹他胸口。彷云豪一个翻身躲开这一脚,在地上打了几个翻滚。正要站起来,对方的“刀山万刃斩”已裂天坼地,从大地的缝隙里冒出无数剑气,利嗖嗖把他周身刮得体无完肤。

薛子旷还想进攻,却又止步。他转头看见,茫茫人海中,一名妙龄少女跪倒在地上痛哭。他知道,刚才彷云豪就因为她而分神。所以要对这个棘手的对手再施以毒手,他做不到。

“你认输吧,有这样一名女子为你守候,为什么还要你争我斗呢?”薛子旷操着人语,劝说彷云豪。语气中颇有些感伤,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想念那个魔女。想念她或许不等于爱,或许只是作为一位魔神,对凡魔的悲悯罢了,也或许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尘缘,一段鲜为人知的尘缘,让他多多少少欠她一点什么。

薛子旷感伤之时,防备松懈,彷云豪瞄准时机,突然向他扑去。薛子旷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热,彷云豪的“霸王天啸拳”已击中他胸口左侧,拳头深深嵌入他肌肉里,而后才发出“叭”地一声钝响,薛子旷深知彷云豪拳法了得,自以为这次九死一生,却想不到这拳头毫无劲道,虽然强大的拳风咆哮着将他推后数十丈,可是远远比不上方才的力量!

薛子旷定睛细看彷云豪,见他傲然挺立,貌若天神,琉璃衣紧紧地裹着他,像一尊坚不可摧的偶像。然而,鲜血从他口中流出,挂起一幅“血帘”,可怖而可悲。

此时,薛子旷百感交集,搞不懂这彷云豪为什么要死战到底。他吼道:“既然你要选择死,我便成全你!”言罢,右手运劲,手掌中便凝出一颗紫黑色光团,那光团随着力量的催发膨胀起来,等到长成足球状时,薛子旷大手一挥,将它毫不留情掷向彷云豪,彷云豪不闪不避,只等那光团炸来。

“嘣”地一声巨响,彷云豪竟被炸成粉碎,那光团缭绕着黑烟成就了一袭浓雾,那浓雾随风扩散,很快便弥漫了整个擂台。

观众们见擂台上烟雾漫散,都喁喁瞻望,要看个究竟。而薛子旷被这阵怪异的浓雾掩去心智,渐感不安。他侧耳细听,雾里传来幽微的呼喊声,由远及近,一寸一寸走进他的心房,使他产生从所未有的恐惧与惶惑。突然,那浓雾退潮一样往他四周退散,在他面前出现一个人,那人正是彷云豪!

薛子旷心头一紧,如坠入云雾中。他没有想到彷云豪竟有如此高深的幻术,究竟这个穿着琉璃衣的怪人是什么时候躯过他的攻击呢?此时,薛子旷心境难以平伏,怎么说自己也是魔族里的神啊,可是他彷云豪是什么?为什么有这种身法?薛子旷对眼前这个人想不透、摸不透、猜不透,也注定了这场战斗将以他的失败而告终!

彷云豪在薛子旷思绪混乱之际出击,理应麻利、快捷、稳当地击倒对手,可是他的身法却从所未有的糟糕,非但说不快,反是可以说迟钝!而原本极为理智的薛子旷在这一刻一头雾水,根本不作任何思考,使尽力气一拳就砸向彷云豪。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烟雾散去了。

比赛结束,在边界以外,倒下了一个黑衣人……

没错,那就是彷云豪……

夜好深了,英雄坛外的竹林里,寒风刺骨。已是初冬,没有蛩鸣蛙叫,只有凛烈的风和幽深的寂寞。黑琉璃石在寂寞中鸣唱,发出“玎玲玲”的响声,它的主人裹着它,融入到黑暗中,所以一直不被守卫发觉。

今日的决斗确实使他负伤累累,却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幸福包裹着他,使他感到从所未有的震奋。入夜前,凌申的责骂很快便消融在黑暗里,无影无踪。

“你要记住,圣母在我们手里,如果还有第二次失手,你恐怕永远也见不着她……不过这是我哥要我告诫你的……我还是希望你能留心一点,毕竟……圣母要我转告你,万事小心……小伙子,好好地干,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恫吓,这样无能而温馨的恫吓……

她来了,穿过疏疏密密的丛林,在竹林里踏着狂乱的步伐,向他这个方向奔来。同时,在那个方向,传来叫喊声:“喂,有个人影窜进去啦!”“快,快抓住他!”“在这边,快!……”

他听到草丛里“沙沙”的响声,甚至听到夜里露珠被溅起后砸地的声音。因为他听得太仔细、太入神、太痴迷、太陶醉了,他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这样渴望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女子冒着随时被杀死的危险来看自己,也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这样渴望那名女子倒入他怀中,用最温柔的温柔抚慰他心坎上、身体上的创伤。

几滴寒露打在他棕黄色的脖颈上,几缕冰凉,几缕喜悦。草丛里的响声停下来了。他回头往后看,黑暗里,草儿衰败,卧在地上,杂乱无章,毫无美感可言。她却站在那里,婷婷玉立。借着星辉,她皙白的鹅卵般的脸儿挂着一抹污黑,更显得可人。她怕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污泥,用手背揉了揉,反而越抹越黑。原来,手背也是脏兮兮的。

两人对视,相距一丈。他伸出手,要她走过来。

可是,她非但不过来,还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恐状。

“在这边,快!”追捕者的声音越来越近,竹林里传来昏黄的灯火。她吓坏了,往外张望。当她回过头时,一个铜墙铁壁般的胸膛就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正要惊呼,他已经把她揽入怀中。在黑琉璃衣下,两人很快便隐匿起来。

“妈的!你看清楚了吗?一个影子都没有!”随着粗俗的骂娘声的消逝,追捕者渐渐地走远了。竹林里留下一片寂静,一对恋人。

“你回来吧,好不好?”她抬头望着他。

他望着星儿。

两人紧紧相依,黑琉璃衣裹着这两个情人,裹得密不可分。

他沉默。沉默是一种冷酷的表态,似同意,亦似拒绝。

她是多么糊涂啊,和他相处这么久,半点儿也不能了解他。她认为他之所以冷酷,是因为他不再喜欢她。于是,她呜呜地哭了。哭得极不痛快,极不爽利,含含糊糊地在他耳畔呢喃:“不如你带我走吧,你带我走算了……如果,还不可以……那么,你索性……杀了我吧……自从……那一天,你救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只希望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只希望能在你的肩头靠一靠,哪怕只有一瞬间,我也……就满足了……”

有这样一名女子为自己守候,哪个男人会不知足呢?彷云豪觉得幸福竟是这样临近,使戎马生涯的他第一次感到难以自控。

他的脸容依然冷酷,可是那颗冰封的心早已被春天的吻所融化了。

他从来不相信世上有圣人圣言,也从来不佩服任何人,今天心里却要把薛子旷捧为圣人,因为他说出了那句令人佩服的圣言:“有这样一名女子为你守候,为什么还要你争我夺?”诚然,在那世道那黑与白被颠覆的年代,那生命贫穷到只剩下名利权势的世界,真爱正经受着多么大的考验!而人类的存活也简单到用单调的货币的符号来替代,那所谓的真爱屡颠屡踬,这让人多么痛心疾首!

一个人活着,如果只为了物质,只为了仇恨,只为了满足那无底洞般的欲念,那么倒不如死了更有意义!

一个人活着,如果不能得到真爱,那么他的生活将如行尸走肉。

所以,爱,太重要了。

仅仅因为物质而爱,这种爱太肤浅了;

把爱当成心中的准则,这种爱,又太拘谨了;

仅仅因为爱而爱,爱成为一种潜意识,这种爱,才是爱的真谛!

彷云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慨,却深深地明白,自己从未如此强烈的渴望过她,从未如此强烈地希望能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地在一起。

她用哀怜的目光看着他,充满了乞求与渴望。她发觉他的目光陡然一变,变得从未有过的强势与贪婪。她心头一悸,目光若水,两颊绯红,想和他移开一些距离,此时却被他强有力的手掌按住腰部,送入他怀中。她想反抗,却奈何不了他雨点般的热吻,那每一个吻都使她心旌激荡,似乎他恨不能一口把她融化在嘴里。后来,他越来越疯狂,把她全身上上下下扒了个精光,用强壮的手臂将她高高捧起,像捧着一具婴儿一样。那星辉在她洁白的胴体上游移,又在那雪色中像波浪一样起伏。

她觉得自己快要完了,快要被这名男子融化了,嘴巴里不停地低喊:“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双手却搂着他不放。

后来,两人抱作一团,用琉璃衣裹住那片“雪色”,谁也看不见了……

六十、夺冠

人魔纪四十七年三月二十五日。天朗气清,寒风徐徐。古流樱树上挂着冰梢,晶莹的冰棱套在枝丫上,借着日光的照耀,散发着圣洁的光芒。那些缇红的花瓣在昨夜的一袭寒风中,萧萧瑟瑟,能挂上枝头的,叶子上面铺满冰霜,被冻得发紫发白。冥都皇宫附近城区万人空巷,英雄坛上的观望台,一大清早已熙熙攘攘坐满了人。能说会道的主持人今天的神态极为严肃,不停地搓着手,在主席台下的演说台上踱来踱去。

日光石的光辉从山麓的边沿洒入凡德赛宫。玄武烈这才从被窝里小心翼翼地翻身起床。他夜里没能睡着,两只眼睛睁得老大,望着天花板发愣,清清楚楚地记得半夜里,雪儿来过三次,帮他掖好被子,然后无声无息地离开。

想到这里,他苦笑了几声,就听到门外的声音。

“雪儿,去睡吧,让我来看大哥就可以了。”

“莫哥哥,雪儿担心哥哥,雪儿还是和您一块进去吧。”

“傻孩子……”莫白轻声笑道。

轻轻地,门被推开。

“大哥,你觉得今天的身体怎么样?”莫白一面将脸盆端到玄武烈床边的柜台上,一面笑意盈盈地问道。雪儿跟在莫白身后,因为一夜未眠,两个眼袋又黑又大,反而更显得可人。

“好了很多,”玄武烈微笑道,“莫白的医术真高明,可以称得上神医啊,以后挂个牌子,悬壶济世,功德无量。”

莫白只是微笑,把热手巾拧干了递给玄武烈,让他擦了脸容才说:“当一个神医再有本事也只能救一小部分人,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需要用别的方法去补救,例如服一帖静心药,远比把人剖膛破肚、换肝换胆的好,省去不少力气。”莫白一面说,一面解开玄武烈胸前纽扣,看他的创伤。被唐渊手掌刺入的伤口已经愈合,长成四寸多长的伤疤,用古藤木须根作的缝线黏糊在体表,很快就会被皮肤当成营养,吸收殆尽。

“哈哈,莫白长大了,也能说出一番道理,只是世上有很多东西,非除旧布新不可,如果只靠一贴静心药,那是治标不治本。”

“是,大哥说得对。”

“好了,我要走了。”玄武烈一跃而起,舒臂笑道。

阳光透过窗棂打在他身上,使他融入了炅炅的圣光之中。雪儿看着他满怀自信的笑容,似乎从他眼眸里看到了影儿。很快,一种沉重的失落感浸透她的胸怀。

玄武烈决心已定。他必须带影儿走,带她离开这个地方。这几天,他不断地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中,不断地回忆当初与影儿的点点滴滴,不断地希望重温当初的缠绵。当然,他也顾虑两国间的关系,深怕这次比武会成为引发两国战争的导火索,他不知道,奎戥正筹划着如何将自己心爱的人奉送给他。但是,他又明白,战争根本不会停下来,因为人国皇帝正疯狂地寻找古藤木树,寻找那个天堂。只要有人蓄意去破坏和平,战争就不会有尽头。

日光石悬挂在高空上,擂台四周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主持人在演说台上叨叨絮絮地述说什么。这些事情,玄武烈半点儿也没有留意。他站上擂台,纹丝不动,双目紧紧地盯着薛子旷。关于这个魔人,玄武烈颇为了解,毕竟在战场上多次交手,相互间也算认识。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人相遇,不免得有些讽刺。薛子旷对玄武烈也颇为敬佩,那是一种高手间惺惺相惜的情感。如果玄武烈可以以真面目示人,两人或许能免去一场大战,但是天意弄人,薛子旷昨晚夜里被一把声音吵醒,睁开眼睛一看,竟是奎戥。奎戥眨着黑豆一样大小的眼睛,眼眶红润,对着他哀求道:“魔神大人,求您啊,明天一定要赢啊,怎么样也不能让公主落在他人手里……”

想到这里,薛子旷心中恻然:“自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好心肠的魔人。”

“今日一战,在下拼死要赢,如果阁下不想丧生,现在却步也可以。”比赛一开始,薛子旷就掷出这么冰冷的一句话。

“在下深知阁下力量超群,只是今天,对于在下太重要了。即便是死,在下也不能将公主交付于他人。”玄武烈生怕薛子旷认出自己来,压着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在下就不客气了!”薛子旷说着,双脚像上了弹簧一般,轻轻一蹬,已蹦到玄武烈面前,照着他面门就一拳。玄武烈侧身躲开那拳头,左拳往左侧一摋,本应打中薛子旷,却被一股紫气弹射了手臂,一时无法运劲,只好踉踉跄跄跳弹开来。

玄武烈回头看那薛子旷,大吃一惊,原来薛子旷已经化身为魔神!玄武烈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全力以赴,观众们也没想到一开局就有变身魔法看,兴致高涨,掌声厉厉,喧腾声和呼喊声交织成一片,沸沸扬扬,不止不休。

“老实说,阁下的身法非常好,和从前在下碰到的一位朋友相似,愈战愈强。在下不想与阁下再作纠缠,公主不应该由阁下得到,而应该由真正爱她的人守护!”薛子旷一面说,一面向玄武烈展开疯狂地进攻。玄武烈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强烈的战意,也从未见过他的身手有这样敏捷。自不用说,那挥舞着的铁一般的拳头如数砸在玄武烈身上,玄武烈愈合的伤口逐渐裂开,血流如注。

一轮强势的攻击以后,薛子旷停止了进攻。和眼前这个人类战斗,对于他来说,意义并不重大。因为玄武烈经历了这么多场的比赛,可以说,所受的创伤已经布满了周身,也可以说,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弱点,只要以薛子旷这样的力量对其进攻,轻轻地一碰,就足以叫他喋血。

“请阁下走吧,在下不想再出手了。”薛子旷一字一句地说。

胸口上那道伤疤渗出殷红的血液,很快便湿透了玄武烈的衣裳。那些汨汨涌出的鲜血,似乎在呼唤他,呼唤他再度变身,再度解开咒语,再度杀戮。

玄武烈慢腾腾地从血泊中站了起来,露出艰难地微笑。这里有足够的热血,让他在“亢血”的指引下再度使用“血魔咒”,但是,他却犹豫了。他还不能把握这种力量,一旦失误,走火入魔,薛子旷就可能与唐渊一样,被突如其来的“黄金断云斩”斩杀。

那么,他应该怎么办?

擂台上,徐风静吹;英雄坛上,徐风静吹;观战台上,徐风静吹。

静。薛子旷让玄武烈有足够的时间静思,静下来好好地思索自己是去是留。薛子旷心中早有想法,如果玄武烈决意死战,那么他将使出无上的绝技“黑暗冲击波”结束这场战斗。当然,这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

静,出奇的静。擂台四周,唯有以静为主题,而擂台上的气息全以一边倒的态势为主旋律,慢慢地,一步一步主导起罡风,吹皱那一波血泊。突然,风停止,从血泊上又逆转起来,与方才的罡风形成对峙,那是另一阵风,另一股气息!

薛子旷突然嗅到一种熟悉的气味,那是他惨淡的战场上的硝烟。他抬头细看玄武烈,看着这个人类身体如何变化。玄武烈此时凝神闭目,双拳微微握紧,自然地垂下。他昂首挺胸,奇怪的是,胸前伤疤上的血竟流得越来越慢,似乎将要凝固。他的身体像一个充满了气体的气球,变得饱饱满满,并且因此而悬浮在半空。

薛子旷感到这股气息时,大为惊讶,心想:“这人怎么和天纲月使用的力量如此相似?而且,看他修为,似乎比天纲月更胜一筹!”正想着,已见玄武烈身后的空气开始扭曲,仿佛被烈火烘过了一样,终于传来重型兵器撞击的声响,“喤喤喤”。这个声音一旦乍破,玄武烈身后便出现了一轮巨大的光环,那光环的纹理清晰无比,刻着密密麻麻的光体文字,因为是白光,所以那昺昺的光辉凝成的光环显得烟熅模糊,并没有多少人看清楚里面的纹路。此时的玄武烈,身后像附上了一双无形的翅膀,不断地扇动,使他保持悬离地面的高雅的体态。他身上那雪一般的光辉不断地流泻四周,潺潺湲湲,宛若世上最迷人的溪流。

全场观众瞠目结舌,一半是惊讶,一半是佩服。而场外的高手们都惊呆了——这可是人类绝学“銮兵力量”!

没有人敢吭声,以为腾云政暗中把公主托付给蒙面人,才教他銮兵心诀。

这銮兵心诀是古人类王国国王的秘典,据说国王依靠心诀中所悟出的力量统御古人国,也有传闻说“銮兵心诀”乃神所穿神衣的一角,一旦遗失,人国必亡。后来,国王遗失了心诀,果真亡国。心诀展转流连于人间,最终为腾云家族所获,被供奉于人国冥都大圣堂,用一具万年不朽的玄钢宝盒盛上,又有数百名人国顶级高手守护和数百重结界封锁,根本不可能被盗。讥讽的是,在心诀被安置之前,调皮而贪玩的小公主把卷轴里刻有心诀内容的诃诘木纸撕去,偷偷藏起来。结果,那副心诀的空皮囊还凄凉地承载于宝盒中,叫数百名顶级高手百无聊赖地守护着,看着岁月蹉跎、时光荏苒。而真正的銮兵心诀早已在小公主纤细的指尖上化为灰烬。

这几天来,头痛症把人国皇帝折磨得形容憔悴。虽说凌申的邪龙魔眼十分管用,但是腾云政向来多疑,又讳疾忌医,所以服用量不够,病情也逐步恶化。玄武烈使用的銮兵力量与他体内的力量发生冲突,使他头痛欲裂。他死死咬紧牙关,右手往扶手上一按,扶手发出轻微的一声“叭”,鋈金的龙椅扶手被捏成金色的粉末,飘飘扬扬洒落地面。他周围的人见此,两脚僵直,不敢移动,身体却自然身后倾斜,两腮微微下坠,一副欲哭无泪、如丧考妣状。奎戥却不知死活,竖起大拇指要夸奖皇帝的“魔术”高明,便听到腾云政嘶哑着低声吼道:“大胆。”这时,血饮团副团长解乙袖以目光示意侍卫,血饮团便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英雄坛。

玄武烈并没有察觉危机的临近,他把绝大部分的精神都集中在薛子旷身上,以求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这场无谓的战斗。薛子旷也聚精会神,以求用一发冲击波解决玄武烈。两人所特有的力量在擂台上形成两股风暴,如涛似浪,相互揶揄,相互碰撞,致使英雄坛上的碎石被风化,化为尘埃,飘扬在空气中,为两股旋流构勒出一道道朦朦胧胧的轮廓。

两人的对决升华到在意念中决战的地步。双方目光一接触,便以犀利的眼神分个高低。结果,各自不能占胜对方,便只能对峙着。许多观众看不出个中奥妙,开始吵嚷。吵了一会儿,大家目光突然呆滞,视线全定格在擂台上。原来双方已经出手。

玄武烈衣襟一凛,长发一飘,“幻珈影月术”已然使出。只见他分身为五名“玄武烈”,一起奔向薛子旷。薛子旷双目凝神,细看那些分身,看不出门道来,掷出一发冲击波杀伤了三个人,真正的玄武烈却没被打中。等到薛子旷再想出手,玄武烈已经来到他面前。他只得使出“残影幻术”,“嗖”地一声,颀长的身影快速从玄武烈身旁擦过,跳到擂台另一角。

两人出手之际,就连精密的监测分析器也不能完全捕捉他们的身影,观众们看得糊里糊涂的,还以为他们没有交手呢!

玄武烈这下对薛子旷有了更深的了解,心里想到:“他使用的是冲击波的手法,这种手法的杀伤力极为强大。如果我不使用‘血魔冲击波’,恐怕难以抵知敌,但是,要用这招式,我必须变身……这该怎么办?”玄武烈心里踌踌躇躇,瞻前顾后的表情很快就给薛子旷捕捉到了。只见他手里暗暗运劲,而后往空气中穿刺而出,一发“黑暗冲击波”便在毫无朕兆的情况下袭向玄武烈。

玄武烈见对手出招迅猛,哪有反抗之力?只好双脚一蹭,翃然冲上天空。一上天空,玄武烈心头一悸,暗暗叫苦:“这回他必然要来袭击我!”果然,薛子旷右手那发“冲击波”一挥扬,左手又扣出一发,正等着玄武烈往枪口上撞。玄武烈也“不负众望”,就在半空,正好成为他的靶子!

说时迟,那时快。当玄武烈与天空的颜色融为一体时,薛子旷可怕的冲击波已嘶吼着来伺候他。本应无可回避的一招“一连二式”,玄武烈却叫众人大跌眼镜。他在空中做了一个完美的翻身,犹若蛟龙翻江。与此同时,翻身之际,右手已扣起玄武弓,并在极短促的时间内扣满弓弦,击毁了那发夺命的冲击波。半空中炸起小宇宙般的光环,美仑美奂……

“不——可——能。”薛子旷一板一眼地说。他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沉重若铅。毕竟在他眼中,他的攻势堪称完美,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被玄武烈所瓦解呢?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只要你相信这种可能的存在,”玄武烈回应薛子旷。虽说刚才他以玄武箭解围,但还是给冲击波的余威所挫伤,胸前那创口又涌出一些带着泡沫的血液。

“任何形式的战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战斗时的技巧;任何性质的力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追求力量的心境;任何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美妙的过程,那颗追求美好的心灵。”玄武烈一面轻轻地说,一面仰望那瞭望台,望那美人。一种悲怆化作无奈的叹息,在他仰望的瞬间,像要割裂他的喉咙一样,畀以他最深沉的悲恸。

他捂着胸口,却不能阻挡血液的流逝,那涔涔的鲜血从他指间渗出,一点一点,一串一串,像鲜艳欲滴的血菩提,毫无保留地滚落在地面,汇成一汪血泊。此时,血就像一座生命的流沙器,倒计着他死亡的时间。他望着影儿,百感交集。

“如果能让我拥有这份真心实意的爱情,即使那是绸缪而华美的鸩毒,我也要畅饮这杯绝世的琼浆;即便那只是一波不可兑现的璃沫,我也只愿我能曾经拥有过她;即便那只是一阵顽皮的春风,我也愿意让它吹乱我心中的书页!”

玄武烈想到这里,便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的泪水如断线般的珍珠敲击着屏障。场外所有观众,此时一动不动地看着玄武烈和影儿,他们都记起玄武烈和唐渊比武时的情状,隐约明白了什么,心照不宣,等待这段故事的结局。

薛子旷也看出了端倪,只是事情并未确凿,他并不能认定蒙面人就是玄武烈。而当他看到另一名女子,一切不能确定的事情都一锤定音了。那女子就是雪儿。她抱着观战台的护栏,泪水涟涟,痴心地望着玄武烈。

薛子旷的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痛,那种痛不是给人在心窝里深深地剜了一刀,却是一种被揭开伤疤所勾起的回忆的痛……

……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魔国犹佳斯王子薛子旷。”

“啰嗦,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啰嗦的魔人……”

“哎,你不要走,告诉我你的名字,大家交个朋友。”

“交朋友?我叫扫帚星……”

“什么?这样的名字?”

“就这样的名字!”

“喂!你别跑啊!大家有话好好说啊!”

……

“我是从战争的废墟里捡回来的,这里的生灵都这样叫我。”

“是吗?你很好,他们不应该这样叫你,我去教训他们。”

“你真笨,你走了以后,我还是要受他们欺负。”

“要不,我带你走。”

“带我走?……你凭什么带我走?”

“我向你父亲提亲,我、我带你走……”

“你比我大这么多,我才十岁……你想诱拐小女孩呀?”

“你相信我,把你带走以后,你想到哪里都行,我不会拘束你,让你自由地飞。”

“真的吗?”

“王子殿下,陛下有事召见。”

“好……我得马上走了……”

“喂!你记得来找我啊!”

……

“什么?你要进入殿堂?嘿……根本不可能!你还以为自己是王子吗?你现在只是一个小队长,凭什么进入殿堂?”

“对不起,请您通融一下,我这里有位朋友,她在等我……”

“她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我不知道……”

“哈哈哈,笑死人了!这殿堂啊,每年都有上万人说要来这里找朋友,缺你一个不缺啊……走吧,走吧……”

……

“对不起,凡灵不得进入……”

……

“那一年,我十六岁,她十岁,原本想拯救她,却没想到一夜之间,王国覆灭,到头来只能图个空叹。没想到我这样失信,忘了她,一忘便是十余年,现在才记起她的神态,也才拾得那丁点良心……有时候,一个诺言,足以叫人悔恨一辈子;一次错失,足以埋葬遗传于生命体内的善良。阿琪诺所犯的过错,不能归咎于她,只能归咎于历史,以及她身边那些忽略他的人。我所欠她的债,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薛子旷突然纵身一跃,跳出擂台。屏障打开,他阔步走回主席台。

观众们见此,都惊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鼓掌,以最热烈的掌声报以薛子旷成人之美的宽大胸怀,报以玄武烈和影儿最大的祝福……

掌声未毕,杀机已起,擂台被数百名血饮团围得水泄不通,那腾腾的杀气如惊涛骇浪,以不可抵挡之势压向擂台中央。

玄武烈凝视四周,用余光扫过这帮饕餮者以后,紧紧地握住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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